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门十三号》 第1章 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上贼船的! 八百年了。 风卷着时间呼啸而过,把什么都吹散了架。人,事,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后都像沙砾一样,被岁月的长河冲刷得面目全非。 神?神也一样。改朝换代,香火断绝,多少曾经高高在上的神祇,如今连名字都湮灭在尘埃里了。他们或许是被忘性大的人类彻底遗弃了,也或许是看腻了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自个儿倦了,躲清静去了。 时间这玩意儿,最是无情,也最是固执,它才不管你是人是神,是生是灭,只管自顾自地往前滚,碾过一切。 —————————— “晋安!你他大爷给我站住!别乱跑了成吗?!” 阿晏那小子气急败坏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喘。我蹲在水镜台的戏台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那出“追逐戏”——穿着白色短袖、背着相机包的少年晋安,他像只撒欢的兔子,正卯足了劲儿朝晋祠深处跑。阳光落在他身上,年轻,有活力,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冲劲儿。 “那可是大好的素材!你自己快点跟上!”晋安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隔着老远,我都能感觉到他那股子激动劲儿快溢出来了。 后来听他跟阿晏叨叨发现这小子在广州时就听人念叨过晋祠的老建筑多适合拍照,心里早就痒痒得不行。这会儿到了地头,可不是“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我丫真是服了你了!我要是能跟上你,我早跟上了!你倒是跑慢点啊祖宗!”阿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撑着膝盖,脸都跑白了,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滚。 “燕子,你这耐力不行啊~”晋安停下来扶了扶眼镜,笑嘻嘻地打趣他,顺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少贫嘴!”阿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从自己那个鼓囊囊的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塞到晋安手里,“我又不是你这种靠腿吃饭的摄影牲口!搞不懂你们,几块破木头石头有什么好激动的。” 晋安拧开瓶盖灌了几口,清凉的水顺着喉咙下去,似乎也浇灭了点刚才的兴奋,他侧头看着阿晏,眼神里带着点探究的好奇:“哎,说真的,我挺好奇的,你到底为啥非要跟着我一块儿跑来这晋祠啊?不像你的风格。” 阿晏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即打着哈哈:“哈哈,这个嘛…我、我也挺想看看这晋祠来着!哎呀,问这么多干嘛?你不是着急拍照吗?走走走!”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推着晋安的肩膀往前走,那架势,活像后面有狗撵。 晋安被他推着,忍不住笑起来:“看看看,现在到底是谁着急过去啊?” “得嘞您!赶紧的吧祖宗!”阿晏也笑了,推得更起劲。 两人一路小跑,很快到了水镜台西侧。这里视野开阔,古树参天,光影交错,确实是绝佳的取景地。 “快看这里!绝佳的拍照地点!”晋安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举起相机,调整角度。镜头转动,寻找着焦点,忽然间,一个人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取景框。 戏台高高的栏杆上,少年人手里捏着根啃了一半的糖葫芦,正用那竹签子尖,小心翼翼地逗弄着石栏上一只探头探脑的小麻雀。 “阿晏快看!”晋安压低声音,难掩激动,手指飞快地调整着焦距,恨不得把镜头怼到那发冠上去,“这发饰细节绝了!你看那鎏金竹叶的氧化层,做得跟真古董似的!太有质感了!” 阿晏擦汗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即才慢半拍地“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得有点刻意:“…哦,还行吧。” 就在这时,戏台上那逗麻雀的少年忽然转过头来。阳光落在他脸上,唇角还沾着一点亮晶晶的糖渣。他冲着镜头方向,咧嘴一笑,那笑容狡黠,活像只刚偷到油的小耗子。(这句话是后面阿晏跟我讲的,其实我当时没觉得来着) “小郎君——”我拖长了调子,声音清亮,带着点戏谑的调调,“拍一张二十,包修图发九宫格哦!”说话间,我晃了晃手腕,一只水头极好、绿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翡翠镯子露了出来,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诱人的光泽。(没别的意思,单纯炫耀一下我的新镯子而已) “呵。”阿晏拧开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往前挪了半步,正好挡住了晋安小半个镜头,“您这身行头…挺费心思啊。”他语气有点干巴巴的。 “害,别提了!”我——叹了口气,从栏杆上跳了下来,鞋底“咔嚓”一声,正好碾碎了不知谁掉在地上的半块桃酥,操,现在的人还有没有功德心,怎么随地乱扔东西! “甲方爸爸难伺候,非说要百分百还原北宋的妆容细节,头发丝儿都不能错!”我伸出双手,展示着十根手指上精心涂抹的蔻丹,那颜色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琥珀色,“喏,瞧瞧这指甲颜色,还得是特定的植物染料!知道‘临安工作室’不?我们最近接了个晋祠文旅的大单子,可不得精益求精嘛!” 话音刚落,戏台后面走出一个穿着水墨晕染风格衬衫的司禄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他脑后扎着个小小的、随意的揪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谁家古风小生出来炸街了,快拉回去。”我看了后面一眼,说道。 “安哥。”司禄白了我一眼,目光转过去看向晋安,“该排《水母娘娘梳妆》的走位了。”声音清冷,没什么起伏。 “切…这不正体验生活,找感觉呢嘛~”我笑嘻嘻地蹦跶过去,指着晋安和阿晏,“司禄你瞧,这两位小郎君多捧场!一看就是懂行的!”懂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完。 “咔嚓!” 阿晏手里的矿泉水瓶被他直接捏爆,水洒了一地。他像是没看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司禄。 司禄也瞧着他,把平板往晋安和阿晏面前递了递,“先生,要合影吗?古风全家福套餐,现在打八折。” 阿晏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他猛地凑到司禄耳边,几乎是咬着牙根,用气音低吼:“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这边还有一个普通人!他要是看出点什么不对劲,咱们就全完蛋了!” 司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同样用极低的声音回敬,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慌什么。照夜说了,那个人…”他眼神极快地瞥了下远处某个方向“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况且……”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是个很重要的人物。”说完,他立刻恢复了正常音量,手指点了点平板上的二维码,声音清朗:“扫不扫?过了这村没这店。” 阿晏瞪着司禄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腮帮子咬得死紧,额头青筋都跳了跳。他深吸一口气,那表情简直可以用“面目狰狞”来形容,几乎是恶狠狠地掏出了手机,咬牙切齿地对着二维码“滴”地扫了一下。 “谢谢惠顾。”司禄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恭喜你,买到个教训。” 阿晏:“……我操你大爷的!”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在一旁听得直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上贼船的! 第2章 相机有问题? 我笑嘻嘻地凑到那个抱着相机、一脸懵的小伙子跟前。夕阳的金光给晋祠的老屋檐镶了道边儿,也落在他清秀的侧脸上,怪好看的。 “嘿,小郎君?”我故意拖着戏腔逗他,眼角弯了弯,“还没请教你大名呢?” 他抬起头,那眼神儿干净得如我曾经在西藏时看到过的纳木错似的,有点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相机:“晋安。晋…是我妈的姓,平平安安的安。我妈就盼我平平安安的。” “晋安……”这俩字儿刚从我嘴里蹦出来,脸上的笑就僵住了。心口那儿像是被啥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一股说不上的熟悉劲儿涌上来,快得抓不住。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哪儿,也有人这么认真地叫过这个名字,带着沉甸甸的期望。我愣愣地看着他年轻的脸,周围剧组闹哄哄的声音、远处泉水哗哗的动静,都模糊了退开了。脑子里空空的,就剩下“晋安…平安…”这几个字儿在打转。 直到晋安被我盯得浑身不自在,动了动,我才猛地回过神。赶紧把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下去,重新挂上我那没心没肺的笑脸:“好名字!真是好名字!”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我还用力拍了下他肩膀,差点把他拍一趔趄,“哎,突然想到句诗,贼配你!” “啊?啥诗?”他一脸懵。 “解衣同一笑,聊复起厨烟。醉乡何处,与君舒啸入壶天。”我念完,也不管他听没听懂,胳膊一伸,哥俩好似的用力搂住他肩膀,亲热得不行,“晋安!从今儿起,你就是我好哥们儿了!咱俩绝对投缘,聊得来!” 晋安被我搂着,身体还有点僵,含糊地应着:“啊?嗯……”我看着他愣愣的样子那样子,活像被一只热情过头的哈士奇扑了个正着。 就在这时,我眼尖地瞅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道具间那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嘿,来得正好! “哦对!”我搭在晋安肩上的手没松,用下巴朝那边点了点,“给你介绍个牛人,这位你绝对得认识认识!” 照夜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黑风衣,过腰的长发随着利落的步伐在身后飘。他胸前习惯性地垂着两缕头发,右边那只眼睛被刘海挡着,露出来的左眼平静得像两口深井,扫过来自带一股冷气。啧,这气场,走哪儿都是焦点。 “这位,”我得意地朝晋安挤挤眼,像在展示啥宝贝,“夜哥!咱剧组的大神!管武打设计还管道具,牛着呢!”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特意加了句,“上回拍火烧晋阳宫那场戏,夜哥搞出来的火,逼真到连消防队都惊动了,呜哇呜哇冲过来要灭火!哈哈!” 照夜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风衣下摆沾着点木屑,看着挺接地气。 晋安这小子眼尖,我瞧见他目光飞快扫过夜哥虎口上那层厚茧子——那是常年练真家伙磨出来的,还有指关节上贴着的医用胶布。 最逗的是,他腰上居然还挂着个老掉牙的计步器,塑料壳都泛黄了,跟这酷哥形象反差巨大。 “这位是……” 照夜的目光淡淡扫过晋安的相机包,没啥情绪,但我知道他在打量。 “我刚认识的摄影师兄弟!晋安!”我抢着回答,热情得很,顺手就把自己啃了一半的孟封饼(我们这儿特产,香滋滋的)塞到晋安和照夜手里,“喏,尝尝!可香了!他昨天在周柏那边拍的光影,绝了!回头让他给你看样片,保管吓你一跳!” 照夜握着饼,没接话。从衣服口袋里头掏出手机,他低头看了看,声音还是没啥起伏:“三点前要弄圣母殿的电路。”说完,他那没什么波澜的目光又落回晋安身上,或者说,落在他相机包带子上沾着的几点亮晶晶的油渣上(估计是我塞饼蹭的),补了一句:“电子设备,离水远点。” 就这一句,我看见晋安的脸“唰”地就变了。他像是被点醒了,猛地低头,手指飞快地伸进相机包内层摸索。等他再抽出手指时,指尖捏着一小块白镜头布,那布居然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晋安盯着那块湿布,眼睛都直了,满脸震惊和不可思议。 “哎,夜哥!你别吓着人家小朋友嘛!”我赶紧笑着打圆场,脑袋一偏,金冠上的穗子扫过晋安手背,痒得他一缩。我顺势转移话题,继续忽悠:“小郎君,要不要来咱剧组打打零工?包教包会无人机航拍,保管你拍出大片!比你这相机酷多了!” 照夜没理我,他手指按着耳麦,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西南角监控没信号了。”他转身的动作干净利落,黑风衣下摆划出一条弧线。就在那一瞬间,我眼尖地瞥见他后腰风衣下,隐约透出一点唐刀刀柄的轮廓,缠着黑布。我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又要去干大事了,“临安君,”他清冷的声音丢过来,“去补妆。三点的戏,别误了。” “嗯嗯,知道啦!”我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转头对还盯着叉车一脸懵的晋安耸耸肩,“别介意,夜哥就这毛病,看啥都觉得不安全。”为了转移他注意力,我从口袋里掏出根折叠自拍杆,“啪”地塞他手里,“走!别管他们,哥带你去拍点剧组私藏的好地方!保管你在外面拍不到!” 我拉着他,像只撒欢的兔子,蹦跳着踩在宫殿老砖缝上。夕阳的金光穿过树枝,把我金冠上的流苏晃成一片跳跃的光点,在晋安脸上投下碎影。 我眼角余光扫过圣母殿高翘的飞檐,那里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正随着我们的移动,极其细微地转动着。嘿,夜哥的监控网,真是无孔不入。 可惜啊,他大概永远发现不了,在他那监控室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回放,我头上这金冠流苏摆动的样儿,都跟尺子量过似的,分毫不差——这可不是演的,是本能。 我拽着晋安,熟门熟路地穿过一片挂着“非开放区域”黄条子的围挡。地上散落着几枚生锈的钉子。晋安似乎有点紧张,紧紧抱着相机。我们俩人走着,空气是安静的,我就这么听着,他也学着我的样子一块听着,树叶被微风吹过的沙沙声,麻雀儿的吱吱声,带着一股子泥土腥味。 “到了到了!”我猛地停下,金冠流苏往前一晃,惊飞了檐角一只打盹的灰鸽子。 眼前豁然开朗,正是俯瞰圣母殿飞檐的绝佳位置!我得意地抬手,指尖拂过旁边梁柱上脱色的彩绘阑额,带着点炫耀:“瞧见没?这上面的云纹!去年修的时候,我亲手补的!用的可是正儿八经北宋《营造法式》里的老法子……” “你指甲缝里有颜料。”晋安突然打断我,语气挺肯定,镜头正对着我扶在梁柱上的手。 我一愣,低头一看。嚯!果然!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缝里,沾着点不起眼的棕红色。糟糕!上周拍火烧晋阳宫那场特效戏,为了赶工,我撸袖子亲自下场补被“火”燎到的布景,蹭上去的颜料没洗干净!(其实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很有洁癖的人) “哎呀,这个嘛!”我赶紧把手缩回来,笑嘻嘻地搓着,“上周拍火烧晋阳宫,我这不是…呃…” 话没说完,耳朵里突然听到一丝不对劲——不是人声,是木头深处传来极细微的、嗡嗡的震动声!像啥精密仪器要炸了似的。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阿晏急吼吼的喊声:“临安君!你们在哪?!我操,司禄老子我他大爷就跟你说了一定要看好这两个爱乱跑的主!” 他后面的话被一阵极其刺耳、绝对不正常的无人机螺旋桨声盖了过去。 我心里明了,下意识朝声音方向看。就在这时,照夜那熟悉的黑风衣一角,跟个鬼似的从旁边月门一闪而过。晋安也看见了,他的目光尤其落在了照夜左手上——他提着个沉甸甸的老式铝皮工具箱,盖子没盖严,里面露出来半截……是一把缠着褪色黄符纸的游标卡尺。 “临哥…你们剧组…还管修古建筑?”晋安的声音有点干,带着试探和藏不住的惊疑,眼睛还盯着那把诡异的卡尺。 “夜哥嘛,出了名的热心肠!还是个完美主义者!这个景区的管理人对他很放心的。”我立刻换上轻松语气,胳膊一挥,用自拍杆指向西边,“再说他可是身兼数职的能人!好了,快看!最后这点夕阳!正好穿过鱼沼飞梁的石柱子缝儿!绝了!赶紧拍!” 晋安被我一打岔,下意识转身,举起相机对准那片被夕阳烧得金红的石桥。 就在他按下快门的瞬间。 “啊!”晋安短促地惊叫一声,像是被那幻象烫到眼睛,猛地往后一退,后腰“哐”一声撞上殿前巨大的石雕香炉。炉顶积的厚厚香灰簌簌落下,不少灌进了他敞口的运动鞋里。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再看—— 石桥还好端端地立在夕阳下,完好无损,仿佛刚才那吓人的扭曲只是他眼花了。只有我头上,那金冠的流苏,在突然暗下来的暮色里,晃得特别刺眼,闪着冷光。 “找你们半天!你们……”阿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背包上挂着的Q版小唐刀挂坠叮当响。他话没说完,目光就跟被钉住似的,死死盯着晋安沾满香灰的运动鞋,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控制欲别太重。” 照夜毫无预兆地从旁边的回廊拐角冒出来,声音低沉得像结了冰。他腰上那柄唐刀的刀柄上,原本缠的黑布不见了,换上了一圈崭新的、亮黄色的电工胶布,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扎眼。“圣母殿电线老化了,”他目光扫过我和晋安,最后落在香炉上,“晚上拍戏,危险。”(当时我还不以为意,不过到那个时候确实有我好受的了)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哎呀!多大点事儿!”我立刻换上最灿烂的笑,一步上前,用力揽住晋安和阿晏的肩膀,手腕上那只冰凉的翡翠镯子“叮”一声撞在晋安的相机镜头上。 “走走走!收工!撸串去!我知道有家店,羊肉串绝了!管够!今晚我请!” 回程的车上,我瞥见晋安低着头,一脸凝重地翻看着他相机里的照片。屏幕的光映着他有点发白的脸。 他翻得很慢,手指偶尔停顿一下,眉头也越皱越紧,呼吸好像都屏住了。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嘿,看啥呢这么入神?”我笑嘻嘻地拍了他肩膀一下,把沉浸在照片里的他吓了一跳,“是不是被哥的盛世美颜迷得找不着北了?还是香灰进鞋里硌得慌?没事儿,回去烫烫脚,杀菌!保管舒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相机有问题? 第3章 其实我不想当大哥 晋安盘腿坐在酒店暖烘烘的炕上,手指头无意识地在炕沿划拉着。 这小子,抱着个笔记本电脑缩在对面,屏幕冷白的光打在他脸上,照得他眉头紧锁,跟研究啥国家机密似的。 他那手指头在触控板上划拉得飞快,反复放大又缩小,眼珠子都快黏屏幕上去了。不就那张夕阳下的破石桥照片嘛,有啥好看的? 不知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这小子反应还挺快,扭过身子“唰”地就掀开了窗帘。嘿,正好撞见我光着脚丫子蹲在他们家屋脊上呢!月光底下,我这身行头,够显眼吧? “嘿,小郎君,熬夜修图呢?”我笑嘻嘻地倒挂下来,脑袋悬在窗户外面,长长的发梢扫过他放在窗台的手机屏幕,痒得他手指一缩。看他那手忙脚乱“啪”一声合上笔记本的样子,活像被抓包的小学生。 “我…我在整理圣母殿的飞檐结构照片…”他声音有点干,眼神也有些飘忽。 “巧了!”我腰一用力,一个翻身就利落地从窗户钻了进去,稳稳落在他屋里,“正想找你补拍几组斗拱特写呢!”我大喇喇地凑过去,指尖故意划过电脑屏幕,“就你拍那桥栏上的光影,绝了!明天我跟道具组老刘说说,给你小子申请个‘最佳神出鬼没抓拍奖’!” 正说着,我手指蹭着了他电脑旁边的手机屏幕,“叮”一声,刚好点开一条阿晏发来的未读语音。 阿晏那大嗓门刚蹦出半句:「晋安!我跟你坦白说吧,我…」我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按了删除键!动作快得带风,手腕上那只冰凉的翡翠镯子“铛”一声磕在木头桌沿上。 可恶,这是我的新镯子!我心中暗骂。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脸上笑容不变,强行把话题掰回来,“话说回来,我好像没跟你细说过吧?阿晏这小子,跟我们仨,那可是老相识!铁磁!” 我得把他注意力从那半句被删除的坦白上引开。 “什…”晋安刚张嘴,窗外又是一道黑影“唰”地掠过!速度快得像只大蝙蝠。 晋安猛地转头看向窗户玻璃——嚯!玻璃上映出一张冷峻的脸,不是照夜是谁?这家伙正单手拽着酒店外墙那根粗壮的排水管,整个人悬在十二楼外,黑风衣的下摆在夜风里猎猎飞扬,腰上别着的那个对讲机,红灯一闪一闪的,跟鬼火似的。 “三点钟方向监控故障。” 他隔着一层玻璃,声音传进来有点闷,但那股子冷气儿一点没减。说完这句,他手臂一用力,整个人像壁虎一样地向上翻去,眨眼就消失在屋顶边缘。 那身手,利落得不像话,活脱脱一个专业攀岩的。 晋安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窗外那片十二楼的虚空,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发飘:“你们剧组…都这么…爱爬窗户的?” “哈…嗨!夜哥他以前是武门出身嘛!基本功扎实!” 我哈哈一笑,一把勾住晋安的脖子,把他往门口带。 他大爷的,装逼也不装个好时候!我心说道。 垂落在肩膀上的流苏一晃一晃的擦过晋安的脸上。 “临哥,你要不下次换一个短一点的发饰?”他脖子一缩,像被挠了痒痒肉,浑身不自在。 我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腕子上的翡翠镯子叮咚脆响:“诶,可是这是我最喜欢的发饰了诶~” 我眨眨眼,笑得特别无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不过…我觉得你后背上好像沾了点什么东西?”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 晋安一脸狐疑,反手往自己后背摸去。他手指头在衣服上摸索了几下发现什么也没摸着,有点纳闷:“临哥你是不是想转移注意力啊?” “诶嘿,被你猜到了!” “很明显的好不好…”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我已经一把拉开了消防通道厚重的铁门:“走走走!抓紧时间!日出前那抹蓝调光最金贵了,拍飞檐的绝佳时机,错过等明天!” 我率先钻了进去。 楼梯间的感应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滋滋作响。 我心情不错,哼起荒腔走板的《牡丹亭》,金冠上的流苏随着我蹦跳的步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道细碎闪烁的金痕。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荼蘼外烟丝醉软。 春香呵,牡丹虽好, 他春归怎占的先! 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 呖呖莺歌溜的圆…” 顶楼的铁门被我“吱呀”一声推开。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司禄那家伙正背对着我们,站在巨大的水箱旁,一丝不苟地调试着设备。 “哟,安哥又来偷我们勘测好的机位了?”司禄头也没回,手指在平板屏幕上飞快滑动,声音听着斯文,话里可带着刺儿,“剧组租的直升机五点就到,要拍圣母殿俯视全景。你这会儿来,是想截胡?” “哪能啊!司禄大人您可别冤枉好人!”我笑嘻嘻地凑过去,顺手就抄起他放在旁边保温杯架上的咖啡,毫不客气地灌了一大口,苦的要命,“我就带新人上来认认路,熟悉熟悉环境嘛~” 就在这时,照夜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巨大的水箱后面转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件沾着新鲜泥渍的冲锋衣。 “阿晏的。”他言简意赅,把衣服抖开。只听“啪嗒”一声,从内袋里掉出半包被水汽洇得半湿的速写纸。 我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好家伙!上面用潦草的线条画满了圣母殿复杂的梁架结构,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和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这小子……”我捏着那半湿的纸,眉头微皱,“又自个儿跑去搞‘测绘’了?也不怕摔着了。” 话音未落,一阵低沉狂暴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的宁静。三辆改装得极其夸张的越野车,如同钢铁猛兽般冲破黑暗,咆哮着冲到了酒店楼下空地。 车顶上架着专业的摇臂摄像机,镜头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对讲机里瞬间炸响了导演气急败坏的咆哮:“人呢?!临安!镜头准备好了没有?!马上开拍日出戏!Action——!!!” 晋安正手忙脚乱地盯着监视器调试白平衡。他听到导演吼声,下意识转头想提醒我:“临哥!你衣服还没……” 话说到一半,他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彻底哽住了,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的方向。 三十秒前还穿着宽松睡衣拖鞋的我,此刻正闲适地斜倚在一根朱漆斑驳的巨大廊柱旁。 一身飘逸的白袍广衣在晨风中微微拂动,我正看着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柄古朴长剑的剑柄,指尖正摩挲着上面盘踞的螭龙纹饰。 我心里头乐呵呵的看着他这副痴呆样,感觉当老大这种事也不是那么辛苦了,毕竟装逼这种事谁都很喜欢嘛。 “小郎君,”我侧过身,朝他倾过去,腰间佩玉相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叮咚”响。 我看着他呆滞的脸,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的笑意,“怎么还看愣了?”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被我…美着了?” 晋安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猛地一个激灵,踉跄着向后退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架着沉重的三脚架和摄像机。