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晏、司禄和晋安慢悠悠地吃完早饭,又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我这心里那股无名火是越烧越旺。
这两天折腾到日喀则,屁进展没有,就碰上一堆糟心事:晋安晕倒的谜团没解开,诡异的黑疙瘩和档案袋像烫手山芋,还莫名其妙撞见个什么“地门”,搭上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尼玛和一个眼神躲躲闪闪的德吉拉姆。
夜哥这闷葫芦昨晚还玩失踪,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坐我床边吓人,问啥也不说!
窝火!真他妈窝火!
我沉着脸,一把抓起坦克700的车钥匙,率先大步流星地走向停车场。阿晏还在后面嚷嚷着什么“安哥等我”,我也懒得搭理。
走到那辆哑光黑的庞然大物旁,我拉开车门,一屁股就坐进了驾驶位。皮革座椅的触感冰凉,却压不住我心头的燥热。
我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那包让我肉疼的软中华,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啪”地一声用打火机点燃。
辛辣的烟雾猛地吸进肺里,试图强行压下那股翻腾的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乱麻,晋安的虚弱、尼玛的恐惧、夜哥的叹息、档案袋里的重瞳眼睛……各种画面碎片搅和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
夜哥跟了过来,他拉开副驾驶的门,高大的身影坐了进来,带进一股清晨的凉气。
他看了一眼正叼着烟、眉头拧成疙瘩的我,没说话。倒是阿晏屁颠屁颠想拉开副驾门,结果被夜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去,外加一句毫无起伏的“后座”,就蔫蔫地“哦”了一声,乖乖滚去和阿晏、晋安挤后排了。
司禄则面无表情地拉开另一侧后门坐了进去,对前排的“权力分配”毫无兴趣。
车厢里瞬间弥漫开烟草的味道。我烦躁地又吸了一口,手指用力敲了敲方向盘,正准备发动这头“铁王八”,去找点线索或者干脆瞎撞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夜哥突然有了动作。
他侧过身,没有看我,而是直接伸手过来。他的手指依旧带着那种熟悉的冰凉,动作却异常精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左耳耳廓微微一凉,一个柔软的硅胶耳塞已经被他轻轻塞了进来。
我一愣,叼着烟的嘴都忘了吐气。
夜哥自己也拿起另一只耳机,动作自然地塞进了他自己的右耳。
一条细细的、黑色的耳机线,就这样连接在了我和他之间。
“昨天晚上我去看了一下那个‘门’,” 夜哥的声音通过耳机清晰地、平静地传入我的耳中,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杂音,只有他低沉的嗓音,“那里有我们需要的线索。”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没有解释细节,没有描述过程,只是抛出了一个结论。
然后,他顿了顿,在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或者爆发出更多疑问之前,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生硬的安抚?
“开车的时候听会歌吧。”
话音未落,他手指已经在他那边的线控上轻轻一点。
下一秒———
一阵带着强烈节奏感的电子琴前奏猛地冲进我的左耳!紧接着,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力量的男声响起:
“苦涩的沙 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年代感和冲击力的旋律和歌词,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我因为烦躁而混沌的神经上。
是郑智化的《水手》!这歌太熟了,熟到刻进骨子里,可它出现在这里,在西藏日喀则的清晨,在夜哥强行塞给我的耳机里,这反差感简直炸裂!
我叼着烟,整个人都僵住了,连烟灰掉在裤子上都没察觉。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
“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车厢后座,阿晏似乎想抱怨烟味,刚说了个“安哥,烟……”就被司禄一个眼神制止了。晋安则有些好奇地看着前排我和夜哥之间那根细细的连接线,显然也听到了外泄的前奏。
我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向副驾驶的夜哥。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着头,右耳塞着耳机,闭着眼睛。窗外日喀则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那沉重的疲惫感似乎被这熟悉的旋律暂时包裹了。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副歌部分猛地响起,那激昂的旋律和直白到近乎嘶吼的歌词,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我的全身。
“这点痛算什么?!” 耳机里的声音在质问,在呐喊!
