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第二天大早,孟深边往身上套外衣边下楼,看见叶亭坐在桌边吃早餐,他忙问道:“沈听下来了吗?我敲他门没人应。”
叶亭正往嘴里塞肉包,一口下去,葱香四溢,他心满意足地咀嚼着道:“这大早上的,你找他干嘛?”
“我看他学东西挺快的,就想让他早点上手,但他现在不是两手空空么,我想先带他去趟夜萤森林。”孟深走下楼梯,从桌上拿了杯豆浆喝,目光停在叶亭身上。
“早了。让蝴蝶多自由几天不行吗?”毕竟不是他在带人,叶亭十分不上心地说道:“我让他帮我跑腿去了,带个罪人去西门,易寒这两天有别的事,还得东西两门连轴跑,抽不出来空。”
“行吧。”孟深索性坐下跟叶亭一块吃早饭,屁股还没坐热,蔬菜包刚咬一口,他就发现了问题:“不对,他对这里应该还不算熟悉,你怎么支使起他来了?他走很久了?什么时候回来?”
面对孟深的一连三问,叶亭并不急着回答,反而慢里斯条地喝起豆浆来:“刚走,两个小时应该够来回了。”
孟深往嘴里塞最后一点包子皮,就着豆浆咽下,才说道:“你还没告诉我……”
“嗯?这什么东西?”叶亭充耳不闻孟深的追问,吃饱喝足后,他拿起一本书,一块巴掌大的木牌顺着书缝掉出,‘哐当’一声砸在桌上,他怼脸凑近一看,顿时撑大了眼,犹豫了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嗯……沈听是不在这儿了,但关于他有个坏消息……”
孟深拎着豆浆杯,听到动静迅速扭头看去,对着叶亭皱起了眉头。
在叶亭举起木牌挡住自己尴尬表情的一刹,孟深睁圆的眼几乎脱眶而出,他本能地飙出一句——
“卧槽!”
“不是,他把人带走了,怎么把灵牌落在这儿啊!”错愕之余,孟深急着想补救点什么,不等叶亭告知缘由,他无头苍蝇一样晃悠两下,眼睛落在牌上,一阵风似地刮到叶亭身边夺过灵牌,埋头朝正门冲刺:“我去送!”
“哎!伞!伞!你的伞!”叶亭三两下对付了拖鞋,啪嗒啪嗒地拖到门边,取下孟深的红伞,追出门外:“带上伞啊!”
夺门而出的孟深堪称贴地飞行,不论叶亭在他身后如何架起老妈子的气势呼唤他,遁入雨中的‘叛逆儿子’全然听不见,脚踏水花,越飞越远了。
“……嗯,希望他没事。”寒风就着冷意袭来,趁机钻进后背,叶亭哆哆嗦嗦地缩回了脖子。
他原地罚站,看了会儿越下越大的雨,脸上却毫无担忧之色,只眨着一双沉思的眼睛,似乎在盘算什么。
叶亭低头瞅了眼手里没送出去的伞,转身回屋,神态自若地将它挂回了原处。
新罪人的灵牌在刚进入冥界时自带一个禁制,灵牌不能距离魂体太远,极限距离为三公里,超出距离便会发狂,对一切进行无差别攻击。
在雨中狂奔的孟深怕的就是这一点,要是沈听在东门出了岔子,得算他们失职。何况他这个师父当了才两天,还没过够瘾呢。
给罪人带路从来都是职业领路人的活,他们是练家子,还能感应灵牌的位置,基本不会出错。
“我哥这个心大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差遣沈听这个业务不熟练的小白就算了,居然能出遗漏灵牌这种低级错误,天才智商卓绝的同时是不是都脑子少根筋啊!”孟深崩溃大喊,怨归怨,一点也不耽搁他在雨里飞,迎面打来的雨水几乎挡住视线,他闭眼抹了一把,越发加快脚步。
孟深一路追赶,也没在路上看见任何鬼影,不由地怀疑叶亭那句‘出门没多久’的可信度。
好在前面的雾气有被冲散的痕迹,稀稀疏疏地显出一条道来,应该是沈听经过之后留下的。
再往前跑了会儿,孟深果然看见了两个在又是雨又是雾的帘子里不断缠斗的高大身影。
