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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岔路

作者:塔西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顾澜见纪楚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听见“孩子”两字,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打小就陪在纪楚身边,见证了纪楚和凌决从相识到相恋的全部过程,自然也知道纪楚受过的所有苦与痛。


    纪楚将整颗心都剖出来,捧在手里献给了凌决,凌决却弃之如敝履,让纪楚蜷缩在冰冷的宫殿里,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兽一般,独自舔舐伤口。


    顾澜越想越不能想,登时取了匕首收进袖口,转身便往屋外冲:“公子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里等着我。我现在就去杀了白初若那个贱人,了结这一切。”


    纪楚赶忙拉住顾澜的手腕,只是摇了摇头:“不要,阿澜,不要。”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提不起任何力气多说一句话,虽然强打起精神,勉力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早已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顾澜哪里见得了纪楚受这样的委屈,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咬着牙站在原地不语。


    又过了半晌,纪楚忽然转身走到柜子前,取出收在內匣深处的盒子,将其放在了前厅桌子正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那是属于花朝国皇后的宝印和宝册,如今他已不再需要,便将其原样归还。


    纪楚抬手在冰凉冷硬的宝玺上抚了一下,最后缩回手,满眼厌倦:“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不愿再待在这儿,再做什么劳什子的皇后了。阿澜,陪我去莲鹤国,去找我哥哥,好不好?”


    不多时,纪楚和顾澜简单收拾了些细软,取了养在马场的骏马,乘着夜色闯出了宫门。


    他们在皇城里策马疾驰,纪楚抬眼打量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暗暗心惊。


    自他嫁与凌决做皇后,对方便不再让他参与政事,更不许他随意踏出宫门半步。


    纪楚满腹才华,本该在朝堂上大放光彩,可凌决认为后宫与前朝有别,纪楚既然已经嫁为他妻,便该在内院里恪守本分,不该在前朝抛头露脸。


    几年未出宫门,纪楚竟不知道,凌决大兴土木,驱赶着数以万计的奴隶,在皇宫旁建造了一座通天塔。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可是数不尽的奴隶背着石块,踉跄着往塔顶运输。长鞭落在他们的背上,血肉模糊,有些人跌倒了,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暗色的血迹从塔底沿着栈道一路往上延伸,刺伤了纪楚的眼睛,他望着眼前的人间炼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凌决的皇位是纪楚当年费尽心思为他筹谋来的,对方在登基时还远没有现在这般暴戾。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凌决已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他大肆征伐,滥杀无辜,而如今修建通天塔,意在“问天”。


    纪楚闭了闭眼,他与凌决相处七年之久,凌决的脾气秉性,他最是清楚。过往他对凌决无限包容,事至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他难辞其咎。可他实在不愿再去迁就凌决,更不愿再用自己的血肉真心,去融化对方的冰冷狠戾。


    胡思乱想间,两人出了城门,刚想喘一口气,追兵已经赶在了他们的身后。


    纪楚并不会武,顾澜寡不敌众,两人在官道上疾行片刻,和身后追兵的距离越来越近,这时候一支利箭划破长空,直取纪楚面门。


    顾澜挥手挡了那支箭,可更多的箭像急雨一样落下来。


    眼见就要被赶上,顾澜只得拔出匕首,在纪楚所骑的马背上狠狠扎了一刀,那马吃痛,径直向前冲去。


    一阵剧痛自小腿传来,纪楚低头一看,一支毒箭射进了他膝盖内侧。他咬着牙冷汗津津,可内心的痛楚却远胜皮肉。


    他认得追兵队伍里的人。他们都是皇家暗卫,若非凌决亲自授意,绝不敢贸然出城,更不敢放毒箭伤他。凌决最是顾及颜面,此番定是不择手段也要将他带回去。


    箭头上的药有麻痹的效用,不多时纪楚便觉得四肢百骸发沉,头脑晕眩得厉害。他们为了躲避追兵,绕行了一条不熟悉的小路,此时晨光微曦,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一整夜。


    身后的追兵不知所踪,忽然之前,树林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惊起满林的飞鸟。


    两人对视一眼,纪楚收住缰绳,轻抚着马鬃,抬手示意顾澜噤声。


    一只野兔疾跑而过,“咻”地一声,箭羽从树丛中飞来,准头却不怎么好,没射中野兔,却落在了纪楚所骑白马的马蹄旁。


    马受了惊,嘶鸣一声,向着前方冲去,纪楚管不了那么多,用力挥动缰绳,策马奔逃。


    在树林里行进片刻,前方视野骤然开阔,耀眼夺目的天光倾洒而下,纪楚恍然间发现面前居然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纪楚的马疾驰了一夜,此时已经精疲力竭,不多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数名骑兵,将纪楚和顾澜团团包围。


    这些人着装统一,与花朝国的样式并不相同,看着也脸生,和凌决的追兵不是同一队人。


    这时候,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语调微扬,似乎饶有兴味:“躲在树丛中偷看,还惊扰了我的兔子,你要拿什么赔我?”


    那道声音并不浑厚,透着青年人的清朗。说话间一众侍从向后退开,只见一名年轻男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单手收着缰绳,御马朝着纪楚不紧不慢地走来。


    此人穿了一身藏蓝色的束腰劲装,袖口滚了金色的边,前襟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再配上高高束起的马尾和镶着宝石的玉冠,丰神俊朗,张扬无匹,一看便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子弟。


    他生得眉眼俊俏,一双笑眼神采奕奕,好似晨曦光辉,此刻漫不经心地朝纪楚打量过来,明朗得有些灼眼。


    可是待到他看清纪楚的面容,却是瞳孔微缩,目光震颤。


    “你,你是……”那人不知忽然之间怎么了,一改先前的游刃有余,看着纪楚的眼神变得莫名炙热起来。


    纪楚生了一副好容貌,只当此人是看清他的长相,起了花花肠子。他微微蹙眉,正想调转马头离开,没承想一下子牵扯了腿上的伤口,疼得脸色骤崩。


    对方也注意到他腿上的伤,翻身下马走到近前,急切道:“怎么回事?这箭并不是我这边的,是谁伤你至此?”