“哐当——!”一声闷响!昂贵的摄像机连同三脚架一起砸在了地上! 哦吼,好像把人家吓得有点过狠了些。 “Cut——!!!新来的怎么回事?!搞么子名堂!!”导演的怒骂几乎要掀翻对讲机。 晋安这小子脸色煞白,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看向那台摔在地上的监视器屏幕。屏幕没摔坏,画面清晰地亮着。 “我…我马上弄好!”晋安的声音带着点慌乱。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三脚架,重新架设机器,动作慌乱得完全失了章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其实我不想当大哥 第4章 意外 我缩着脖子,往司禄那边挪了挪。他还在一门心思地盯着平板屏幕,上面全是传过来的数据,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拉得飞快。 “喂,我说,”我压低了嗓子,凑近他一点,声音小得几乎只有我俩能听见,“这样子…真能行吗?” 心里头那点不踏实的感觉一个劲儿往上冒。 我偷偷瞥了眼晋安。 “这孩子…要真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钥匙’,按常理,不都应该有点特别明显的记号吗?比如身上带个特别的胎记,或者有个祖传的物件啥的?再不济,碰到点事儿也该有点不一样的反应吧?” 我忍不住撇嘴,觉得有点想不通,“可你看他,除了长得确实挺精神——当然,跟我比还差那么一点点——还有啥特别的?扔人堆里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摄影师,看不出有啥不同啊。” 司禄眼皮都没抬,左手还在平板上操作着,右手却非常自然地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手指挺稳当的。这手势在我们这儿意思很明白:没问题,一切按计划走。 行吧…司禄都说OK了。我心里稍微定了点,刚想再嘀咕两句,扭头去看晋安那边。 “滋啦…灯光组准备!演员准备!Action——!!!” 对讲机里猛地炸出导演那标志性的吼声!声音又大又突然,在空旷的楼顶嗡嗡回响,震得我耳朵里直响,脑袋也跟着嗡嗡的。我龇牙咧嘴地赶紧揉了揉耳朵,心里直骂:靠!下次非得加钱让他小点声!这嗓门,简直要命! 那边,晋安好像也缓过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朝我们这边比了个“准备就绪”的“OK”手势。我和夜哥、司禄飞快地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微微点了下头——时候到了! “动手!” 我心里默念一句,正准备按计划行动。 “扑通!” 一声闷响,特别清晰。 我头皮一麻,猛地扭头看去——只见刚才还好好的、站着比手势的晋安,这会儿竟然直挺挺地、脸朝下地又砸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那动静,听着就疼。 “卧槽!” 阿晏的吼声瞬间盖过了对讲机里的杂音,他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计划里可没这一出啊!晋安!晋安!醒醒!” 他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去扶人,明显是真急了。 我整个人都懵了,完全反应不过来,就那么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噪音。这…这算怎么回事?意外?还是计划彻底崩了?我这头一回正经当老大带队干活,关键人物就当场扑街?这也太背了吧! “刚刚怎么回事?” 司禄的声音还算镇定,但问得很快,带着一股紧迫感。他立刻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旁边几个我们的人(扮灯光组的)。 那几个哥们儿也是一脸懵加惊吓,齐刷刷地摇头,表示真没看清,人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栽下去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一股寒气“噌”地从脚底板窜上来,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冷汗“唰”地冒了一层,后背凉飕飕的,手心也全是汗。心跳得跟打鼓似的。 我真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凭什么夜哥带队就顺风顺水,轮到我,就碰上这种邪门事儿? 巨大的恐慌和自责一下子把我淹没了。我几乎是求救似地看向场子里唯一可能稳得住的人,声音都有点发颤:“夜…夜哥…怎么办?这…这下咋办?” 计划书里可没写怎么处理关键人物现场昏迷啊! 照夜还是那副样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跟块冰雕似的。他既没看地上昏迷的晋安,也没看慌成一团的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望着远处圣母殿黑黢黢的轮廓,好像周围这乱糟糟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得…我绝望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高手就是高手,天塌下来都不带眨眼的。厉害是真厉害,可这闷葫芦劲儿也真能急死个人! 就在阿晏急吼吼地想把晋安扶起来,司禄皱着眉在他那个百宝箱似的应急包里翻找,而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原地转圈时,一直沉默得像块石头的照夜,终于动了。 他没去看晋安,也没管乱糟糟的场面。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晋安摔倒时脱手、现在歪歪斜斜挂在支架上的那台相机上。 夜哥迈开步子,稳稳地走了过去,那步子稳得跟在散步一样,跟周围的慌乱格格不入。我心中暗骂装货。 他走到支架前,没去碰相机机身,而是伸出那只骨节分明、一看就很有力的手。他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很轻、很仔细地,拂过那枚沾了水的相机镜头。 “镜头是湿的,” 夜哥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他惯常的那种冷静,“而且这上面…沾了点别的东西。” 夜哥刚说完,旁边的阿晏和司禄也跟着凑了上去。阿晏那家伙直接伸出大拇指就往那相机镜面上沾着水汽的地方抹了一下。 “嚯,还真是湿的!”阿晏捻着手指,一脸惊奇,随即又变成了大写的困惑,“但这跟他晕倒有啥关系?总不能是水汽把他熏晕了吧?” 他盯着自己湿漉漉的大拇指,眉头拧了一下。 然后,就在我们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这小子脑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把那沾着水的手指头塞进嘴里,用力嘬了一口。 “卧——槽——!!!”下一秒,阿晏像是被开水烫了舌头,猛地跳了起来,五官都扭曲了,“这他妈是苦的!!!”他一边狂“呸呸呸”,一边骂道,那表情痛苦得像是生吞了黄连,看来是真苦得要命了。 司禄在旁边看得翻了个白眼,一脸“你脑子有病吧”的嫌弃表情。但他也被勾起了点好奇心,犹豫了一下,也伸出舌尖,极其小心地在自己刚碰过晋安额头的手指上沾了那么一丁点。 “唔……”司禄的眉毛瞬间就拧了起来,“不对啊。” 他语气带着明显的困惑和怀疑,“难老泉的水……我记得是清冽甘甜的,怎么会是苦的?” “你有异食癖啊?还尝过难老泉的水?”阿晏一边呸呸呸,一边还不忘怼回去。 司禄立刻回敬了他一个更大的白眼,从牙缝里冷冷挤出四个字:“气大尿骚。” (言下之意:你火气太大,尿都骚,尝出苦味活该。) 得!眼看这俩人又要从“尝水事件”上升到人身攻击,开始新一轮的斗鸡模式。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赶紧一步上前,伸长胳膊,像个人形路障一样硬生生插进他俩中间,把这对随时可能掐起来的冤家隔开。 “得了行吗?我的二位祖宗!”我声音拔高,带着点无奈和不容置疑的坚决,“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管它是甜是苦是尿骚!重点是人晕了!” 我指了指地上不省人事的晋安,又指了指旁边一脸严肃的夜哥,“吵架能把他吵醒吗?当务之急是赶紧送他去医院!搞清楚怎么回事!” 阿晏狠狠剜了司禄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俩洞,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他烦躁地掏出手机,飞快地拨了120。 电话接通后,他那大嗓门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噼里啪啦地把地址和情况吼了一通。 这酒店位置确实好,离市第一人民医院就隔两条街。我们这边刚把晋安小心地挪到担架上,那边救护车“呜哇呜哇”闪着刺眼的蓝红灯就到了楼下。 几个医护人员动作麻利地把人抬上车。我们几个——我、夜哥、阿晏、司禄——也顾不上别的,一股脑全挤了上去。 救护车空间本来就不大,一下子塞进四个大男人外加一个担架,显得更逼仄了。 车厢里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来。只有救护车引擎的轰鸣和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在响。 我坐在晋安旁边的折叠凳上,看着他苍白紧闭的脸,眉头皱得死紧。阿晏抱着胳膊靠在车厢壁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啥,时不时还下意识地咂咂嘴,估计是嘴里那股苦味还没散干净。 司禄则板着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灯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夜哥就坐在我对面,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黑塔,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担架上的晋安,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一路无话。车子很快呼啸着冲进了医院急诊通道。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兵荒马乱。挂号、分诊、医生初步检查、推去做各种扫描……等我把一堆需要家属签字的单子(暂时充当一下)七七八八签完,感觉手腕都酸了。 刚喘口气,夜哥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边,手里拿着晋安那台宝贝相机。 “给。” 他把相机递过来,声音低沉。 我下意识接过,入手就是一沉,随即指尖传来一股异常冰凉潮湿的触感。我低头一看,相机外壳上果然蒙着一层细细的水珠,摸上去滑腻腻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没多久。 “他之前在南老泉洗过镜片,”夜哥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陈述着事实,“但时间过了这么久,早就该干了。” 我正摩挲着那湿漉漉的相机壳,琢磨着这诡异的水汽到底哪来的,就见夜哥突然抬起手。 他伸出食指,指尖分明沾着一点从相机上蹭下来的细小水珠。然后,在我完全没反应过来、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的瞬间,他动作快得像闪电,那沾着水珠的指尖,极其精准地点在了我的下嘴唇上。 一股冰凉的触感袭来,我完全是本能反应,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那点微乎其微的水汽瞬间在舌尖化开。 “呕——!!!” 一股难以形容的、爆炸性的苦涩味瞬间席卷了我的整个口腔!我的脸也成功的跟司禄和阿晏一样皱成一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卧槽!这他妈什么鬼东西?!怎么那么苦啊?!!” 我敢用我收藏的杂志发誓,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不,舔过——最他妈苦的东西了!这味道根本没法形容,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你一口气把二十只风干蟑螂塞进嘴里嚼碎了,还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年老厕所般的涩骚味!苦得我天灵盖都在嗡嗡作响! “夜哥!!” 我一边干呕,一边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你要毒害我啊?!!” 这苦味太霸道了,感觉整个舌头都被腌入味了。 夜哥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从他那个仿佛能装下整个百宝箱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我面前。 我一把抢过,仰起头“咕咚咕咚”就是一顿猛灌!清凉的水流冲刷着口腔,那令人窒息的苦骚味才稍微被压下去一点。 一整瓶水灌下去,我才感觉活过来一点点,但舌根深处那股顽固的苦涩余韵还在顽强地徘徊。 “味道如何?” 夜哥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我正用袖子擦着嘴边的水渍,听到这话动作一顿。他问得一本正经,但我怎么……怎么感觉他那被刘海遮住的右眼后面,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幸灾乐祸的笑意?这一定是我的错觉!对,苦出幻觉了…… “苦爆了!简直要命!” 我难受地龇牙咧嘴,感觉整个嘴巴都麻了,“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毒药吗?” 夜哥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追问了一句:“还有吗?” “嗯…?” 我被他问得有点懵,但还是下意识地砸吧砸吧嘴,努力回味了一下那**的滋味。 “特别苦……然后就是一股涩涩的骚味……呃……” 我皱着眉,试图找个不那么恶心的比喻,“有点像……有点像之前我从一个八百年没洗的旧茶壶里掏出来的陈年茶垢,泡出来的水那个味儿……” 其实还有点像尿骚味,但这话太恶心了,我憋住了没说出口。 “…… ……” 我突然发现,一直沉默站着的夜哥,肩膀开始极其轻微地抖动起来。他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虽然没发出声音,但那肩膀抖动的幅度…… 分明是在忍笑!忍得很辛苦那种! 淦! 被坑了!!!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那水苦得要命!他刚才点我嘴唇的动作快得根本不像意外!他就是想看我出糗!我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那个捂脸偷笑的家伙:“夜、哥!你、你、你……!” 你了半天,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狠狠瞪着他那抖动的肩膀,感觉刚才喝下去的水都在胃里翻腾着抗议。 “我没有笑。” 夜哥放下捂脸的手,表情瞬间恢复成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语气平静得好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我、都、没、说、你、笑、了!” 我气得差点跳脚,指着他,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这家伙!这招死不承认、脸皮厚过城墙拐弯的本事,真不知道搁哪儿学的!但我看着他那张轮廓分明、此刻却显得有点无辜的脸,心里那点火气就跟被戳破的气球似的,“噗”一下泄了。算了算了,谁让他是我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呢?还能咋地?宠着呗!我认命地撇撇嘴。 夜哥没理会我的控诉,慢条斯理地从他那件仿佛能装下整个杂货铺的黑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很贵的深灰色手帕。 他用那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刚才点过我嘴唇、又沾了相机水汽的食指和中指。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他擦手的动作上。 他的手指是真的好看,细长,骨节分明,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色。但这份精致的美感很快就被遍布指关节和虎口的厚茧、以及几道颜色深浅不一的陈年疤痕破坏了。我摸过那双手无数次(打架拉架或者被他拎起来的时候),触感冰凉,像握着一块浸在寒泉里的石头,而且粗糙得硌人,全是常年握刀握锤留下的印记。 他擦完手,一抬头,正好撞上我盯着他手指看的目光。 咳,有点尴尬。 我把视线移开,假装对旁边病房那扇刷着白漆的门产生了浓厚兴趣,抬脚就想往里溜,去看看晋安那小子醒了没。 “临安君。” 夜哥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成功定住了我的脚步。 我扭过头,疑惑地看向他。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薄唇轻启,吐出的却是:“早餐想吃什么?” “啊?” 我被他这神转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从自己同样宽大的戏服(好吧,现在穿的是常服,但口袋依旧很大)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亮屏幕。 屏幕上的时间赫然显示着:「05:17」 “我靠。” 我拿着手机感到一阵无力“怎么就5点了?”我熬了个通宵?我自己完全没感觉啊!我记得没折腾那么久吧?时间都去哪儿了? 夜哥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地肯定了我的惊讶:“快六点了。外面街口的早餐铺已经支起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病房门,“顺便给他带一份。” 我知道他说的“他”是指晋安。我点点头,刚才被那股苦味和夜哥气着,还没觉得,现在听他这么一提,肚子里立刻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好吧,确实有一点饿了。 “我想吃油条和豆浆,” 我立刻掰着手指头点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如果可以的话,再加一份咸豆腐脑!多放点榨菜和虾皮!” 想到热乎乎、滑嫩嫩的豆腐脑,我眼睛都亮了。 夜哥闻言,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 他沉默地看了我两秒,然后才开口,语气带着点探究:“你不是山西人吗?”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又补了一句,“怎么爱吃北京饭?” “……?” 我被他问懵了。山西人怎么了?山西人就不能吃油条豆腐脑了?! 第5章 意外(下) 等夜哥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这才长长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出来。 胸腔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似乎随着这口叹气散出去了一点。 啧,今天叹气的次数格外多,大概是年纪大了(虽然我坚决不承认),精力跟不上了吧。通宵果然不是人干的活儿。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一亮,几条未读的群消息就蹦了出来。 【十三门临时工交流群(禁水)】 阿晏:我服了!!!十三门总部那边回话了,说没有那台相机就没办法深入调查!问题他妈的关键就是相机不见了!跟蒸发了似的!【暴躁摔桌.jpg】 司禄:我的屁股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阿晏:搞得谁屁股不痛一样?!天杀的十三门总部!到底是哪个鬼才设计师设计的大门?!摔下去后屁股跟被攻城锤抡了似的!【怒火中烧.jpg】 我大致扫了一眼,全是这俩人在疯狂吐槽组织的工作安排和对总部大门设计的不满云云。 看来相机失踪这事儿让总部那边也挺棘手。我低头看了看手里头的相机笑了笑,哈哈,夜哥这是把人家查明真相的玩意儿拿给我了。 我干脆利落地锁了屏,把手机塞回口袋。眼下还是先看看病房里那个要紧。 我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晋安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床头望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发呆。 他听到动静,他扭过头来,看到是我,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带点犹豫和拘谨。 “呃…临…安哥?”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还有点虚弱,但脸色比之前好多了,精神头看着也恢复了不少。嗯,挺好。 “嗯,是我。”我应着,走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顺手从床头柜的水果篮里捞了个最红最大的苹果。在袖子上随便蹭了蹭,“咔嚓”就是一口。苹果汁水很足,脆甜脆甜的,口感不错。 “感觉怎么样了?身上还难受不?”我一边嚼着苹果,一边含含糊糊地问道。可能因为嘴里有东西,也可能是因为刚才群里的糟心事,我的语气听起来可能比平时正经了点,没那么嬉皮笑脸。 晋安明显感觉到了这点不同,他看着我,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有点不敢开口的样子。 “怎么了?”我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故意扬起眉毛,换上平时那副戏谑的笑脸,凑近了一点,“小郎君~”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是不是很想听我这么叫你啊?” 说着又“咔嚓”咬了一口苹果,嗯,这苹果真挺甜的,不知道啥品种。 果然,被我这么一逗,他耳朵尖“唰”地就红了,眼神乱瞟,说话也磕巴起来:“呃…不…不是的!安哥你别误会!我…我就是…就是想起刚才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做了个梦…” “哦?梦?” 我来了点兴趣,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啃着苹果,“梦见啥了?中彩票了还是捡到宝了?”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像蚊子哼哼:“就是…梦见你和燕子他们…好像…在打仗?还是…在做什么特别危险的事…” 后面几个字几乎听不清了。 “嗯?什么?” 病房里仪器声音有点干扰,加上他声音实在太小,我往前倾了倾身子,“梦见我和阿晏他们?在干嘛?打仗?” 我追问了一句。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又飞快地移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摇头:“没…没什么!可能…可能是我记错了,烧糊涂了乱梦的…” 他飞快地否认了,眼神飘忽不定,明显不想再说下去。 行吧。我挑了挑眉,既然人家不想说,那我也不能强按着牛头喝水。我耸耸肩,不再追问,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专心致志地啃我的苹果。病房里只剩下我“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和仪器的“嘀嗒”声,气氛安静得有些微妙。 这份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夜哥回来了。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一手拎着一个鼓鼓囊囊、还冒着热气的白色塑料袋,食物的香气瞬间就飘了进来。另一只手拿着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似乎刚结束通话。 他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我和晋安,那架势…不知道怎么的,让我瞬间联想到那些拎着菜篮子、刚跟街坊八卦完的家庭主妇,虽然这比喻用在夜哥身上实在有点惊悚。 “东西。” 他言简意赅地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视线落在我身上,仿佛在说:你的早餐,还有你要的‘顺便’。 啥东西?啥事我要的‘顺便’?夜哥这话没头没脑的,我满脑子问号,但还是乖乖走上前,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那个鼓鼓囊囊的白色塑料袋。 手指刚勾住塑料袋的提手,一股沉甸甸、远超预期的分量就猛地坠了下来!我肩膀“唰”地一塌,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带得往前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撞进夜哥怀里! “我靠!” 我惊呼出声,赶紧扎了个马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都憋红了,“夜哥!你买了啥玩意儿?!这袋子是装了秤砣还是搬了块石头回来?!”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龇牙咧嘴地把袋子往上提了提,那塑料袋的提手勒得我手指生疼。实在抬不动了,只能“咚”的一声,重重地把袋子撂在地上,感觉地板都震了一下。我甩着被勒红的手,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个纹丝不动的“重物”。 夜哥没什么表情,只是活动了一下刚才拎袋子的那只手臂的手腕,然后在我和晋安惊愕的目光中,蹲了下去。他修长的手指伸进袋口,在里面摸索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掏出了一块东西。 那东西一露出来,我眼皮就跳了一下。 一块……黑色的……疙瘩? 它大概有成年男人两个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高温熔炼过又强行凝固的某种金属,或者……某种石头? 颜色是那种沉郁的、吸光的黑,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不仅没有光泽,反而给人一种能把光线都吞噬掉的诡异感觉。 