在孟深还没和西门搞好关系之前,叶亭会时不时地吐槽,‘留给西门的罪人一般都很凶,不论是面相还是行为,因此镇守西门的渡魂使也较为强硬,手段了得’,还曾趁机自黑‘不像我们东门这些软骨头,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可能是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孟深竟也下意识地认定,沈听被分来东门,加上他那三拳捶不出一句话来的死样,估计被人揍了也默不作声。
“沈听——!”孟深大喊了一声,那头的缠斗越是激烈,他越不忍心看沈听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
可当孟深跑近,停下脚步,瞧见此情此景,一肚子腹诽统统烟消云散了。
孟深眼里那个凶神恶煞的罪人,此时正头朝下,表情痛苦地躬着身,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沈听则居高临下地将其双手牢牢钳在身后,浑身散发着因打斗膨胀的戾气,丝毫没有半点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的可能,反观行动受限的罪人,循着声源回头望向孟深,惶恐的表情似乎在说‘您不如先看看我’?
“……你怎么来了?”看清来人后,沈听声音微微发颤,他小心翼翼地收回外放的棱角,平复呼吸,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到鼻尖,滴落,他又问:“你的伞……”
孟深站在那儿,任由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也喘着气,只是静静凝视着沈听,没有回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沈听见他没反应,就想捡起掉在脚边不远的伞给孟深,让他撑回去,动了下手,才想起自己还擒着一个人,无奈又收了回去。
察觉到沈听的举动,孟深叹了口气,沉默地举起灵牌,给他递了过去。沈听刚接手,孟深就冒着来时雨,没说一句话,毫不留情地走了。
沈听目送他离开,罪人也结束了剧烈的挣扎。可当他感受到一股逐渐收紧的力道,罪人疼得咬牙切齿,终于忍无可忍地埋怨沈听道:“我说大哥,你这手劲能收一收吗?你要给我骨头捏碎掺水当饮料喝了啊?”
沈听:“……”
他回过神来,嫌弃地看了罪人一眼,不仅没松,反而越收越紧。
“诶!诶!哎呦呦……痛痛痛啊!你是不知道自己手劲儿多大是吗!”
“闭嘴。”
“……闭,就闭。”
回去路上,孟深一改对沈听的印象,嘶,这家伙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弱不禁风啊?
近一米九的个子,胸膛挺括……等等,他对沈听的初始印象怎么是弱不禁风?他往回倒了倒思绪,大概是第一次见面时,沈听老给他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导致再高大的身形在他心里也自动矮化了。
回到木屋休整好心情的孟深,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守着门口。
他打算等沈听送人回来,就拖他去森林捉属于他的找人蝶,否则等到哪天需要分头行动,茫茫幻境,孟深是真不知道去哪个垃圾堆给他传话。
找人蝶也叫传讯蝶、信息蝶,为四区办事的鬼差人手一只,用来传话和交接任务。部分位高权重者管理其他区时会适当增加一两只,但这玩意儿,孟深到现在也不明白,叶亭为什么会有七只!
