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今天的狱门之前,沈听决然想不到上次的狂奔只是躲避bug的初级应对手段。
他本来正和孟深在路边等红绿灯,等来的却是一阵错乱的传送。本该出现在孟深用规则表设定好的固定场景,他们却被传送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个bug卡得十分巧妙且不按常理出牌,这一眨眼的功夫,就给他们传去了菜市场。
孟深一落地,头发丝都没动,手里就拿着人家的一捆白菜。
卖菜大妈两眼一眯,隔着菜摊好声好气地问他:“年轻人,帮你装起来啊?”边说边拿起塑料袋就要给他套上。
孟深看了看白菜,又看了看大妈,手足无措地放下了,一脸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我不买。”
结果大妈瞬间拉下脸来,孟深也因此收获了大妈满满当当的一顿训,临走前还能听到她絮絮叨道:“……哎呦,你这个小伙子,不买你还举那么久,这不是耽误我生意嘛。”
沈听默默走在一旁,不敢吱声。
主要是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孟深已经扭头走了。要是那菜落他手上,估计大妈给他训完,他还得举着菜问这菜哪个摊的,他好给人还回去。
孟深挨了一顿唠叨,正幽怨呢,又想到工作环境竟连着三次出问题,心里堵得更水泄不通了,再好的脾气也要骂街了。他思来想去,实在调节不了这个哪哪都出不去气儿的大火罐,索性联系叶亭,要求监测组的人别再开小差,上回出这种幺蛾子,砸断了他一根腰骨,这账至今没算!
再不给个说法,这趟结束之后,他一定会杀到大本营给那帮孙子每人送一面‘真不敬业’锦旗!
叶亭远在东门莫名吃了顿怨夫套餐,心情十分郁闷,这已经是他接到的第六通投诉‘电话’了。别人都是套公式来反馈问题,还都带点谄媚语气,也就孟深敢在他面前发点不合时宜的小脾气。
还有一点令叶亭深感受伤,虽然很多事他一个鬼就能拍脑袋决定,但研发组那群神神叨叨的鬼精最近在搞一个什么福泽众鬼的创新,和监测组在磨合期,偶尔出点状况无可厚非,但也确实给整个四区的使者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唉,压根说不上谁有错,他也思前想后气不过,赶了把找人蝶给易寒,隔着千山万水把这气撒到了易寒身上。
易寒也被气笑了,跟叶亭你来我往地争论了番,还说不过他,最后只得一针见血地形容叶亭:“你就像街边挨了踹一路哀嚎跑到另外一条街来咬人的狗。”
叶亭这狗顺利转移了怒火,心情已畅,还学走了他惯用的腔调:“听——不——见。”
“三十多年好基友就这?哼,搁这玩踢猫效应。”易寒嗤笑,手一挥,青蝶晕头转向地翻了个跟头,差点没找着回去的路。
刚走出菜市场门口,沈听的脚一落地,眼都没眨,就传进了一家火锅店。服务员直奔他们屁股都没坐热的位子,菜单一撂,让他们点单。
孟深正好饿了,于是就这么凑合吃了一顿。沈听说没胃口,筷子都没动一根。
火锅店的门一迈,沈听这次提前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于是脚尖一着地,他们自然而然地走上了一座石桥,默契地往后一靠,两条手臂搭在栏杆上,晚风在吹,吹着吹着他们转眼就换到了一间花店的内部。
两位帅哥习以为常地抱起双臂,心想这次又是什么奇遇,于是就被店员蜂拥而至的热情给淹没了。
端茶送水、嘘寒问暖、花种推销三件套这么灌下来,孟深很快就眼冒金星、找不着北了,其中一个店员还趁他们晕头转向之际,偷偷问起了联系方式。
孟深的处境还好,因为骨相还没彻底长开,虽然高但身材纤瘦,往那儿一站像根没营养的筷子,但因为行为举止相对从容,综合看起来就是个装成熟老练的高中生。店员们显然对小屁孩不感兴趣,问完他买不买花就丢下他跑了,于是与他同行的那位东方长相的帅哥,就跟那唐僧碰上了蜘蛛精似地,甩都甩不开,躲也躲不及。
沈听也确实招架不及,神色慌张地应付了一阵之后,赶紧找借口说上厕所,从后门跑了。
临走前,孟深被成功地推销了一束百合。
离店之后,唯一问他要联系方式的店员着急忙慌地追了出来,低着眉头,往他怀里塞了好几支新鲜的玫瑰:“送给你的。”
难兄难弟会合之后,面面相觑地笑着摇头。走过一个街边拐角,孟深顺手把手里的花送给了路边的一个小乞丐,只给自己留了一束玫瑰,别在上衣口袋边上。
小孩儿受宠若惊地抱着花,眼含热泪地目送他们离去,后来觉得自己实在无以为报,就冲孟深背影消失的地方磕了个头。
“修好了。”叶亭的消息回得十分效率,他们过天桥时青蝶就回来报信了。
“我就知道您老说话好使。”孟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惜迟来的谄媚比草贱,叶亭压根不吃他这一套。
