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60-70

作者:九十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遇人


    在许多传说里, 去冥界的路总是又爬山又渡河的,莫名地都充满着千难险阻。


    就像明明大家都知道最常提到的地狱之门就在曼尼,可在常惯的印象里, 就算曼尼大部分都是平原, 但地狱之门附近总会来个深沟高垒遮拦通路。


    而实际上想想也知道,冥神们也会出入冥界的, 而且每时每刻都有灵魂前往冥界, 冥府之门做得太隐蔽,简直就是冥界脑子抽了给自己找事干。


    所以, 对那些认为冥界太难进入的神祇来说,这单纯只是冥界难得给这些只会带来麻烦的无聊人士打开大门罢了。


    赫尔墨斯曾有引导灵魂之责,间接也就有了自由出入冥界的权力, 这其实就是指他每次都能如冥神与亡灵般让冥界主动给他开门的特权。


    这么一看,外界说冥界排外也并非虚事,但冥界本来就是亡者的国度,不喜欢那些充满生气的天神与海神们进入也无可厚非吧。


    连萨若汶都觉得,要不是他接管了爱丽舍,在地下也已经呆了老长一段时间了,冥界都不一定乐意给他一个活人开门呢。


    而且, 就算如此, 冥界也有时候会调皮一会儿,把自己的一些近道入口挪到其他地方去。


    在大地上呆得有点儿久了,萨若汶转头才发现自己出来的那个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合上了。


    试着叫了几声门没什么反应, 萨若汶有些奇怪,但还是直接离开前往下一个冥界大门。


    朝下一个冥界大门走去,路过一条溪流时,萨若汶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正打算探查四周,突然就感觉手腕被人抓住,他猛地回头,惊讶道:“哈迪斯?”


    哈迪斯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微妙:“可算找到你了。”


    萨若汶问:“什么?你在找我?出什么事了吗?”


    哈迪斯答:“爱丽舍有人问你乐谱如何。”


    “啊。”没想到是有人来催单子了,萨若汶心底油然升起一种心虚感,有一种截稿日还偷溜出去玩,结果被甲方发现的愧疚感。


    不对,虽然他性格是有点懒,但他工作可是秉承着用百分之三十的时间做完任务以保证百分之七十的时间摸鱼的优秀原则!在来大地之前,乐谱的初稿他已经打完了的。


    “初稿在我房间的书桌上,忘了跟你们留言了。”萨若汶拍头,为自己疏忽耽误其他人而感到抱歉。


    “也没有多大事。”哈迪斯垂眸,抚上他的肩膀说,“只是我觉得你之前情绪有点不对,出什么事了吗?”


    没想到哈迪斯还能注意到这些,萨若汶眨眨眼睛说:“没什么,只是之前有点担心一个朋友。”


    “俄尔普斯?”


    “这么明显吗?”


    “你关心的人,还在大地上,除了他还能有谁。”哈迪斯说得没什么起伏,但萨若汶总听出一种怪怪的感觉。


    但他仔细打量对方的表情,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能怪罪于自己最近因为俄尔普斯的事太过于敏感了。


    不过他还是莫名的说了一句:“俄尔普斯最近恋爱了,我邀请了他和他爱人来春庆庆典玩儿。”


    “恋爱了?对方是男是女?”


    “女,是一位海仙女,名叫欧律狄刻。据说就是上次酒神宴会上,俄尔普斯对她一见钟情的。”不知道为什么哈迪斯对这些恋爱的细节这么关心,不过萨若汶也没有多想,实在地回答道。


    “萨若汶,你好像不太看好这一段恋情。”


    “怎么这么说?”


    “你的表情一点都不兴奋,这不太像你谈及你朋友的样子。”


    他这么说,萨若汶倒是有点儿好奇在他眼里,他谈到俄尔普斯倒是个什么夸张样子了。


    他好奇,也就这么问了,出乎他意料的是哈迪斯今天似乎真的难得在这些小事情上健谈了起来,直接拉着他在河边坐了下来,低声描述起了他平时的样子。


    萨若汶问他:“不着急回去吗?”


    “传个话就是了。”哈迪斯勾勾手指,从河里带起一小团儿水,捏成了一只小雀的样子,小雀抖抖翅膀就似拥有了生命,灵动地摇头晃脑。


    哈迪斯对水雀说了几句话,手轻轻一挥,水雀就朝着冥界的方向飞走,在空中留下一串儿细细的水痕。


    这场景可有趣极了,萨若汶这还是第一次见哈迪斯赋予一个东西生命,不禁奇道:“原来你的神力不止有死亡啊。”


    “生死本来就是共生的。”哈迪斯见他喜欢,再捏了一只水乌鸦递给他,不经意地说,“它们传信更为迅速。”


    总觉得对方在暗指什么东西但没有证据的萨若汶心里觉得好笑,看着对方还保持没什么变化的脸突然有点不满。


    “你该笑笑,我记得你笑起来多好看的。”他伸手戳了戳对方的嘴角。


    温暖的手指接触冰冷的皮肤,萨若汶有一瞬间还想就算没什么温度,但触感还是柔软的。


    他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人抓住了,而下一刻更加柔软的东西就轻轻覆盖了上来,像一阵风似的点过水面,又迅速不见,可激起的水波却难以停歇。


    似乎是太久太久没有接触到类似的情况,萨若汶瞪大眼睛,表情一片空白。


    哈迪斯这下却真的笑了,别说嘴角,连眼睛里都难得透出让萨若汶炸毛的笑意。


    无神的黄金和微波荡漾的绿色无意间相遇,一时,表情不同的一人一神心底,却不约而同想让这一瞬间永恒。


    但还没等这样一瞬的念头成型,意外就最先来到。


    “小心!”


    来自体内的危险警示让萨若汶一下清醒,他伸手猛地把人扑倒在地,但也已经晚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形金箭气势汹汹,哈迪斯也一下反应过来,翻身把人挡在身下,神力暴涨竖起屏障,但金箭明显不受平时霸道得能将太阳击落的冥力影响,直直射中他的心口。


    “这什么东西?!”


    眼睁睁看着一只利箭刺入对方胸膛,萨若汶这下是真的大脑宕机了,全然忘了对方作为神祇的不死性,抓着人想要查看对方情况,却忽略了对方看向自己微变的眼神。


    金箭来的突然,但是这一下子也暴露了偷袭者的位置,黝黑的冥力顺从主人的心意向不远处的草丛里刺去,揪出了一个人。


    萨若汶单手撑起上半身,暂时确定了哈迪斯身体没有异样,这才放心地转头看去,看见偷袭者不由皱起了双眉。


    “厄洛斯!”


    被神力就在半空中乱扑腾着,背上生着天鹅翼,相貌长得和萨若汶之前遇到的安忒洛斯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可不就是爱神厄洛斯吗?


    萨若汶心说,今天还真是跟你们兄弟结下了怨缘,刚送走一个弟弟,就来了一个哥哥。


    “呵。”被射中的哈迪斯对这个拿着箭的小孩儿自然没有好的脸色,冷着一张脸,顺势就要将厄洛斯手上的弓与还未射出的铅箭夺过来。


    “啊!!!”眼见要被拿走自己赖以为生的伴生神器,厄洛斯发出惨叫,双手双脚齐用力,和冥力较量着,嘴里还大喊着,“我的弓箭!!冥王不要啊!我不是故意的!”


    “那难不成你的弓箭还会自动发射?”


    萨若汶阴阳怪气道,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厄洛斯手上还未射出的铅箭,想起铅箭的作用,瞬间脸色更冷了一个度,语气像块儿寒冰,“你拿着这铅箭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气得想站起身,直接走过去给厄洛斯一点教训,刚动身,却被哈迪斯拉住了。


    萨若汶转过头看对方,就见哈迪斯眯眼对厄洛斯道:“你是奉谁的命令来这里蹲守的?”


    萨若汶心里一跳,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是接近地狱之门的曼尼,人烟本来就稀少,厄洛斯这种典型的骄纵长大的奥林匹斯天神根本都不屑于来此,能在这里遇到他,不免让人怀疑对方就是故意来遵守的。


    果然,问出这话,原本还在半空中激烈挣扎叫喊的厄洛斯一下哑了声,脸上的尴尬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厄洛斯一脸苦相,见对面两人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深感自己不说点什么转移话题,他就要完了,居然扯回了萨若汶问的问题,嘴快道:“但我没有想着要射出铅箭的!冥王陛下!还有这位白发的爱丽舍主人!真的!完全没有!我厄洛斯再怎么说也是爱情之神,怎么可能会对已经相爱的一方射出这种有悖我原则的东西啊啊!你们要信我呀!”


    “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我是爱丽舍的主人?”萨若汶“哼”了一声,揪出爱神露出的马脚。


    他这个身份,他可知道冥神们没有对外宣扬过,除了有心神刻意去调查,怎么可能知道?


    而厄洛斯看起来是会去可以调查这种事的神吗?也许调查哪些地方还没有被他霍霍过更符合这个小爱神的风格。


    而哈迪斯伸手,把厄洛斯扯了过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道:“是宙斯对吧。”


    看起来是问句,但他语气却没有半点疑问的意味,看来是在心里已经笃定了答案。


    本来还想乱扯几句糊弄过去的厄洛斯卡壳了,心里懊悔射完金箭之后,自己为什么还要在原地犹豫要不要射出铅箭,而不是立刻转身就跑。


    这下又被逮住了吧,上一次是宙斯,这一次是哈迪斯,厄洛斯皱着脸感觉自己的命真的好苦。


    “说话。”哈迪斯可不管他满心的心酸,像晃一只小鸡一样晃了晃颓丧的爱神。


    厄洛斯被晃得头昏眼花,本来优雅的天鹅翼也现在也像一只土鸡的翅膀样耷拉下来,最终他崩溃大喊道:“是的!!!就是他!!!”


    爱神哭丧着一张脸,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哇哇大哭道:“就是他逼迫我来做的,宙斯逼迫我给你射出金箭,又给爱丽舍的主人射出铅箭!


