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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匿名才子现,文坛起微澜

作者:豚小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二公子站在刻着松竹纹的屏风前,指尖捏着那张染了墨梅的诗稿。


    声音里带着抑不住的兴奋:“今日要给诸位看篇妙作。”


    台下二十来个年轻文士原本正拨弄茶盏,闻言纷纷直起腰。


    穿月白襕衫的少年把瓜子壳吐在掌心,伸长脖子道:“陈兄莫卖关子,快念。”


    “‘镜中月,水中花,本是女儿身,偏作照影人。若问此身何所寄,只托纸上万重山。’


    ”陈二公子念到“偏作照影人”时,指节重重叩了叩案几。“


    诸位细品这‘偏作’二字——分明是说,女儿身偏要做那照见天地的人。”


    茶盏“当啷”一声落在案上。


    梳着双髻的小书童端着茶盘僵在原地,茶沫溅湿了他的青布袖口。


    穿湖蓝直裰的江秀才突然站起来,眼眶泛红:“好个‘只托纸上万重山’。”


    “我等男儿尚在为功名磋磨,这位墨梅先生倒先把笔杆子捅破了天。”


    “墨梅先生?”有人捻着胡须笑,“这署名倒像个雅号。陈兄可知道是何方神圣?”


    陈二公子故意把诗稿举高,让烛火映出那朵梅花印:“我若知道,还能容他匿名?不过昨日在醉仙楼听人说,这诗有李易安的风骨——”


    他话音未落,台下已炸开一片议论。


    “李易安是女中才杰,难不成这墨梅先生是位娘子?”


    “胡说!女子怎可抛头露面弄文?定是哪位先生取的雅号!”


    “管他男女,这诗里的气儿,比咱们写的‘小窗风’‘阶前月’带劲多了。”


    此时冉府西跨院的葡萄架下,花嬷嬷正把剥好的菱角倒进青瓷盘。


    她偷眼瞧着廊下的冉梓喜——那姑娘正低头绣并蒂莲,针脚却歪歪扭扭,显然心思根本不在绷子上。


    “姑娘,”花嬷嬷压低声音,把茶盏往她手边推了推。


    “方才门房张伯说,兰溪诗社的秋吟会闹得厉害,有个匿名的墨梅先生,写的诗被人比作李易安呢。”


    冉梓喜的绣针“啪”地扎进指尖。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亮,用帕子裹住手指:“嬷嬷莫要听那些闲言,咱们小门小户的,管他什么诗社不诗社。”


    花嬷嬷却瞥见她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


    这丫头自小在柳氏手底下讨生活,连看《女戒》都要躲在灶房,可昨夜她房里的灯亮到三更——


    花嬷嬷扫了眼窗台上的墨渍,又想起今晨在后巷看见她往纳稿箱里塞纸卷,心里便明白了三分。


    “姑娘,”她轻轻拍了拍冉梓喜的手背。


    “老奴活了这把年纪,就看不得好苗子被压在瓦砾下。你若真想……”


    “嬷嬷!”冉梓喜突然提高声音,目光却往院外扫去。


    西跨院的月亮门“吱呀”一响,穿青缎裙的柳氏踩着金线绣的牡丹鞋踏了进来。


    她身边跟着两个粗使丫鬟,一个抱着檀木匣,一个拎着藤编的书篮。


    “好个‘小门小户’。”柳氏用银护甲挑起冉梓喜案上的《唐诗三百首》。


    “我冉家虽不算高门,也容不得庶女学那些酸文假醋。”她转头对丫鬟道,“把书房里的纸墨笔砚全收了,再让春桃每日卯正、申正来查两次,看她是不是又偷摸往外跑。”


    冉梓喜垂着的睫毛颤了颤。


    她看见春桃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见柳氏的银护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想起昨夜刚写了一半的诗稿还藏在梳妆台夹层里——


    此刻那夹层的木板正抵着她的小腿,像块烧红的炭。


    “母亲教训得是。”她屈膝福了福,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梓喜本就该多学女红,省得被人说没规矩。”


    柳氏满意地哼了声,转身要走,却被冉梓喜的话钉在原地:“对了母亲,前日婉容妹妹说要抄《女诫》,梓喜房里有半卷旧的,不如一并收了?省得妹妹跟着学坏。”


    “你!”柳氏的脸涨成猪肝色,甩袖走了。


    春桃慌忙跟上,怀里的书篮晃得“哗啦”响,一本《孝经》“啪”地掉在地上。


    冉梓喜蹲下身捡书,指尖触到地面的青砖——凉的,和妆匣里生母的玉佩一个温度。


    她望着柳氏走远的背影,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收纸墨?


    她早让人在后山破祠堂的梁上钉了个木盒,昨日夜里刚把《昭明文选》和半块松烟墨藏了进去。


    三日后的傍晚,醉仙楼二楼的雅间里飘着龙井香。


    张举人捏着诗稿的手直抖,胡须根根竖起:“‘空有皮囊无骨气,徒披儒服误苍生’——这是骂谁?骂我等读圣贤书的?”


    “张老莫动气。”李夫子扶了扶老花镜,“这诗是墨梅先生新投的,用的是鹦鹉学舌的典故。说的是那些只会背《四书》、没半分主见的……”


    “住口!”张举人拍案而起,茶盏跳起来摔在地上。


    “女子不得议政是圣人说的!这墨梅先生若真是女子,便是妖言惑众;


    若是男子,定是狂生!明日我便去兰溪诗社,要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对质!”


    此时冉府西跨院的地窖里,冉梓喜举着油盏,把新写的诗稿塞进瓦罐。


    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她却笑得眼尾上挑——方才去菜铺买葱时,她听见两个书生在说:“墨梅先生的诗,比那酸了吧唧的老学究强多了。”


    “姑娘,”花嬷嬷的声音从地窖口传来,“门房说有个穿青衫的书童来送东西,说是诗社的……”


    冉梓喜把瓦罐埋进土堆,拍了拍手。


    油灯在她眼底晃出两团小火苗,像极了诗尾那朵墨梅。


    夜风卷着桂花香钻进窗户,吹得案头的《女诫》哗哗翻页。


    冉梓喜摸着袖中那块碎玉刻的梅章,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忽然想起昨夜写的最后两句:“待得墨梅燃尽日,且看谁在火中歌。”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半张,像极了诗社那口红漆纳稿箱上的铜锁。


    可冉梓喜知道,有些锁,是用笔杆子就能撬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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