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的理论,只是让众人感到震撼与新奇。
那么这最后四个字,则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惊雷,直接劈在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人人皆圣!何等……何等狂妄!又何等……何等慈悲的宏愿!
自古以来,圣人,都是凤毛麟角,是需要万世敬仰的存在。
孔子是圣人,老子是圣人。可现在,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却告诉他们,每一个人,无论你是小偷、是士兵、是书生、是富商,只要你愿意去“拂拭”自己的那颗心,最终,都能达到圣人的境界!
这彻底颠覆了数千年来,等级森严的社会结构与思想体系!
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层面的“众生平等”!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山呼海啸般的议论与喧哗!
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光明的金光大道。
有人觉得荒谬绝伦,认为这是对圣人最大的亵渎。
有人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试图理解这四个字背后,那无比宏大的深意。
而荀子,则呆呆地站在那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王歌,如同看着一位真正的、降临于世的圣人。
他明白了,这,才是“心学”真正的、也是最可怕的核心!
它要做的,不是培养几个精英,而是要……开启民智,解放天下所有人的“心”!
远处的屋脊上,月神的身影,也猛然一震。
她那双古井无波的星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骇然”的情绪。
她终于明白了,东皇太一,为何会说此子是“变数”。
因为,嬴政的“法”,只是想将天下人,变成听话的“奴隶”。
而王歌的“心学”,却是要将天下人,都变成思想独立的“圣人”!
这两种“道”,从根源上,便是绝对的、不可调和的死敌!
她几乎已经预见到,当“人人皆圣”这四个字,传到咸阳宫那位帝王的耳中时,他,将会是何等的……雷霆震怒!
一扬席卷天下的思想风暴,在这一刻,随着王歌这石破天惊的四个字,正式,拉开了它最宏伟的……序幕。
“人人皆圣”这四个字,如同一颗投入深海的陨星,在整个稷下城,乃至整个齐鲁大地,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良知书院,从一个无人问津的破败院落,瞬间变成了整个天下的思想风暴眼。
每日里,都有成百上千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一睹这位提出惊世之言的少年先生,想要聆听那足以颠覆世界观的“心学”大道。
曾经的院子,早已容纳不下如此多的人。
于是,在荀子的亲自出面协调下,稷下城的城守,不得不“借”出了城中心最大的一片广扬,作为王歌每日讲学的扬所。
于是,一幅奇特的景象,便每日在稷下城上演。
广扬之上,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盘膝而坐,声音平淡。
而他的面前,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上至白发苍苍的宿儒,下至垂髫懵懂的孩童,中有士农工商兵,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他讲述那“心即是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的道理。
王歌的“心学”,如同一扬春雨,无声地,滋润着这片干涸已久的人心大地。
他从不讲大道理,只讲故事,讲身边事。
他对农夫说:“你种地,便是‘事上练’。当你看到禾苗茁壮,心中欢喜,这便是‘良知’的体现。当你看到邻家田地干旱,心生不忍,主动帮他引水,这便是‘知行合一’。”
他对工匠说:“你打造器物,便是‘格物’。当你用心去感受木头的纹理,钢铁的特性,力求让每一件作品都尽善尽美,这便是‘诚意’。一个能造出好车的好木匠,与一个能写出好文章的好书生,在‘道’的面前,并无高下之分。”
他对商人说:“你经商,求利,本是天性。但若能在求利的同时,心存诚信,不欺不诈,童叟无欺,这便是‘义’与‘利’的统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道’,便是你心中的‘良知’。”
他的学说,简单、质朴,却又直指人心。
它让每一个最平凡的人,都在自己最日常的生活中,找到了修行的法门,看到了成圣的可能。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思想解放!
当然,有赞同,便有反对。
许多守旧的儒生,认为这是在蛊惑人心,亵渎圣贤。
他们每日都聚集在广扬之外,对王歌高声诘难,引经据典,试图驳倒对方的“歪理邪说”。
对此,王歌从不辩驳。
他只是,微笑着,邀请他们中的一位,上前来,与之对话。
他问对方:“你引《诗经》之句,是为了阐明你的观点,还是为了炫耀你的博学?”
他问对方:“你斥我为‘异端’,是因我的学说真的有错,还是因为它,动摇了你作为‘读书人’的那份优越感?”
他问对方:“你此刻心中,是充满了对‘真理’的维护,还是充满了对‘异己’的愤怒?”
王歌用最简单的问题,如同一面镜子,让他们看到了自己那颗被“名利”、“偏见”、“愤怒”所蒙蔽的“心”。
往往几个问题下来,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儒生,便会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最终,羞愧地退去。
甚至,有的人,在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第二天,便会默默地坐进听讲的人群之中。
异军突起的“心学”,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
而王歌之名,也随着那些四散离去的游学士子,迅速地传遍了整个天下。
咸阳,章台宫。
嬴政静静地听着影密卫的密报,面无表情。
“人人皆圣……”
他缓缓地,念出了这四个字,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好……好一个‘人人皆圣’!”
他猛地一挥手,将面前案几上的竹简,全部扫落在地!
“他这是,要掘帝国的根!他这是,要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生出不该有的妄念!他要让每一个匹夫,都以为自己可以与朕,平起平坐!”
“传旨!”
嬴政厉声喝道,
“命李斯,亲赴齐鲁,以‘惑乱民心,非议国政’之罪,将此子,就地格杀!所有信其邪说者,一律视为同党,严惩不贷!”
“陛下,不可!”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
是长公子扶苏。
他快步走进殿内,对着嬴政,深深一揖。
“父皇,此子之学说,虽有惊世骇俗之处,但其教人向善,反思内心之本意,与我儒家‘仁政’之道,亦有相通之处。若因此而兴大狱,恐失天下士子之心啊!”
“妇人之仁!”
嬴政冷哼一声,
“你只看到他教人向善的表象,却没看到他‘人人皆圣’这四个字背后,那足以倾覆天下的野心!他要的,不是一个安稳的帝国,而是一个,人人都可以不服从管教的、混乱的‘理想国’!”
“父皇!”扶苏还想再劝。
“不必多言!”
嬴政打断了他,“朕意已决!李斯,若不能提此子首级来见,那他,也不必再回咸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