    但是冥王大人,你看我也只是射出金箭而已,你们本来就相爱,金箭也只对你们起一个祝福的作用啊!就只是爱神美好的祝福呀!而且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射出那一只铅箭的!要射出我也早就射出了,怎么可能被抓住啊!我厄洛斯虽然任性、调皮、盲目,但也还是有原则的!!!”


    “你个从未经历过斗争的小孩儿,被抓住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哈迪斯嗤笑一声,对爱神撕心裂肺的哭喊冷眼旁观,眼都不眨地把对方的护着的弓箭夺了过来掰成两半。


    在厄洛斯惊恐的眼神中,一只沉默的萨若汶突然开口:“等等。”


    哈迪斯立刻停下,看向他。


    厄洛斯以为他要为自己求情,立刻也惊喜地看向他,溢美之词呼之欲出。


    “把弓箭给我,这些伴生神器你掰断了过段时间就恢复了,不如给我做研究。”


    岂料萨若汶说出的话比哈迪斯还要无情。


    这岂不是意味着直接把他的宝贝弓箭直接扣下了?厄洛斯瞬间万念俱灰。


    “还有你,厄洛斯。”当然,扣下了作案工具,萨若汶也没有放过罪魁祸首本人,“我看你闲得甚至还有时间去帮宙斯的忙,不如来冥界,反正现在还有些地方缺少人手,对吧哈迪斯。”


    哈迪斯瞬间会意,“确实。我想,塔尔塔罗斯的囚犯们应该很乐意看到爱神为他们带来一点新意。”


    他右手执起双叉杖向大地一敲,大地轰隆隆地颤动,一条地缝便赫然出现在厄洛斯脚下。


    厄洛斯甚至还没来得及尖叫呼救,从幽冥深渊长出的藤蔓就像一条毒蛇一般从地缝里窜出,缠住爱神的脚腕将神往下一拖。


    “不要——”


    惨叫声还没有彻底传出,完成任务的地缝便一下合上,将后面的咒骂声隔绝在里面。


    没了喧闹的爱神,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萨若汶的心也随着爱神的消失渐渐沉静下来,爱神刚刚语无伦次说得一些话不止怎得,又浮现在了他的耳边。


    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下,萨若汶下意识的抽了一下刚刚慌乱间一直被哈迪斯抓住的手臂。


    没抽动。


    一人一神突然陷入了沉寂之中。


    “……”萨若汶声音在喉咙里堵了一阵,张嘴又闭嘴,最后才撇过头平铺直叙地说,“我之前遇到了厄洛斯的弟弟,相爱之神安忒洛斯。”


    “比起厄洛斯,他倒是一个十分热心、乐于助人的孩子……”


    “所以呢。”哈迪斯揽过他,伸手拂过他侧脸,看着他的脸。


    “所以……我想,可能是安忒洛斯太过好心地给了我什么奇怪的祝福,让厄洛斯误会了我们……”萨若汶抿着嘴,有点僵硬地说,说到后面,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强词夺理,闭上了嘴。


    但哈迪斯这时候也蛮不讲理,追问他,“误会我们什么?”


    “…………你说春日庆典要不要让俄尔普斯来唱一个节目?上次他把我邀请去酒神宴会就坑我免费当了一次伴奏,这一次他在怎么也要还回来是不是……”


    萨若汶突然说道:“还有赫格蒙最近的课业也完成得不错,老师都说他可以毕业了。不过他还是一副六七岁的模样,哈迪斯……灵魂还能长大吗?我是说外表长大,赫格蒙总不会永远都是小孩子样吧……你见的灵魂更多,之前有没有类似的…………!!”


    萨若汶上嘴唇碰下嘴唇,张合几下就说得比谁都溜,本来向来有耐心听着人说些有的没的的哈迪斯现在听着听着,却有些不耐烦起来了。


    他看着那一张似乎说不完话的嘴,眸色暗沉,半天都听不到他想要听的话,从来讲求效率的冥王干脆不想等了。


    他一下凑近,一只手绕过对方的腰腹伸到背后作支撑,一只手绕到对方后脑勺抓住对方向上轻抬。


    “!!!”


    萨若汶一下瞪大了双眼,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余音在空中飘荡,但他也无心关注这些了。


    平静的溪流倒映出岸上相依的一人一神,两者接近得仿若一人。


    清甜的果肉被人采撷,甚至来不及洗净就被人咬下,果皮破裂流出汁水,刚结下的果子自然青涩,酸得让人双唇发麻。


    人的大脑其实很笨,根本无法处理从未遇见过的事物,而就算有预感,但现实只要稍微超出预料一点,大脑也会瞬间过载,半天转不过来。


    而当人终于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一切都接近尾声了。


    浅银色悄然在金眸的深处浮现,又被主人给按了回去,不知何处而来的心火一下窜起,直直冒到头顶,萨若汶憋得脸都红了,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咬。


    神血跟人血一样是锈味的,而且还多了一分焦苦,像放久了的咖啡。


    哈迪斯吃痛皱了皱眉,稍微往后退了一下,但还没等人喘上一口完整的气,就又靠近描摹了一圈人的唇形。


    带着金色的神血沾上绯红的唇色,欲落不落,冥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手从后脑勺捧到脸侧,伸出拇指将那一分金红擦过下唇。


    “好看。”


    一直被吐槽没有审美能力的冥王突然说道。


    第62章 封闭


    爱丽舍。


    赫格蒙眼睛瞟了瞟躺在露台边闭目养神的人, 然后深吸口气,抱着几乎比他人都大的盒子,小偷似得蹑手蹑脚走过走廊。


    “赫格蒙——”


    平时对他总是温柔的声音如今冷了下来, 就像把刀一下把他钉在原地。


    “萨、萨若汶哥哥。”


    小孩儿被吓得一抖, 盒子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听声音就可以知道里面东西的份量。


    “盒子谁给的?”萨若汶面无表情盯着地上的东西。


    自从上次从外面回来后, 他基本都是这个表情, 给庆典主办方交稿子时还差点吓到别人。


    “……呃,哥哥……”赫格蒙背在后面的手相互使劲儿扣着, 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来。


    而萨若汶就臭着脸盯着他,也不说话。


    被盯着的赫格蒙吞了口唾沫,尴尬地说着:


    “哈哈, 哥哥,呃,你看这盒子里的东西都是上好的牛筋呀,来做琴弦多适合……哎呀,我看还有牛肉和蜜酒呢,你不收着放在那里也是浪费,多可惜——”


    “你想吃就在外面吃完回来, 吃不完就分给其他人, 别给我带回来。”萨若汶打断他,没好气道,“至于其他……”


    “我记得爱丽舍有不少弹琴好手, 送给他们。”


    赫格蒙:“……”


    他颤颤巍巍道:“但是,但是,有冥界使者看着呢,他们说必须交给你。”


    冥界使者?


    萨若汶一下站起身, 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我都说我把爱丽舍封死了,你怎么还能接触到外边儿拿到这些东西的,好啊,冥界使者——”


    他抓抓头发走了几圈,然后看着那一大箱子——准确来说应该是礼物的东西,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哈迪斯那货……知道进不来爱丽舍就天天用这些东西刷存在感。


    要不把冥界使者也禁止出入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萨若汶的理智就把它否了。爱丽舍里时不时都会有灵魂想要前去轮回,这时候必须有这些使者引路,而且外面的灵魂要到爱丽舍来也需要他们,一码事归一码,没必要因为哈迪斯的无故骚扰破坏爱丽舍的正常秩序。


    但就是很难受啊,冥界使者准确来说不是冥神,至少冥界本身不认为他们是冥神,就不受当年的法令影响,出入自由,最关键的是大部分都是哈迪斯提拔来当帮手的,帮他做事简直天经地义。


    见萨若汶又在原地走来走去,赫格蒙默默蹲在箱子旁边,终于忍不住问:“哥哥,为什么你这么反感冥王陛下的礼物?”


    他想问很久了,其实他觉得萨若汶上一次出去回来后,就有点怪怪的了。


    不仅莫名彻底封闭了爱丽舍,自己也还天天窝在房间里,美其名曰全身心投入春日庆典准备工作,但他见对方完成了自己工作也不动弹一下啊。


    这可和萨若汶平时一个地方呆不住几天的样子大相径庭。


    赫格蒙视对方为存留于世的唯一亲人,所以他自然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是近些日子,冥王陛下总是送一些信或者礼物来爱丽舍,但萨若汶哥哥看都不看一眼全部堆在仓库管都不管,到了后面甚至有点儿烦了,根本不想去拿。


    赫格蒙记得他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互送礼物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因为我根本不想要!”萨若汶咬牙切齿。


    “那你叫冥王陛下不要再送了不就好了吗?”赫格蒙弱弱地提出建议。


    哈迪斯作为财富之神自然不缺送礼物的资产。而针对萨若汶的偏好,他很少送一些华而不实的金银财宝,反而是一些实用的材料与食物。


    有一次对方还直接送了一架一米多的基萨拉琴,做工精美到那群庆典负责人天天跑仓库来眼巴巴望着,然后萨若汶实在受不了他们了,把琴借给他们用了。


    所以那架琴也算是少数被萨若汶接受了的礼物。


    而赫格蒙一想到仓库里堆着的几箱子肉、瓜果还有魔法材料,就馋得不要不要的,但又顾及萨若汶的心情,只能看不能拿。


    萨若汶哥哥不想要,但他真的很想要。


    或者,与其让这些东西在仓库积灰,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送,赫格蒙看不得这么浪费的行为。


    看出他心里话的萨若汶:“……”


    他头疼得揉了揉额角,最后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破罐子破摔道:“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把东西拿出去!”