    纪楚向来不喜欢轻浮之人,更对眼前这人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到诧异,只是冷淡道:“与阁下无关。不知阁下在此围猎,多有惊扰,实在抱歉。”


    他转身欲走,谁知那人竟然跃上他的马,自身后将纪楚整个圈在怀里,一拽缰绳,径直往前走了。


    “你!”


    对方身上带着清晨的露水寒气,还有淡淡的青草味儿,闻起来有点儿像晒过被单上太阳的味道,谈不上讨厌,却无端惹人心烦。


    纪楚惊诧于此人居然这般不讲礼数,微微侧过头,瞪着他谴责道:“你这人……这是我的马,请你下去!”


    对方并没有抬头看路,反倒用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纪楚。


    纪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人神色古怪,倒像是在勉力克制着什么。过了好半天,他又朝纪楚绽出一个有点儿蔫坏的笑:“既然是你的马,那我把缰绳还你,你想去哪儿,去便是了,我不拦着你。”


    纪楚将信将疑地接过缰绳,正想调转方向,这时候对方突然将手附上来,一把攥住他的手,猛一勒缰绳,马又转回了原来的方向。


    纪楚被那双手狠狠烫了一下,他这回是真的有点儿恼了,用力甩开对方的手,恨声道:“别碰我!”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没再闹他,很规矩地保持距离,不多时在一间宽敞的帐篷前停了下来。


    对方翻身下了马,朝纪楚伸出手来,想了一想又缩回了手,笑道:“不让我碰你,那你自己跳到我身上来?”


    纪楚没理那人,紧抿着唇,微微挪动那条中了箭的腿,可还没等他逞强,对方直接拽着他的手把他拉下马来,再张开双臂把人稳稳地接住了。


    纪楚惊呼一声,下意识抬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又像被烫着了一样,慌忙放下来。


    那人大步走进围帐,一众仆从正忙着收拾打扫,看见他,忙不迭地行礼。


    他将纪楚轻轻抱到自己的榻上,挥了挥手让侍从们赶紧退下,又转身来到柜子前,一通翻找,拿出纱布,药酒还有旁的工具,在榻边坐下来。


    纪楚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强撑着从榻上坐起来,执意道:“不劳烦你了,我有贴身侍从,让他来做这些事就好。”


    对方没应他,用匕首割开纪楚膝盖周围的衣物,血和布料黏在一起,纪楚没了说话的余裕,疼得倒吸一口气。


    那人望着纪楚的伤口,脸色阴沉,他从袖口拿出一根细细的弦,勾住陷进皮肉里的箭头,轻声道:“我要把箭头拿出来,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纪楚把脸别过去,没作声。


    那人忽然道:“你的母国是不是花朝国?”


    纪楚一愣,转头看向那人,却又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只得再次转过头去,轻声道:“你怎知?”


    那人笑了一声:“口音。”


    纪楚愣了愣:“有么?可我说的是标准的官话。”


    那人语气好奇:“是么?可我不会说官话,教我两句?”


    纪楚越发诧异:“你若不会说官话,那你现在同我说的是什么话?……唔!”


    闲扯之间,那人猛一用力,将箭头直接从损坏的皮肉上拔除,又迅速倒了药粉上去,熟练地清创包扎。


    纪楚疼得低吟一声,嘴唇都险些咬出血来。他一下子明白对方没头没尾的闲扯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样便没有那么疼了。


    那人手上一面动作,一面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纪楚不愿与这人多有交集,低着头道:“你不必记住我是谁。”


    对方将清创的匕首在手上转了一圈,抬起一双笑眼望向纪楚,眼里却没多少笑意:“好无情啊这位哥哥,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可你的腿这副样子,你走得了吗?”


    纪楚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对方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递到他的手里,试探着道:“哥哥,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纪楚垂着眼帘:“我先前从未来过莲鹤国,自然没与你见过。”


    那人奇道:“既然从未来过,你怎知这里是莲鹤?”


    纪楚没应他,也没喝那杯茶,只是把杯子放在了榻边的小桌上。


    他的父亲是花朝人,爹爹是莲鹤人,在小时候爹爹曾和他讲过,莲鹤国有辽阔丰茂的大草原,也有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是与花朝国截然不同的国度。但这些他自然不会说与眼前这个人。


    那人见状笑了笑,也不勉强:“你流了很多血,别强撑着了,睡会儿吧。”他抬起手,似乎想抚一抚纪楚的额发,却又将手缩了回去,转身出了帐篷。


    纪楚见对方出去,不用再与他周旋,暗暗松了口气。那药粉里有安神的效用,不多时,纪楚便沉沉地睡着了。


    贺翎昭刚一走出帐篷,便急喘两口气,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他的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汗早就把衣衫浸湿了。


    就算在最狂野的梦里,贺翎昭也从不敢想,时隔七年,他日思夜念的那个人,会这样从天而降,回到他的身边。


    小贺心里:我直接自信嗨老婆


    小贺实际:躲在柱子后大喘气:天啊我命运中的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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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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