触目惊心的冰冷感,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隐隐感觉到。 刚才袋子那么重,看来全是拜它所赐了,这玩意儿看着就邪门,渗人得很。 “啊!”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晋安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睛死死地盯着夜哥手里那块黑疙瘩,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这个!和我梦里的那个东西……一模一样!”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刚才还在抱怨袋子重的我,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头皮都有些发麻。我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的看看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疙瘩,又看看病床上满脸惊惧的晋安,最后,目光定格在蹲在那里、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观察着手中黑疙瘩的夜哥身上。 “…… ……” 空气仿佛凝固了。 “嗯?”晋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弄得有些不安,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我,带着点疑惑,“安哥?你…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猛地回过神,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得发紧。好吧,我承认!我之前跟司禄吐槽晋安的那句话,实在是……太他妈肤浅了!这哪里是“没有特别之处”?这简直是把“我很特别”俩字刻脑门上了。 连梦里出现的东西都能在现实中精准对上号?!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我看着那块静静躺在夜哥掌心、仿佛散发着无形寒气的黑疙瘩,又看看晋安那张惊魂未定的脸,第一次觉得,这次的事儿,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麻烦得多,也诡异得多。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晋安的梦,又到底预示了什么?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晋安这小子身上的蹊跷,还有这块莫名出现的、与他梦境吻合的黑疙瘩,都指向了某个我们绕不开的地方。不能再耽搁了。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副让人放松的笑容,转向病床上的晋安:“小郎君,” 我叫得自然又亲昵,“等会儿你出院手续办完,我们得带你去个地方。” 看他眼神里瞬间掠过一丝紧张,我立刻补充道,语气轻松得像在邀请他去郊游,“放心,绝对安全,就是去认个门,聊聊天,保证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为了增加可信度,我一边说,一边弯腰从那沉甸甸的白色塑料袋里摸索,终于掏出一碗还温热的、清清淡淡的白粥,揭开盖子,塞到他手里,“喏,先垫垫肚子。吃的时候正好想想,愿不愿意跟我们走一趟?不强求哈,你要是不乐意,我们绝不勉强,拍屁股就走人,保证不烦你。” 我把选择权丢给他,显得特别民主。 晋安捧着那碗温热的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他低着头,看着粥面上氤氲的热气,沉默了好一会儿。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我啃苹果的声音(刚才那个还没吃完)和他细微的呼吸声。我能感觉到他在挣扎,在权衡、恐惧、疑惑,还有一丝被卷入了未知漩涡的不安,都在那双干净的眼睛里翻腾。 终于,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我,又飞快地扫了一眼地上那个装着黑疙瘩的塑料袋,最后目光落在旁边沉默如山的夜哥身上。 他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声音带着点沙哑和不确定,但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我…我跟你们去。” 那语气,与其说是自愿,不如说是认命,或者说,是对真相无法抑制的好奇压倒了恐惧。 “行!够爽快!” 我咧嘴一笑,拍了拍他肩膀却没敢用力,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搞定! 我刚扭过头,想跟夜哥问他从哪拿来的这东西,嘴巴突然就被塞进了一截还冒着热气的、金黄油亮的油条。夜哥动作快得离谱,塞完油条,又把一杯温热的、插好了吸管的豆浆稳稳当当地塞进我空着的那只手里。 “外面的早餐铺,” 他看着我鼓囊囊的腮帮子,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却充满了老妈子般的操心,“我还是觉得不太卫生。下次早餐,我来做。” 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唔唔……” 我嘴里塞满了香喷喷的油条,只能含糊地应着,一边费力地咀嚼,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大哥!能填饱肚子吃不死就行了啊!怎么连早餐健不健康都要管?活得这么精细累不累啊!但这话也只敢在肚子里嘀咕。 好不容易把嘴里的油条咽下去,我猛吸了一口豆浆顺了顺,这才发现夜哥还站在我面前,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吃?这专注度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嗯…?” 我舔了舔沾了油光的嘴角,有点尴尬地抬头看他,“夜哥,你不吃吗?” 难道他买这么多,就光看着我吃? “不饿。”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像是完成了投喂任务,终于移开了视线,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们,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又恢复了他那副遗世独立的冰山模样。 “……” 我被他这操作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心里纳闷:这家伙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算了,管他呢。 我耸耸肩,继续专心对付手里香脆的油条和醇厚的豆浆。 病房里的气氛又安静下来。晋安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夜哥像尊门神杵在窗边。我蹲在靠近门口的墙根,啃着油条喝着豆浆,感觉自己像个蹲在街边等活儿的混混,跟这病房格格不入。怪别扭的。 不行,得融入集体!我三口两口把剩下的油条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准备站起身来,凑到病床边或者窗边去。 结果,人刚猫着腰站起来,重心还没完全稳住呢—— “砰——!!!”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以一种极其粗暴的力道猛地撞开,厚重的门板带着风声,结结实实、毫无缓冲地狠狠拍在了我刚刚直起来的肩胛骨上。 “靠!” 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从肩胛骨炸开,直冲天灵盖!我眼前一黑,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撞得直接又矮了下去,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差点飙出来,只能抱着肩膀,把脸埋进臂弯里,疼得直抽冷气。 “我靠!安哥?!你没事吧?!” 阿晏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惊慌从我身后传来,伴随着他风风火火冲进来的脚步声。显然,撞门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我疼得说不出话,也懒得理他,只顾着龇牙咧嘴地揉着那块感觉要碎掉的骨头。 夜哥冰冷的视线像两把小刀子,“唰”地钉在了刚冲进来、一脸懵逼加愧疚的阿晏身上。那眼神,冷的吓人,但我十分感动。 “你撞疼他了。” 夜哥的声音比眼神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指责。他说完,立刻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扶我。 靠!疼归疼,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还有晋安这个“外人”被撞得哭爹喊娘还要人扶,这也太丢份儿了,我好歹也是要面子的! “没…没事!” 我咬着后槽牙,忍着那股尖锐的疼痛,硬是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抬手挥开了夜哥伸过来的援助之手,“我自己能行!” 我深吸一口气,憋住那股痛劲儿,用手撑着墙,一点点把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 站稳的时候,感觉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操蛋的! 这几天怎么这么不顺?! 我揉着剧痛的肩膀,心里疯狂地、咬牙切齿地暗骂。 从相机进水、看到幻象、晋安晕倒、舔到苦水、被黑疙瘩吓一跳、现在又被门撞个半死……这霉运简直了!看来真得找个时间去晋祠里头,诚心诚意地给自己求个平安签了。 再这么下去,小命都要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喜”玩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意外(下) 第6章 异闻录(上) 肩胛骨还在隐隐作痛,我揉着肩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闯阿晏。不过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正事要紧。 “喂,” 我扭过头,看向门口还杵着的阿晏和司禄,“你们俩,之前不是去查难老泉的水了吗?弄清楚没?那苦得能要人命的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不过我细想来,他们也应该没调查出个什么,所以然,毕竟相机还在我身上。 阿晏挠了挠他那一头乱毛,表情有点凝重,点了点头:“查是查了,但……” 他一边说,一边从他那件脏兮兮的工装外套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不是报告,也不是样本瓶。而是一个折叠起来的、看起来有些年头、颜色发黄的信封。 我狐疑地接过来。信封是那种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但入手感觉有点异样,似乎浸过某种油蜡之类的东西,带着点韧性和怪异的滑腻感。 我翻到背面,信封的封口处,是个极其粗犷的笔触,用黑色马克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土腥味盖过龙涎香,黑折子撬不开蝴蝶门。” 这行字写得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生猛和诡异。我心脏猛地一跳。这是“十三门”内部专用的隐语暗号。虽然我不是专门搞情报的,但这套东西当年在武门也接触过皮毛。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直白点就是: “事情不对劲,邪乎得很,常规手段(黑折子)搞不定(撬不开蝴蝶门),需要动用更深层的力量或者进一步深挖(土腥味盖过龙涎香)。” 简单说,就是总部那边也觉得难老泉的水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很邪门,光靠化验分析搞不定,需要我们这边“进一步调查”——说白了,就是继续趟这浑水,而且风险升级了。 我忍不住“啧”了一声,捏着那信封,感觉像捏着个烫手山芋。 这都什么事儿啊? 我忍不住在心里哀嚎:老子当初接的明明就是个普普通通查个人,抓个人的任务啊,怎么稀里糊涂就卷进这种神神鬼鬼、连十三门总部都觉得邪乎的破事儿里了?这简直是从片场龙套直接跳槽去演《聊斋》男主角了。 况且,我已经多久没有看这些东西了?我有点记不清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目光越过夜哥的肩膀,看向病床上那个“罪魁祸首”。 晋安还坐在那儿,低着头,捧着我给他的那碗白粥,小口小口、极其认真地喝着,仿佛周遭的紧张气氛、我们谈论的诡异话题,都与他无关。 他喝得很慢,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在晨光里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点……脆弱?让人不忍心打扰他此刻的这点平静。 夜哥不知何时也转过身,淡漠的目光扫了一眼病床上的晋安,语气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定,“让他先缓缓。” 夜哥说的在理。这小子刚经历了一连串惊吓,又晕又吐的,现在好不容易能安稳喝口粥,确实需要点时间缓冲。 而且,后面要带他去的地方、要谈的事,恐怕比刚才的黑疙瘩和苦水还要冲击。现在逼他,只会适得其反。 “行。” 我点点头,把那封透着不祥气息的黄皮信封塞进自己口袋,然后冲着病床那边扬了扬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常:“小郎君,你慢慢吃,安心歇着。我们几个出去说点事儿,就在门口不远,有事儿你喊一嗓子,我们立马就回来!” 晋安闻声抬起头,粥碗还捧在手里。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门口的夜哥、阿晏和司禄,眼神里带着点茫然,但并没有多问。 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嗯。你们……早点回来。” 那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像只被独自留下的幼兽。 这句“早点回来”,莫名地让我心头软了一下。我冲他咧嘴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和夜哥交换了一个眼神,率先走出了病房门。阿晏和司禄也跟了出来。 病房门在我们身后轻轻合上,将那碗温热的粥和捧着粥的安静少年暂时隔绝在了另一个相对平静的世界里。 ………………… 我们四个大老爷们挤在一辆滴滴车里,空间顿时显得捉襟见肘。阿晏那人在后排中间,被夜哥和司禄夹着,憋屈得不行,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我靠!这打车费是镶金边了吗?怎么越来越贵了?!”阿晏第N次点开手机上的支付页面,看着跳出来的数字,心疼得龇牙咧嘴,“再这样下去,老子跑外勤那点补贴全填打车这个无底洞了!” 司禄推了推眼镜,凉凉地补刀:“嫌贵你可以选择用脚走,或者挤公交。十三门总部会铭记你为节能减排做出的贡献。” “滚蛋!”阿晏没好气地怼回去。 我坐在副驾,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胛骨,听着后排的斗嘴,只觉得脑仁更疼了。夜哥坐在我身后的后排,一如既往地沉默,闭目养神,仿佛后排的噪音与他无关。 车子七拐八绕,终于停在了晋商博物院那气派又古朴的大门前。夜色已深,博物院早已闭馆,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映照着飞檐斗拱的轮廓,显得格外肃穆幽深。 我们刚下车,旁边侧门的小门房就开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探出头,看到是我们几个,脸上立刻堆起了熟稔的笑容。 “哟,是安小哥你们啊!这么晚了还来?”老爷子声音洪亮,显然跟我们熟得很。 “王伯,打扰您休息了!”我赶紧笑着打招呼,顺手递了根烟过去(虽然我知道他为了健康戒了,但这是礼数)。 王伯摆摆手,没接烟,只是利索地开了门锁:“客气啥!知道你们是‘上头’派来办事的,规矩我都懂!”他冲我们眨眨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快进来吧,走内院那个门,清净。” 我们谢过王伯,熟门熟路地穿过寂静无人的前院。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着我们长长的影子。 绕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相对偏僻、平时不对外开放的内院。王伯用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打开了一扇厚重的木门,里面是一间类似库房的屋子,堆放着一些仿古家具和杂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樟木和尘土的味道。 “老地方,你们自便啊!我去门口给你们把着点风。”王伯压低声音说完,就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四个。夜哥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房间中央一个罩着防尘布的展台。他掀开布,露出下面一个造型古朴、布满铜绿的青铜壶。 那壶不大,也就半人高,壶身上刻着繁复的云雷纹和兽面纹,透着一股来自远古的威严。 夜哥伸出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没有去碰壶身,而是极其小心地握住了壶盖顶部一个不起眼的兽钮,然后以一种非常奇特、带着韵律的节奏,顺时针拧了三圈半,又逆时针拧了一圈。 “咔哒…咔…嗒嗒…”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的机括声响起。 紧接着,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那个沉重的青铜壶连同下面的展台石板,竟然缓缓地、无声地向旁边平移开去!露出了下方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方形洞口!一股带着土腥味和金属锈蚀味的阴冷气息瞬间涌了上来。 这就是十三门总部基地的入口——“下门”。 我看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口,胃里就开始条件反射地抽搐。这就是我极度抗拒来总部的原因之一。 从这光溜溜的洞口到下面那不知道多深的地下基地,中间!是!没!有!梯!子!的! 每次下去,都跟跳崖似的,全靠自由落体。着陆点倒是铺了厚厚的缓冲材料,但那冲击力……我每次下来,都感觉屁股不是自己的了,绝对能摔成八瓣!卡戴珊引以为傲的臀部曲线算什么?我这可是用物理冲击硬生生撑出来的“丰满”好不好。 “操!又他妈是这个!”阿晏看着洞口,也骂了一句。但他向来莽,骂归骂,动作一点不含糊。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往洞口边缘一站,眼睛一闭,直接纵身就跳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紧接着就是阿晏中气十足、带着痛楚的骂声从底下远远飘上来:“卧槽你大爷的——!老子的尾椎骨——!” 这声音听得我后槽牙都酸了。轮到我了。 我站在洞口边缘,探头往下看了一眼,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只能闻到那股子阴冷的气息。 我咽了口唾沫,脚底像生了根,死活挪不动步子。屁股的幻痛感已经提前袭来。 “我…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路……” 我干笑着,试图拖延时间。 夜哥站在我身后,没说话。就在我磨磨蹭蹭的时候,他突然伸出了手——不是推,而是直接揽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穿过我的膝弯! 下一秒,我整个人就天旋地转,被他像扛一袋面粉似的,轻松地扛在了肩上! “喂!夜哥!放我下来!我自己跳!我自己跳还不行吗?!” 我吓得哇哇大叫,在他肩上徒劳地挣扎。这姿势也太丢人了!尤其司禄那家伙还在旁边看着! 夜哥对我的抗议充耳不闻,扛着我走到洞口边缘。我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绷紧,然后—— 他扛着我,直接跳了下去!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我!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衣服摩擦空气的猎猎作响!黑暗包裹着一切,只有下落时带起的风刮在脸上生疼。 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夜哥后背的衣服,把脸埋在他带着冷冽气息的风衣布料里。 这过程其实很短,但对我的感官冲击却无比漫长。 “嘭!” 一声闷响,伴随着脚下一阵剧烈的缓冲震动。夜哥稳稳落地,膝盖微曲,卸掉了大部分冲击力。而我,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除了被震得有点懵,屁股……竟然完好无损! 夜哥把我轻轻放了下来。 我的脚刚沾地,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胃里翻江倒海。刚才那失重感和惊吓还没缓过来,加上夜哥扛着我落地时那一下缓冲,虽然保住了屁股,但五脏六腑好像被晃散了架。 “呕……” 我扶着膝盖,干呕了一声,眼前发黑,整个人晕得不行。 阿晏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凑过来,看到我这副惨样,幸灾乐祸地咧嘴:“哟,安哥,夜哥牌‘人肉电梯’的滋味如何?比自由落体爽多了吧?” 我晕乎乎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灯火通明、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地下基地入口,以及旁边一脸揶揄的阿晏,还有那个放下我就恢复冰山脸的罪魁祸首,只想骂人。 爽个屁!屁股是保住了,魂儿差点吓飞了! “你把人家肩胛骨弄伤,人家都没说什么,现在倒是阴阳怪气上了。”司禄那慢条斯理、带着点刻薄劲儿的声音从我身后飘过来。 阿晏正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闻言狠狠瞥了司禄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次连话都懒得回,大概是疼得没力气斗嘴了。 我扶着膝盖刚缓过点劲儿,眼前还残留着下坠的眩晕感。 夜哥已经站直了身体,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精准地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指依旧冰凉,带着薄茧,但此刻在这绝对的黑暗和不适中,却成了唯一可靠的锚点。 “走了。”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我能听见。 我根本没看清方向,入口过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身后那个垂直洞口透上来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 脚下是粗糙湿冷的石板,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土腥味和陈腐气息。我只能完全信任夜哥的牵引,深一脚浅一脚地被他拉着往前走。 黑暗吞噬了视觉,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感——衣料摩擦的声音,身边阿晏和司禄压抑的呼吸声,还有自己因为紧张和疼痛而略快的心跳。 走了大概十几步(在黑暗里感觉特别漫长),夜哥的脚步停了下来。前方似乎是一堵石壁。 我听到他松开我的手(手腕上还残留着他冰凉的触感),然后是手掌按在粗糙石面上用力推动的摩擦声。 “嘎吱——” 一声沉重滞涩的、仿佛尘封了许久的石门开启声响起。一道温暖、明亮、甚至有些喧闹的光线猛地从门缝里涌了出来,瞬间刺破了我们身后的浓稠黑暗。 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哟!黑阎罗回来了呀!” 一个带着点戏谑和熟稔的年轻男声率先响起,带着笑意。 我眨眨眼,视线逐渐清晰。 石门后,豁然开朗,景象与我们刚刚经历的黑暗死寂截然不同。 这里灯火通明,不是现代的白炽灯,而是无数悬挂的、古色古香的宫灯和壁灯,散发着温暖柔和的橘黄色光芒,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淡淡的酒香和檀木的芬芳,取代了入口处的土腥和腐朽。人声鼎沸,虽然不算吵闹,但交谈声、低笑声、杯碟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人气。 眼前这地方,布置得活脱脱像是一家极尽奢华、古韵十足的顶级饭庄!雕梁画栋,朱漆廊柱,桌椅都是上好的红木打造,铺着锦缎桌布。 不同区域用精致的屏风或博古架隔开,形成一个个半开放的雅座。穿着各种改良服饰的人们三三两两坐着,或低声交谈,或独酌品茗,或对着桌上的卷轴、罗盘写写画画。 刚才打招呼的是个穿着靛蓝色劲装、头发挑染了几缕银灰的年轻男人,正靠在一根柱子旁,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他叫秦崔浩,是刚加入十三门不久的新人,性格活络得很。他口中的“黑阎罗”,正是叫夜哥——这外号还是我当年看他下手太黑给起的,没想到在总部传开了。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纷纷投来目光,看到是我们几个(尤其是看到夜哥),都露出了然或友善的笑意,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又继续各自的事情,并没有过多打扰。 那份热闹和熟稔,与入口通道的阴森死寂形成了天壤之别。 夜哥对秦崔浩的调侃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众人的目光。 他熟门熟路地带着我们穿过这饭庄般热闹的大堂,避开端着托盘的侍者(穿着也很古风),左拐右绕。 脚下是光滑的青砖地,头顶是精美的藻井彩绘。我们沿着雕花的木质楼梯上了二楼,这里的氛围更显安静私密一些。 最终,我们停在一扇挂着“丙字柒号”木牌的雕花木门前。这是我们调查部常用的“雅房”——也就是办公室。 司禄走上前,屈起手指,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咚咚!” 