    实际年龄早就不是小孩子的赫格蒙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在萨若汶捂着脸要崩溃之前,快步把箱子抱走了。


    等周围终于安静了,萨若汶才露出有点发热的脸,他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许久后才低声骂了一句,表情从空茫转为不爽。


    他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当时,当时明明前有安忒洛斯的祝福,后有厄洛斯的金箭,就算是哈迪斯被一下影响到了也很正常吧。


    想想传说里被金箭射中后陷入狂恋的一个个例子,哈迪斯比起平时更冲动一点儿也是正常的……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办好春日庆典,趁着庆典把俄尔普斯和欧律狄刻的未来改写一下,总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毕竟,人和神都是两个物种了,怎么可能长久——


    “大人……大人?”


    有人从外而来,看着他跪坐在地上,一下有些迟疑。


    萨若汶抬起头,站起身拍拍衣服,这才找回点儿形象,板起脸问他:“什么事?”


    “呃……爱丽舍外有一位天神在请求进入爱丽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来人直觉不要多问,老实转达情况。


    “天神?”


    萨若汶惊疑,在冥界见到天神本来就稀奇了,怎么这天神不去其他地方,偏偏来人类扎堆的爱丽舍。


    “对,她说她是……神后赫拉,护送一位哑女的灵魂来爱丽舍,望您放行。”


    赫拉,哈迪斯的妹妹……


    萨若汶下意识拒绝,“你跟她说都在爱丽舍门口了,把灵魂放手就是……算了,我自己去说。”


    他想到赫拉出了名的高傲性格,怕对方遭到拒绝对接待者心生不满,人类的灵魂可不够这些主神折腾的。


    而在爱丽舍门口见到赫拉时,对方正等得无聊,给身旁少女变花玩儿,倒是没有萨若汶想象中的傲然之态。


    见他来了,赫拉仔细打量了一遍他,露出个欣然的笑。


    萨若汶对这个笑莫名感到一点儿不适,眯了眯眼把不适合的情绪甩出去,和这位不请自来的神后打起了招呼。


    对于萨若汶说的把灵魂送到爱丽舍门口已经可以的说法,赫拉摊了摊手看向少女。


    哑女睁大双眼,在大家的注视下疯狂摇头,抓着赫拉的衣服不放手。


    “就是这样。”赫拉道,“这孩子离不开我。”


    萨若汶观察了下哑女的表情,确定对方不是装的,无奈道:“那你暂时陪同她进来吧。”


    赫拉刚扬起笑,萨若汶就问她:“我想您应该没有和冥王陛下有过任何合作?”


    “嗯?我和大哥神职毫无重叠之处,能有什么合作?”赫拉这一反问,倒是打消了萨若汶些许疑虑,让他更放心地让出了通道,让对方进入了爱丽舍。


    ·


    接下来的几天里,赫拉似乎真的如她所说,单纯来陪伴孤苦伶仃的哑女。


    甚至,萨若汶还看见对方没事干跑去看春日庆典那群人彩排戏剧,提出不少建议,倒把那群发现自己死后还能得到神明帮助的戏剧家感动得不行。


    左看右看没发现对方有什么疑点,萨若汶就只能归结为赫拉确实是没事做跑爱丽舍旅游的。


    而且令萨若汶欣慰的是,大概是他一直不回应起了效果,让哈迪斯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最近,对方不再找各种人带各种礼物给他了。


    只有偶尔几封信件随着来往的使者送到他的桌上,萨若汶每次瞥一眼就搁在一旁,慢慢地也堆积了一小叠在桌角。


    其实要说想彻底无视,还是很难的,最是萨若汶的定力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高。


    终于,再又一次从赫格蒙手里拿到一封新的信件,摸到信件里有些异于往常的凹凸不平的触感时,萨若汶还是忍不住了。


    他抚摸信件的表面,有点神经质像四处看了看,仿佛在确定有没有其他人,最终下定了决心,慢慢的把信上的漆泥撕下,打开了信件。


    “扑”


    信封刚一打开,里面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涌出,白色的水仙、蓝紫的鸢尾、红色的银莲一齐喷出,各色的花粉扑了萨若汶一脸。


    “……”


    “……”


    “……”


    沉默很久,萨若汶缓缓关上了信封,把甚至还来不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花朵又硬生生压了回去。


    到底谁给哈迪斯提的建议???


    “哈哈哈……”


    有笑声传来,在这种时刻可谓之猖狂,萨若汶迅速抬头望去,就见赫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房间门口,正好笑地看着他。


    她出现的时间太过于凑巧,让萨若汶很难不怀疑她的动机,立刻警觉起来。


    “有时候一点小惊喜,总能让快变得无聊的爱恋重燃火花,对吧?”赫拉笑道,“虽然往往,这个惊喜可能会让人有点无奈。”


    萨若汶撇嘴道:“我们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赫拉看向他桌角的信件:“啊,还在追逐阶段吗?没事啦,那也快啦,能在没回应下坚持这么久的神祇也不多见了,没想到我大哥对这方面还单纯得很。”


    萨若汶并不喜欢对方这么说,什么单不单纯,纯粹是不单纯的被他打回去了,况且,他冷哼一声:“我也没说过我最终会同意,而且,神后殿下,您开始不是说来此和冥王陛下没有任何关系吗?”


    “我来爱丽舍当然和他没有关系了。”赫拉说,“但萨若汶,是不是我神后之名太过响亮,以至于你忘了我的神职是什么?”


    婚姻女神赫拉,她本身就是婚姻的守护者,自然乐得促成更多姻缘。


    促成与维护婚姻就是她的本职工作,不然她也懒得管宙斯和他一二三无穷尽也的情人。


    “那对于我来说,真是可怕的神职。”萨若汶把手里的信放在一旁,再次强调道,“我没有说过我最终会同意。”


    赫拉观察他的脸色,发现对方居然真不是在赌气,便走近坐在一边,正经了表情,感叹:“你居然真不想同意,那倒是有趣了。”


    见萨若汶皱起眉,她又补充说:“毕竟在我看来,你和我那大哥的相处当中,确实没看见过一点你想要拒绝他的意思呀。”


    萨若汶看向桌角一堆拆都还没拆封过的信件,意思不言而喻。


    “不回应不等同于拒绝啊。”赫拉说,“听你身边的人说,你甚至就没有主动提出让他别送了,我想我大哥应该也不是那种我行我素,一点不听人说话的人吧。”


    “……他确实不是。”半天,萨若汶居然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这么说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那天从大地上回来,他就把自己锁在爱丽舍里,对哈迪斯的任何行为既不赞同也不拒绝,烦着对方一直送东西刷存在感,但他心底又何尝不怕对方哪一天突然就没动作了呢?


    但他就是不去回应,应该说是不敢回应。


    前面是一个无尽的深渊,一旦踏入可能再也没有回头路。


    他的直觉告诉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在你融入这个陌生世界不久,连自己的很多问题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要这么做吗?


    厄洛斯和安忒洛斯在其中到底起了多大作用你能确认吗?


    说得再现实一点,对于一个时间长到可以见证无数次人类灭绝的神祇来说,一只金箭的神力,一点自然产生的情感到底会持续多久呢?


    但想这么多,说到底他还是在这么一直钓着人,萨若汶捂住头,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真的……


    “该继续钓呀。”


    看萨若汶的表情一路变来变去,基本把对方的心路历程摸了个底的赫拉突然语出惊人。


    赫拉唏嘘摇头,本来觉得这人居然不被“一个神明在追求我”这种事迷惑心智,还算是个清醒人。但现在看来,什么不被迷惑,分明就只是个还处在纠结过去纠结过来的小孩儿罢了。


    “人类不可能承受冥后神格,你不一直钓着他,要等他追到手新鲜劲儿过了就把你抛弃吗?”


    她嗤笑道,说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第63章 封闭2


    赫拉给萨若汶讲了一个比较反常识的法则, 那就是如神王神后这类成对的神格,看似是必须绑定的后天神格,但实际上两者是没有必然的联系。


    后天神格与神祇, 在某种意义上是各自相互选择的。正如宙斯在赫拉之前已经有了好几任妻子, 但只有赫拉得到了神后神格一般。这肯定不是因为宙斯喜欢她到只愿意让她做神后,而是神界只认可了赫拉的神后身份, 神格才因此出现。


    “所以我才是宙斯的最后一任妻子。”赫拉叉着腰懒懒地跟他说了这背后的逻辑, 嘲笑外面那些以为她多得宙斯宠爱才成为他最后一任妻子的男男女女们。


    而正因为这样的规则,决定了一个人类绝对不可能得到冥后神格, 因为人类的灵魂强度绝对支撑不起一界之主的神力。


    赫拉如此想到,看向萨若汶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可惜,如果不是这样, 在发现他们俩似乎还不是一时兴起之后,她作为婚姻之神,怎么会说出这类似于劝分的话?


    哪怕再深的感情也总会有一天被消磨殆尽,赫拉对这一点体验深刻,如果没有神格加持,他们总会有一天厌倦彼此,连阿佛洛狄忒地金腰带也无法挽回。


    而萨若汶从她开始提出这个问题后, 就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问:“这类神格是必须要出现的吗?而且它们并不需要神格拥有者为伴侣关系?”