我心头猛地一震,嘴里那口辛辣的烟,随着我无意识倒抽的冷气,差点呛进肺管子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
夜哥依旧闭着眼,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我知道,他选这首歌,绝不是偶然。这闷葫芦在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敲打我,也……在给他自己打气?
我叼着烟,整个人都僵住了几秒。
车厢后座,阿晏似乎想抱怨烟味,刚说了个“安哥,烟……”就被司禄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向副驾驶的夜哥。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着头,右耳塞着耳机,闭着眼睛。
窗外日喀则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那沉重的疲惫感似乎被这苍凉的音乐暂时包裹、抚平了。
他没有解释昨晚看到了什么线索,没有说明那“门”到底是什么,甚至没有问我是否愿意听歌。
他只是用这种方式,用这根连接我们耳朵的线,用这来自高原深处的、仿佛能涤荡灵魂的歌声,强硬地、不容拒绝地,按下了我心中那躁动不安的暂停键。
我嘴里那口辛辣的烟,突然就忘了吐出来。耳边是熟悉而又震耳欲聋的歌声,眼前是闭目养神、仿佛隔绝了世界的他。
那股无处发泄的窝火,在激情的歌声和夜哥无声的疲惫面前,奇异地、一点点地沉淀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疑惑依旧在,担忧更深了,但那股横冲直撞的烦躁,被强行按捺住了。
我默默地发动了车子,沉重的引擎低吼起来。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夹着那根快要燃尽的烟。
目光直视前方日喀则渐渐苏醒的街道,耳边是连绵不绝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吟唱。
我打开车窗让烟味散去一点,扭过头朝还想再张口抱怨的阿晏笑了笑:“这下可以了吧?”。
轮胎碾过结冰的泥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我把坦克700停在国道旁,熄了火。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高原的风掠过旷野的呼啸,卷起细碎的雪沫打在车窗上。眼前就是昨天经过的那片坡地,但那个令人心悸的“门”洞,此刻却被一层新覆的泥土和未化的积雪掩盖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出异样,只剩下一个不起眼的、微微下陷的轮廓。
“妈的,被填了?” 我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吹得我一哆嗦,心里的烦躁又有点抬头。
阿晏和司禄也下了车,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晋安脸色依旧不太好,裹紧了外套,也跟了下来,眼神里带着探究。
夜哥没说话,他径直走到那片被掩盖的区域,蹲下身。
他的动作很利落,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直接插进冰冷的泥土和雪里,几下就扒开了一个口子。动作精准得像是早就知道下面是什么。
我赶紧凑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昨天匆忙间没细看,此刻借着白昼的光线,低头往他扒开的洞口里瞧。这一看,心猛地往下一沉。
深,深不见底。
洞口不大,也就勉强能容一人通过,但里面是纯粹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我从背包里掏出强光手电筒,拧亮,一道刺眼的光柱射了进去。
光柱如同泥牛入海,笔直地向下延伸,却根本照不到底!光束的边缘清晰地勾勒出洞壁——是某种异常光滑、仿佛被打磨过的岩石,颜色深黑,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冷硬光泽。
光线所能及的最深处,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仿佛这洞直通地心,或者……通向某个未知的、隔绝光线的异度空间。
“操……” 我忍不住低骂一声,这深度应该超乎想象。
就在我努力想看清下面更多细节时,一直沉默盯着洞口的夜哥,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吐出一个我完全听不懂的音节:
“zung mig”
那发音短促、低沉,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感,不过我听不懂就是了。
我愕然转头看他:“什么?你说什么?”
夜哥的目光终于从深不见底的洞口移开,落在了我脸上。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了悟?
“重瞳。” 他清晰地用汉语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沉,“藏语,意思是‘重瞳’。”
重瞳?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档案袋里那张诡异照片上,那只被缝在羊皮上的、拥有双重瞳孔的、非人非兽的眼睛瞬间浮现在眼前。
冰冷、邪恶、令人作呕。
“这东西……” 我喉头发紧,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比高原的风更刺骨,“它到底是什么?”