门内立刻传来一个略显低沉、但很清晰的声音: “进来。” 第7章 新任务 那声低沉的“进来”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夜哥直接伸手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我刚一脚踏进雅间,一股浓烈得呛人的烟草味就直冲鼻腔,熏得我差点咳出来。 屋里烟雾缭绕的,跟点了烽火台似的。 “周哥!少抽点烟!你这屋都快成熏肉作坊了!”我一边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驱散烟雾,一边笑着抱怨道,作为领头的,这种“关怀”自然我先开口。 书案后面,穿着靛青色直裰、头发用根旧木簪随意挽着的老周闻声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半截快烧到过滤嘴的烟。 他看到是我们几个,尤其是看到打头我,他脸上立刻露出那种“果然是你小子”的了然笑容。 他没废话,顺手就把那半截烟用力按灭在桌角一个堆满了烟屁股、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陶瓷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咳咳……”老周自己也挥了挥手驱散眼前的烟雾,嗓子有点哑,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带着点熟稔的调侃,“果然是你小子领头的任务。”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在身后那个塞得满满当当、文件档案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铁皮柜子里翻找起来。 柜子门被他拉得哐当作响。他手指在那些厚厚的卷宗、档案袋上飞快掠过,最后停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薄薄的牛皮纸档案袋上。 那袋子跟旁边那些大部头比起来,简直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可怜。 “喏,”老周把那薄薄的档案袋抽出来,也没看内容,直接手腕一甩,那袋子就带着风声,“啪”地一下稳稳落在我们面前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激起一小片灰尘。 “上级让给你们留着的,”他特意强调了“上级”两个字,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点长辈看晚辈的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没想到啊,临安君,这才多久,你小子也混出头了呀!都能让‘上面’指名让你带队碰这种‘硬茬子’了?” 他这话尾音上扬,调侃的意味更浓,但那份“混出头”和“被上面看重”的意味却是实实在在的。 书案上,那个薄薄的牛皮纸档案袋静静地躺着,封口处用暗红色的火漆封得严严实实,漆印是一个抽象而凌厉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图案。 袋子本身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点旧,边角都磨得起毛泛白了。但“上级”特意“留着”并且在这个节骨眼上才给,本身就说明它绝非寻常之物,很可能是某个关键环节的“钥匙”或者至关重要的线索。 夜哥站在我侧后方一步的位置,像一座沉默的黑塔,目光沉静地落在那档案袋上,无声地彰显着他对我这个“领头人”行动的支持。 阿晏的好奇心瞬间被勾到了顶点,他一个箭步凑到书案前,伸着脖子盯着那袋子,嘴里忍不住嚷嚷:“上级留的?安哥,要拆开看看吗?” 司禄则抱着手臂站在稍后,眼神锐利地扫过那火漆封印的眼睛图案,又看向老周,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分明在说:东西给你了,接下来你这个领头的看着办。 我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胛骨,走到书案前。手指没有立刻去碰那档案袋,而是轻轻点了点它旁边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我看向老周,脸上虽然还带着那副惯常的、有点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神却认真了起来:“周哥,您老就别逗闷子了。既然是‘上面’特意留的‘钥匙’,总得给个开哪扇门的提示吧?跟晋祠那摊子浑水,还有晋安那小子,是不是一条道上的?” 我心里门儿清,老周这老狐狸,或者说“上面”,早就在关注这事了,这袋子里的东西,恐怕就是他们觉得时机到了才抛出来的引线。 “晋安出意外晕倒进医院……” 周哥这句轻飘飘的话,像根冰冷的针,瞬间扎进我脑子里。我想起在病房里晋安捧着粥安静的样子、他说“你们早点回来”时的语气……所有画面猛地闪过。 也就是说,晋安晕倒,根本不是意外,是他们……或者“上面”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我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寒意交织着涌上来。 他们知道?他们一直都知道晋安会出事?那小子还傻乎乎地喝着粥,以为只是自己倒霉? 我猛地抬头看向周哥,喉咙有些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 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楼下大堂模糊的喧嚣,衬得这沉默更加压抑。 阿晏也懵了,张着嘴,看看周哥,又看看我,最后目光落在那诡异的档案袋上,脸上的好奇全变成了惊疑。司禄抱着的手臂放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带着点刻薄的眼睛此刻也锐利地锁定了周哥,显然也被这信息冲击到了。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拿起了书案上那个薄薄的档案袋。是夜哥。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翻涌得比平时剧烈得多,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安抚,有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果然如此”的沉重? 他没说话,只是用指甲干脆利落地划开了那暗红色的火漆封印。封口被撕开,发出轻微的“刺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夜哥修长的手指探进去,只抽出来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张照片。非常老旧,边角磨损泛黄,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像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产物。但奇怪的是,照片本身除了泛黄,画面却依旧能看清个大概,显然是被精心保存过。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凑过去看。 只一眼,我头皮瞬间发麻,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照片上,是一只眼睛的特写。 但不是普通的眼睛。 这整个眼球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死鱼般的灰白色,毫无生气。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瞳孔——那根本不是单一的黑色。 这个眼睛在原本应该是一个圆形瞳孔的位置,赫然重叠着两个大小不一、轮廓扭曲的深色圆环!就像是一颗浑浊玻璃珠里嵌着两圈诡异的同心圆,是重瞳。 但主要让我感到惊骇的是,这只眼睛的状态——它极度地爆凸着,眼球表面的血管狰狞地虬结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撑破眼眶弹射出来。 眼皮以一种不自然的、僵硬的方式被拉扯开,固定在眼眶边缘,露出下方更多的、布满血丝的惨白眼白。 整张照片透着一股浓烈的、非人的痛苦和难以言喻的邪异感!仅仅是看着照片,就让人感觉被这只眼睛死死“盯”着,浑身不自在。 “操……这他妈什么鬼东西?”阿晏也看清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脸色发白。 夜哥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捏着照片边缘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第二样东西,是一张对折的、同样泛黄的纸条。夜哥将它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用老式打字机敲出来的、墨迹有些晕染的黑色字迹: 00527「阴阳眼」编号,发现地:西藏自治区、日喀则市。 信息异常简洁,甚至可以说是模糊。“西藏自治区、日喀则市”……这么大的范围?具体在日喀则哪里?哪个村庄?哪座山?哪条河?完全没有!就像只给了个巨大的、迷雾笼罩的坐标,让人无从下手。 “00527……阴阳眼……西藏日喀则……” 司禄低声重复着纸条上的信息,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困惑,“‘阴阳眼’是项目代号?还是指……照片上这种东西?编号00527……前面还有500多个?还是说……这编号代表别的?” 他看向周哥,显然这信息量太少,线索太模糊,连他都觉得棘手。 周哥靠在椅背上,又摸出一根烟,但只是夹在指间,没有点燃。他看着我们几个震惊、困惑、甚至带着点惊惧的表情,叹了口气,烟雾似乎又在他肺里蠢蠢欲动。 “照片上的东西,就是档案代号‘阴阳眼’的研究对象之一,编号00527。” 周哥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沙哑,“这东西……或者说,这种‘现象’,最早的系统性记录和样本采集,就是在六十年代的西藏日喀则地区。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研究中断,档案里没提。这张照片和编号,是‘上面’认为,目前唯一能和晋安那小子身上发生的怪事……扯上点关系的线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临安君,现在你明白了?晋安晕倒,不是意外,而是……某种东西被‘激活’了。而激活的源头,或者解决的关键,恐怕得往几十年前的西藏日喀则,甚至更深的‘东西’里去找了。”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我说真的,” 我捏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和纸条,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照片上那只爆凸重瞳带来的诡异冰凉感,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是让我们去西藏那边?从山西到西藏,坐飞机也得折腾个四五天吧?” 这跨度也太大了!而且……“为什么组织上层会点名让我去弄这种事情?” 我虽然混了个“领头”的名头,但这种跨越千里、牵扯到几十年前诡异档案的任务,怎么看也不像是我这“皮猴儿”的常规业务范围啊? 夜哥似乎看穿了我内心的抗拒和困惑,他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把精准的小刀子:“你可以不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晏和司禄,最后落回我脸上,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砸在我心坎上,“但是我们,” 他示意了一下包括他自己、阿晏、司禄,甚至还在医院的晋安,“都要去。到时候,只有你一个人。” 我:“……” 我被夜哥这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这家伙,还真是专挑我软肋捏。 他太清楚我这个人了——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最怕落单,尤其在这种充满未知诡异、前路凶险的事情上!一想到他们几个(包括那个懵懵懂懂的晋安)都跑去遥远的、可能藏着恐怖秘密的西藏,就留我一个人在山西……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让我浑身不自在,比舔到那苦水还难受多了。 “知道啦知道啦!”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梗着脖子嚷嚷起来,试图用音量掩饰被戳穿的窘迫,还夸张地摊了摊手,“我又没说我不去!去!当然去!我临安君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吗?开什么玩笑!” 我一边说,一边把那张诡异的照片和纸条塞回档案袋,动作快得有点欲盖弥彰。 “呵呵呵……” 书案后的周哥看着我和夜哥这场“交锋”,发出一阵低沉又带着点促狭的笑声,那老狐狸般的眼神在我们俩之间来回扫视,显然看戏看得挺乐呵。 他摆摆手,像赶苍蝇似的:“得嘞!上级安排我交代的,我可都弄完了,一字不落!东西你们拿走,该干嘛干嘛去!” 他迫不及待地又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摸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仿佛久旱逢甘霖的表情,烟雾瞬间又在他面前缭绕起来。 “别在我这儿杵着了,耽误我抽烟的功夫!” 他挥着手,那架势恨不得我们立刻消失。 “走走走!赶紧走!别耽误周哥修仙!” 我赶紧招呼着,生怕再待下去又听到什么更惊悚的安排。 我一把抓起书案上那个装着烫手山芋的塑料袋和装着诡异档案的薄袋子,率先转身就往门口走。阿晏立刻跟上,嘴里还在嘀咕着西藏高原反应什么的。 司禄则是对着吞云吐雾的周哥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也转身离开。 雅间的雕花木门在我们身后轻轻关上,将周哥和他的烟雾世界暂时隔绝。 我们一行人重新走在二楼安静的回廊上,脚下是光滑的青砖,耳边是楼下大堂隐约传来的、属于“正常人”的热闹声响。 但我怀里抱着的那两个袋子——一个装着能放电的诡异黑疙瘩,一个装着指向几十年前西藏日喀则的恐怖眼睛档案——却沉甸甸地提醒着我,我们即将踏上的,绝非什么轻松愉快的旅程。 “喂,夜哥,” 我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那个沉默可靠的身影,“你说……西藏那边,现在还有这种……‘眼睛’吗?” 我指了指怀里的档案袋,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那只爆凸的重瞳,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不确定,”夜哥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微微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确切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份惯有的凝重,“因为这种东西是长在人身上的。我们要找的是人。” 他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找人……在茫茫西藏,找一个几十年前编号“00527”、拥有这种恐怖“阴阳眼”的人?或者他的后代?这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捞的还是颗可能极其危险的定时炸弹。 一楼左边的拐角过去,是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挂着名牌的房门——这里是十三门员工的内部宿舍区。走廊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刷着白漆的铁门。 推开铁门,里面是一个干净整洁、堆着几箱矿泉水和泡面的小房间,正中央赫然是一部老旧的货运电梯。 我们鱼贯而入。电梯门合拢,只有按钮发出微弱的光。一阵轻微的失重感后,电梯停下。门再次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便利店特有的、混合着关东煮、烤肠和塑料包装袋的味道。眼前是一个小型储藏间,堆放着纸箱和货架。 推开储藏间的另一扇门,明亮的灯光和“欢迎光临”的电子音立刻涌来。我们直接出现在了“美宜佳”便利店的储藏室门口。几个穿着便利店统一蓝色制服的店员正在理货或收银,看到我们几个从里面出来,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动作自然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大家都是“自己人”。 “安哥,买点啥路上吃?”阿晏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零食,眼睛放光。 “买包烟。”我走到柜台,看着玻璃柜里的香烟,心一横,指着最贵的那条:“老板,来包粗的软中华。” “75。”店员小哥麻利地拿烟扫码。 “……”我看着手机支付页面跳出的数字,感觉心尖尖都在滴血!七十五!够我吃好几顿油条豆腐脑了!但想到接下来可能面对的糟心事,算了,就当是精神损失费预支了。 出了便利店,清冷的晨风一吹,稍微驱散了点便利店里的暖烘烘的油腻感。我们没有叫网约车。 “开那个。”我指了指停在便利店侧面停车位的一辆庞然大物——通体哑光黑、线条方正硬朗、体型彪悍得像头装甲巨兽的坦克700。巨大的轮毂,高高的底盘,车顶还有行李架。在周围一众家用轿车里,它显得鹤立鸡群,压迫感十足。 “嚯,安哥大气啊。”阿晏笑着打趣我。但其实我刚刚让店员把这辆车借给我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单纯觉得这玩意儿够大、够结实、够有安全感,万一在西藏遇上点啥“野路子”,它能扛! 四个人里,我和夜哥是唯二有驾照的。我?开了一晚上车(精神上的),还扛着黑疙瘩和诡异档案,现在只想瘫着。 “夜哥,你来。”我毫不犹豫地把车钥匙抛给他。 夜哥接住钥匙,没说什么,径直走向驾驶位。他那身黑风衣和这辆黑坦克倒是绝配。 阿晏抢着拉开副驾门钻了进去,夜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后也没说什么。 司禄则和我一起坐进了宽敞的后排。真皮座椅包裹性极好,空间巨大,阿晏在前面珍贵的东摸摸西看看。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坦克700平稳地滑出车位,汇入清晨开始渐渐繁忙的车流。目标明确——医院,接晋安。 ………… 医院病房里。 晋安已经换下了病号服,穿着他自己的衣服,坐在床边。他的东西不多,就一个背包,里面主要装着他的宝贝相机(虽然外壳还有点湿冷感)。 看到我们四个一起进来,他明显松了口气,眼神里那点独自等待的不安消散了。 “安哥,夜哥,晏哥,禄哥。”他挨个叫了一遍,声音还有点虚弱后的沙哑。 “感觉怎么样?能走吗?”我走过去,上下打量他,脸色比昨晚好多了。 “嗯,没事了,医生也说可以出院,就是还有点虚。”晋安点点头。 “行,那走吧。”我拍了拍他肩膀,“带你去个……嗯,风景不错的地方散散心。” 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 晋安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后表情各异的三人(夜哥的冰山脸,阿晏的跃跃欲试,司禄的若有所思),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无奈,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跟在了我身边。 下电梯,出医院大门。当晋安看到停在门口那辆黑黢黢、充满钢铁硬汉气息的坦克700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 “这…这是我们的车?”他有点不确定地问。 “怎么样?够帅吧?”阿晏已经拉开了后排车门,得意洋洋,“安哥特意选的!保准路上舒坦!” 我心中暗骂阿晏车迷。 晋安的目光在庞大的车身和霸气的前脸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了驾驶位摇下车窗的夜哥脸上。 夜哥对他微微点了下头。晋安深吸一口气,似乎接受了这个设定,跟着我们钻进了后排。我和他坐在一边,司禄坐在另一边。阿晏坐回了副驾。 车门关上,厚重的隔音效果极佳,外面的喧嚣瞬间被隔绝。 “坐稳。”夜哥低沉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坦克700再次发出低吼,庞大的车身灵活地调头,朝着机场的方向稳稳驶去。车窗外,城市的晨光被厚重的防紫外线玻璃过滤得有些朦胧。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风声。晋安抱着他的背包,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口袋——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一小块。 我靠在宽大的座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盒昂贵的软中华,还有那个装着诡异照片的档案袋。 西藏……日喀则……00527……还有身边这个身上谜团越来越多的晋安。这趟“散心”之旅,注定不会平静了。 今天有些想不出来灵感,所以这么晚才更,所以多写了些内容补偿一下各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新任务 第8章 异闻录(下) 一路颠簸辗转。先从太原武宿机场坐了SC2270航班,在重庆江北机场转了几个小时机,感受了一下山城的湿热和火锅底料飘香的候机楼,接着又登上SC5246航班,飞往那个传说中离天最近的地方。 当飞机轰鸣着降落在拉萨贡嘎国际机场,舱门打开,一股截然不同的、清冽干燥又带着点稀薄感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 阳光刺眼得毫无遮拦,天空蓝得纯粹而高远,仿佛触手可及。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 “嚯!这天蓝的!”阿晏第一个蹦下舷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脸色就有点变了,“……咳咳,就是……有点喘不上气儿?”他捂着胸口,刚才那一下吸猛了。 “慢点!高原反应不是闹着玩的!”司禄紧随其后,虽然脸色也有些发白,但还算镇定,立刻提醒道。 我环顾四周,心里头还是带着一丝对陌生环境的本能警惕。 晋安跟在后面,脚步有些虚浮,脸色比在飞机上时更苍白了些。 他抱着自己的背包,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适应这稀薄的空气和骤然降低的气压。我拍了拍他的背:“感觉怎么样?别硬撑,不舒服就说。” “还……还好,就是有点头晕,像踩在棉花上。”晋安的声音有点飘。 夜哥走在最后,他高大的身影似乎对这高原环境适应得最好,步伐依旧沉稳,只是呼吸比平时略深了一些。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机场周围光秃秃的山峦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布达拉宫金顶,眼神深邃,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回忆。我没好意思打扰他的兴致,便去拿行李去了。 取完行李,站在机场出口,看着外面空旷的停车场和偶尔驶过的、车顶绑着五彩经幡的越野车,我们才想起来——我们那辆安全感爆棚的坦克700,因为体型和托运流程,要比我们晚一天才能到。 “得,车还在天上飞呢。”我无奈地耸耸肩,“先找个地方落脚吧,休整一晚,等明天‘铁王八’到了再说。” 几个人都没异议。初到高原,头等大事就是适应,硬扛着去找车或者直接开拔进日喀则,那纯粹是找死。 我们在机场门口随便拦了两辆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出租车,两个司机都是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藏族汉子,报了个“随便找家干净点的酒店”的要求。 出租车载着我们驶离机场,沿着雅鲁藏布江河谷向拉萨市区驶去。窗外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广袤的、泛着金黄色的河谷滩涂,远处是连绵不绝、覆盖着薄薄积雪的褐色山峦,山腰上偶尔能看到大片大片随风翻卷的五彩经幡,在湛蓝的天空下猎猎作响,充满了神圣而苍凉的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青稞秸秆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寺庙里飘出的酥油香气。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大、但还算整洁的藏式风格旅馆门口。白色的外墙,窗户和门楣涂着鲜艳的朱红和靛蓝,屋檐下挂着风铃。 门口坐着个晒太阳的老阿妈,手里捻着转经筒,对我们露出和善的笑容。 “就这儿吧,看着挺有特色。”我付了车钱,招呼大家下车。 旅馆内部不大,装修是典型的藏式风格,色彩浓烈,挂着唐卡和牛角装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藏香和酥油茶混合的味道。 前台是个年轻的藏族姑娘,普通话带着点口音,但很热情。 “几位客人,欢迎!要几间房?”姑娘笑着问。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省钱省事是王道。 “两间双人一间单人。”我开口道。本来想的是我和夜哥一间,阿晏和司禄一间,晋安嘛……他一个人睡?有点不放心。 “我和晋安一间吧。”夜哥突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他看了晋安一眼,那小子正扶着柜台,脸色还是不太好。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夜哥这是不放心晋安的状态,怕他半夜高反加重或者出什么意外,亲自看着。也对,这小子现在可是“关键人物”。 “行!”我立刻点头,“那我和阿晏一间,司禄……你自己一间?” 司禄那性子,估计巴不得自己清净。 司禄果然没意见,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又来了),矜持地点点头:“可以。” 阿晏一听跟我一间,立刻苦着脸:“安哥,你睡觉不打呼吧?我睡眠浅……” “闭嘴!再挑三拣四让你睡大堂!”我没好气地打断他。 办好入住,拿了钥匙,我看了下那钥匙,是那种老式的、挂着沉重木牌的铜钥匙。 我们拖着行李上楼。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嘎吱作响。房间在三楼,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墙壁上绘着色彩鲜艳的吉祥八宝图案。 