    “一般来说都会出现。至于后者……”赫拉想了想,“至少在我看来,有伴侣关系的不一定会使它们出现, 但是使它们出现的肯定是伴侣关系。”


    毕竟是法则上成对的后天神格。


    “不过萨若汶,你们这种情况,就算冥后神格出现,你也无法轻易调动, 冥界不会承认一个身无神血的人类为它的王后。”赫拉怕他还有幻想,再次重复道……


    “所以看你难还无意同意哈迪斯的追求,我作为婚姻之神,也难得说一两句扫兴的话。”


    她说:“我们的生命太过于漫长了,而且也比你们人类想象的宽广多了。因此我们其实很少很少会长久地执着于一个东西。”


    “哪怕是贵为婚姻之神的我,刚和宙斯结婚时天真地想要抱着无限永恒的热情与爱意对待彼此,到现在来,这些感情也被我抛之脑后,只剩下一些神职必要的义务。”


    “所以看你还在犹豫,但依旧保持着些许清醒,就趁早拒绝了吧。神的爱意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持久深刻,没有什么情感是不能被替代的,也没有什么人是非要不可的。更别说,当你真正投入进去的时候,我们随时都可以毫无代价地转身离开。”


    神的爱意听来就很高大上不是吗?很多人都乐于一博,并沉迷其中,直到他们发现这种爱意是公有的。


    赫拉脸上带着讥讽的笑,语气却很平静地说着和她神职大相径庭的话。


    萨若汶垂下眼,手摸上那一叠未拆封的信件,突然说:“我未曾想到,你作为哈迪斯的亲人,来我这里这不是说他的好话,而是让我拒绝他。”


    赫拉不在意地撩撩长发,看着指间的薄红,“自然是看你顺眼,你可比宙斯那些人类情人让我舒服多了,就说点真心话罢了。”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萨若汶笑了一声。


    传言并没有说错,赫拉确实是傲气逼人的主神,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正眼瞧过说话对象一眼。


    ·


    判官所作为初入冥界的亡灵们正式面对的第一站,永远在忙碌的前线。


    不过,得益于前代大判官的轮班制度,米诺斯兄弟二人的判官之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忙得脚不着地。


    能替班的人有很多,他们总能见缝插针地休息几天。


    但在顶头上司亲临的情况下,就算他们在愉快地泡温泉,也得被人揪起来做个排面。


    ‘所以为什么冥王和睡神大人今天会来?’拉达曼迪斯朝自己弟弟使眼色。


    ‘不知道啊,没人打招呼啊。’米诺斯无辜微笑,在席位上正襟危坐,仿佛在仔细观察坐下灵魂的生平善恶,以此来做裁断。


    你们当然不知道,冥王这是去爱丽舍晃了一圈然后顺道来你们这儿的。


    这看似隐蔽的眉来眼去,在修普诺斯眼里简直就像是拿个大喇叭在他耳边喊话。


    他抬眼看了一眼身前静默的哈迪斯,心里颇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果然,哪怕威严如冥王,也得在厄洛斯的金箭之下抛却理智,所以当年初代神厄洛斯为大爱献身,他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现在好了吧,爱这种东西交给了一个无知稚童,这下惹得天下打乱了吧。


    他的眼神里充满怨念,被盯的哈迪斯怎么能不知道,他其实也有些无语。


    虽然平时睡神总是一副心计过重城府极深的样子,不过相处久了哈迪斯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这个下属,分别操的是一颗担忧所有人的心。


    大概梦境与意识的联系太过深重,修普诺斯对他人意念情绪的变化总是太过敏感。


    但其实哪怕在外人看来自己确实有点像单恋不得的苦情人,哈迪斯也觉得自己不是需要看护的对象啊。


    到底是把遵循规则作为原则千百年的神,哈迪斯自然不会暴力破开爱丽舍的封闭进去找人,所以修普诺斯紧紧盯着人怕他冲动的行为在他看来确实有些多余了。


    他只是想去看一眼儿而已。


    哈迪斯在旁观席上支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判官们宣告台下灵魂的去处,把这些当做背景音神游天外,从萨若汶的春日庆典会不会用他送的琴到冥府的世纪死亡预测应该做到多少年。


    直到无意间捕捉到了外界一点儿异响,他才从无边的思维里回过神来。


    是判官们之间对一个刚来的灵魂判决起了一点儿冲突。


    哈迪斯垂眸看向大厅中央,那儿站着一个瘦弱到让人甚至怀疑可能经不起一阵风吹的人。


    他穿着明显补了又补但还是破烂不堪的衣服,赤着一双黝黑的足,头发乱糟糟地像好几天没有洗过一般,脖子上污浊的鲜血从中汩汩流出,也让他完全抬不起头,只有后颈一层薄薄的皮拉着脑袋,他双手向上托着才没有让其彻底掉下。


    这明显是个被砍下头颅的奴隶。


    哈迪斯又看向台上,两位主判官正围绕着要不要把这个奴隶打入塔尔塔洛斯作争辩,而争辩的中心就是这个奴隶的渎神行为还要不要追究。


    他看向修普诺斯,修普诺斯瞬间会意,跟刚才明显走神的冥王说明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奴隶的身世说来简单,但情况却有有些复杂。奴隶其实就是一个因所处城邦打了败仗而被俘虏的人,不过复杂的是,这个奴隶因不忍战争中的孤儿流离失所,而收养了他们,但作为一个奴隶,哪里来的这么多资产去资助那么多的孩子?


    所以他打起了当地神庙的主意,他刚好是被分配到神庙里作累活的,就趁机不断偷取神庙里的祭品供养孩子,最终不小心被神庙的祭司发现,大怒的祭司砍去了他的头颅,他便来到了冥界。


    而米诺斯和拉达曼迪斯所争辩的就是他偷祭品的渎神行为到了冥界还要不要追究。


    米诺斯觉得他已经被祭司砍下了头颅,死过一遭,已经可以算作赎过了罪,便可以去普通人所在的阿斯帕德罗斯。


    但拉达曼迪斯却不同意,他认为身前的罪孽怎么能用一死就一笔勾销,如果这样,那么十恶不赦的杀人犯,难道也会因为死刑,到了冥界就不下地狱了吗?


    米诺斯骂他偷换概念,这个奴隶怎么可能跟十恶不赦的杀人犯相比。


    拉达曼迪斯斥道渎神大罪怎么比不上杀人。


    “然后他们就从要不要追究他的渎神罪,吵到了现在的渎神罪应该如何定义。”


    修普诺斯默默总结道。


    “倒是混乱。”哈迪斯说道,仔细观察起了台下纷争中心的死灵。


    审判台上的判官吵得激烈,但明显一点儿不影响台下的灵魂,那个奴隶托着他的头,还有闲心数自己的头发上有多少发结,仿佛台上要不要下地狱的争吵跟自己毫无关系。


    他心中根本无神所在,渎不渎神对他来说就是个不存在的命题。


    哈迪斯几乎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心理,这种人在冥界开始接纳死灵以来就存在了。


    如果以往,这种人根本不用多加思考,直接判去塔尔塔洛斯便是。


    不过现在,哈迪斯下意识敲了敲桌面,听见了米诺斯朝拉达曼迪斯吼道为了善意而不得不不敬神灵又怎么能算得了亵渎?


    不,不是不得不不敬,而是根本就无视神灵存在。


    台下的奴隶本质上是那些就算家财万贯也不愿意祭祀神明感谢指引的人。哈迪斯招了招手,找到了一位在旁待命的低阶冥神,跟他说了几句,指了指判官的方向。


    一旁的修普诺斯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里颇为惊奇。


    而冥神接下命令,便匆匆走到判断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还在红着脸争吵的判官们一下卡了壳,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观位上的冥王陛下,整理了下仪容,重新恢复到了正襟危坐的姿态。


    米诺斯清了清嗓子,开口宣判台下奴隶的结果:“……你虽亵渎,但所念皆善,亦为战争所迫使,形势所压,不得不犯下过错。所以盼你进入阿斯帕德罗斯,保持善念,感怀恩典。”


    宣判一经说出,轻易不会更改,冥神使者便上前带走了奴隶,引导下一位等待宣判的亡灵上前。


    而奴隶手里托起的头挑了挑眉,在将要出大厅之前,转过头回望了一下,看的却不是放过他渎神之罪的判官们,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席位上,支着头似乎百无聊赖的黑袍人。


    连自己偷的那家神庙供奉的是谁都不知道的他,自然认不出对方是谁,不过应该是一个爱多管闲事也善心大发的冥神。


    奴隶心想到,他们本应该这么做。


    “看样子他并不感怀您的仁慈。”修普诺斯在一旁凉凉说道。


    “我为什么需要一个奴隶的感谢?”哈迪斯回他。


    睡神神情微妙地看了冥王一眼,语气里有些自我怀疑地喃喃:“所以厄洛斯的金箭还有改造神性格的功效吗?不过也是……蒙去了理智可不就是改造性格吗?”


    听得清清楚楚的哈迪斯:“……”


    他半眯着眼开口:“我认为你还是太闲了,塔纳托斯太忙,你干脆去帮他吧。”


    “啧,他忙个什么,天天惦记着春日庆典,跟您一样每时每刻骚扰爱丽舍。”修普诺斯毫不犹豫地揭穿自己弟弟的老底,打小报告的同时也把自家上司骂了进去。


    但明显,哈迪斯找的重点向来清奇,“他能接到回信?”


    修普诺斯:“……我看您才需要再忙一点。”


    哈迪斯转头说:“我要在判官所呆一段时间。”


    修普诺斯:“?”


    他皮笑肉不笑,“这里有什么必须您亲自来监督的事务吗?”


    哈迪斯面不改色,“我觉得可以有。”


    “嗤——”


    修普诺斯真的气笑了,眯起的眼睛大有一股“你不说清楚我就算死也要把你拽走”的气势。


    但哈迪斯却毫无所觉般看向台下受审判的亡灵,轻声说:“我想多看看这些受审人类罢了。”


    “您以前没看够?”修普诺斯不能理解,在判官所没建立前,除了真理田园自行分流外,就是哈迪斯主持判决那些灵魂的善恶罪罚,审理冤情申诉。


    “确实没看够。”哈迪斯像是没气够人,只甩下了这么一句便不做声,把修普诺斯憋得想咬死他。


    ‘您倒是想看够了,把冥王宫交给我烦死我是吧。’


    修普诺斯抓狂,当年萨若汶还会征用哈迪斯身体时他就想说了,根本没人在意他的苦难。


    以后如果还有人说界主助手的活儿好做,修普诺斯第一个暗杀他。


    所以赫尔墨斯那玩意儿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到处当街溜子,睡神在心里深深怀疑,宙斯事比哈迪斯还少吗?


    海界的波塞冬不论,海界事少到波塞冬一年出现一次都能搞完,根本不需要助手这种生物。


    但神山上不应该啊,以宙斯这沾花惹草的速度赫尔墨斯到底哪里来的时间到处溜达的!!!