夜哥从我手里拿过强光手电筒,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再次将光束投入那深不见底的洞中,光柱沿着那异常光滑的黑色洞壁向下延伸,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他低沉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在西藏,重瞳的本质,不是生理畸形。”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冰面上,“它是宗教符号。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禁忌的宗教符号。象征‘窥视’,象征‘通道’,也象征……某种被封印的‘注视’。”
他的解释让周围的气温仿佛又骤降了几度。
阿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司禄的眉头锁得更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洞口和四周的旷野,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后。
晋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所以说……” 我咽了口唾沫,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尼玛和德吉拉姆……他们看到这个洞,看到那个符号……所以才会那么害怕?因为他们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夜哥缓缓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洞口,仿佛在凝视深渊,而深渊也在回望他。
“不止是害怕。” 他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是恐惧。源自血脉,源自传承,源自对触碰禁忌后果的……深刻认知。”
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掠过洞口,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此刻在我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地质奇观或诡异事件的现场。它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刻印着恐怖宗教符号的“门”,连接着我们所不了解的、充满禁忌和危险的古老世界。
尼玛的语无伦次,德吉拉姆躲闪的眼神,夜哥昨夜沉重的叹息……所有的碎片,似乎都因为这“???????” 两个字,被一条冰冷刺骨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而这条线索的尽头,就在我们脚下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们应该下去吗?”我扭过头去看说这句话的晋安,他表现的有些紧张和局促。
我心中了然,他从刚和我们见面再到认识,便一直被我们牵着走,现在能陪我们到这里已经是很好的了。
“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在上面等我们回来。”我朝着他笑了笑,当然,我并不是真的想让他留下来,要是他逃跑了怎么办?
晋安好像愣住了,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后才低低的说了一声:“……我也下去吧,毕竟来都来了。”
晋安那句“我也下去”说得声音不大,却带着点豁出去的颤音。他脸色还是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外套下摆,但眼神里那点畏缩被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取代了——是硬撑的勇气,还有一丝……认命般的决绝?
我看着他,心里那点烦躁彻底散了,只剩下些微的涩然。这小子,确实是被我们卷进来的。
“行。”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这时候说什么“别怕”都是废话。
旁边的夜哥动作快得惊人。他已经从车上拖下专业的登山绳和滑轮组,动作麻利地在洞口附近一块看起来异常坚固的黑色岩石上打下锚点。
那岩石的质地和洞壁如出一辙,光滑冰冷,仿佛就是为了承受某种“下降”而存在的。他检查绳结的动作精准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阿晏张了张嘴,似乎想反对晋安下去,毕竟这小子看着就弱不禁风。但他刚发出一个音节:“晋安他……”
“让他去。” 夜哥头也没抬,三个字干脆利落,打断了阿晏所有未出口的担忧或质疑。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陈述。仿佛晋安下去这件事,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某种必然。
阿晏被噎了一下,看看面无表情的夜哥,又看看脸色发白却咬着牙的晋安,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行吧行吧,待会儿跟紧点啊,别掉队。”
司禄没说话,只是默默检查着自己的装备,顺便把一副备用的简易下降器和安全带递给了晋安。意思很明白:决定下去,就自己负责。
准备工作在沉默而高效地进行。夜哥第一个穿戴好装备,他走到洞口边缘,那条连接我们耳机的细线还挂在他颈间,另一端塞在耳朵里。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主绳和副保,然后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晋安。
“跟紧我。每一步,踩实。” 他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力量。
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握住下降器,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瞬间消失在了洞口边缘。只有绳索摩擦滑轮发出的轻微“嘶嘶”声,证明他正在快速而稳定地向下滑去。
洞口吞噬了他,也吞噬了光线。那纯粹的黑暗,仿佛有重量,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该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雪的味道涌入肺腑。我走到洞口,学着夜哥的样子,握紧下降器,身体后倾。
失重感瞬间袭来,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无。强光头灯的光柱刺破黑暗,却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光滑得诡异的黑色岩壁,以及上方正在快速远离的、被洞口框成一小块不规则亮斑的天空。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绳索摩擦的单调声响。
下降的过程漫长而压抑。黑暗是绝对的,头灯的光线像是被某种粘稠的东西吸收,只能照亮身体周围几米的范围。
四周是死寂,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和绳索的摩擦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那光滑的黑色洞壁近在咫尺,触手冰凉坚硬,带着一种非自然的质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陈年的尘土混合着某种极淡的、冰冷的金属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感?