推开我和阿晏那间的门,一股混合着阳光晒过的被子、藏香和轻微霉味的空气涌出。 房间不大,两张单人床,铺着色彩斑斓的藏式毛毯,一张小桌,一个旧电视。窗户对着后面的小巷,能看到远处山坡上的寺庙金顶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还行,凑合一晚。”我把背包扔在床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更多带着凉意的高原风吹进来。 楼下隐约传来夜哥和晋安房间开门的声音,还有司禄关门的轻响。 阿晏已经四仰八叉地瘫倒在他那张床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累死老子了……安哥,晚上吃什么?听说牦牛肉不错啊!” 我白了他一眼,没理,这孩子就知道吃了。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这片陌生而神秘的土地,夕阳的余晖把远处的雪山染成了瑰丽的金粉色。 怀里那张重瞳眼睛的照片似乎又在隐隐发烫。西藏……我们真的来了。 晋安身上那诡异的联系,几十年前的“00527”……这高原的寒风里,似乎已经能嗅到一丝潜藏的、令人不安的气息。今晚,注定是个需要好好休整、为明天的旅程做好准备。 ………… 一夜无话。或许是旅途疲惫,或许是高原反应让人昏沉,连平时睡觉不老实爱折腾的阿晏都睡得死沉。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窗外穿透薄薄窗帘的、过于明亮刺眼的阳光晒醒的。空气依旧清冽干燥,吸进肺里带着点凉意。 刚洗漱完,旅馆前台的藏族姑娘就来敲门了,笑容依旧热情:“客人,你们的车到了,停在后面停车场。” 效率还挺高!我们迅速收拾好行李下楼。旅馆后面有个不大的露天停车场,那辆熟悉的哑光黑“铁王八”——坦克700,正威风凛凛地停在那里,庞大的车身和硬朗的线条与周围略显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引得几个路过的藏族小孩好奇地围着看。 办理托运交接,付清尾款(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心再次滴血),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阳光正烈,晒得人皮肤发烫。 “走吧,直接去日喀则。”我把背包甩进宽敞的后备箱,那装着黑疙瘩和诡异档案的袋子被我小心地塞在角落里。 晋安的脸色比昨天好像还更差了一些,嘴唇还是有些发紫,高原反应显然还没完全适应。 “你还好吗?”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关心,这小子可是我们的重要对象,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还真不好解释。 他抬头看着我愣了会才摇摇头道:“没事的安哥…只是有些没休息好而已。”声音轻飘飘的。 他默默地把自己的背包也放好,坐进了后排。司禄依旧选择了靠窗的位置,似乎对窗外迥异的风景更感兴趣。 阿晏这次学乖了,主动爬进了副驾,大概是觉得视野开阔点能缓解点晕车(或者高反带来的眩晕感)。夜哥自然还是司机。 引擎启动,低沉的轰鸣在高原稀薄的空气中似乎更显雄浑。坦克700驶出旅馆停车场,汇入拉萨不算太繁忙的街道。导航设置的目的地很明确——日喀则市。 车子很快驶出拉萨市区,沿着318国道*向西行驶。真正的西藏画卷在车窗外徐徐展开。 道路两旁不再是密集的建筑,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辽阔的天地。左边是奔腾不息、水流湍急浑浊的雅鲁藏布江,江面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刺目的银光。 右边则是连绵不绝、寸草不生的褐色山峦,山体巨大而荒凉,呈现出被风沙和岁月侵蚀的嶙峋肌理。 天空是那种令人心醉的、毫无杂质的湛蓝,大朵大朵的白云仿佛触手可及,低低地悬浮在山巅。 空气异常通透,能见度极高,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的银光,雪线清晰可见。偶尔能看到山腰上大片大片迎风招展的五彩经幡,像一道道连接天地的彩色桥梁,在猎猎的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风很大,带着高原特有的干燥和微尘,从打开的车窗缝隙灌进来,吹得人头发乱飞。 “我去!快看!藏羚羊!”阿晏突然指着右前方远处的山坡兴奋地叫起来。果然,几个轻盈跳跃的褐色小点,在荒凉的山坡上移动,姿态优雅,让我一瞬间觉得这怕不是成精了? 晋安也凑到车窗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新奇和放松。他拿出相机,对着窗外壮阔的景色按下快门。相机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司禄则抱着手臂,闭目养神,对窗外的美景似乎兴趣缺缺,或者是在对抗高反带来的不适。 车子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行驶。路况不算差,但弯道多,海拔也在不断起伏。每次爬坡,都能感觉到引擎在低吼发力。下坡时,巨大的惯性又让人身体微微前倾。 “感觉怎么样?”我回头问后排的晋安。 “好多了,”他放下相机,揉了揉太阳穴,“就是头还有点胀,像戴了个紧箍咒。” “正常,多喝水,别剧烈活动。”我递给他一瓶刚买的矿泉水。高原反应这东西,只能靠身体慢慢适应。 车子经过一个垭口,海拔表显示已经超过了4500米。 风更大,温度也明显降低。路边开始出现堆积的残雪。巨大的、刻着藏文和佛像的玛尼堆随处可见,上面插着褪色的经幡。 偶尔能看到穿着厚重藏袍、脸颊带着高原红的牧民,赶着一小群牦牛或羊,慢悠悠地走在路边。 看到我们的车,他们会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黝黑的脸上露出质朴的笑容。 时间在车轮下和壮丽的景色中流逝。阳光渐渐西斜,将山峦和云层染上了更加浓烈的金黄和橘红。雅鲁藏布江的涛声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 “按照导航,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日喀则市区了。”夜哥看着导航屏幕,打破了车内许久的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疲惫。 靠在宽大舒适的座椅里,看着窗外这苍茫、壮美又带着一丝寂寥的土地。西藏的辽阔和原始,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我看着身边这个状态不稳的晋安,还有后备箱里那块诡异的黑疙瘩,这份壮丽之下,似乎潜藏着我们无法预知的暗涌。 日喀则,这个古老的城市,还有那个尘封的“00527”号“阴阳眼”,是否真的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坦克700庞大的车身在318国道上平稳行驶,窗外是辽阔的河谷与巍峨的荒山,一切都显得苍茫而顺畅。 阳光透过车窗,晒得车里暖洋洋的,连带着高原反应带来的些许不适都似乎被驱散了不少。阿晏甚至在后排打起了盹,轻微的鼾声在引擎的低吼中几不可闻。 然而,好景不长。当前方出现一个不算太急的弯道时,夜哥缓缓踩下了刹车。只见弯道过后,长长的车流像被冻结的河流,一动不动地停滞在公路上。 “堵车了。”夜哥的声音平淡地陈述着事实。 我们跟着前车慢慢停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方的车辆毫无挪动的迹象。 有人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刺耳的鸣笛声在空旷的高原上传得很远,反而更添烦躁。阿晏被喇叭声吵醒,揉着眼睛骂骂咧咧:“搞什么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能堵?” “我下去看看。”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干冷强劲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尘土的味道。 司禄也皱着眉头下了车,显然不喜欢这种无谓的耽搁。晋安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下来,大概是车里太闷。夜哥留在驾驶位,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前方。 我们几个走到路边稍高的土坡上张望。堵车队伍看不到头,似乎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故。高原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晒着,晃得人有些眼花。 就在这时,一阵争执声从不远处传来,夹杂着藏语和生硬的普通话。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不对的!”一个年轻、焦急又带着点执拗的男声,普通话磕磕绊绊。 “让开!别挡路!再啰嗦连你一起收拾!”另一个声音粗暴凶狠,明显是汉话。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在离我们车不远的路边,靠近一片风化严重的土崖下,两拨人正对峙着。 一边是三个穿着脏兮兮迷彩服、身材壮硕的汉族男人,满脸横肉,眼神不善,正试图把几块用麻布包裹着的、看起来像是沉重石块或金属的东西往他们那辆沾满泥浆的破旧皮卡车上搬。 另一边则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穿着传统的藏袍。男的叫尼玛(后来他自己说的),看起来二十出头,皮肤黝黑,身形精瘦但结实,浓眉大眼,此刻正张开双臂,固执地挡在那三个壮汉和他们的皮卡车之间,脸上混合着愤怒和焦急。 他旁边站着个藏族少女,名叫德吉拉姆(也是后来得知),约莫十七八岁,皮肤是健康的高原红,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得如同高原的湖泊,梳着乌黑的长辫子。 她紧紧抓着尼玛的胳膊,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害怕,却没有退缩。 引起我们注意的,正是尼玛和德吉拉姆怪异的举动。 尼玛一边用生硬的普通话试图阻止那三个壮汉搬东西,一边眼神却时不时地、极其快速地瞟向土崖上方某个不起眼的、被风沙侵蚀出孔洞的位置。 他的手指在宽大的藏袍袖子里无意识地捻动着,嘴唇也微微翕动,念念有词,但声音极低,听不清内容。 而德吉拉姆,她那双异常清澈的大眼睛并没有一直盯着争执的中心,反而更多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敬畏?的望向那片土崖。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像是因为害怕眼前的人,更像是因为某种无形的压力。 当其中一个壮汉粗暴地推搡尼玛时,德吉拉姆猛地闭上眼睛,双手迅速地在胸前结了一个极其古怪、仿佛某种古老祈祷的手印,随即又飞快地松开,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他们的行为,与眼前这简单的“路遇争执”场面格格不入。那三个壮汉显然只是普通的、可能想顺手牵羊点“古物”的莽夫(那些麻布包裹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从这片风化土崖下挖出来的)。 但尼玛和德吉拉姆的反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和……对那片土崖本身而非对眼前冲突的恐惧。 “喂!那边干什么呢?别挡路!” 阿晏是个闲不住的,看到有人争执,扯着嗓子就喊了一句,试图打破僵局。 那三个壮汉和尼玛、德吉拉姆同时被阿晏的声音吸引,目光齐刷刷地朝我们这边投来。 三个壮汉看到我们这边人多(尤其阿晏那副不好惹的样子和坦克700庞大的车身),脸上闪过一丝忌惮,动作停了下来,骂骂咧咧地互相使着眼色。 尼玛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我们几个明显是外来者的穿着和气势,眼神里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焦急地冲我们喊道:“朋友!请帮帮忙!他们……他们在破坏‘门’!会出事的!” 他的普通话依然生硬,但“破坏门”、“会出事”这几个词却说得异常清晰和急切。 德吉拉姆也看向我们,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在我们几人身上飞快地扫过。 当她的目光掠过晋安时,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双手再次紧张地绞在一起。 夜哥不知何时也下了车,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我们身边。 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过争执的双方,扫过那些被麻布包裹的“赃物”,最后,目光如同实质般,定格在了那片被尼玛和德吉拉姆异常关注的、风化的土崖上。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第9章 门的秘密 夜哥的视线扫过那三个面露凶光却明显色厉内荏的壮汉,再扫过地上那几个用脏污麻布包裹的、形状不规则的沉重物件,最后,稳稳地落在了神情焦急的尼玛和脸色苍白的德吉拉姆身上。 他没有立刻去管那三个壮汉,而是迈开长腿,几步就跨到了尼玛和德吉拉姆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本就紧张的尼玛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德吉拉姆更是往尼玛身后缩了缩,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像受惊的小鹿。 “怎么回事?”夜哥开口,声音低沉平缓,没有多余的质问,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力量。 尼玛被夜哥的气势慑了一下,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才用他那带着浓重口音、磕磕绊绊的普通话急切地解释:“汉人朋友!他们……他们从‘门’下面挖东西!那地方不能动!动了会……会出大事的!” 他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飞快地瞥了一眼土崖上那个不起眼的孔洞位置,眼神里的恐惧清晰可见。 “‘门’?” 夜哥捕捉到这个关键的字眼,眉头微蹙,“什么门?” “就是……就是……”尼玛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用普通话准确描述,急得额头冒汗,双手比划着,“是……是‘地门’!老人们说的!下面……下面有东西!不能惊动!他们挖的那些石头……是‘封门石’!” 他指着地上那几个麻布包裹,声音带着颤抖。 德吉拉姆躲在尼玛身后,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藏袍衣角。但当尼玛说到“封门石”和“惊动东西”时,她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飞快地抬头看了夜哥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放屁!什么狗屁地门封门石!” 旁边一个壮汉忍不住骂骂咧咧,“少在这儿装神弄鬼!老子挖几块破石头怎么了?这荒山野岭的,石头写你家名字了?” 另外两人也跟着叫嚣起来,但眼神明显在夜哥冷峻的气势和我们这边人多势众,尤其是阿晏已经撸袖子准备干架的样子下有些发虚。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汽车引擎重新启动的轰鸣声和催促的喇叭声——堵了许久的道路,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疏通了! “妈的!路通了!”另一个壮汉立刻喊道,“别跟这几个神经病废话了!快搬东西上车!走了走了!” 那三个壮汉也顾不上再纠缠,七手八脚地把地上那几个沉重的麻布包裹扔上皮卡车后斗,发动车子,一溜烟地挤进了开始移动的车流里,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尼玛看着皮卡车消失的方向,狠狠跺了跺脚,脸上满是无奈和忧惧。德吉拉姆则长长地、无声地松了口气,身体还有些微颤。 “谢谢你们……”尼玛转向我们,神情复杂地鞠躬道谢,但眼神里的忧虑并未散去,“但是……‘门’已经被动过了,希望……希望不会有事……” 他又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那片土崖。 夜哥深深地看了那片看似平凡无奇的土崖一眼,眼神幽深,似乎在感知着什么。他没有再追问尼玛,只是对我和其他人微微颔首:“上车,走。” 我们重新回到坦克700里。车子启动,随着车流缓慢移动,终于通过了那个弯道。经过土崖时,我特意看了一眼尼玛指的那个孔洞位置,除了风化的痕迹,什么也看不出来。但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尘土味的……极其淡的苦涩气息?和难老泉那苦水有点像,但更淡、更难以捕捉。是我的错觉吗? ………… 傍晚时分,坦克700庞大的车身终于驶入了日喀则市区。这座后藏的中心城市,比拉萨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沉淀的厚重感。 街道两旁能看到更多传统的藏式建筑,色彩斑斓的窗框,随风飘舞的经幡,远处巍峨的扎什伦布寺金顶在夕阳下闪耀着庄严的光芒。 我们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靠近市中心的藏式旅馆住下。旅馆不大,但很温馨,院子里种着格桑花,老板是个热情好客的藏族大叔。 刚办完入住手续,拖着行李准备上楼,就听到身后旅馆门口传来老板爽朗的招呼声:“哦呀!尼玛,德吉拉姆!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我们几人闻声回头。 只见门口站着的,赫然正是下午在国道上遇见的藏族青年尼玛和少女德吉拉姆。 尼玛脸上带着赶路后的疲惫和一丝局促,手里提着一个用蓝布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德吉拉姆站在他身后半步,依旧是那副安静又带着点怯生生的模样,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在旅馆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明亮。 她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晋安时,眼神再次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迅速低下头。 尼玛也看到了我们,脸上瞬间露出极其惊讶的表情:“啊?是……是你们?!” 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碰见我们。 旅馆老板看看我们,又看看尼玛和德吉拉姆,笑呵呵地说:“哦?原来你们认识啊?真是巧了!尼玛家就在城郊,德吉拉姆是他阿妹,在我们这儿念高中呢。” 夜哥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尼玛和他手中的蓝布包上,又扫过德吉拉姆低垂的脸庞。 他向前一步,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既然又遇到了,” 夜哥的目光如同实质,锁定了尼玛,“关于下午你说的‘地门’和‘封门石’,我想我们需要详细谈谈。”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非请求。 旅馆大堂温暖的灯光,似乎也驱不散他话语中带来的凝重气息。而德吉拉姆,在听到“地门”两个字时,身体又微不可察地绷紧了。 夜哥突然提起下午那什么“地门”、“封门石”的事,搞得尼玛瞬间又紧张起来,脸都绷紧了。 虽然我不清楚夜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家伙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但总是不爱提前说,但毕竟是我的铁哥们儿,我得给他兜着点场面不是? “哎呀,尼玛兄弟!别紧张别紧张!” 我立刻换上我那招牌笑脸,笑嘻嘻地走过去,用力拍了拍尼玛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一趔趄,“我这兄弟,”我指了指夜哥“就是好奇心重点儿,人其实可好说话了,真的!你看他这张脸,虽然冷了点,但绝对讲道理!” 我试图用我的“热情”融化尼玛的紧张。 尼玛被我拍得有点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好说话”的、气场冷得能冻死人的夜哥,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像是信了又像是完全没信。不过我也懒得管他信不信了,反正气氛别僵住就行。 “阿晏!司禄!” 我扭头招呼那俩活宝,“看好晋安啊!他还有点虚,别让他乱跑!我去开房拿钥匙,马上回来!” 晋安这小子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可不能出岔子。 说完,我也不管他们几个大眼瞪小眼,转身就跟着旅馆老板去前台办入住手续拿钥匙了。 老板一边翻登记本一边热情地介绍旅馆设施,我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心思其实还留在后面那堆人身上。 夜哥到底想从尼玛嘴里套出什么?那“地门”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等我拿着一串沉重的铜钥匙回到大堂时,却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阿晏和司禄坐在大堂角落的藏式长椅上,阿晏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司禄则抱臂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晋安坐在他们旁边,脸色依旧不太好,手里捧着一杯旅馆提供的酥油茶小口喝着,眼神有点放空。 而最关键的是——夜哥和尼玛都不见了,连带着德吉拉姆也没了踪影。 “嗯?” 我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把钥匙“哗啦”一声丢在木桌上,“人呢?夜哥和尼玛他们呢?” 阿晏抬起头,耸耸肩:“刚走了。夜哥和那个叫尼玛的小伙子一起走的,好像要去什么地方。那个小姑娘也跟着,不过她没走远,在门口呢。” 他指了指旅馆大门的方向。 “走了?去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来。夜哥这家伙,又搞什么突然行动?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司禄也转过头,慢条斯理地补充:“那位尼玛先生似乎被夜哥说服了。至于去哪里……那位德吉拉姆姑娘或许知道。” 我立刻扭头看向旅馆门口。果然,德吉拉姆并没有离开,她独自一人站在门外屋檐下的阴影里。 高原夜晚的风吹起她乌黑的长辫子,她抱着手臂,微微低着头,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旅馆门口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有些孤单的影子。 我几步就跨到了门口,推开门,夜晚清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德吉拉姆!” 我叫她。 她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慌乱。 “夜哥和我朋友尼玛呢?他们去哪了?” 我直接问道,语气有点急。 德吉拉姆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手指用力得指节都发白了。 最终,她只是飞快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重的藏语口音:“不……不能去……太晚了……危险……” 她重复着下午尼玛说过的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城市某个方向——是城郊,那边是连绵起伏、在夜色下显得更加黝黑深邃的山峦轮廓。 “危险?什么危险?他们是不是去下午那个‘门’那边了?” 我追问,试图从她嘴里撬出点信息。 德吉拉姆猛地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只是用力地摇头,声音带着点哀求:“别问了……求求你……不能去……” 她身体微微颤抖着,那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对某个未知存在的深深忌惮。 我不死心,还想再问时,结果她直接扭头不理我了。 我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死活不肯说的样子,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夜哥这家伙,一声不吭就自己跑去涉险!现在连个小姑娘都拦着不告诉我地点! “行!行!” 我气得直点头,指着德吉拉姆,又指指城郊那片黑黢黢的山影,“你不说!行!我还不稀罕问了!” 我愤愤地转身,“砰”地一声重重甩上了旅馆的大门,震得门框上的风铃一阵乱响。 大堂里,阿晏、司禄和晋安都看着我怒气冲冲地走回来。 “安哥,咋了?”阿晏问。 “没事!”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抓起桌上的钥匙串,“睡觉!爱谁谁!” 我憋着一肚子气,噔噔噔地上了楼,找到我和阿晏的房间,用钥匙粗暴地捅开门锁,进去后反手就把门甩上了。 房间里的藏香味道此刻闻着都让人烦躁。我把钥匙狠狠扔在桌子上,外套也没脱,直接把自己摔进了靠窗的那张床上。柔软的藏式毛毯也抚平不了我心头的火气和……那丝隐隐的担忧。 夜哥那个莽夫!带着个刚认识的藏族小伙,大晚上跑去那什么邪门的“地门”……万一真出点什么事…… 我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 窗外,日喀则的夜空异常清澈,繁星密布,银河清晰可见。但在这片宁静璀璨的星空下,我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夜哥的手机……不出意外地关机了。打不通。 “妈的……” 我低骂了一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那片黑暗的山峦,不去想那诡异的“地门”,不去想夜哥现在可能遭遇的危险。睡觉!明天再说!他本事大着呢,死不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烙饼一样。高原的夜很安静,旅馆的隔音一般,能隐约听到楼下街道偶尔驶过的车辆声,还有风吹动经幡的“哗啦”声。这些平常的声音,此刻却像是在无限放大我内心的不安。