    第64章 春日庆典


    在那群个个完美主义的戏剧家们不知道第多少遍扣细节改乐谱, 搞得萨若汶快带着演员们忍无可忍起义前,春日庆典终于到来了。


    说是暂时来陪同怕生哑女的赫拉到现在也没有走,反而对于自己无聊下也掺合了一脚的庆典兴致勃勃, 积极的样子让庆典负责人都开始焦虑起自己庆典没办好是不是要接受神罚。


    而萨若汶也在最近接到了一些冥神的出入申请, 惊讶于这起拍脑袋决定举办的庆典居然还引起这些冥神的注意,于是他大手一挥, 只批准了一两个进来。


    塔纳托斯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死神知道这起庆典, 萨若汶觉得很正常,毕竟那几个戏剧家没死时就被爱看剧的塔纳托斯盯上了, 知道这几个戏剧家还会在庆典上表演新剧时,对方就给他来了不少信件,巴不得抛下工作来爱丽舍参加彩排。


    追剧一路从大地追到了冥界来, 那几个戏剧家肯定很乐意知道自己在死神心中的地位。


    一想到后面戏剧家出场,塔纳托斯激动地涌上去会造成什么样的惊吓,萨若汶就想笑。


    而在庆典日前夜,他就在爱丽舍接待了匆匆赶来的俄尔普斯两人,以及跟在后面的安忒洛斯,不由得意洋洋地说:“幸好给你们的时间提前了半天。”


    这一句直接遭到了俄尔普斯猛烈的抨击,但最后这人还是被萨若汶哄上了台, 充当第二天的单曲节目。


    欧律狄刻在后面看着他俩一个哄人一个被哄, 捂住额头叹了口气,为俄尔普斯的脑子感到忧虑。


    当然,萨若汶可没忘记这一次庆典他要做的事情, 便对欧律狄刻说庆典之后,希望他们能暂留冥界一段时间,他有些事必须要告诉他们。


    他的表情严肃,一下让欧律狄刻提起了心, 但俄尔普斯却不以为意,拍着他的肩揶揄:“我们之间还要搞什么神秘啊?”


    “你给我老实一点吧!”欧律狄克忍不了了,揪着人的耳朵把人扯回来。


    “噗……”看见安忒洛斯也在偷笑,萨若汶对这个比他哥哥顺眼太多的小孩儿打了声招呼。


    安忒洛斯飞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高兴道:“你身上的爱越来越多啦,怎么样,我的祝福厉害吧!”


    虽然早就猜到了对方动了手脚,但现在才真正实锤的萨若汶一下手痒了,但面对着俄尔普斯两个也不好发作,只好扯出一个狞笑:“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你把俄尔普斯他们守护得很好呢。”


    莫名觉得对方笑得有些可怕的安忒洛斯晃晃头把这个想法丢出去。


    萨若汶可是大好人,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笑呢?


    相爱之神还十分得意地挺挺胸膛,对他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都是我该做的啦!”


    爱丽舍的人们早已脱离了耕种的劳苦与狩猎的危险,春日就成了他们单纯感怀生命繁衍、生活幸福美好的季节。


    而庆典的主场,那些完美主义的戏剧家们确实有着深厚的本事,喜剧闹剧悲剧轮番上阵,串联一个个故事牵动起无数人的目光。


    萨若汶甚至瞧见,在戏中女主最终含泪去世时,塔纳托斯拉过自己的翅膀擦着眼泪,对剧里男主对他的咒骂充耳不闻,估计是习惯了。


    而安忒洛斯这小家伙居然有样学样,飞在空中也试图也用翅膀擦眼泪,结果擦了满脸磷粉不说,还差点摔下来。


    等等,你们这些有翅膀的就是这么折腾它们的吗?


    不过难得放松一刻,萨若汶也不想这么多了,拿过酒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葡萄酒,窝在躺椅上,享受无限春日中,乐园里的悠闲时刻。


    精彩的戏剧由俄尔普斯的献曲结束,周围光线也开始有些暗淡,昭示已然深夜。


    但热闹的人群怎么有心情休息,大家围坐一团,围着熊熊燃起的篝火开始烤肉煮汤,手舞足蹈起来。


    看爽了的塔纳托斯抓到了那几个戏剧家,拿出纸找他们签名,可把几个老人家吓得要死,为了避免出什么意外萨若汶忙上去解释死神只是喜爱你们的艺术,绝对不是来记什么死亡小本本的。


    “你都知道自己名声多让人害怕了,还自报家名。”萨若汶看塔纳托斯抱着那堆签了名的剧本兴奋,是真有些无奈。


    “见了面都不告诉他们塔纳托斯有多喜欢他们,我会遗憾终生的!”塔纳托斯叫道。


    “算了,不懂你们的逻辑。”萨若汶摇摇头,“你最近怎么样啦?”


    塔纳托斯收了收翅膀,以免被拥挤的人群挤到,“一切都是老样子,就是哥哥最近有些暴躁外一切都好。”


    “修普诺斯还暴躁?”


    他不是一直笑眯眯的样子吗?萨若汶有些惊奇。


    “因为冥王陛下和你呀,他很担心你们到时候真的闹掰了,哥哥觉得会很影响工作效率。”


    结果居然是这么尴尬的原因,萨若汶瞬间失语,突然瞥到那边舞得高兴的安忒洛斯,忙道:“我记得厄洛斯被哈迪斯关在了塔尔塔洛斯禁闭,最近放出来了吗?”


    “厄洛斯?你说小爱神?”塔纳托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转移话题提到这个,但还是回道,“好像还没有,不过奇怪的是也没听到奥林匹斯那边有人来找,不是说爱与美的女神最离不开他了吗?”


    “也许那边还没意识到吧……”


    想起初见安忒洛斯的样子,萨若汶估计厄洛斯是做了什么让那边对他的失踪有了心理准备,到现在没见到人也不急。


    和塔纳托斯聊了些冥界最近发生的事,萨若汶便找到了俄尔普斯两位,跟他们说明了宴会开始前埋下的伏笔。


    那是一则不祥的预言,至少在俄尔普斯和欧律狄刻看来是这样的。


    萨若汶也不遮掩什么,直接对他们轻声说道:“未来,欧律狄刻会被毒蛇咬死,而俄尔普斯将会因悲痛被狂信徒们撕碎。”


    对于正在热恋中的情侣而言,这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


    “啊——!!!”时刻关注自己守护对象,所以跟着飞来的安忒洛斯最先发出完全符合当事人心情的惨叫,这可是他守护的第一对情侣啊!


    刚刚宴会的快乐从俄尔普斯脑中一下散去,仿佛有什么断掉一般,他抓住萨若汶:“这怎么可能?!”


    欧律狄刻捂住嘴瞪大眼睛,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但萨若汶只能可惜地告诉他们,他看到的未来就是这样。


    “我们还没来得及结婚啊。”俄尔普斯握住欧律狄刻的手,痛苦而又惶恐地说,萨若汶不会开这种玩笑,所以俄尔普斯是相信的。


    而欧律狄刻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颤抖压了下去,转头问道:“萨若汶,我爱人的挚友,您现在告诉我们,应当不仅仅只是为我们预告悲剧的注定发生吧?”


    俄尔普斯也看向他,眼底出现希望。


    萨若汶点点头,“我现在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能够帮助你们躲过这次悲惨的命运。”


    “是什么?”俄尔普斯迫不及待地问。


    “长时间浸泡在冥河之中,将会获得刀枪不入的身躯。”萨若汶看向欧律狄刻,“你可以全身在冥河之中,之后就不用再忧虑毒蛇的侵扰。”


    这也许是最有效也最快速的方法,世界毒蛇何其之多,他们不可能一一猎杀完,而且这种生物生性狡诈,他们也不可能时时提防。


    欧律狄刻和俄尔普斯相互看了看,果断同意了。


    “好。”萨若汶点头,叮嘱他们,“不过冥河水向来危险,浸泡过程中你们很可能会遇到各种风险,但一定要记住不能中途而废,欧律狄刻,你一定要全身、每一寸皮肤都浸泡进去。”


    他千叮万嘱,生怕出现哪怕一丝意外,不然他也说不准未来会不会遵循既定的规律走下去,见俄尔普斯他们确实听了进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旁安忒洛斯忙着积极响应:“我也是我也是,我会好好帮忙的!”


    ·


    说罢,萨若汶也不想浪费时间,稍作休息会后,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踏出爱丽舍,带着他们来到冥河之畔。


    这是一条源自阿刻戎河的支流,静静流淌在冥土之上,犹如一段无声无息的银灰色缎带。周围人烟稀少,河流之上也鲜少有主干那么多的冤魂恶鬼,看着还能够让人比较适应。


    至少原本不安的欧律狄刻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害怕了。


    最兴奋的居然还是安忒洛斯,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似乎就要化身守护公主的骑士,但转眼间就被萨若汶抓住了翅根。


    像只鸡一样被抓起的安忒洛斯一下炸毛了,在空中挣扎着,“你干什么啊!放手!我要去帮忙啊!”


    萨若汶俯下身在他耳边呵呵道:“欧律狄刻要每一寸皮肤都浸泡在冥河之中,俄尔普斯还在旁边看着呢,那你留在这里帮什么忙?肯定要跟我走啊。”


    他这么说,安忒洛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一看,果然,欧律狄刻已经坐在河边,正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而俄尔普斯也望着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


    当然是等他们走啊。


    萨若汶朝他们点点头,拎着安忒洛斯向他们甩了甩,再三叮嘱了注意事项,就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不过安忒洛斯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一路上小声说着:“大人为什么都要穿衣服嘛?都是肉,有什么不能看的?”


    “呵,所以你和厄洛斯就保持这个小孩儿样,是方便光着屁股到处跑吗?”萨若汶逗他。


    “我才不是呢!”安忒洛斯最讨厌别人拿他和厄洛斯比,他捂住脑袋挣扎,“是厄洛斯那个小孩儿才这样,我就是出生得晚!我可想长大了!”


