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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风平暗流涌,蝶影乱人心

作者:豚小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她原是跟着冉梓喜的二等丫鬟,月钱比旁人多三百文,如今却被拨到最下等的粗使房,方才倒脏水时,路过的小丫鬟指着她后背嗤笑:“瞧见没?


    就是她,昨日在太太跟前嚼舌根,说什么庶女房里藏铜盒——”


    春桃的手猛地一缩,皂角水溅在脸上。


    她想起昨日在柳氏房里,自己不过是瞥见冉梓喜梳妆匣里有个雕着缠枝莲的铜盒。


    顺口提了句“庶女房里倒有好东西”,转头就被王管家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押走。


    此刻洗衣房的风卷着药味往领口钻,她望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突然想起冉梓喜前日递茶时,鬓边那朵绢花下若隐若现的碎瓷片——原来人家早有防备。


    “春桃姐,歇会儿吧。”


    新来的小丫鬟端着半块冷馍凑过来,“我听前院说,老爷最厌人嚼舌根坏名声,你这是撞在枪口上了。”


    春桃攥紧馍馍,馍渣扎得手心生疼。


    她望着院外那株老槐树,枝桠间漏下的光落在青瓦上,恍惚看见从前自己跟着冉梓喜去佛堂时,也是这样的日头。


    那时她总走在主子身后半步,听着那些贵女们夸“冉二姑娘身边的丫鬟都生得灵秀”,哪想到如今连倒夜香的婆子都敢朝她翻白眼。


    “够了。”春桃把馍馍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骂了句,“都给我干活去!”


    小丫鬟吐了吐舌头跑开,洗衣房的喧闹声里,春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仇,她早晚要报。


    冉府西跨院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在柳氏递来的檀木匣上。


    “这是我新得的《闺训图说》,”柳氏端着茶盏,指甲套在瓷壁上刮出刺啦声。


    “你抄个百八十遍,也该明白些规矩。”


    冉梓喜垂眸接过木匣,指尖触到匣盖上的螺钿花纹——


    柳氏这是嫌前日她在老爷跟前抢了风头,故意拿"修身养性"作筏子。


    她抬眼时眼尾微弯,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母亲教诲,女儿哪敢不记?


    昨夜还跟夏荷说,要把《女诫》再温一遍呢。”


    柳氏的眉梢挑了挑。


    她原想借抄书折辱冉梓喜,偏这丫头总是一副乖顺模样,倒显得自己刻薄。


    “既如此,”她端起茶盏抿了口,“三日后我要亲自检查。”


    “自然。”冉梓喜福了福身,转身时广袖扫过案头的茶盏,溅出的水痕在《闺训图说》封皮上洇开个小圈——


    这是她故意的,若柳氏要挑刺,总不能说"水痕坏了书"。


    当夜,西跨院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夏荷捧着铜炉凑过来:“小姐,手都冻红了,歇会儿吧?”


    冉梓喜搁下笔,对着烛火呵了口气。


    宣纸上的小楷一笔不苟,连批注都学着班昭《女诫》的口吻:“女子当静,非谓缄口也;当柔,非谓屈膝也。”她望着自己写的字笑了笑——


    柳氏要的是“无才”,她偏要“有才”得合规矩,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把灯往左边挪挪。”她指了指案角,“明儿让王妈妈看看,咱们抄的书比绣活还精细。”


    夏荷应了声,转身时瞥见窗纸上晃动的人影——是看门的张妈,正扒着窗缝往里瞧。


    冉梓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随她去,咱们写咱们的。”


    三日后柳氏来查时,案上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张抄本。


    柳氏翻到第五页,突然顿住:“这批注......”


    “是女儿照着《女论语》添的。”


    冉梓喜垂首,“母亲说要修身,女儿想着,光抄正文怕不够,便把古人的话也补上了。”


    柳氏的指甲掐进书页里。


    她原以为冉梓喜会写得歪歪扭扭,或是漏几个字,偏这抄本笔锋稳健,连批注都引经据典,倒像是出自老学究之手。“罢了。”


    她甩袖起身,“接着抄。”


    冉梓喜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柳氏这局,破了。


    与此同时,兰溪诗社的雕花门廊下围满了人。


    程砚秋捏着《咏史》诗稿,青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商女不知亡国恨''是杜牧的巧思,可这''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胡骑犯玉关''——"


    他抬眼扫过满堂文人,“把李商隐的闲适翻出了家国味,妙啊。”


    “程先生过誉了。”穿湖蓝直裰的书生抱拳道,“可这诗里‘胡骑’二字,莫不是暗指北境战事?”


    “暗指又如何?”程砚秋将诗稿往桌上一按,“文以载道,若连真话都不敢说,算什么文人?”


    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


    有人点头称是,有人皱眉摇头,却无人敢反驳程砚秋——他可是云煌国最年轻的翰林编修,连皇上都爱听他讲《春秋》。


    消息传到冉府时,夏荷举着茶盏的手都在抖:“小姐,程先生把您的诗列进‘文坛新秀榜’了。”


    冉梓喜正在给绢花描金,闻言指尖微顿。“新秀榜”是诗社评的,入榜者能在文会上挂名,往后写文章都多三分分量。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鬓边那朵绢花下,碎瓷片闪着幽光——墨梅先生的名声,该再响些了。


    第二日卯时,冉梓喜带着夏荷去城隍庙还愿。


    她故意落在后面半步,袖中一页纸片"啪"地掉在青石板缝里。


    纸片上的字迹清瘦:“断翅蝶,舞不成,沾露难飞恨晚风。”


    “小姐,您掉东西了!”夏荷弯腰要捡。


    “算了。”冉梓喜扯了扯她的衣袖,“不过是我乱写的打油诗。”


    三日后,这首《断翅蝶》便在诗社外传开了。


    老学究们捋着胡子叹气:“到底是女子,格局小了。”


    年轻书生们摇头:“这诗里全是自怜,哪有墨梅先生半分风骨?”


    冉梓喜在廊下听着丫鬟们传话,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他们越是觉得"断翅蝶"是小女儿的哀鸣,就越不会把“墨梅”和她这个庶女联系起来。


    柳氏却坐不住了。


    她站在镜前,看着梳鬟的丫鬟把珍珠簪子往发间插,突然挥手打翻妆匣:“查!


    给我查这诗到底是谁写的!”


    丫鬟们跪了一地,王妈妈颤巍巍道:“太太,那诗是在城隍庙后巷捡的,问了好些人,都说没见过写的人。”


    柳氏盯着镜中自己的脸,脂粉下的青筋跳了跳。


    她总觉得冉梓喜像团雾,看着软乎乎的,伸手一抓却什么都没有。


    前日抄的《闺训》,昨日传的诗,还有那总挂在鬓边的绢花——这丫头,到底藏着多少心思?


    深夜,冉府的回廊罩着层薄雾。


    冉梓喜裹着斗篷站在院门口,望着月亮在青瓦上投下的影子。


    她记得生母临终前说过,东跨院的老槐树下埋着一箱书,是外祖留下的《十三经注疏》。


    这些日子总觉得有人跟着,许是柳氏派来的,可越是这样,越要把书取回来——那是她的底气。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廊角的铜铃叮零作响。


    冉梓喜摸了摸鬓边的绢花,碎瓷片贴着皮肤,凉丝丝的。


    她望着远处那株老槐树的影子,轻声对夏荷道:“今夜月好,咱们去花园走走。”


    夏荷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两人踩着满地银霜往花园去,身后的回廊里,有片叶子轻轻落在青石板上——有人,在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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