“回来给我带俩肉包,要有葱花。”叶亭想法实际,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点菜:“还有豆浆,豆浆别忘了。”
“行。”孟深道,字字铿锵有力:“您老就算是要吃天上的月亮,我也给您摘下来当汤圆煮了。”
叶亭抖动的腿一僵:“……”
这一招指定是从易寒那里学来的,叶亭万般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自行把青蝶召回去了。
目送青蝶远去,孟深轻轻笑了一下。
沈听不理解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但能看出来孟深在这儿的人际关系处得不是一般地好。万事有人兜底、随时给解决问题,他也学会了撒泼打滚。
路过一家杂货店,店主将几样风铃挂在门外吸引顾客,孟深从那走过,纤细好动的手伸了过去,在金属管风铃上轻轻拨过,弄起一阵清脆响亮的声音。
时间流逝飞快,幻境此时的月亮已经移至头顶右方,沈听以为终于要开始干正经事儿了,结果孟深把他拐进了一间电影院,荧幕上正在放一部印度电影。
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被孟深所察觉,孟深没有多余解释什么,只是往右下方的某个座位抬了抬下巴,沈听疑惑地顺着他的提示看过去,是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个女人。
他这才明白孟深的用意,女人和她的对象也在电影院,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身处幻象之中了。
沈听看了已经抱着爆米花吃上的孟深一眼,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启的,一般情况下,幻象的启动都需要一个媒介,就像沈听总会去找那间书店的橱窗,找不到就在路边选一堵墙凑合。
没等他想出什么结果,孟深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拿着老油条的口吻对他道:“安心坐着吧,这部印度电影两个多小时,你要焦虑到电影结束吗?”
沈听:“……”他看都没看怎么察觉到我在想事情?
沈听原地又木了一会儿,才把手放在了扶手上。他对爱情片实在没什么兴趣,但是电影插曲意外地好听,渐渐地,他也看了进去。
电影到大结局的时候,播放着最后的插曲,众人纷纷起身离座,孟深抱着空爆米花桶,有点怅然若失。
沈听喜欢曲子流露的情绪,所以也不急着走。
起身离开时,孟深明明就差两步就到过道了,后面的男人非要挤着他走。孟深无奈侧身避让,想让对方先过,却用力过猛,膝盖抬起时撞到了扶手,一下就失去了平衡,沈听眼疾手快地去拉他。
跌进沈听怀里那一刻,孟深感觉他把自己整个人都接住了,手也护在自己的后背上。
沈听没有立即松开他,孟深再次确切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体温,但这动作持续不到三秒,孟深抬头想挣脱,却发觉沈听的视线压根不在他身上,而是瞪着那个害他差点摔倒的男人。
孟深一站稳,沈听当即松开他,追了上去。
男人突然被沈听拽住手臂,感受到冒犯,转身就要骂人,却被他眼里的愤怒与狠厉震慑,沈听掷地有声地喝道:“给他道歉!”
男人一脸愠色,又有点恍惚,直到他看见站在下面的孟深,才自知理亏,勉勉强强地道:“……对不起。”
沈听显然不满意,横了他一眼,男人咳了声掩饰尴尬,酝酿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对不起!”
沈听这才收回目光,松手,放他离开。
孟深将这场面看得比电影还精彩,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已经充血了。他望着沈听,似乎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只是隐隐的,有一种奇异的感受破土而出,就像一个在黑暗里待惯了的人,忽地天光乍亮,刺眼得令他无所适从。可这从未领受过的、澎湃又陌生的情绪一股脑地从他心底奔涌出来,将整个空白的大脑覆盖得不剩寸地。
这一瞬间他完全是恍惚的、欣喜的、充盈的,仿佛这世上所有正向的东西统统归了他,与叶亭送给他木头积木的快乐不一样,作用在物件上的情感不会被回应。
眼前的人却是有生命力的、动态的、丰富的……孟深在脑子里砌了一堆的形容词,直到耳边传来沈听的喊声,他才如梦初醒。
孟深没有着急去处理这种感受,只是迫切地回到了工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