我努力控制着下降速度,保持着与夜哥的距离。偶尔能听到下方传来极其轻微的、靴底触碰岩壁的声音,那是夜哥在调整姿态。他像是一块沉入深海的磁石,无声地指引着方向。
不知道下降了多久。时间在这种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失去了意义。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十几分钟。就在我感觉手臂开始有些发酸,精神被这无尽的黑暗和单调的下降折磨得有些麻木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落地声从下方传来,打破了死寂。是夜哥。
“到底了。” 他低沉的声音立刻从耳机里传来,简洁无比。
我精神一振,加快了下降速度。很快,脚底传来了坚实的触感——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同样光滑、坚硬的岩石地面。
我解开下降器,站稳身体,第一时间举起强光手电扫向四周。
光线所及之处,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但能感觉到空间陡然开阔了!不再是狭窄的竖井通道,而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地下空间。
手电光柱向远处扫去,竟然照不到尽头。光柱的边缘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空气比上面更冷,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那股挥之不去的陈腐金属味。
头顶上方,阿晏、司禄和晋安也依次落地。阿晏落地时还骂了一声,似乎有点腿软。晋安落地后更是剧烈地喘息着,显然刚才的下降过程对他消耗极大。
四道头灯的光柱在黑暗中慌乱地扫射着,如同几只受惊的萤火虫。
“这……这他妈是什么地方?” 阿晏的声音带着颤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声。
没有人能回答他。
夜哥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移动。他似乎在适应黑暗,又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他缓缓抬起手,示意我们安静。
绝对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下降时更甚。没有风声,没有水滴声,只有我们几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在这种死寂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悄然渗透过来。这巨大的、未知的地下空间,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史前巨兽,而我们,正站在它的腹腔里。
就在这时,晋安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安……安哥……夜哥……” 他指着我们前方不远处的地面,手抖得厉害,声音几乎要哭出来,“那……那是什么?!骨头!好……好多骨头!”
所有人的光束瞬间聚焦过去。
惨白的光线下,一片散乱、残缺的白色骸骨赫然出现在黑色的岩石地面上。
“祭坛?” 我用手电光扫过那些散乱的白骨,又照了照四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黑暗,心里那点刚被夜哥安抚下去的烦躁又有点冒头,“合着咱们不是来拍戏,是改行倒斗了?”
夜哥没理我的吐槽。他已经走到那堆骨头旁,蹲下身,强光手电仔细地照射着那些残骸。光线勾勒出尖锐的角骨和细长的腿骨轮廓。
“是山羊的。” 他确认道,声音平静无波,但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却莫名让人安心了几分。
“靠……吓死爹了。” 阿晏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万人坑呢……”
司禄紧绷的肩膀也稍微放松了一点。晋安更是直接靠着冰冷的洞壁滑坐下去,大口喘着气,显然刚才那一惊非同小可。
虚惊一场。但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松弛。这巨大的、未知的空间带来的压抑感丝毫没有减轻。
“光不够。” 夜哥站起身,简洁地指出问题。头灯的光束在无边的黑暗里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带了!” 阿晏立刻来了精神,像是在这种诡异环境里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发挥的地方。
他麻利地卸下那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就很不简单的“宝屋”背包,在里面一阵翻找,嘴里还念念有词,“专业探险,装备必须硬核!看我的!”