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我才在疲惫、担忧和愤怒的交织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似乎都是那片风化的土崖,还有崖壁上那个深不见底的孔洞,像一只窥伺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股强烈的、被人注视的诡异感硬生生从乱七八糟的梦境里拽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还没完全回笼,就看到床边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正一动不动地坐着,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直勾勾地盯着我! “卧槽!” 我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连带着没完全好的肩胛骨都一阵抽痛。 “夜哥!你他妈有毛病啊?!大清早坐这儿扮鬼吓人?!” 我惊魂未定,看清是夜哥后,气得破口大骂。 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黑风衣,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整个人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疲惫感,但眼神依旧沉静得吓人。 夜哥被我吼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有疲惫,有深思,甚至……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凝重? 他就这么看了我足有十几秒,看得我心里直发毛,火气都消了大半,只剩下莫名其妙和隐隐的不安。 然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块石头砸在我心上——夜哥叹气?这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罕见了。 他没解释,也没提昨晚一个字。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把手里一直端着的一个杯子塞到我手里。 杯壁温热,里面是乳白色飘着油花的咸奶茶,浓郁的奶香和淡淡的咸味混合着钻进鼻子。 “喝完之后下去大堂吃饭。” 他丢下这句话,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然后转身就走,没给我任何询问的机会。动作干脆利落,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喂!夜哥!你等等!昨晚……” 我捧着温热的奶茶杯,急忙喊道。 但门“咔哒”一声,已经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捧着那杯咸奶茶,愣愣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一团浆糊。 这家伙,到底搞什么鬼?!昨晚去哪了?遇到什么了?为什么是这副鬼样子?还叹气?那声叹息简直比恐怖片还吓人! 满腹的疑问和憋屈无处发泄,我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仰头把那杯咸奶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咸香,倒是稍微安抚了一下我受惊的神经和空空如也的胃。 洗漱完下楼,旅馆大堂里已经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酥油茶、糌粑、还有煮鸡蛋和清炒蔬菜的混合味道。阿晏和司禄已经坐在靠窗的一张长条藏式矮桌边开吃了。晋安也在,脸色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一些。 而让我意外的是,尼玛竟然也在。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藏青色便袍而不是昨天那件厚实的传统藏袍,正坐在晋安旁边,两人似乎聊得还挺开心? 尼玛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比划着手势,用他那磕磕绊绊的普通话说着什么。晋安则听得挺认真,不时点头,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德吉拉姆不在场。 夜哥坐在另一侧,面前放着一碗酥油茶,他没动,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冷硬,不知道在想什么。 “哟,安哥醒了?快来,这糌粑味道不错!”阿晏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地招呼我。 我应了一声,走过去在夜哥对面坐下。目光在夜哥那明显没休息好的脸上扫过,又看向正和晋安聊天的尼玛。心里的算盘立刻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夜哥这闷葫芦是指望不上了,问也问不出个屁。突破口……不就在眼前吗? 尼玛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而且昨天他还挺信任我们(或者说被夜哥说服了?)的样子。 我端起老板刚送来的热腾腾的酥油茶,喝了一口,暖流下肚,脑子也活络了。脸上重新挂上我那副人畜无害、自来熟的笑容,端着碗,非常自然地就凑到了尼玛和晋安那边。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笑嘻嘻地在尼玛旁边的空位坐下,胳膊很自然地搭在尼玛身后的椅背上(没碰到他,但营造出一种亲近感),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尼玛看到我过来,脸上笑容依旧,但眼神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哦,安哥!我们在聊拍照!” 他指了指晋安怀里的相机,“晋安兄弟说想拍我们这里的雪山和寺庙,我告诉他哪里角度最好看!” “是吗?那太好了!” 我立刻表示赞同,然后话锋一转,“对了尼玛,昨晚你和夜哥去哪‘探险’了?神神秘秘的,害我担心了一晚上。是不是去你们说的那个‘门’那里了?看到啥稀奇玩意儿没?” 然而,我话音刚落,刚才还笑容憨厚、聊兴正浓的尼玛,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迅速褪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和……恐惧?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目光,端起桌上的酥油茶碗猛灌了一大口,结果被烫得直咧嘴。 “没……没去哪!” 尼玛的声音明显比刚才高了八度,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急促,“就是……就是去……去我阿叔家拿点东西!夜哥朋友……帮我搬东西来着!” 他语无伦次,眼神飘忽不定,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粗糙的碗沿。 坐在对面的夜哥,依旧沉默地看着窗外,仿佛没听到我们这边的对话。但我知道,他肯定在听。 晋安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突然变得紧张的尼玛。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明白我套话失败了,早知道不这么直白说了。 但现在他这模样,跟昨天下午阻止那些壮汉挖石头时如出一辙,是那种触及了某种禁忌、发自内心的恐惧。昨晚他们去“门”那边,绝对看到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 “哦?是吗?” 我脸上的笑容不变,“拿什么东西啊?还要夜哥大半夜亲自出马帮忙?” 我把“大半夜”和“亲自出马”咬得重了些。 尼玛被我盯得更加局促不安,额头都冒汗了,他求助似的飞快地瞟了一眼夜哥的方向,但夜哥依旧毫无反应,像座沉默的山。 尼玛像是被逼到了墙角,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带翻椅子。 “我……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急事!先……先走了!安哥,晋安兄弟,你们慢慢吃!”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再见都没说,低着头匆匆忙忙地冲出了旅馆大门,消失在清晨的街道上。 留下我、晋安、阿晏和司禄面面相觑。阿晏叼着半块糌粑,一脸懵逼:“啥情况?聊得好好的怎么跑了?” 司禄慢条斯理地放下酥油茶碗,扫过尼玛仓皇逃离的背影,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依旧沉默的夜哥,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微妙的弧度,仿佛在说:看,碰钉子了吧? 我眯着眼,看着尼玛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对面沉默如谜的夜哥,心里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疑惑和不安,像野草一样疯狂地滋长起来。 那扇“门”……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夜哥昨晚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尼玛会怕成这样?还有德吉拉姆……她又在害怕什么? 这顿早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日喀则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我心头那团越来越重的迷雾。 第10章 地底深渊 看着阿晏、司禄和晋安慢悠悠地吃完早饭,又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我这心里那股无名火是越烧越旺。 这两天折腾到日喀则,屁进展没有,就碰上一堆糟心事:晋安晕倒的谜团没解开,诡异的黑疙瘩和档案袋像烫手山芋,还莫名其妙撞见个什么“地门”,搭上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尼玛和一个眼神躲躲闪闪的德吉拉姆。 夜哥这闷葫芦昨晚还玩失踪,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坐我床边吓人,问啥也不说! 窝火!真他妈窝火! 我沉着脸,一把抓起坦克700的车钥匙,率先大步流星地走向停车场。阿晏还在后面嚷嚷着什么“安哥等我”,我也懒得搭理。 走到那辆哑光黑的庞然大物旁,我拉开车门,一屁股就坐进了驾驶位。皮革座椅的触感冰凉,却压不住我心头的燥热。 我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那包让我肉疼的软中华,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啪”地一声用打火机点燃。 辛辣的烟雾猛地吸进肺里,试图强行压下那股翻腾的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乱麻,晋安的虚弱、尼玛的恐惧、夜哥的叹息、档案袋里的重瞳眼睛……各种画面碎片搅和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 夜哥跟了过来,他拉开副驾驶的门,高大的身影坐了进来,带进一股清晨的凉气。 他看了一眼正叼着烟、眉头拧成疙瘩的我,没说话。倒是阿晏屁颠屁颠想拉开副驾门,结果被夜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去,外加一句毫无起伏的“后座”,就蔫蔫地“哦”了一声,乖乖滚去和阿晏、晋安挤后排了。 司禄则面无表情地拉开另一侧后门坐了进去,对前排的“权力分配”毫无兴趣。 车厢里瞬间弥漫开烟草的味道。我烦躁地又吸了一口,手指用力敲了敲方向盘,正准备发动这头“铁王八”,去找点线索或者干脆瞎撞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夜哥突然有了动作。 他侧过身,没有看我,而是直接伸手过来。他的手指依旧带着那种熟悉的冰凉,动作却异常精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左耳耳廓微微一凉,一个柔软的硅胶耳塞已经被他轻轻塞了进来。 我一愣,叼着烟的嘴都忘了吐气。 夜哥自己也拿起另一只耳机,动作自然地塞进了他自己的右耳。 一条细细的、黑色的耳机线,就这样连接在了我和他之间。 “昨天晚上我去看了一下那个‘门’,” 夜哥的声音通过耳机清晰地、平静地传入我的耳中,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杂音,只有他低沉的嗓音,“那里有我们需要的线索。”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没有解释细节,没有描述过程,只是抛出了一个结论。 然后,他顿了顿,在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或者爆发出更多疑问之前,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生硬的安抚? “开车的时候听会歌吧。” 话音未落,他手指已经在他那边的线控上轻轻一点。 下一秒——— 一阵带着强烈节奏感的电子琴前奏猛地冲进我的左耳!紧接着,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力量的男声响起: “苦涩的沙 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年代感和冲击力的旋律和歌词,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我因为烦躁而混沌的神经上。 是郑智化的《水手》!这歌太熟了,熟到刻进骨子里,可它出现在这里,在西藏日喀则的清晨,在夜哥强行塞给我的耳机里,这反差感简直炸裂! 我叼着烟,整个人都僵住了,连烟灰掉在裤子上都没察觉。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 “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车厢后座,阿晏似乎想抱怨烟味,刚说了个“安哥,烟……”就被司禄一个眼神制止了。晋安则有些好奇地看着前排我和夜哥之间那根细细的连接线,显然也听到了外泄的前奏。 我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向副驾驶的夜哥。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着头,右耳塞着耳机,闭着眼睛。窗外日喀则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那沉重的疲惫感似乎被这熟悉的旋律暂时包裹了。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副歌部分猛地响起,那激昂的旋律和直白到近乎嘶吼的歌词,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我的全身。 “这点痛算什么?!” 耳机里的声音在质问,在呐喊! 我心头猛地一震,嘴里那口辛辣的烟,随着我无意识倒抽的冷气,差点呛进肺管子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 夜哥依旧闭着眼,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我知道,他选这首歌,绝不是偶然。这闷葫芦在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敲打我,也……在给他自己打气? 我叼着烟,整个人都僵住了几秒。 车厢后座,阿晏似乎想抱怨烟味,刚说了个“安哥,烟……”就被司禄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向副驾驶的夜哥。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着头,右耳塞着耳机,闭着眼睛。 窗外日喀则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那沉重的疲惫感似乎被这苍凉的音乐暂时包裹、抚平了。 他没有解释昨晚看到了什么线索,没有说明那“门”到底是什么,甚至没有问我是否愿意听歌。 他只是用这种方式,用这根连接我们耳朵的线,用这来自高原深处的、仿佛能涤荡灵魂的歌声,强硬地、不容拒绝地,按下了我心中那躁动不安的暂停键。 我嘴里那口辛辣的烟,突然就忘了吐出来。耳边是熟悉而又震耳欲聋的歌声,眼前是闭目养神、仿佛隔绝了世界的他。 那股无处发泄的窝火,在激情的歌声和夜哥无声的疲惫面前,奇异地、一点点地沉淀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疑惑依旧在,担忧更深了,但那股横冲直撞的烦躁,被强行按捺住了。 我默默地发动了车子,沉重的引擎低吼起来。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夹着那根快要燃尽的烟。 目光直视前方日喀则渐渐苏醒的街道,耳边是连绵不绝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吟唱。 我打开车窗让烟味散去一点,扭过头朝还想再张口抱怨的阿晏笑了笑:“这下可以了吧?”。 轮胎碾过结冰的泥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我把坦克700停在国道旁,熄了火。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高原的风掠过旷野的呼啸,卷起细碎的雪沫打在车窗上。眼前就是昨天经过的那片坡地,但那个令人心悸的“门”洞,此刻却被一层新覆的泥土和未化的积雪掩盖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出异样,只剩下一个不起眼的、微微下陷的轮廓。 “妈的,被填了?” 我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吹得我一哆嗦,心里的烦躁又有点抬头。 阿晏和司禄也下了车,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晋安脸色依旧不太好,裹紧了外套,也跟了下来,眼神里带着探究。 夜哥没说话,他径直走到那片被掩盖的区域,蹲下身。 他的动作很利落,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直接插进冰冷的泥土和雪里,几下就扒开了一个口子。动作精准得像是早就知道下面是什么。 我赶紧凑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昨天匆忙间没细看,此刻借着白昼的光线,低头往他扒开的洞口里瞧。这一看,心猛地往下一沉。 深,深不见底。 洞口不大,也就勉强能容一人通过,但里面是纯粹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我从背包里掏出强光手电筒,拧亮,一道刺眼的光柱射了进去。 光柱如同泥牛入海,笔直地向下延伸,却根本照不到底!光束的边缘清晰地勾勒出洞壁——是某种异常光滑、仿佛被打磨过的岩石,颜色深黑,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冷硬光泽。 光线所能及的最深处,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仿佛这洞直通地心,或者……通向某个未知的、隔绝光线的异度空间。 “操……” 我忍不住低骂一声,这深度应该超乎想象。 就在我努力想看清下面更多细节时,一直沉默盯着洞口的夜哥,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吐出一个我完全听不懂的音节: “zung mig” 那发音短促、低沉,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感,不过我听不懂就是了。 我愕然转头看他:“什么?你说什么?” 夜哥的目光终于从深不见底的洞口移开,落在了我脸上。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了悟? “重瞳。” 他清晰地用汉语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沉,“藏语,意思是‘重瞳’。” 重瞳?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档案袋里那张诡异照片上,那只被缝在羊皮上的、拥有双重瞳孔的、非人非兽的眼睛瞬间浮现在眼前。 冰冷、邪恶、令人作呕。 “这东西……” 我喉头发紧,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比高原的风更刺骨,“它到底是什么?” 夜哥从我手里拿过强光手电筒,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再次将光束投入那深不见底的洞中,光柱沿着那异常光滑的黑色洞壁向下延伸,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他低沉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在西藏,重瞳的本质,不是生理畸形。”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冰面上,“它是宗教符号。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禁忌的宗教符号。象征‘窥视’,象征‘通道’,也象征……某种被封印的‘注视’。” 他的解释让周围的气温仿佛又骤降了几度。 阿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司禄的眉头锁得更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洞口和四周的旷野,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后。 晋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所以说……” 我咽了口唾沫,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尼玛和德吉拉姆……他们看到这个洞,看到那个符号……所以才会那么害怕?因为他们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夜哥缓缓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洞口,仿佛在凝视深渊,而深渊也在回望他。 “不止是害怕。” 他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是恐惧。源自血脉,源自传承,源自对触碰禁忌后果的……深刻认知。” 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掠过洞口,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此刻在我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地质奇观或诡异事件的现场。它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刻印着恐怖宗教符号的“门”,连接着我们所不了解的、充满禁忌和危险的古老世界。 尼玛的语无伦次,德吉拉姆躲闪的眼神,夜哥昨夜沉重的叹息……所有的碎片,似乎都因为这“???????” 两个字,被一条冰冷刺骨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而这条线索的尽头,就在我们脚下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们应该下去吗?”我扭过头去看说这句话的晋安,他表现的有些紧张和局促。 我心中了然,他从刚和我们见面再到认识,便一直被我们牵着走,现在能陪我们到这里已经是很好的了。 “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在上面等我们回来。”我朝着他笑了笑,当然,我并不是真的想让他留下来,要是他逃跑了怎么办? 晋安好像愣住了,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后才低低的说了一声:“……我也下去吧,毕竟来都来了。” 晋安那句“我也下去”说得声音不大,却带着点豁出去的颤音。他脸色还是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外套下摆,但眼神里那点畏缩被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取代了——是硬撑的勇气,还有一丝……认命般的决绝? 我看着他,心里那点烦躁彻底散了,只剩下些微的涩然。这小子,确实是被我们卷进来的。 “行。”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这时候说什么“别怕”都是废话。 旁边的夜哥动作快得惊人。他已经从车上拖下专业的登山绳和滑轮组,动作麻利地在洞口附近一块看起来异常坚固的黑色岩石上打下锚点。 那岩石的质地和洞壁如出一辙,光滑冰冷,仿佛就是为了承受某种“下降”而存在的。他检查绳结的动作精准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阿晏张了张嘴,似乎想反对晋安下去,毕竟这小子看着就弱不禁风。但他刚发出一个音节:“晋安他……” “让他去。” 夜哥头也没抬,三个字干脆利落,打断了阿晏所有未出口的担忧或质疑。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陈述。仿佛晋安下去这件事,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某种必然。 阿晏被噎了一下,看看面无表情的夜哥,又看看脸色发白却咬着牙的晋安,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行吧行吧,待会儿跟紧点啊,别掉队。” 司禄没说话,只是默默检查着自己的装备,顺便把一副备用的简易下降器和安全带递给了晋安。意思很明白:决定下去,就自己负责。 准备工作在沉默而高效地进行。夜哥第一个穿戴好装备,他走到洞口边缘,那条连接我们耳机的细线还挂在他颈间,另一端塞在耳朵里。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主绳和副保,然后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晋安。 “跟紧我。每一步,踩实。” 他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力量。 