    “那真可惜,你就得适应穿着外衣。”萨若汶随口说道,又想到还在塔尔塔洛斯关禁闭的厄洛斯。


    不过看安忒洛斯都一副不知道自己哥哥现在在哪儿的样,萨若汶觉得消息确实还没传到奥林匹斯去。


    以哈迪斯的性子,估计也快把这个毫无威胁的小爱神给忘了,哎,就可怜他在那里再关一会儿吧。


    胡思乱想下,他朝着爱丽舍走去,没过一会儿,萨若汶就看到了什么似的,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欲跑,结果一下就被人抱住了腰,安忒洛斯都没拿稳松了手,把相爱之神吓了一大跳,好险想起自己有翅膀才没掉到地上。


    “萨若汶!……你是……”


    在空中的安忒洛斯看着底下两人着急得到处乱飞,被哈迪斯瞥了一眼,瞬间捂住嘴恹儿了下去。


    萨若汶掰了掰锢在腰上的手,纹丝不动,就咬牙道:“你来得还快啊。”


    哈迪斯把下巴放在他肩上说:“我这些天都在判官所。”


    判官所距离爱丽舍确实要近很多。


    “……”


    但他不需要也不想知道这个,萨若汶闭眼:“放手。”


    “不要,放了你就跑。”


    “在冥界你还怕抓不到我?”


    “我知道你隐藏气息的能力。”


    “……”萨若汶忍住不翻白眼,“那你松一松,勒得我骨头疼。”


    后面的人好像还思考了一下,这才放松了一下力道,让萨若汶有了点儿喘息的空间。


    萨若汶这才顺过来气,动了动被压着的手腕。


    他叹口气,正想问问身后人要干什么,结果还没说话,就感觉对方的下巴蹭过来,脸贴了贴自己的耳侧,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后,又转瞬即逝。


    “我想你了。”


    冥王陛下抱着他左右晃了晃。


    浅红从耳后迅速蔓延到脸颊,人类瞬间失语,忘了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第65章 春日庆典2


    “我想跟你说些话。”


    哈迪斯确认他没有离开的意图后, 便松开了抱住他腰的手,只牵起他的手腕,如此对他说。


    萨若汶转过头看向他, 欲言又止几次后还是答应了, 一个短短的“好”字刚落,他就瞥见对方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


    他噎了一下, 然后伸手招呼了下安忒洛斯, 吓懵了的相爱之神这才缓缓回过神了,然后瞪大了眼睛瞅着他俩, 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秘辛一般。


    并不想知道对方那颗小脑瓜里到底看想了什么,萨若汶只叫他在路边等着人,以免俄尔普斯他们回来时找不到人而恐慌。


    “那你呢?”安忒洛斯不怕死地一直瞅着哈迪斯紧紧抓着他的手。


    “我跟他去处理一点事。”萨若汶平静道, 似乎一点不在意被人抓着的事实。


    哈迪斯在后面垂眸,有些不满他公事公办的意味,说道:“萨若汶,我们是需要谈谈。”


    但萨若汶理都不理他。


    见此,安忒洛斯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对他们的关系不明觉厉, 实际上刚出生没多久的相爱之神也搞不明白这种情况, 只好挠挠头说了句不算祝福的祝福。


    “呃……好吧,那你们慢慢聊,慢慢地再回来哦。”


    ·


    离安忒洛斯远些了, 哈迪斯似乎就想显示一下他那句“想你了”,时不时就凑近蹭他一下,萨若汶心里忍不住催眠自己这只是那只金箭的残留影响,对这行为既不抗拒也不表露欣喜。


    那一次从大地回到冥界也是, 一路上对方都抓住他亲个没完,他脑袋被弄得迷糊,直到突然感觉到对方在拉他的衣扣时,才轰地清醒过来,条件反射地掏出银刃,这才平安回到爱丽舍。


    之后,萨若汶就反手把爱丽舍封闭了,一声招呼也不打,两人仿佛陷入了单方面的冷战一般。


    单方面是指萨若汶自己,哈迪斯还是一直在他这里刷存在感。


    这倒让萨若汶想起他们还共处一具身体时,情况好像正好反过来,他那时候因为刚接触这种神魔世界,看什么都新鲜,分享欲极其旺盛,天天留了一大堆言,反而是哈迪斯不怎么说话,对他爱理不理,让人看见了牙痒痒。


    现在他呆习惯了,甚至有了企图干点儿正事的念头了,结果哈迪斯却对他热情了起来。


    该说热情这个词吧,他瞧着对方就算靠近蹭自己也只是微微眯起眼的表情,有些不太确定。


    哈迪斯表情太少了,但萨若汶知道对方是有正常人的情感的,现在甚至能从他的一些微表情里看出他的情绪,简直是可怕的习惯。


    这一次,他就比上次从大地回来时要克制多了。


    时不时也就脸和耳朵被人碰一下,萨若汶就没有多计较。


    进入冥王宫,哈迪斯问他想去哪里,萨若汶本来想说随便,但又怕一个随便就招呼到他寝室去了,干脆就说花园里,公开的场所总归安全一点。


    冥王宫的花园经由萨若汶的长期改造,早已不是他初来此地时那种色调单一、品种匮乏的冥界物种展示园,而是一片挑剔的美神来了也挑不出刺的园林。


    只能说,那些久经冷眼、终于被重视的植物神们果然能力出众、尽职尽责。


    而刚在草地上坐下,萨若汶便看向对方突然问道:“你觉得现在是在做什么?”


    “约会。”哈迪斯说。


    萨若汶:“……”


    萨若汶说:“你觉得正常的约会,会像我们这样,关系是不确定的,一方是不情愿的,然后居然还是在另一方的宫殿里进行的?”


    哈迪斯挑出重点:“你想去其他地方吗?当然也可以。”


    “这个是重点吗你就说?”萨若汶头大,揉了揉眉心,他抬头看着对方。


    已经十分习惯了萨若汶“看人”方式的哈迪斯并不觉得对方没聚焦到他身上的眼神有哪里奇怪,只跟着注视他那双状似无神的眼睛。


    其实看了很多次,哈迪斯也会为这样鎏金的眼睛愣神,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只有在摩伊莱姐妹的双手间,看到这种比之黄金也略胜一筹的金芒。


    两人“对视”了很久,萨若汶才开口道:“说实话吧,我实在是不想当面直接拒绝你的。”


    那也许太伤人心了,萨若汶的良心有点儿隐隐作痛。失恋永远是热门的题材,他作为弹琴的诗人,自然借由诗文、音乐共情过其中的酸涩。


    所以,他本来是想着委婉地、慢慢地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想回报这份爱意(如果这真的能称得上是爱)的意思,然后让对方自行放弃的。


    就像他刚担任判官时说的,他很难给出相应的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一个神祇相应的回应。


    但看哈迪斯这股犟劲儿,他觉得不当面拒绝,好像已经不行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张嘴想要说出,结果一下就被哈迪斯堵住了嘴。


    “你、唔——”


    萨若汶双手抓住那只捂嘴的手想要挣脱,但哈迪斯另外只手把他揽在怀里,缺乏锻炼的诗人便根本动不了一点。


    萨若汶有点后悔没听劝阻去锻炼下身体了。


    他皱眉,银色的丝线在眼底交织,但哈迪斯就当没看见他的威胁似的,说:“我说过我想对你说些话,你听我说完再想要不要拒绝吧。”


    萨若汶瞥向他。


    “那时候你如果还想拒绝,我就不再纠缠。”


    诗人缓缓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指着捂住他嘴的手,含糊不清地说:“扑惹!”


    哈迪斯把手放开,顺着肩向下握住他的左手,萨若汶手僵了一下才放缓力道,将缠绕的银丝收起,顺从他的力气被握住。


    侵入的手挤进指缝之间,十指交叉、握紧,哈迪斯看着对方的脸,观察那张脸上每一分的微弱颤动,和微微皱起的眉头,深吸一口气,难得娓娓道来:


    “我作为冥王以来,见过很多很多人类的灵魂,但其实从未真正在意过他们。因为在我看来,人类和牛羊猪狗一般,都是神所创造的造物罢了。但你的存在,让我第一次有了好好了解这个种族的念头。”


    萨若汶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么大的事,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我一直在想,能诞生出你这样存在的种族,应该有什么是神都想象不到的可取之处,所以我就去寻找,而找到现在,我找到了,也明白了为什么你之前一直抗拒我。”


    萨若汶垂下眼,嘴巴有些干涩,轻声问他:“那你找到了什么?”


    哈迪斯看着他,这次对话也许是他这么久以来,说得最长的一段话:“我想,那是比永恒的神性更加永恒的东西。”


    “但,萨若汶,它不存在于某个具体的人自己的灵魂里,而存在于每一个见到你们、以及你们见到的每一个客体灵魂里。”


    “这种东西是你们存在在世,而塔纳托斯都无法侵吞你们的,这是神所没有的。”


    “因为永恒的生命,对我们来说一切是短暂的,没有什么不能够遗忘。所以永恒的神反而是离永恒最远。而你们不同,如同朝露的人类反而是离永恒最近的存在。也许也正因为你们有了这份东西,所以才受法则所喜爱。”


    自己险之又险地从地狱边缘擦肩而过,脱险后第一句却是询问后来者是否安康。哪怕宙斯再如何覆灭重毁,普罗米斯修斯之名还是在人间悄然传播。连阿佛洛狄忒都不曾怀念一人至死不渝,但这在人间却并非神话。


    冥界恐怖冰冷,但反而多是孱弱的人类并不对此讳莫忌深,总有那些人宁愿前往地狱也要瞧见故人一眼。


    哈迪斯深吸一口气,说了太长的话让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对萨若汶来说,却如同被巨雷轰顶,耳膜震动犹如破裂。


    最后冥王俯身,低下头,抬眼望着他问:“所以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愿意跟我分享这份永恒吗?”


