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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墨染解擂台,梅香惊百客

作者:豚小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盯着冉梓喜案头那方端砚,喉结动了动——方才被墨汁溅脏的衣襟还在渗着水,像块阴云压在胸口。


    “第二轮,由在下出题。”


    他刻意拔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尖锐,“就以《咏春》为题吧。”


    话音未落,堂下已响起零星议论,毕竟《咏春》是诗社最常见的命题,连刚启蒙的学童都能诌几句"春风吹绿柳"。


    可杜子昂的尾音突然转了个弯,“须含花、鸟、情三者。”


    茶盏在冉梓喜指尖顿住。


    她垂眸时睫毛轻颤——


    这题看着简单,实则藏着三把刀:花要写得不落俗套,鸟要跳出“莺啼燕舞”的窠臼,


    最狠的是“情”——若写男欢女爱便显轻佻,若写家国情怀又怕生硬。


    更妙的是,杜子昂昨日刚在春月楼替小妾办了雅集,满扬都是“春心暗许”、“情丝缠树”的酸诗,这“情”字,分明是要她往柔媚里栽。


    “杜举人这题出得巧。”左侧留山羊胡的李夫子抚掌,花、鸟、情,缺其一便算不得合题。


    他斜睨着冉梓喜,眼底浮起几分看好戏的意味——上回她用“非孤”破了断翅孤舟的题,这回怕是要栽在这最寻常的春景里。


    冉梓喜抬眼时,正撞进杜子昂藏在袖中的冷笑。


    她忽然想起前日在书肆听见的闲言:杜家大娘子新纳的小妾原是春月楼头牌,前日还在诗会上哭哭啼啼写“春情付与东流水”。


    原来这题不是巧合,是要她学那小妾的柔媚,落个女子终究难脱情字的话柄。


    案上的狼毫被她握得温热。


    她望着窗外被风卷落的玉兰花,花瓣坠在青石板上,竟不似寻常春日的娇弱,倒像被风刀裁过的骨片。


    笔尖轻点,第一句便破了俗套:“花开未必皆春色”——谁说开了花就是春?


    有些花偏要在寒雪里挣出骨朵。


    “鸟语何尝尽真情?”笔锋一转,她想起昨日在后院听见的雀儿,明明啄了她晒的梅干,却还在枝桠间唱得欢畅。


    这世间的“情”啊,有几分是真心?


    墨汁在纸面晕开时,她听见堂下传来抽气声。


    谢知书的银须随着点头的动作轻颤,张员外的折扇“啪”地收拢——这两句问句像把锥子,直接扎穿了春景里的虚浮。


    最后两句在她心里滚了三滚才落纸:“莫道东风无骨气,且看草木亦铮铮。”


    笔锋陡然转刚,收笔时墨点重重一按,纸背都洇出了痕。


    她望着“铮铮”二字,想起前日在女子书塾教的《木兰诗》,那些姑娘攥着笔说"女儿家的骨头,也能撑破天"的模样。


    "好!"谢知书拍案而起,震得茶盏跳了跳,"这《咏春·问》,问得妙。问得锐!


    “他扶着案几凑近诗稿,指尖几乎要碰到‘铮铮’二字,"花、鸟、情三者皆全,偏不堕入柔媚窠臼,倒把春的骨气压出来了。”


    杜子昂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原以为这题能让冉梓喜要么写得扭捏,要么写得生硬,却不想她竟用问句翻了春的面皮,把"情"字写成了对虚情假意的拷问。


    他望着诗稿上力透纸背的字迹,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这哪里是女子的诗?


    分明是把淬了锋的剑。


    “还有位''清溪客''的诗。”张员外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冉梓喜转头时,看见廊下立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似的阴影。


    她的诗稿摊在案上,字迹清瘦如竹:


    “春归何处问啼莺,啼尽残红不肯应。若道东君留得住,为何新绿满空庭?”


    谢知书的手指在"新绿满空庭"上抚过,长叹:“哀而不伤,余韵悠长。”


    他抬眼时,目光在冉梓喜和那女子之间转了转,“两位的诗,当并列本轮榜首。”


    冉梓喜的指甲轻轻叩了叩案几。


    这"清溪客"的诗风,像极了去年秋日诗社里那篇《寒江雪》——同样的清瘦笔锋,同样在结尾留个反问。


    她望着那女子耳后一点朱砂痣,突然想起生母旧匣里那枚螺子黛,也是这样的红。


    茶歇时,玉兰花瓣落在石桌上,碎成几点白。


    冉梓喜端着茶盏走到"清溪客"案前,轻声道:“阁下诗句,颇有昔日‘墨梅’之风。”


    那女子抬眼,眼底有星子般的光:“或许我们曾共赏过同一枝梅花。”


    她的声音像浸了晨露的琴弦,“去年冬月,西市旧书摊的梅枝,开得正好。”


    冉梓喜的茶盏险些落地。


    去年冬月,她正是在西市旧书摊捡到那本《古今诗钞》,才在首轮诗会上写出“非孤”二字。


    她盯着对方腕间的翡翠镯,那纹路竟与她藏在妆匣里的半块玉牌暗合——


    生母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若见此纹,便是亲人”。


    “叮”的一声,不知谁碰响了廊下的铜铃。


    冉梓喜望着那女子转身的背影,忽然听见谢知书在堂中高声道:“下轮擂台,便以《议政》为题!”


    风卷着玉兰香扑进堂来,冉梓喜摸了摸袖中半块玉牌,指尖触到那道熟悉的裂痕——


    这春,才刚翻到最热闹的那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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