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握住下降器,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瞬间消失在了洞口边缘。只有绳索摩擦滑轮发出的轻微“嘶嘶”声,证明他正在快速而稳定地向下滑去。 洞口吞噬了他,也吞噬了光线。那纯粹的黑暗,仿佛有重量,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该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雪的味道涌入肺腑。我走到洞口,学着夜哥的样子,握紧下降器,身体后倾。 失重感瞬间袭来,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无。强光头灯的光柱刺破黑暗,却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光滑得诡异的黑色岩壁,以及上方正在快速远离的、被洞口框成一小块不规则亮斑的天空。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绳索摩擦的单调声响。 下降的过程漫长而压抑。黑暗是绝对的,头灯的光线像是被某种粘稠的东西吸收,只能照亮身体周围几米的范围。 四周是死寂,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和绳索的摩擦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那光滑的黑色洞壁近在咫尺,触手冰凉坚硬,带着一种非自然的质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陈年的尘土混合着某种极淡的、冰冷的金属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感? 我努力控制着下降速度,保持着与夜哥的距离。偶尔能听到下方传来极其轻微的、靴底触碰岩壁的声音,那是夜哥在调整姿态。他像是一块沉入深海的磁石,无声地指引着方向。 不知道下降了多久。时间在这种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失去了意义。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十几分钟。就在我感觉手臂开始有些发酸,精神被这无尽的黑暗和单调的下降折磨得有些麻木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落地声从下方传来,打破了死寂。是夜哥。 “到底了。” 他低沉的声音立刻从耳机里传来,简洁无比。 我精神一振,加快了下降速度。很快,脚底传来了坚实的触感——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同样光滑、坚硬的岩石地面。 我解开下降器,站稳身体,第一时间举起强光手电扫向四周。 光线所及之处,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但能感觉到空间陡然开阔了!不再是狭窄的竖井通道,而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地下空间。 手电光柱向远处扫去,竟然照不到尽头。光柱的边缘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空气比上面更冷,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那股挥之不去的陈腐金属味。 头顶上方,阿晏、司禄和晋安也依次落地。阿晏落地时还骂了一声,似乎有点腿软。晋安落地后更是剧烈地喘息着,显然刚才的下降过程对他消耗极大。 四道头灯的光柱在黑暗中慌乱地扫射着,如同几只受惊的萤火虫。 “这……这他妈是什么地方?” 阿晏的声音带着颤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声。 没有人能回答他。 夜哥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移动。他似乎在适应黑暗,又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他缓缓抬起手,示意我们安静。 绝对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下降时更甚。没有风声,没有水滴声,只有我们几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在这种死寂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悄然渗透过来。这巨大的、未知的地下空间,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史前巨兽,而我们,正站在它的腹腔里。 就在这时,晋安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安……安哥……夜哥……” 他指着我们前方不远处的地面,手抖得厉害,声音几乎要哭出来,“那……那是什么?!骨头!好……好多骨头!” 所有人的光束瞬间聚焦过去。 惨白的光线下,一片散乱、残缺的白色骸骨赫然出现在黑色的岩石地面上。 “祭坛?” 我用手电光扫过那些散乱的白骨,又照了照四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黑暗,心里那点刚被夜哥安抚下去的烦躁又有点冒头,“合着咱们不是来拍戏,是改行倒斗了?” 夜哥没理我的吐槽。他已经走到那堆骨头旁,蹲下身,强光手电仔细地照射着那些残骸。光线勾勒出尖锐的角骨和细长的腿骨轮廓。 “是山羊的。” 他确认道,声音平静无波,但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却莫名让人安心了几分。 “靠……吓死爹了。” 阿晏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万人坑呢……” 司禄紧绷的肩膀也稍微放松了一点。晋安更是直接靠着冰冷的洞壁滑坐下去,大口喘着气,显然刚才那一惊非同小可。 虚惊一场。但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松弛。这巨大的、未知的空间带来的压抑感丝毫没有减轻。 “光不够。” 夜哥站起身,简洁地指出问题。头灯的光束在无边的黑暗里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带了!” 阿晏立刻来了精神,像是在这种诡异环境里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发挥的地方。 他麻利地卸下那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就很不简单的“宝屋”背包,在里面一阵翻找,嘴里还念念有词,“专业探险,装备必须硬核!看我的!” 他掏出一个圆柱形的金属筒,上面印着些模糊不清的标识。我一看那玩意儿,眼皮就跳了一下——这造型太他妈眼熟了! “等等!阿晏你他妈……” 我预感不妙,话还没喊完。 阿晏已经兴奋地拔掉了保险销,看也没看,用力把那玩意儿朝着我们前方空旷的黑暗深处狠狠扔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老子要照亮全世界”的豪迈。 “走你!” ——嘶! 一道刺眼欲盲的炽白色光焰如同愤怒的太阳,猛地从那金属筒前端喷涌而出!它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浓稠的黑暗,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方飞去。 “阿晏我操你大爷!!!” 我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同时猛地抬起手臂死死捂住眼睛。 那瞬间爆发出的强光,比直视正午的太阳还要恐怖百倍,我感觉自己的视网膜都要被烧穿了,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剧烈的刺痛! “我的眼睛!” 阿晏自己也惨叫起来,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硬核”反噬了。 “照明弹?!” 司禄低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 整个地下空间瞬间被这枚失控的“小太阳”照得亮如白昼。 “不是!安哥!我、我他妈要扔的是信号弹!红的!低亮度的那个!” 阿晏捂着眼睛,带着哭腔慌乱地辩解,声音都变调了,“拿错了!真拿错了!” “你他妈……” 我气得肺都要炸了,捂着眼睛的手都在抖。 强光透过指缝,依旧刺激得泪水直流。但就在这时,那被照明弹粗暴点亮的巨大空间,却让所有骂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光芒所及之处,不再是纯粹的空旷! 我们正站在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穹窿边缘!穹顶高得不可思议,照明弹的光芒向上延伸,竟然只能勉强照亮一部分嶙峋怪异的钟乳石,更高的地方依旧隐没在光芒难以企及的黑暗里。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我们正前方。 那枚失控的照明弹拖着长长的光尾,如同流星般划过数百米的距离,最终狠狠地撞击在穹窿最深处、一面巨大得如同山壁般的岩体上! 轰! 撞击的巨响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引发了沉闷的回响。 炽白的光团在撞击点爆开,如同最后的绝唱,将那片区域映照得纤毫毕现! 就在那面巨大、陡峭、呈暗红色的岩壁中央—— 一只巨大无比、充满邪异感的眼睛浮雕,被这强光照亮。 它的轮廓在爆裂的光芒中狰狞毕现。眼睑的线条僵硬而扭曲,瞳孔的位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凹陷,仿佛能吞噬灵魂。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血液瞬间冻结的是—— 在那巨大的、象征性的瞳孔深处,赫然嵌套着另一个稍小的瞳孔轮廓。 重瞳。 那符号被放大了千百倍,以最原始、最震撼的方式,刻印在这地底深渊的岩壁上,它不再是照片里模糊的影像,不再是尼玛口中恐惧的词汇,而是一个冰冷、巨大、充满压迫感的实体存在! 在照明弹最后爆发的惨白光芒映照下,那双重瞳孔的轮廓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冰冷而漠然的“注视”,穿透数百米的距离,牢牢地钉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眼睛的刺痛都忘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我的……天……” 阿晏捂着眼睛的手都忘了放下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司禄猛地放下护眼的手,死死盯着那巨大的重瞳浮雕,脸色铁青,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晋安更是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发出压抑不住的、充满恐惧的呻吟:“眼……眼睛……它在看我……它在看我!” 照明弹的光芒开始迅速衰减,如同生命燃尽。巨大的重瞳浮雕重新被涌来的黑暗一点点吞噬、覆盖,但它带来的那种冰冷、邪异、被远古之物“注视”的感觉,却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黑暗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只有夜哥,依旧站在原地,面朝着那重瞳消失的方向。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头灯微弱的光芒下,映照着残余的光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庆祝一下抽到自己特别喜欢的角色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地底深渊 第11章 深入 绝对的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只有我们四人头顶的几束头灯光柱,在无边的虚无中徒劳地晃动,勉强照亮彼此苍白、惊魂未定的脸。 阿晏那死小子还不消停,手又往他那“宝屋”里伸:“不行,刚才没看清,我再补一发照明弹……” “你想死吗?!” 司禄低吼一声,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攥住阿晏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阿晏“啧”地叫了一声,“刚才差点害我们全瞎!还想再来一次?!” 阿晏疼得龇牙咧嘴,总算老实了。 我心烦意乱,目光下意识地在有限的灯光范围内扫视,寻找那个最该在的身影。 夜哥呢? 光线所及之处,只有阿晏、司禄、晋安,还有脚下冰冷的黑色岩石。那个高大的、沉默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了。 “操…”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更深的寒意猛地窜上来,我忍不住低声咒骂,“这闷葫芦到底想干什么?!” 在这种鬼地方玩失踪?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遇到了什么? 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手电光柱警惕地扫向更远处的黑暗。四周死寂,只有我们几人粗重的呼吸和阿晏委屈的抽气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绷时刻,一只冰冷的手毫无征兆地从我背后的黑暗中猛地探出,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五指如同铁钳般扣紧。 “啊!” 剧烈的刺痛和惊吓让我失声叫了出来,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瞬间脱离了阿晏他们的灯光范围,跌入更深的阴影里。 “闭嘴。” 夜哥那熟悉、低沉、毫无波澜的声音紧贴着我的后脑勺响起。 是他!这混蛋! 惊魂甫定,巨大的恼火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恐惧。“你他妈……” 我猛地扭过头,想对着他低吼质问,这神出鬼没的到底搞什么鬼? 话还没出口,夜哥那只冰冷的手就粗暴地塞了过来。 一团黏糊糊、带着强烈刺激气味的凝胶状物体,直接被他糊在了我手上,甚至蹭到了我的鼻子下面。 “闻。” 他命令道,言简意赅。 这场景太他妈熟悉了,医院里那股诡异的消毒水混合铁锈的记忆瞬间涌上来。 我胃里一阵翻腾,本能地抗拒,下意识就想甩开那恶心的东西:“闻个屁!你……” 啪! 夜哥根本懒得废话,直接一巴掌拍在我脸上。力道不重,但侮辱性极强,更重要的是,他手上沾着的那黏糊糊的凝胶,直接被他这一巴掌糊了我半张脸!一股极其浓烈、直冲天灵盖的风油精混合着某种辛辣草药的刺激气味瞬间在鼻腔里炸开。 “唔!” 我猝不及防,被这气味呛得眼泪鼻涕差点一起下来,剧烈的刺激感让整个面部都麻了。 “安哥?临安君你没事吧?刚才叫什么?” 阿晏的声音从几米外传来,带着疑惑和一丝紧张。 他和司禄、晋安的头灯光束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扫来扫去,显然没发现我已经被夜哥拖到了阴影里。灯光晃动,他们似乎正朝这边试探着移动。 我顾不上回应阿晏,也顾不上擦掉脸上那黏腻恶心的东西。那股强烈的风油精味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短暂地麻痹了我的嗅觉神经后,似乎强行撕开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就在这股浓烈气味稍稍退去一丝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令人作呕的气味,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猛地钻进了我的鼻腔。 那是一种……腐烂的甜腻味。 不是动物尸体**的那种腥臭,也不是植物腐烂的酸败。它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发酵的甜,像是熟透腐烂的水果被捂在潮湿闷热的环境里太久太久,甜味中又裹挟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属于死亡本身的腐朽气息。 这味道太独特了,也太他妈熟悉了! 医院里,晋安晕倒的那间病房!那个诡异的档案袋被打开时!那股若有若无、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就是这个味道! 我猛地抬头,顾不上脸上还糊着东西,惊骇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夜哥。 他隐在头灯光线边缘的阴影里,只有半张脸被微光映亮。那双深邃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 他让我闻这个,就是为了让我确认这股味道! “是……是那个……” 我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档案袋……医院……这里的味道……一样?!” 夜哥没有回答。 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阿晏他们的脚步声和灯光越来越近。 “安哥?夜哥?你们在那干什么呢?” 阿晏的声音带着点不安的试探。 我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一把脸,想把那黏糊糊的凝胶擦掉,却只是让那股风油精味更加刺鼻地弥漫开,暂时压住了那令人心悸的腐烂甜腻。 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是夜哥那一巴掌拍的,还是被那凝胶刺激的。 夜哥松开了钳制我的手,悄无声息地退后半步,重新完全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股残留在我脸上和手上的浓烈风油精味,以及鼻腔深处那丝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腐烂甜腻,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在这。”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和鼻腔里翻江倒海的刺激气味,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夜哥那闷葫芦的行事作风最近变得诡异的不行,但此刻我没工夫也没能力去深究他到底想干什么——那股被风油精强行撕开屏障后钻进来的、带着死亡甜腻的腐烂气息,像冰冷的蛇一样缠绕在心头,比眼前纯粹的黑暗更令人窒息。 “安哥!” 阿晏的头灯光束立刻扫了过来,锁定在我身上。他看见我站在阴影边缘,脸上似乎还沾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估计是那凝胶),愣了一下,“你……你没事吧?刚才叫那么惨?还有夜哥呢?” 他一边问,一边紧张地用手电扫视我周围,光束在空旷的黑暗中徒劳地晃动。 “没事,踩滑了。” 我含糊地应了一句,用手背又用力擦了擦脸,试图把那黏腻感和刺鼻的风油精味抹掉,但这动作反而让那股被暂时压制的、更令人作呕的腐烂甜腻气又顽强地钻了出来,丝丝缕缕,萦绕不去。 我差点在他们面前干呕起来。 司禄沉默地跟了过来,他的头灯光束锐利地扫过地面和我刚才站立的位置,显然在寻找可疑痕迹。 当他看到我脸上残留的凝胶痕迹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目光带着审视。晋安也怯怯地跟在司禄身后,脸色在头灯映照下白得吓人,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仿佛黑暗中随时会伸出什么东西。 “夜哥呢?刚才还在……” 阿晏还在追问,语气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在这种鬼地方,最强战力突然消失,任谁都会心慌。 就在阿晏话音未落的瞬间—— “唔!” 一声压抑的、带着极度恐惧的呜咽从晋安喉咙里挤了出来!他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缩起肩膀,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度惊骇而剧烈收缩,死死盯着我们侧前方的黑暗深处。 “怎么了?” 我和司禄几乎同时喝问,手电光瞬间顺着晋安惊恐的视线方向射去。 光束刺破黑暗,落在十几米开外一块凸起的、形状怪异的黑色岩石上。 岩石表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不是蠕动!是光线的错觉。 那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黏糊糊、湿漉漉、散发着微弱暗绿色荧光的……苔藓?或者说是某种地衣? 那暗绿色的荧光极其微弱,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几乎难以察觉,但晋安精神好像有点混乱了。 “眼……眼睛……” 晋安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破碎而颤抖,带着哭腔,“好多……好多眼睛……在看我……在眨……在眨啊!” 他整个人筛糠似的抖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眼看就要瘫软下去。 “晋安!” 司禄反应极快,一把扶住他下滑的身体。阿晏也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喂!你小子别吓人啊!哪来的眼睛?!” 我心头剧震!晋安的状态太不对劲了!那不是单纯的害怕,更像是……某种精神污染?被什么东西强烈刺激到了?难道他真的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和那股腐烂的甜腻味有关?和那个巨大的重瞳有关? 就在我们被晋安的异常反应吸引注意力的当口—— “唔!” 我的后颈猛地一凉!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鬼魅般从背后探出,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力道之大,让我瞬间窒息! 又是夜哥! “别出声!” 他低沉、带着绝对命令口吻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朵响起,气流喷在耳廓上,激起一阵寒栗。同时,他另一只手如同铁箍般紧紧钳住了我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被他强行拖拽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再次跌入更深的黑暗,远离了阿晏他们慌乱的灯光范围。 “呜……” 我被他捂得几乎喘不过气,愤怒和惊骇在胸腔里冲撞。这混蛋到底要干什么?! 夜哥根本无视我的挣扎。他捂着我嘴的手没有丝毫松动,另一只钳制我的手却突然松开,然后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将一件冰冷、坚硬、带着浓重土腥味和……一丝淡淡血腥味的东西,狠狠塞进了我另一只手里。 触感粗糙,形状不规则,边缘似乎还有些尖锐。 是石头?还是…… “拿着。”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别让他们看见。尤其是晋安。” 妈的,这家伙到底疑神疑鬼些什么?装逼也不用装的跟鬼神附体了似的吧? 他塞东西的动作快如闪电,塞完东西的手立刻又如同铁钳般重新扣住了我的手臂,防止我挣脱或查看。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阿晏他们还在围着惊恐万状的晋安,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阴影里的异动。 我被他死死捂着嘴,钳着手臂,动弹不得。手里那块冰冷粗糙、带着血腥和土腥味的异物,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发麻。 夜哥那冰冷的手和紧贴在我后背的沉默身躯,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猛地用力一挣,后颈那股几乎捏碎骨头的钳制力道瞬间消失了。夜哥捂着我嘴的手也松开了,动作干脆得仿佛刚才的强硬从未发生。 新鲜的冷空气涌入肺部,我大口喘息着,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但硬生生被我压了下去——手里那块冰冷粗糙的异物硌得掌心发疼,带着挥之不去的土腥和血腥味,像一块烧红的警告牌。 我迅速将手里那东西塞进外套内袋,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它不规则的棱角和诡异的冰凉。夜哥就在我身后半步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像个幽灵。 “安哥?你刚才去哪了?” 阿晏的头灯光束再次扫过来,这次直接打在我脸上,刺得我眯了眯眼。 他脸上带着疑惑和未消的紧张,旁边司禄扶着还在发抖的晋安,警惕的目光在我和周围的黑暗间来回扫视。 “绊了一下。” 我含糊道,声音还有点哑,努力忽略脸上残留的黏腻感和鼻腔里那股被风油精强行压制、却依旧顽强渗透出来的腐烂甜腻。我朝他们走去,刻意放慢了脚步,让心跳平复,也让夜哥有时间重新融入黑暗。 “晋安怎么样了?” 我走到司禄旁边,看着蜷缩在他臂弯里、抖得像片落叶的晋安。这小子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眼睛……在眨……” “受刺激了。” 司禄言简意赅,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晋安刚才注视的方向——那块覆盖着微弱荧光苔藓的岩石。光束下,那片苔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绿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看到。” 司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显然不信晋安是单纯的幻觉,但更警惕的是未知的危险。 “妈的,这鬼地方太邪门了!” 阿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里的手电光束不安地四处乱晃,“夜哥到底跑哪去了?不会真……” “我在这。” 夜哥低沉的声音从我们侧后方几步远的黑暗中响起。 他就像是从地底冒出来一样,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头灯光柱的边缘,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仿佛刚才强行拖拽我、塞给我东西的根本不是他。 