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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质询惊四座,舌战群儒生

作者:豚小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雾未散,翰林院的青瓦在雾里浸得发沉,像块压在头顶的铅板。


    韩小婉捧着檀木匣的手微微发颤,指节泛白——她昨日在巷口听的卖糖葫芦老伯的话,此刻正随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冉梓喜耳边嗡嗡作响。


    "墨隐居士?"


    礼部侍郎李承言的声音像块冰砣子,砸在空荡的大堂里。


    冉梓喜抬眼,见他端坐在主位,玄色官服上的仙鹤纹被烛火映得泛冷,案头那本"女子文教白皮书"摊开着,页脚被他压出褶皱。


    两侧列坐着二十余位翰林学士,有蓄着银须的老臣,有新科进士的青衫,此刻皆垂着眼,连茶盏轻碰的脆响都显得刺耳。


    "李大人。"冉梓喜福身,广袖垂落时扫过韩小婉的手背——这是她们昨夜对好的暗号。


    韩小婉立即上前半步,将檀木匣轻轻搁在李承言案前,退后时鞋尖蹭过青砖缝里的苔藓,留下淡青水痕。


    李承言连看都没看匣子,指尖叩了叩摊开的书页:"尔等聚众结社,妄议国政,可知云煌律例?"他忽然抬眼,目光如刀,"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女子文教'',不过是妇人之见。"


    冉梓喜垂在袖中的手攥紧镇纸,翡翠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管。


    她想起昨夜在书斋里圈点的《太平广记》,鱼玄机的诗稿在烛下泛着旧黄:"若无资格,何来千年才女?


    若无见识,怎得历代名篇?"


    大堂里响起抽气声。


    最末座的年轻翰林笔杆"当啷"掉在地上,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


    李承言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溅出的茶水洇湿了半页"各地女学账本":"蔡文姬归汉是美谈,可她嫁了三回!


    薛涛写笺又如何?


    不过是节度使的清客!"


    "李大人只看短处?"冉梓喜向前半步,广袖带起风,吹得李承言案头的纸页哗哗翻卷,"蔡文姬凭记忆默写四百篇古籍,让多少失传经典重见天日?


    薛涛制的十色笺,至今是文人案头珍物。


    李清照''生当作人杰'',连陛下都曾在御案上抄过她的词——"她顿了顿,眼尾微挑,"难不成李大人觉得,陛下抄的也是''妇人之见''?"


    满堂死寂。


    李承言的耳尖涨得通红,指节捏得泛白。


    左侧一位白须老学士忽然开口:"就算才女可考,然治国之道,女子终是难明。"


    "那《女诫》呢?"冉梓喜转身,目光扫过老学士腰间的玉牌——


    "经筵讲官"四个小字在晨光里发亮,"班昭作《女诫》,说''夫者,妻之天也'',可《贞观政要》里魏徵谏言,''君者,民之天也''。


    同是''天''字,为何男子论治国是忠言,女子论修身便是至理?"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是昨夜韩小婉誊抄的《女诫》按语,"这不是女子难明,是男子不肯让女子明。"


    老学士的白须抖了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下首一个穿竹青衫子的年轻翰林突然冷笑:"说来说去,不过是掉书袋。


    有本事当扬作诗,让我等开开眼。"


    冉梓喜望着他腰间的"庶吉士"牌,忽然笑了。


    她接过韩小婉递来的笔,墨汁在砚台里凝成乌亮的潭。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时,她想起绣娘信里的话:"我家阿妹读了女学,能给东家写账本子,月钱比我多一倍。"想起卖糖葫芦老伯的叹息:"我孙女要是能读书,何苦跟着我串胡同?"


    笔锋重重落下。


    "拟行路难·再论女子篇"


    "墨池曾洗娥眉泪,青简空留才媛名。


    蔡姬续史无人问,薛女裁笺只博卿。


    千年都说女子钝,可识班昭注《汉书》?


    十载偏言闺阁浅,谁见清照写''中兴''?


    今日且把云笺展,要教天公重开眼——


    女儿不是画中花,能算粮田能断案!"


    最后一字收笔时,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个小窟窿。


    大堂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方才冷笑的庶吉士盯着诗句,喉结动了动,竹青衫角被风掀起又落下。


    最上首的老学士扶着案几站起来,手指颤巍巍抚过"能算粮田能断案"七个字:"此诗若传民间...恐天下女子皆有思。"


    "不止有思。"韩小婉突然开口。


    她捧起檀木匣,将一叠染着靛蓝、茶褐、月白的信笺依次摊开——是绣娘的、账房的、甚至还有塞北牧马女的手书,"这是各地女学的账本,这是受教姑娘的月钱对比,这是...她们写的诗。"


    她指尖停在一张边缘起毛的信纸上,"这是韩州绣坊的阿姐写的,她说''读了书才知道,原来我绣的并蒂莲,也能绣在策论里''。"


    李承言的手指慢慢抚过那些信笺,茶水洇湿的账本上,"女学年耗银三百两,可教百女;戏班年耗银五百两,只娱十人"的字迹被晕开,却更显清晰。


    他突然合上檀木匣,起身时官服带翻了茶盏,深色茶渍在"女子文教"四个字上洇成块墨迹:"今日质询,暂不做结论。"


    冉梓喜望着他泛红的耳尖,知道这一局已赢了七分。


    她转身要走时,袖角被人轻轻扯住。


    回头见是方才掉笔的年轻翰林,他迅速塞来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耳尖比李承言更红:"所言极是...然风头太劲,慎之。"


    出了翰林院,晨雾已散。


    韩小婉捧着空匣子,发梢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碎光:"姑娘,我们真赢了?"


    "赢了第一步。"冉梓喜捏着那封密信,翡翠镇纸在掌心压出浅红印子。


    她望着远处宫墙的飞檐,嘴角扬起极淡的笑,"接下来...得让''女子文奖''成为文坛绕不过的坎。"


    马车转过街角时,小桃举着个红帖子从巷口跑来,鬓角的珠花颠得乱颤:"姑娘!


    楚夫人差人送来的——今晚在云来楼设夜宴,说要''贺墨隐居士舌战翰林''。"


    冉梓喜接过帖子,金丝绣的"夜宴"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


    她望着韩小婉发亮的眼睛,将帖子收进袖中,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去回了,就说...我们准点到。"


    马车辘辘驶向冉府,车帘外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


    冉梓喜摸着袖中那封密信,忽然想起昨夜在《太平广记》里圈的最后一句:"女子之智,非天夺也,人锢之耳。"


    今晚的夜宴,该是松松这道"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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