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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擂台首初试,墨梅隐锋芒

作者:豚小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夏荷捧着一盏姜茶候在暖阁外,见她掀帘进来,忙用帕子替她掸去肩头落的薄尘:


    “姑娘,清韵轩的张管事送了帖子来,说是兰溪诗社的擂台请柬。”


    青瓷盘里压着张洒金笺,烫金的“诗擂”二字在烛火下泛着暗黄,映得案几上的光影微微晃动。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混着纸墨的气息,仿佛预示着一扬无声的较量即将展开。


    冉梓喜指尖划过请柬边缘的云纹,耳后朱砂痣随着挑眉的动作轻颤:“诗社要试我?”


    “听张管事说,是杜举人牵头,说什么‘寒香居士’若真有本事,何不敢上擂台与五老论诗。”


    夏荷咬了咬唇,“奴婢瞧着,怕是要使绊子。”


    冉梓喜将请柬往案上一抛,茶盏里的姜茶荡出涟漪,热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辛辣的暖意。


    她支着下巴盯着窗纸上晃动的竹影,忽尔笑出声:“杜子昂那酸腐性子,被我在诗社驳了两次面子,早该跳脚了。”


    她屈指敲了敲案头的《昭明文选》,“正好,我也该让他们知道,‘寒香’不是只会写风花雪月的。”


    第二日卯时,晨光未明,屋外传来鸟雀细碎的啁啾。


    夏荷捧着红漆木匣进来时,冉梓喜正对着铜镜描眉,笔尖轻点,眉梢微挑,动作如行云流水。


    镜中映出她换好的月白直裰,青纱面巾半掩,只露出一双含着笑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既有温婉,又藏锋芒。


    “把那首《秋戍》和《渔父词》收进去,再添上去年写的《劝学》。”


    她将木匣推给夏荷,“杜子昂要考我,总得让他看看,什么叫‘准备充分’。”


    兰溪诗社的雕花门楼下,两个青衫书童正往墙上贴榜文,纸张摩擦木板的声音清脆入耳。


    春风拂过,带来远处桃花的甜香。


    冉梓喜刚踏进门,便听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冷笑:“寒香居士好大的架子,让我们等了小半个时辰。”


    杜子昂抱着胳膊站在廊下,靛青圆领衫上沾着星点墨迹——怕是方才急着改题,连衣袖都顾不得。


    他目光扫过冉梓喜的面巾,嘴角抽了抽:“怎的?怕露了真容,叫人知道是哪个深闺里的野丫头?”


    “杜举人这话说得。”谢知书扶着拐杖从正堂出来,银须被穿堂风掀起几缕,“诗社论诗,看的是才学,又不是看脸。”


    他朝冉梓喜颔首,“寒香先生,请。”


    正堂里摆着五张梨木案几,案头笔墨纸砚俱全,墨香淡淡,纸面平滑如水。


    张员外坐在左首,见冉梓喜进来,悄悄冲她点了点头。


    冉梓喜回以微不可察的笑意,在主位对面落座。


    “第一题由在下出。”杜子昂抢在其他文人前头,啪地拍了下案几,声音突兀而刺耳,“就以《咏孤》为题,限七律,须得有‘断翅’‘孤舟’二词。”


    他目光灼灼,“听说寒香先生素爱写这类意象,今日不妨写个痛快。”


    冉梓喜垂眸盯着砚台里新磨的墨汁,墨色浓淡适中,手指轻触纸面,纹理细腻。


    喉间溢出一声轻嗤。


    她当然知道杜子昂的算盘——


    她从前用“断翅蝶”自喻庶女处境,“孤舟”暗指无人可依,今日若顺着题写,便是坐实了“失意妇人”的标签;


    若不写,又成了才思枯竭。


    “这题倒也应景。”她抬眼时,眼尾的笑里淬了三分锐芒,“杜举人既想瞧‘孤’,那便让你瞧瞧,何为‘非孤’。”


    狼毫在宣纸上走得飞快,墨香随着运笔的力道漫开,字迹遒劲有力,每一笔落下都似铁画银钩,震人心神。


    待最后一笔收住,谢知书已扶着拐杖凑过来。


    老眼扫过诗稿,他的手指在“孤灯照夜长,非独我一人;世路多崎岖,谁不历风尘?”一句上顿住,银须跟着颤动:“好个‘非孤’!”


    “谢老这是夸过了。”右侧的王秀才捻着胡须凑过来,“不过这用典倒是巧妙——‘世路崎岖’暗合《左传》里子产论政,‘谁不历风尘’又像化用太史公《报任安书》。”


    杜子昂的脸涨成猪肝色,猛地站起身:“不过是取巧!这诗里哪有‘断翅’‘孤舟’?”


    “题目只说‘须得有’,又没说‘必须用’。”张员外摇着折扇笑出声,“杜举人莫不是连题都没出清楚?”


    谢知书将诗稿往主案上一放,声音陡然沉了:“诗言志,不在死抠字眼。这《咏孤·非孤》,当列首轮榜首。”


    堂下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或惊叹、或低语,气氛悄然紧绷。


    冉梓喜垂眸抿茶,余光瞥见张员外的书童往她案下塞了张纸条。


    纸面略带潮意,指尖轻抚,触感微涩。


    展开一看,是遒劲的小楷:“寒香先生若愿来张家学馆,束脩每月二十两,另赠文房四宝十套。”


    她将纸条折成小方块,收进袖中,动作轻巧而不显山露水。


    抬眼时正撞进杜子昂阴鸷的目光,那目光像根淬毒的针,扎得人后颈发紧,仿佛下一刻就要发作。


    “第二轮,由在下出题。”


    杜子昂突然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袖,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


    “就以《咏春》为题吧——春光明媚,最是适合……”


    他的尾音拖得老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写些应景的好诗。”


    冉梓喜望着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的玉扳指,忽然想起前日在书肆听到的传闻——


    杜家大娘子新纳的小妾,原是春月楼的头牌。


    她垂眸掩住笑意,将茶盏轻轻一推,茶汤微凉,杯底残留些许茶渣。


    窗外的玉兰正开得热闹,花瓣被风卷进堂中,落在杜子昂的诗稿上,清香袭人。


    他猛地一抖,慌忙去拂,却将砚台碰倒,墨汁溅在青衫上,晕开好大一片污渍。


    堂下传来低低的窃笑,夹杂着衣物摩擦声与纸张翻动的窸窣。


    冉梓喜望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张张家的帖子。


    春月的风裹着花香钻进衣领,沁凉中带着几分甜腻,她忽然想起辩论会上那些姑娘发亮的眼睛——这擂台,才刚开了个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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