阿晏被这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手电光差点晃到自己脸上:“卧槽!夜哥你走路没声啊!吓死人了!” 司禄的目光瞬间锁定夜哥,带着审视和探究,显然对他的神出鬼没充满了疑虑。 晋安似乎也被这声音惊动了,茫然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看向夜哥的方向,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夜哥根本没理会阿晏的抱怨和司禄的审视。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越过阿晏和司禄,直接落在了晋安脸上。 那眼神极其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件物品的细微变化。 晋安被他看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又往司禄身后缩了缩。 就在这时,夜哥的视线极其隐蔽地、极其快速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道无声的指令。 动手! 我的心猛地一跳!手里内袋那块冰冷粗糙的东西瞬间变得无比沉重。他要我干什么?拿出那东西?给晋安看?为什么?他不是说不让看吗? 我感觉我脑子里的CPU都快炸开来了,但身体却比思维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反应——或许是被夜哥之前的行动和这诡异的气氛逼到了绝路,或许是晋安那濒临崩溃的状态让我别无选择。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借着侧身去查看晋安状况的动作作为掩护,右手飞快地探入外套内袋,指尖触碰到那块冰冷粗糙的异物,然后猛地将它掏了出来。 动作幅度很小,但足够让几步之外的晋安看到。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石片。石片表面坑洼不平,布满细密的凿痕,像是某种人工打磨的粗糙祭器碎片。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石片中央,刻着一个极其简陋却线条扭曲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套着另一个稍小的圆圈! 重瞳! 石片上沾着暗褐色的污渍,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味和……那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头灯的光线下,那粗糙简陋的重瞳符号和暗褐色的污渍,散发着一种原始而邪恶的气息。 “安哥……你拿的……” 阿晏下意识地看向我掏出来的东西,光线昏暗,他可能没看清细节,只是觉得那石头有点怪。 但就在石片暴露在光线下的那一刹那—— “呃啊——!!!” 一直蜷缩在司禄臂弯里发抖的晋安,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弹起,司禄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挣脱。 晋安猛地抬起头,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他的双眼圆睁到极限,眼白瞬间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没灵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深入 第12章 相遇 夜哥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他握着军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爆响。 “别动他!”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攥住了夜哥握着□□的手腕。 冰冷的金属触感隔着战术手套传来,夜哥的动作被我硬生生阻住,他猛地侧头看向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情绪——是冰冷的怒意,还有一丝被干扰计划的焦躁。 “他不能死!” 我死死盯着他,声音压得极低,“他的眼睛!那重瞳!后面肯定还有用!” 直觉在疯狂尖叫,晋安这诡异的状态绝不是终点,那双眼睛背后牵扯的东西,绝对比眼前看到的更复杂。 夜哥的眼神如同冰锥,刺得我生疼。他手腕猛地发力,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几乎要震开我的钳制!就在这角力的瞬间—— “吼——!!!” 扑向岩石的晋安发出了非人的咆哮!他双手如同铁爪般猛地抠进那片散发着幽绿光芒、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苔藓中。 滋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强酸腐蚀的声音响起,覆盖在岩石表面的暗绿色苔藓被晋安双手触碰的瞬间,那些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点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荧光苔藓碎片被他的力量撕扯下来,粘附在他手上、手臂上。 那些粘附的苔藓碎片上的幽绿光点疯狂闪烁、蠕动,仿佛要钻进他的皮肤。 “呃啊啊啊——!” 晋安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嚎,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那些暗绿色的血管纹路如同活蛇般疯狂扭动、凸起,几乎要破体而出。 “司禄!按住他!别让他再碰那石头!” 我对着惊疑不定的司禄大吼,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夜哥手腕上那股可怕的力量,“夜哥!信我一次!他的眼睛是关键!弄瞎了他我们都得完蛋!” 司禄眼神剧烈挣扎,但看到晋安那完全失控、仿佛被异物侵蚀的状态,牙关一咬,他如同猎豹般扑了上去,强壮的双臂从后面死死勒住晋安剧烈挣扎的身体,试图将他从那片诡异的苔藓岩石上拉开。 阿晏也反应过来,虽然吓得腿软,但还是扑上去帮忙按住晋安乱蹬的双腿。 “嗬……嗬……” 晋安在两人压制下依旧疯狂挣扎,力量大得惊人,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被他撕扯掉部分苔藓的岩石表面,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岩体,那岩体上似乎也隐隐浮现出扭曲的纹路。 夜哥与我角力的手腕力量没有丝毫放松,他冰冷的目光在我脸上和疯狂挣扎的晋安身上急速扫视。 他看到了晋安眼中那失控旋转的重瞳,看到了他皮肤下疯狂涌动的暗绿纹路,也闻到了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烂甜腻。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就在晋安挣扎的力量即将把司禄和阿晏甩开的刹那—— 夜哥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他钳制我的手腕猛地一松,我猝不及防,被他挣脱的力量带得向后踉跄半步。 夜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我身侧掠过,速度快到带起一阵冷风,他没有用那把致命的军刺,而是将左手夹着的几枚幽蓝色符文钉闪电般甩出。 三声轻响,三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符文钉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晋安的双肩和心口位置!钉子入肉的瞬间,钉体表面的微光符文骤然亮起。 “呃——!” 晋安浑身剧震,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疯狂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皮肤下那些疯狂扭动的暗绿色纹路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间被钉入点爆发的幽蓝光芒压制下去,光芒所及之处,那些凸起的血管纹路如同退潮般平复。 夜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在符文钉生效、压制住晋安体内那股暴走力量的瞬间,他握着□□的右手动了。 不是刺向要害,而是快如闪电般在晋安右手手腕内侧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噗嗤! 一道暗红近黑、粘稠得如同石油般的血液,瞬间从伤口中飙射而出,那血液带着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令人作呕到极致的腐烂甜腻气味。 但诡异的是,血液飙射的方向,并非随意溅落,而是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精准地喷溅向晋安刚才撕扯苔藓、露出的那块暗红色岩石表面。 那暗黑粘稠的血液接触到岩石的瞬间,竟然没有顺着岩壁流下,而是如同活物般迅速渗入了岩石的纹理之中,暗红色的岩石表面,被血液渗入的地方,如同被激活的电路板般的,瞬间亮起了无数道极其细微、扭曲蜿蜒的暗红色光丝,这些光丝疯狂地向着岩石深处蔓延。 晋安的身体随着血液的飙射猛地一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倒在司禄和阿晏的压制中。 他眼中的重瞳内层的瞳孔停止了旋转,变得空洞而迷茫。皮肤下的暗绿色纹路也完全消失。只有手腕上那道浅浅的伤口还在渗出粘稠的黑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烂甜腻。 “他……他怎么了?” 阿晏看着瘫软昏迷的晋安,又看看岩石上那诡异的暗红血纹,声音发颤。 夜哥没有回答。他看都没看昏迷的晋安,目光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在岩石上那些被血液激活、疯狂蔓延的暗红光丝上。 那光丝蔓延的方向,赫然指向岩石底部一条极其隐蔽、被苔藓覆盖的狭窄岩缝,一股若有若无的、更加浓郁和古老的腐烂甜腻气息,正从那条岩缝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夜哥的嘴角绷紧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手中的□□微微调整了角度,尖端指向那条岩缝。 “找到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真正的‘门’。” “尼玛他昨天只告诉了我解开门的办法,”夜哥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低沉平静,听不出波澜,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我心里,“但他并没有告诉我门内有什么东西。” 我猛地扭头看他,头灯的光束扫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什么?”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带起微弱的回响,“尼玛告诉你了?他告诉你了?他昨天跟你说的!?” 这怎么可能?! 那个在茶馆里,对着我躲躲闪闪、眼神慌乱、语无伦次、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角里的尼玛!那个连“地门”两个字都带着恐惧颤音说出来的尼玛。那个被我软磨硬泡、旁敲侧击一早上都撬不开嘴、只会摇头说“不能说,有报应”的尼玛! 他……他居然跟夜哥说了?还把“解开门的办法”都说了? 凭什么?! 就凭夜哥这张能冻死人的脸?还是凭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黑阎罗”煞气? 一股荒谬感和强烈的不平衡感冲上脑门,混杂着对尼玛“看人下菜碟”的恼火。 我早上费尽口舌,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连根毛都没问出来!夜哥这闷葫芦,昨晚就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搞定了? “你……” 我盯着夜哥,喉头滚动,无数疑问堵在胸口,“你怎么让他开口的?我说怎么他看见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威胁他了?” 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尼玛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绝不是好好说话能产生的效果。 夜哥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那条被晋安诡异黑血激活、正散发着丝丝不祥气息的狭窄岩缝上。 他听到我的质问,才极其轻微地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下。 “没有威胁。” 他回答得异常简洁,声音通过耳机清晰地传来。 “没有威胁?” 我差点被他气笑了,“那他妈是为什么?他良心发现?还是觉得你长得帅?” 夜哥沉默了一瞬。就在我以为他又要开启“闷葫芦”模式时,他却破天荒地多说了几个字,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推翻了我所有的猜测: “我告诉他,如果他不说,我就让德吉拉姆带我去‘门’那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用她的血。” 嗡—— 我感觉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德吉拉姆? 那个在茶馆里眼神躲闪、沉默寡言、似乎背负着沉重秘密的女人? 我感到新奇,夜哥没有威胁尼玛本人。他直接点中了尼玛最致命的软肋,用德吉拉姆作为筹码? 尼玛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不仅仅是对“地门”的敬畏,更是对身边亲近之人安危的恐惧。 他怕报应,更怕报应降临在德吉拉姆身上,闷葫芦精准地抓住了这一点,用最冷酷、最直接的方式,撬开了尼玛那看似坚固的恐惧壁垒。 这比直接的威胁更狠,更诛心! 我看向夜哥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沉默同伴骨子里的……冷酷和高效。 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人性的弱点,精准地施加最有效的压力。 “你……”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夜哥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他猛地抬手,示意我们噤声。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凝固。 那条被晋安黑血激活的狭窄岩缝深处,原本只是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令人作呕的腐烂甜腻气息,骤然间变得浓郁起来。 那些在岩石表面被黑血点亮、如同活物般蔓延的暗红色光丝,此刻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开始疯狂地向着岩缝深处收缩、汇聚。 一股难以形容的、低沉而压抑的嗡鸣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开始从岩缝深处隐隐传来,脚下的岩石似乎都在这嗡鸣声中微微震颤。 “退后。” 夜哥低喝一声,身体已经如临大敌般微微前倾,握着□□的手稳如磐石,另一只手再次探入了战术口袋,指缝间寒光闪烁。 阿晏和司禄脸色剧变,拖着昏迷的晋安迅速向后撤了几步。 我心脏狂跳,也顾不上质问夜哥手段的问题了,死死盯着那条越来越亮、嗡鸣声越来越响的岩缝!腐烂的甜腻味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尼玛只说了怎么开门……但门后是什么? 那暗金色的光芒在岩缝深处凝聚到了极致,嗡鸣声也达到了顶点,整个地下空间仿佛都在随之共振。 沉重的岩石摩擦声如同巨兽的叹息,那道被强行撕开的裂缝终于停止了扩张。 翻涌的暗金浓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不再狂暴喷吐,而是沉甸甸地淤积在洞口,缓缓流淌、旋转,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烂甜腻和冰冷尘埃的气息。 我们刚退到巨石后,惊魂未定,那浓雾深处却突然传来一阵……极其不协调的脚步声。 哒…哒…哒…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虚浮的踉跄感,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了浓雾的翻涌声和尚未散尽的嘶鸣余音。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夜哥握军刺的手骤然收紧,司禄的枪口瞬间抬起。 浓稠的暗金雾气被搅动,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雾气深处隐隐约约显现出来。 那身影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摇摇晃晃。 “戒备!” 司禄的声音压得极低,枪口死死锁定那个轮廓。 人影越来越近,终于挣扎着穿过了最浓稠的雾区边缘,暴露在我们头灯的光束之下。 浑身是血! 那人身上的衣服依稀能看出是某种户外冲锋衣,已经被撕裂成褴褛的布条,上面浸透了暗红发黑、几乎凝固的粘稠血浆,根本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和淤青,有些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珠。 他脸上也糊满了血污和污泥,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在血污的缝隙里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极其怪异的、近乎神经质的亢奋。 他踉跄着站定在洞口边缘,脚下就是翻滚的暗金雾霭。他似乎没看到我们如临大敌的枪口和利刃,也没在意这地狱般的环境,反而抬起一只沾满血污、还在微微颤抖的手,随意地、甚至带着点轻佻地挥了挥。 一个嘶哑、疲惫,却又强行挤出几分戏谑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响起,清晰地钻进我们每个人的耳朵: “Hello~ 各位大佬……” 他喘了口气,胸腔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杂音,嘴角却似乎想向上扯动,“好久……不见了啊?” 这声音……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所有的紧张、戒备、对怪物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荒谬绝伦的震惊取代,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头灯光束死死打在他布满血污的脸上,试图从那片狼藉中辨认出熟悉的轮廓。 “小……秦?!” 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你?!秦崔浩?!” 光束下,那张血污覆盖的脸扯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却因为疼痛而扭曲。 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透过血污的缝隙,准确地捕捉到了我,里面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混杂着疲惫、一丝见到熟人的微光,但更深层的,是那种挥之不去的、令人不安的亢奋。 “不然呢……” 他嘶哑地开口,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调侃,身体又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安哥……这鬼地方……还能有谁……给你……打招呼啊……?” 阿晏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小秦?!卧槽?!你……你没死?!你……你从这里面爬出来的?!” 他指着秦崔浩身后那依旧翻滚着不祥气息的暗金浓雾。 司禄的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秦崔浩,眉头锁得死紧,眼神里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添了几分凝重。 他沉声道:“秦崔浩?你怎么会在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一个浑身浴血、从那种地方走出来的人,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危险和未知。尤其是秦崔浩此刻的状态,疲惫中透着亢奋,眼神飘忽,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夜哥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动,依旧靠在冰冷的岩壁上,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一寸寸地扫过秦崔浩浑身浴血的身体、褴褛的衣衫、脸上那诡异的疲惫亢奋表情。 他的目光尤其在他裸露皮肤上的伤口、衣服上那暗黑粘稠的血迹、以及他身后那片依旧在翻滚、仿佛随时会再次吞噬一切的暗金浓雾上停留。 空气死寂,只有浓雾翻滚的微弱声响和秦崔浩粗重艰难的喘息。 秦崔浩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在我们几个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我脸上,眼皮子有气无力地掀了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叼……(操)”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皮,带着浓重的粤语腔调。 “早知唔接组织派呢单嘢啦…话系嚟保护你班大佬,点知搞到我成个血人咁,你哋几个…毛都冇少条…(早知道就不接组织派给我的这个破任务了…说是让我保护你们,结果我都成这样子了,你们几个半点事都没有…)”他像是彻底脱了力,也顾不上地上脏不脏,直接一屁股瘫坐下来,震得伤口又渗出血丝。 他朝我这边艰难地抬了抬那只没受伤的手,手指还在微微哆嗦,“俾支烟嚟啦,安哥…(给我根烟呗,安哥)” 他这惨样配上这不着调的抱怨,冲淡了点刚才那地狱开门的惊悚感。 我看着他那一脑袋在血污和泥垢里依旧倔强支棱着的银白色短发,还有那张糊得只能看清眼睛的年轻脸庞,心里那股荒谬感更重了。这小子,命是真硬。 “细路仔学咩人食烟?(小孩子学什么人抽烟?)”我故意板起脸,用粤语回他,人却已经走了过去。 没理会司禄依旧警惕的枪口和阿晏还张着的嘴,我蹲下身,没给他烟,反而伸手,带着点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那张血糊糊的脸颊,发出“啪啪”的轻响,“仲学人染发?一头银毛,扮晒嘢咩?(还学人染发?一头银毛,装什么酷?)” 手掌下沾满了粘腻冰冷的血污和污泥,触感让人极度不适,但我没停。 这动作带着点教训自家不省心弟弟的意味,也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家伙,是不是还是那个在十三门总部跟我们插科打诨的秦崔浩。 秦崔浩被我拍得脑袋晃了晃,也不恼,反而从喉咙里挤出两声意义不明的、破风箱似的笑:“咳咳…大佬…我都快散架了…仲打我面…”(大哥…我都快散架了…还打我脸…) 他喘着粗气,亮得异常的眼睛里那点神经质的亢奋似乎被我的动作拍散了些,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烟…真系顶唔顺了…俾支救命啦…”(烟…真的顶不住了…给支救救命吧…) 他瘫坐在那里,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像条刚从屠宰场逃出来的野狗,偏偏嘴里还叼着那点混不吝的劲儿,朝你要烟。这强烈的反差,让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阿晏看着我和秦崔浩用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一来一往,又急又懵,忍不住插嘴:“安哥!他叽里咕噜说啥呢?还有,他到底怎么回事啊?里面到底有什么鬼东西?” 他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秦崔浩身后那片依旧在无声翻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金浓雾,脸上写满了“快告诉我”的焦急。 司禄的枪口虽然微微下移,但手指依旧扣在扳机护圈上,眼神锐利地审视着秦崔浩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沉声道:“秦崔浩,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谁袭击了你?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问题直指核心。 秦崔浩没立刻回答阿晏和司禄,他的目光越过我,似乎想看向我身后靠着的夜哥。 但夜哥依旧隐在岩壁的阴影里,像个沉默的剪影,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穿透黑暗,如同实质般落在秦崔浩身上,带着无声的压迫和审视。 秦崔浩的目光与那片阴影接触了一瞬,他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被他那疲惫的、带着点自嘲的惫懒掩盖下去。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或者说,看向我口袋里那包烟的位置。 “大佬…(大哥…)”他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哀求的意味,身体因为失血和脱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烟…真系顶唔顺了…抽完…再同你哋讲…成副身家都俾晒‘那些东西’了…”(烟…真的顶不住了…抽完…再跟你们讲…老本都赔给‘那些东西’了…) 他含糊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眼神又有些飘忽起来,仿佛光是回忆都让他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