    ·


    欧律狄刻伸出左脚,小心地接触银灰色的冥河水面,河水在她脚尖荡漾开来,脚底传来的触感依旧是熟悉的寒冷而又清爽,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触感。


    和她想象中不同,这条冥河,除了看起来和她习惯的海水不同外,其他感觉似乎是相同的。


    “欧律狄刻,怎么样?”俄尔普斯就站在她身边,俯下身问她。


    “没事,感觉还不错。”欧律狄刻对他放松地笑道,注视这条冥河,一下有了亲近感。


    她本来就是出生自海中的仙女,对于一切的水源天生带有亲近,而刚刚冥河和正常水别无二致的触感,已经打破了她对冥河天然的畏惧。


    况且浸泡冥河本来就是一件对她好的事啊,一想到未来可能要被毒蛇咬死的命运她就心惊胆战,这条冥河算得上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如此想到,便放松了身体,尽量如往常轻松自若地踏进海里一般,踏进银灰色的冥河支流中。


    “啊!”


    但意外却就在这一瞬间来到!


    欧律狄刻下半身刚刚进入冥河之中,还未找好着力点,刚刚沉默如镜湖的冥河却突然狂暴了起来,不知何处的波涛与漩涡骤起,银色绸缎瞬间变为了银色的风暴。


    无人知晓,一条并不宽敞的河流哪里来的遮天蔽日的巨浪,但它就突然从上游涌了过来,气势汹汹,几乎让人看不到躲藏的地方,


    “欧律狄刻——!”


    俄尔普斯想不想跟着跳入河中,一手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手抓住岸边的石头,以免欧律狄刻被卷入沸腾的洪流之中。


    欧律狄刻摆动双腿,借着俄尔普斯的力终于在这突然波涛汹涌的河面上找到了水流的节奏,海仙女的天赋在此刻救了他们,找到水流方向的她反过来带着俄尔普斯在河中稳定下来。


    两人相偎在河中心,庆幸的是,巨浪突然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弯道中悄然消失,他们躲过了一劫。


    不过俄尔普斯他们早就被那突如其来的波澜吓到了,这时一具泡发的死尸从河流上游飘下,吓得两人扒着岸边一动不敢动。


    他们面色发白,惊魂未定,都紧紧抓住彼此双手。


    而慢慢等河流彻底平息下来,他们也已经在河中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俄尔普斯估计着说:“我想,我们应该可以上岸了。”


    欧律狄刻四处看了看,连忙点头附和:“我觉得应该可以了。”


    现在的河流已经渐渐平息下来,而刚刚经历的一切也让他们不再想在这条河流里多呆一秒钟,见时间到了,俄尔普斯便拉着欧律狄刻的手连忙上岸。


    上了岸,换好干净的衣服,他们这才向着爱丽舍的方向回去。


    路上,欧律狄刻回头看向那条重归平静的冥河,心里面突然有一些不安,但没等他多想,安忒洛斯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


    “俄尔普斯!欧律狄刻!!”


    相爱之神的声音里面带着焦急和担心,快速地飞到他们面前,绕着他们转了好几圈,发现他们并没有哪里受了伤,这才大松一口气。


    不过俄尔普斯看向他的周围,没看见应该等在这里的朋友,便问对方:“萨若汶呢?”


    “啊,”说起这个安忒洛斯也纠结,“他和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神走了,萨若汶说不用去找他,你们如果浸泡完了,就自行离去吧。”


    “黑衣服的神?”俄尔普斯疑惑。


    这说了跟没说一般,冥神们哪一个不是黑漆漆的?


    不过听萨若汶这么说,俄尔普斯也能猜到双方肯定认识,而萨若汶应该是自愿离开的。


    那俄尔普斯便放下心来,决定和欧律狄刻先去爱丽舍里休息片刻,庆祝一下他们未来的新生,随后再离开冥界。


    第66章 春日庆典3


    “你愿意跟我分享这份永恒吗?”


    什么是“永恒”?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但几乎所有生命都在拼命地追求它,犹如本能的驱动。


    泰坦们处心积虑地谋划一起起生灵涂炭的反叛,地母盖亚无视本体的伤痕也要逆大势而行的决绝。


    权贵们追求永生的疯狂, 穷人家对孩子的执着。哪怕下到微小的虫豸, 为了繁衍而不惜吃掉自己的原始本能。


    说到底,都是对于“永恒”的执念。


    没有人能坦然接受离去与遗忘, 所以哪怕塔纳托斯是冥神里脾气算好的那一批, 也还没有复仇、毁灭、梦境等冥神受到大众的欢迎。


    而把死亡作为下属的冥王更不受众人欢迎,人们称呼他为众客之主, 是来自彼岸的客人,期望他不要在此岸多停留半分。


    但无论怎么说,比起再长寿, 也仅仅只有百余年的人类来说,神躯都实在太符合“永恒”的概念了。


    哪怕一丝来自神的血脉,都能让人更接近“永恒”一分。


    哪怕是萨若汶,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这个有神世界的客观规律。就从客观来看,说什么人类的灵魂是永恒的,但实际上,无肉//体的灵魂稍受波折就会消散, 比起神祇还远远担不起永恒二字。


    所以哪怕他的心里有着对所谓永恒不同的见解, 并暗自笃信着自我的见解,却也不能甚至无法驳斥外界的客观观点。


    人和猪牛羊一样,都是神的造物, 也都是可以随意毁灭而再造的东西,那你为什么会认为前者就能担起永恒一词?


    他曾经和爱丽舍的贤者们谈及这个话题,对方一句简单的反问就能噎得他哑口无声。


    不是不能反驳,而是他发现反驳了也没用, 在这个有神的世界,这就是客观的规律。


    贤者们并非愚昧之人,反而是这里最接近真理的人。


    而他又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作出所谓未来神灵都会消逝,人才会永存的预言呢?


    他本来就不知道这个世界未来会怎么样。那人类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呢?就为了彰显神祇们有一颗所谓仁慈的心?


    但现在,却有个神俯下身对他说,人类才是离永恒最近的存在,并向他祈求,分享这一份永恒。


    心里的结似乎在一瞬间解开了。


    突然之间,萨若汶有一种模糊了很久的玻璃被擦干净的感觉,也好像是苦近视久矣的患者戴上了新眼镜一般。


    并非好像。


    突然他挣脱哈迪斯的手,捂住眼睛,身形摇摇欲坠。


    本来正忐忑地等待回应的哈迪斯见此,心中一跳,皱眉扶住对方。


    “萨若汶,怎么了?”


    刚刚还一副沉思状的人如今露出捂住头与眼睛,脸色白到堪比怨河里哀嚎的怨鬼。


    银色的丝线他的在皮下游走,朝着上方涌去,哈迪斯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但萨若汶而体质本来就不能以常理推断,他害怕对方出事,但又担忧无故添乱,只能着急扶住对方,下意识用冥力将外界的干扰隔绝出去。


    头昏。


    仿佛在封闭马车里颠簸一天的昏。


    断断续续的思绪几乎连不成一条线,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如今却如同被喷入了一大批一大批色彩。


    随着缓慢挪动时间,模糊不清的色块变型、融合,再渐渐出现线条与分界,如一副油画缓慢完成上色,周遭的事物渐渐明晰了起来。


    而他看见了什么,萨若汶睁大眼睛,对可谓久远的记忆里才会出现的脸感到不可思议,黑发绿眸,从他者的视角看上去多么奇异,等他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哈迪斯的面容时心里却迸发了一种惊喜,犹如蜜酒被人彻底打翻,泼洒全身。


    时刻关注他的哈迪斯为那双眼睛里突然出现的神光感到诧异,但又回忆起一些记忆,警惕了起来。


    不知道隔了多久,萨若汶缓慢抬起手,轻轻碰了下哈迪斯的脸颊,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萨若汶?”哈迪斯抓住他的手。


    萨若汶眨了眨眼,眼里倒映却不是现在的景象。


    正常的画面只出现了一瞬间。


    他似乎身披长袍,面容遮掩,从此岸上船,坐上了摆渡者驾驶的船只,他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出现在了摆渡者的身上,并非白发苍苍的卡戎,黑发绿眸的男人垂着眼为他拨船启航。


    他似乎在和他聊着什么,声音却像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嗡嗡得叫人听不清晰,只觉得那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奇怪的咕噜声。


    他看着自己坐在船头,无知无畏地将脚放下空无一物的怨河之中,毫不担忧河底是否会出现冤魂恶鬼拉他下船。卡戎见到了此景估计会想直接把他丢下船,但现在划船的是沉默的冥王,他只抬眼看了他一眼就不再关注。


    他们还在交谈,大部分是坐船者在说,不见面容的他让萨若汶都感到些许陌生,甚至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自己。


    不,不用质疑了,船到岸了,他看见坐船者摘下兜帽,露出了和他别无二致的脸,但那双眼睛却是透亮的银色,注视着摆渡人露出了笑。


    他并未下船,只拿出了一只银刃,双手捧到摆渡人面前,刀尖的光芒刺得人双眼发疼。


    萨若汶瞳孔一缩,瞬间,一切景象如玻璃般破裂落下,他的视野又归于一片黑暗。


    世界沉默了下来,他手朝空气抓了一下,什么都没抓到。


    哈迪斯握住他的双手,他能感觉到对方观察自己的目光,有点陌生,但并没有带着恶意。


    “……我没事。”他慢慢张嘴,嗓子就像上百年未曾说话的干涩发疼,让他怀疑刚刚到底是过去了瞬息还是千万年之久。


    哈迪斯抚上他的脸颊,萨若汶干脆放松自己贴着他的手任他察看,一会儿,对方也确认了他的力量不再暴动,一切像没发生一样重回正常,这才放松下来。


    突然,他似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把他抱紧在怀里,周遭逸散的冥力迅速聚拢回收,带着欢愉亲近的心情朝对方围过来。


