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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墨隐居士集,文坛起风云

作者:豚小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卯时三刻,云煌楼的雕花门扉被推开,晨雾未散,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叮咚作响。


    冉梓喜踩着青石板跨进正厅时,目光扫过堂上"文会论道"的鎏金匾额,喉间溢出极轻的笑——


    这匾她昨日还见高若雪踮脚擦过,今日倒成了她要掀翻的戏台。


    正厅中央的檀木案几旁,周怀瑾正低头翻着诗稿,程砚秋捻着胡须与几个老学究低语,见她进来,有两人的目光顿了顿,又迅速移开。


    冉梓喜在末席坐定,袖中那叠昨夜写的提纲被掌心焐得温热,宋知远端着茶盏过来时,茶沫子都晃到了托盘上:


    "方才我见高姑娘往后台去了,怀里抱着个红绸裹的册子......"


    "该来的总会来。"冉梓喜端起茶盏抿了口,是宋知远特意备的雨前龙井,清苦里带着回甘。


    她望着堂中渐渐坐满的文人,有生面孔,也有书院里跟着她学诗的小娘子——


    小桃坐在第三排,正朝她偷偷比了个"必胜"的手势,发间的珠花随着动作轻颤。


    "时辰到,互评开始!"主持的老学究拍了下醒木,声音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


    高若雪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月白衫子带起一阵风,她捧着一本青缎封面的诗册,指尖在"墨隐居士集"几个字上重重一按:"今日晚辈斗胆,想请墨隐居士当面解说这首《月下舟》。"


    堂中响起抽气声。


    冉梓喜垂眸——这诗是她半年前投给民间诗社的,当时只写了"孤舟横野渡,月白照衣寒"两句,原是借景抒怀,倒成了高若雪的靶子。


    "''孤舟''''月白'',这般意象......"高若雪抬眼时眼尾微挑,"莫不是在怨怼世道?


    我云煌文人讲究''达则兼济天下'',这等颓废之句,岂不是失了文人志节?"她话音未落,几个文正盟的老学究已跟着点头,有个留山羊胡的拍着桌子喊:"正是!


    诗以言志,这等丧气话如何登得大雅之堂?"


    冉梓喜慢慢起身,广袖垂落,在案几上扫出一片涟漪。


    她望着高若雪发间那支翡翠簪子——和昨夜密室里黑袍男子提到的"父亲官印",倒像是同个铺子的货色。"高姑娘说''孤舟''是颓废?"她轻笑一声,"那陶潜的''舟遥遥以轻飏'',可是在怨?


    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可是在丧?"


    堂中静了静。


    周怀瑾扶了扶眼镜,笔尖在诗稿上点了点——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冉梓喜昨晚翻他的文论集时记着呢。"更有白居易《琵琶行》里''独绕回廊行复歇'',"她提高声音,"那''独''字里藏的,是被贬江州仍心系黎民的赤子心。


    高姑娘说''孤舟''不合志节,莫不是连五柳先生、摩诘居士都要一并贬了?"


    后排传来一声低笑,是书院里教算术的陈夫子。


    高若雪的耳尖瞬间涨红,她捏着诗册的手青筋凸起:"你......你强词夺理!"


    "周先生,您说呢?"冉梓喜突然转向周怀瑾,"您素日最讲考据,《陶渊明集》里''舟''字出现二十七次,哪次不是自由洒脱的意象?"


    周怀瑾的笔尖"啪"地断了,他张了张嘴,又看看程砚秋——程砚秋正眯着眼摩挲茶盏,嘴角似有若无地翘着。


    "那便说''风骨''!"一直沉默的周怀瑾突然开口,"你诗里多是风花雪月,少了教化之功,这算什么风骨?"他拍着案几,"我云煌文坛,最忌情感泛滥!"


    冉梓喜的目光扫过堂中年轻人发亮的眼睛——


    这些被文正盟打压的学子,昨夜在书院听她讲《文心雕龙》时,眼里也是这样的光。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说,''怊怅述情,必始乎风'',"她指尖叩了叩案几,"风骨从来不是板着脸训人,是''情与气偕,辞共体并''。"


    她转向周怀瑾,"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写''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若连真感情都要扼杀,这风骨,怕也是空心的。"


    几个年轻文人猛地站起来,带头的是宋知远的学生阿福,他涨红了脸喊:"说得对!


    我前日读居士的《田妇吟》,写农妇卖粮被盘剥,比那些''盛世颂''更让我睡不着觉!"堂中掌声渐起,小桃跟着拍红了手,连程砚秋都放下茶盏,眼睛亮得像点了灯。


    高若雪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望着冉梓喜,突然想起昨夜黑袍男子的话:"撕了她的文名,比撕了她的衣裳更狠。"可此刻,她手里的诗册突然变得滚烫——


    里面夹着她去年写的《戍边行》,把"城濮之战"的典故套到了燕云关,被冉梓喜连夜翻了出来。


    "高姑娘的《戍边行》,不知可还记得?"冉梓喜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展开时"唰"的一声,"''昔年城濮火,照我燕云甲''——


    城濮之战在中原,燕云关在北疆,地理错了八百里。"她抬眼,"您总说女子要守纲常,这''纲常文理'',您倒先乱了?"


    堂中霎时炸开一片哗然。


    高若雪的脸白得像纸,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倒地:"你......你翻人旧稿,算什么本事!"


    "本事?"程砚秋突然开口,他扶着案几站起身,白须在晨风中轻颤,"老夫编《云煌诗鉴》二十年,最见不得的就是牵强附会。


    墨隐居士引经据典,字字有出处,这才是真本事。"他朝冉梓喜拱了拱手,"老夫愿为居士文风折服。"


    掌声如雷。


    文正盟的老学究们面面相觑,有两个年轻的已经挤到冉梓喜案前,争着要递诗稿。


    冉梓喜坐回椅子时,掌心的提纲被汗浸得发皱,可她望着堂中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这汗出得值——


    就像去年冬天,她在破屋里冻得发抖时,对着生母的帕子发誓:


    要让女子的笔,在这文坛上刻下痕迹。


    高若雪弯腰捡起椅子,指尖触到地上那张被揉皱的纸——是黑袍男子给的密信,"妖言惑众"四个字被她捏得模糊。


    她望着冉梓喜被众人围住的背影,喉间泛起腥甜,低声呢喃:"你赢了一局......但还没结束。"


    晨雾散了,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冉梓喜的发间镀了层金。


    她接过小桃递来的热粥,听着周围人讨论"女子可议政",忽然想起昨夜月光里的帕子,梅香似乎又飘了过来。


    这时,宋知远凑过来,压低声音:"方才我见高姑娘往偏厅去了,怀里揣着个黑匣子......"


    冉梓喜舀粥的手顿了顿,眼尾微挑——她知道,这局棋,才刚下到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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