他掏出一个圆柱形的金属筒,上面印着些模糊不清的标识。我一看那玩意儿,眼皮就跳了一下——这造型太他妈眼熟了!
“等等!阿晏你他妈……” 我预感不妙,话还没喊完。
阿晏已经兴奋地拔掉了保险销,看也没看,用力把那玩意儿朝着我们前方空旷的黑暗深处狠狠扔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老子要照亮全世界”的豪迈。
“走你!”
——嘶!
一道刺眼欲盲的炽白色光焰如同愤怒的太阳,猛地从那金属筒前端喷涌而出!它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浓稠的黑暗,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方飞去。
“阿晏我操你大爷!!!” 我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同时猛地抬起手臂死死捂住眼睛。
那瞬间爆发出的强光,比直视正午的太阳还要恐怖百倍,我感觉自己的视网膜都要被烧穿了,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剧烈的刺痛!
“我的眼睛!” 阿晏自己也惨叫起来,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硬核”反噬了。
“照明弹?!” 司禄低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
整个地下空间瞬间被这枚失控的“小太阳”照得亮如白昼。
“不是!安哥!我、我他妈要扔的是信号弹!红的!低亮度的那个!” 阿晏捂着眼睛,带着哭腔慌乱地辩解,声音都变调了,“拿错了!真拿错了!”
“你他妈……” 我气得肺都要炸了,捂着眼睛的手都在抖。
强光透过指缝,依旧刺激得泪水直流。但就在这时,那被照明弹粗暴点亮的巨大空间,却让所有骂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光芒所及之处,不再是纯粹的空旷!
我们正站在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穹窿边缘!穹顶高得不可思议,照明弹的光芒向上延伸,竟然只能勉强照亮一部分嶙峋怪异的钟乳石,更高的地方依旧隐没在光芒难以企及的黑暗里。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我们正前方。
那枚失控的照明弹拖着长长的光尾,如同流星般划过数百米的距离,最终狠狠地撞击在穹窿最深处、一面巨大得如同山壁般的岩体上!
轰!
撞击的巨响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引发了沉闷的回响。
炽白的光团在撞击点爆开,如同最后的绝唱,将那片区域映照得纤毫毕现!
就在那面巨大、陡峭、呈暗红色的岩壁中央——
一只巨大无比、充满邪异感的眼睛浮雕,被这强光照亮。
它的轮廓在爆裂的光芒中狰狞毕现。眼睑的线条僵硬而扭曲,瞳孔的位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凹陷,仿佛能吞噬灵魂。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血液瞬间冻结的是——
在那巨大的、象征性的瞳孔深处,赫然嵌套着另一个稍小的瞳孔轮廓。
重瞳。
那符号被放大了千百倍,以最原始、最震撼的方式,刻印在这地底深渊的岩壁上,它不再是照片里模糊的影像,不再是尼玛口中恐惧的词汇,而是一个冰冷、巨大、充满压迫感的实体存在!
在照明弹最后爆发的惨白光芒映照下,那双重瞳孔的轮廓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冰冷而漠然的“注视”,穿透数百米的距离,牢牢地钉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眼睛的刺痛都忘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我的……天……” 阿晏捂着眼睛的手都忘了放下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司禄猛地放下护眼的手,死死盯着那巨大的重瞳浮雕,脸色铁青,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晋安更是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发出压抑不住的、充满恐惧的呻吟:“眼……眼睛……它在看我……它在看我!”
照明弹的光芒开始迅速衰减,如同生命燃尽。巨大的重瞳浮雕重新被涌来的黑暗一点点吞噬、覆盖,但它带来的那种冰冷、邪异、被远古之物“注视”的感觉,却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黑暗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只有夜哥,依旧站在原地,面朝着那重瞳消失的方向。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头灯微弱的光芒下,映照着残余的光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庆祝一下抽到自己特别喜欢的角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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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地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