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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儒家之叶,何论其根?

作者:谈笑风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个身穿华贵儒袍、面带傲色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十五六岁的少年。


    “你就是那个王歌?”


    中年男人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王歌,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就是你,用些不入流的歪理邪说,蛊惑我儿,让他整日不思进取,说什么‘学问在心,不在书中’?”


    王歌认得那个少年。


    他是前几日来过这里的学生,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子弟,因为厌倦了家中安排的、日复一日的经学背诵,而跑到自己这里听了一下午的“故事”。


    王歌没有理会那中年男人的质问。


    他只是看着那个满脸羞愧的少年,平静地问道:“你,想明白了吗?”


    少年身体一震,他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盛气凌人的父亲,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最终,他鼓起勇气,对着王歌,也对着他父亲,大声说道:


    “父亲!我没有被蛊惑!是先生让我明白了,我不想再做那种只会背书的‘两脚书橱’!我想学的,是能让自己内心真正信服的、安身立命的学问!”


    “你……你这个逆子!”


    中年男人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王歌,怒喝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妖言惑众,败坏门风!来人!给我把这块破牌子摘了,把这间破院子,给我砸了!”


    几个家丁立刻狞笑着,向王歌那块写着“良知”二字的木牌走去。


    院子里的孩子们,都吓得躲到了王歌的身后。


    那个落魄书生和退伍老兵,则下意识地站了出来,挡在了先生的身前,虽然他们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些家丁的对手。


    王歌轻轻地,将挡在身前的两人拨开。


    他看着那几个即将动手的家丁,没有愤怒,也没有慌乱。他只是,缓缓地,开口说道:


    “你们可以砸了这块牌子,也可以推倒这间院子。”


    “但,你们能砸掉,他们每个人心中的那份‘良知’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那几个正要动手的家丁,动作,都为之一顿。


    几人下意识地,看向了院子里的其他人。


    他们看到了,那个曾经是小偷的狗子,眼中虽然有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挺直了腰板的、堂堂正正的勇气。


    他们看到了,那个落魄书生,眼中虽然有怯懦,但更多的,是一种守护自己精神家园的决绝。


    他们看到了,那个残疾老兵,眼中虽然只有一只,但那只眼里,却燃烧着如同当年在战扬上一般的、不屈的火焰。


    他们突然发现,这座破败的院子里,每一个人,无论老幼,无论贫富,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光。


    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苍老而又洪亮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住手!”


    随着那一声苍老的喝止,一个身穿素色麻布儒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一群同样身着儒袍的弟子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了院子。


    “荀……荀夫子!”


    那个原本气势汹汹的中年男人,在看到老者的瞬间,脸上的傲慢和愤怒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恭敬。


    他连忙上前,深深一揖。


    来者,正是当今儒家辈分最高、学问最渊博的名宿大儒,被誉为“帝师”的——荀况,荀子。


    荀子的目光,没有理会那个中年男人。


    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世事变迁的眼睛,缓缓扫过整个院子。他看到了破败的桌椅,看到了衣着各异、却眼神明亮的学生,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名小小的少年身上。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位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会亲临这座毫不起眼的“良知书院”。


    “你,就是王歌?”


    荀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沉淀,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是。”王歌平静地与之对视。


    “‘良知’。”


    荀子抬起头,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那块木牌,缓缓念出了这两个字。


    “好大的口气。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老夫穷尽一生,所求不过‘礼’、‘法’二字,以匡正人心,规范天下。你一个少年,却敢直接从‘心’之本源立论。这份胆魄,不知是无知,还是自信。”


    他的话,看似在评判,实则,是在向对方“论道”。


    王歌看着这位值得尊敬的老者,微微躬身,以示敬意,然后开口回答:“荀夫子,您错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荀子身后的那些弟子,更是纷纷怒目而视。


    王歌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无论是孔之‘仁’,孟之‘义’,还是您之‘礼’、‘法’,其根源,皆出自于‘心’。”


    “若无一颗向善的‘仁心’,‘仁’便只是虚伪的口号。”


    “若无一颗不忍的‘义心’,‘义’便只是鲁莽的冲动。”


    “若无一颗知耻的‘良心’,您所说的‘礼’与‘法’,便只能约束人的行为,而无法改变人的内心。其结果,不过是造就一群,表面循规蹈矩,内心却依旧充满欲望的伪君子罢了。”


    他指了指那个闯进来的中年男人。


    “他,熟读经义,深谙礼法。但他的‘心’,却被‘面子’和‘权威’所蒙蔽。所以,他会用最‘无礼’的方式,来维护他那可笑的‘礼’。”


    他又指了指其身后那个满脸羞愧的少年。


    “而他,虽然对经义感到厌倦,但他的‘心’,却在追求真正的‘安身立命’之道。这,便是他‘良知’的萌芽。”


    “所以,我并非狂妄。我只是,拨开了所有的枝叶,直接指向了那棵决定一切的……根。”


    王歌的一番话,振聋发聩!


    在扬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荀子的弟子,还是院子里的学生,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荀子,也沉默了。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眼中,有震惊,有审视,有不赞同,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剧烈的思想碰撞!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好……好一个‘直指其根’!”


    “但,老夫还有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老夫主张‘性恶论’。人生而有欲,有欲则乱。故,必须用后天的‘礼’、‘法’来教化、约束,使其向善。


    而你的‘良知’之说,听起来,却更像是孟轲那套‘性善论’。你认为,人性,究竟是善,还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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