孟深来这儿报道的时候,叶亭就已经拥有这个令人费解的数量了,不愧是领主底下的头号走狗,比那两个整天飘来飞去的审判还要胜上一筹。
不过,这么多蝴蝶他怎么用得过来,光是想象一下它们围在身边飞,孟深就掉一身鸡皮疙瘩。
“是吧?小红。”孟深扭头点了一下趴在他肩头的蝴蝶:“还好我就你这么一个独苗。”
原本一动不动的红蝶忽地扇动两下翅膀,以作回应。孟深一笑,它就心情愉悦地飞起来在他头顶盘旋,最后绕到他手心停下,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了。
孟深对叶亭那些理论性强的药学书毫无研究的兴趣,只要不工作,他其余时间要么去西门找朋友聚会,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整天,要么都待在木屋,挑一些工具书和小说来消磨时光。今天挑的这本不行,剧情给他无聊困了,他索性阖眼,拿书盖头做起了白日梦。
沈听没等回来,倒先把易寒等来了。
他匆忙地送来了两个罪人,一男一女,关进禁层跟叶亭报告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逃了。
孟深被动静惊醒了便不再睡,听说易寒来了,追出门去,脸都没见到,就只用眼睛抓到了个拖长的背影。
“这祸害还知道自己有笔账没还啊,最好给我好好反省辣味绿豆糕的事儿!”没抓到人,孟深悻悻地攥紧了书往屋里走,四仰八叉地躺回了沙发。
过了一会儿,叶亭从小黑屋钻了出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不经意地问孟深道:“罪人跟沈听有没有打起来?怨力怎么样?”
“啊?我没看到他俩动手。”孟深不明所以,努力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场景:“……没有怨力使用过的痕迹,估计他惯用蛮力吧。”
叶亭点点头,喝了一口花茶,正要说话,一小枚花瓣留在了他的唇间,他抬手拈下,最终没说什么。
所谓怨力,由人之身死时所产生的各种情绪凝聚而成,如埋怨、悲伤、恨意、遗憾等,凝而不散,聚于脉轮,受鬼驱使。但并非每个鬼都拥有这种能力,拥有者基本都是被迫害至死的人类,因此要么死得惨,要么死得很难看,才会在弥留之际迸发出强烈的情绪。
而怨力的强弱,不仅依赖于起伏的情绪,还有各种情感和顽强信念的加持,因此死后还能通过训练继续增长。
“喝完没?”叶亭正出神,孟深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喝完我再泡一壶。”
“快见底了。”叶亭又品了会儿,这新茶明显比之前的要苦得多,提神醒脑的功效是更强了,花香气却所剩无几。他还是习惯之前的连年花茶,于是靠在桌边,又抿了一口,建议道:“换回上一种吧,这茶我再喝两口,能把我味蕾谋杀了。”
孟深:“……”
这些花茶都是被当做工作奖金之一发到东门来的,都是些稀罕物,每次发的还不重样,孟深不喜欢茶,但是叶亭爱喝,于是他每天都替叶亭泡上两壶,给他解乏去困。
“连年花茶已经两个月没往这儿发过了,昨天你喝的那壶,是最后一点了。”
叶亭听完,感觉嘴里的茶水更苦了。他哀怨地叹了口气,又问:“那还有别的吗?更早之前的云锦茶呢?”
叶亭从孟深欲言又止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他举了举杯子,自己应了自己:“好,也没有了。”
孟深转过脸去,继续翻他那本无聊的小说,心不在焉地道:“您老跟苍羽关系那么好,跟他提一嘴呗,顺便反馈一下最近奖励缩水严重,都影响我爬榜了。”
“你在那个榜首下来过么你?”叶亭往孟深所在的方向觑了一眼,揭穿了他的装b行为。
说完,叶亭又觉得孟深提的意见十分在理,话说回来,苍羽最近是有些奇怪,好像当起甩手掌柜不怎么管事了。要不然这次两府安的苗子怎么能这么顺利?
他暗想了一茬,改天得去鼎云殿看看他这个整天梳自己羽毛的领主究竟飞哪片林子浪去了。
沈听在门后收伞,正好听到了兄弟俩在屋内讨论的内容。他不请自来的这些信息,一半靠猜,勉强理解,另一半猜了也听不懂。
“回来得正好,跟我去趟夜萤森林。”门一开,孟深就扔了书,抄起桌上的捕虫网,朝沈听走了过去。
“……”沈听的脚刚在门内落地,得知要出门,迈出的一条长腿又抬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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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