    萨若汶愣了一下,贴得太近了,他几乎能够听到两颗心跳的重合,一瞬间他脑子像抽了一般,伸出手穿过对方双臂,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对方的脸埋在自己肩颈出,头发扫过脖子有些痒痒的,萨若汶只感觉被一只大型犬扑倒的窒息感,零星的理智还在心里嚎叫这样太近了,他还没有回应。但面对这场面,萨若汶果断抛弃这一点儿残余的理智,干脆顺从心意,低头亲吻了一下那一头长卷黑发。


    他的动作很明显,他也能感觉对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身体向下猛地一压,两人便倒在草地之上。


    “好,好,停。”


    吻如雨水般落下,被亲得没脾气的萨若汶连忙举手投降,仰头笑道,对方倒还真的停下来了。


    哈迪斯理顺他刚刚玩闹得有些混乱的头发,贴近他耳侧,对他说:“冥界在震动。”


    “什么?”萨若汶半眯着眼,有点没听懂,还在乱拨着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发丝。


    “冥界在震动。”哈迪斯露出浅笑,从他耳侧吻到唇边,“它在认可你。”


    “认可我?”萨若汶僵住了,语气里有些不可思议。


    “它在认可你做它的主人。”哈迪斯心情可谓诞生以来最好的一次。


    这意味着什么?至少在那一瞬间,哈迪斯明白了萨若汶打心底已经同意了自己,而冥界也认可这一场来自心的剖白。


    等萨若汶大脑终于在对方几近狂热的攻势冷静下来,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时,忍不住惊疑:“不对!所以冥界还能觉察我的心思?”


    那也太社死了吧,他之前在爱丽舍脑补那么多苦情戏码对方是不是都看见了?


    不行,他要离开这里!这里他不能呆了。


    但哈迪斯并不觉得怎么样,蹭着他说:“冥界和我某些时候本就是一体的,觉察心意只是一个侧面体现。”


    “那你也能读我的心?”萨若汶是真的惊恐。


    “你到底在想什么?”哈迪斯揉揉他的脑袋,“只是能感觉到你更精细的情绪变化,你后面也能感觉到冥界和我的。”


    “不,这不是重点。”冥王说了半天,终于找回了平日的理性,反应过来,“你能感觉到冥后神格吗?”


    纯粹的人类不太可能支撑起一界之主的神格,实际上很多神祇都无法支撑,血脉和自身实力再加上可能的命运线,界主的要求是方方面面的。


    他虽然高兴冥界打破常规认可一个人类作它的主人,但也担心神格会给对方带来太大的负担。


    哈迪斯依旧记得,当年他们共处一个身体时,萨若汶记录过几次使用他的神力然后被神格反噬的感觉。当然,萨若汶说记录是因为好奇反噬强力梯度别管他,但哈迪斯看着那细腻的感觉记录确实心惊胆战,心里不止一次想这人怎么这么大胆。


    “冥后神格?”萨若汶的语气里还有些微妙,但看哈迪斯这么笃定的样子,也只好闭上眼睛试图去感觉一下。


    所幸有过感觉神格的经历,他很快在自己灵魂与神识之中找到了与记忆里相类似的存在。


    被一层层银丝缠绕的东西还在四处乱窜,试图摆脱银丝的包围,但完全没有效果。


    萨若汶就“看着”对方如被受到惊吓的鸟雀一般,在神识空间之中东窜西窜,而紧紧扒在它身上的银丝就跟着东扯西扯,最后,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扯累了,银丝猛地绷紧,已经被裹得像颗虫茧的神格牢牢固定在半空之中,似乎也不想动了。


    萨若汶:“……”


    他一下睁开眼,就对上了哈迪斯带着关切的目光,对方还疑惑:“我无法感应到你的神格,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被裹得亲妈都不认识,你能感知到就出鬼了。


    萨若汶捂住脸,凉凉地说:“神格和我的力量在打架,你等一会儿,等它们和解了再说。”


    他算是知道刚刚他力量突然失控,头昏脑胀到想死到底怎么回事了。


    也算是知道冥界怎么这么敢,直接把神格丢给他这个人类了。


    以及,这算是器官移植的排异反应吗?


    神格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神的一个器官?


    第67章 冥后


    “修普诺斯!”


    睡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过身, 躲过了发射过来的白昼女神炮弹,为自己再一次保下手上的公文而暗自得意。


    “都不知道接住自己姐姐吗!”赫墨拉在离墙一寸之地堪堪刹住脚,转头就开始控诉自己幼弟的凉薄无情。


    “埃忒尔大哥都拦不住你, 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螳臂当车了。”修普诺斯看着不远处伸着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埃忒尔, 微笑一句。


    赫墨拉眼睛迅速扫过去,埃忒尔立刻放下手, 跟着谴责睡神, “修普诺斯,你应该多尊敬长姐。”


    修普诺斯只想翻白眼, 抱着公文敷衍:“好好好,那两位尊敬的哥哥姐姐,能让让吗?冥府还要运转, 我还不能停歇。”


    但赫墨拉挡着他,“可不行,我专门来找你的,你得给我说清楚。”


    修普诺斯抬眼看她,眼神里有一种无形的杀意。


    赫墨拉依旧笑得灿烂,眼睛蹭亮,无知无觉似个孩童:“你快跟我说明白, 萨若汶和哈迪斯到底怎么回事!”


    她激动得都开始直呼姓名了。


    她是真好奇啊, 也许比当事人还要激动。要知道,她和丈夫就出去探了趟亲。


    探亲前,她见萨若汶和哈迪斯还是正常朋友, 甚至莫名成了上下属关系——尼克斯在上,这种关系让人根本燃不起一点儿欲//望,满心满眼都只有杀意。


    结果,怎么刚探亲完回来, 她就听说冥界定下冥后了,那两人就这么滚一张床上去了?


    赫墨拉瞬间有了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也没人跟她打招呼啊!


    这个问题,只能说完全不出修普诺斯的意料,这已经是第三批来问他情况的神祇了,似乎大家都认为,作为冥府地位最接近哈迪斯的冥神,他应该知道很多——


    个鬼。


    修普诺斯终于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你可以自己去问冥王冥后,他们就在宫殿里。”


    说了三个“不”,但赫墨拉还是从他后面的敬称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跳起来拉着埃忒尔转圈,嘴里还念叨:“尼克斯在上尼克斯在上啊,萨若汶真成冥后了,母神啊!我当时怎么不开盘赌局压注啊!早知道冥界不正常了,怎么就没想到它真会认可人类当主人啊!”


    想到如果开了赌注她能赚多少钱,最重要的是能够打多少神的脸,她要怄死了,亏了啊亏了。


    埃忒尔被她转得头晕,靠着墙晃晃脑袋,站稳了才对一旁眼神死的修普诺斯说:“萨若汶果然和摩伊莱她们有关系吧,不然冥界怎么会认同他做主人?”


    赫墨拉稍稍冷静下来,说道:“对哦,说来没神来质疑冥界的认可吧?哇,说来也真的梦幻哎,放在曾经我简直不能想象,人类怎么能承担起一颗界主神格的?”


    “他不做冥后你去做吗?萨若汶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连母神他也见过了,冥神们自然没什么意见。”


    修普诺斯是一点儿不担心,他心里只庆幸那两人的拉锯战现在终于落下帷幕,他也不用再胆战心惊哪天接到他俩哪一方为情伤心欲绝,然后彻底罢工的消息了——拜托,他真的做过这样的噩梦,睡神被噩梦魇住这种事,说出去真的很丢人。


    绕过这对终于满足了自己好奇心的夫妻,修普诺斯朝自己该去的地方走去。


    不过他们提起了自己上司,他也不由在心里估计日子了。


    就算是时不时连轴转的冥府也不会丧心病狂到新婚假也不给放,有不少神甚至会在谈恋爱时、结婚前甚至分手时直接请辞退休,玩够了或者伤心够了再回来重任神职。


    冥王自然也不例外,这段时间冥王和新上任的冥后基本是失踪状态。


    冥王宫都直接封闭了一部分,修普诺斯估计等冥王返职还要有一段时间。


    母神在上啊,冥王不在,他就是第一负责神。


    什么时候他也能找个伴侣直接休婚假?


    注视着冥王宫被封闭的那一段,修普诺斯叹了一口气,突然起了找塔纳托斯演一局私奔的念头——


    呕。


    算了。


    别说现实,就算是梦境里,修普诺斯也会把这个念头归为让神生理不适的噩梦的。


    ·


    冥王宫。


    没力气。


    发丝凌乱的诗人把手臂甩到脸上,思考自己上一次声音嘶哑是什么时候。


    他天生嗓子好,就算眼睛看不见老天爷也是追着给饭吃,年少时吊嗓子最狠的那些年都没哑过。


    正瘫在床上思考人生,被褥悄然下陷几分,有人贴近他,萨若汶偏过头,另外一只手揽过对方脖子,没好气地说:“我一个人唱完五幕剧,嗓子都没这么累过。”


    “抱歉?”


    两耳相依磨蹭,耳骨碾压着柔软的耳垂,发丝交缠着发出簌簌的声响,哈迪斯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仿佛怕惊到了一朵在水中自怜的水仙一般。


    “抱歉有用,就放开我。”萨若汶无力地拍打他的肩膀,“我想出去走走。”


    在房间里窝了太久了,他几乎都要忘记自然的光线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身体是疲惫的,但他的精神十足亢奋,忽然就想念起了爱丽舍与大地的风光,更重要的是过分活跃的灵魂让他不再想懒在这一片地方了。


    只有真正拥有了才能理解一些东西。就这么几天,萨若汶才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看似已经拥有一切的神祇,还要为了一枚神格计算来去、打生打死了。


    那简直像再给人加上一套能够自产循环的供能系统,他每次都想直接闭眼晕过时总会被神格的牵动吊着恢复清醒。而他灵魂之中流窜的银色丝线自然喜爱这一份来自冥界的馈赠,完全补全了源自大地的身躯必有的弊端。


    若非人的身体完全跟不上两个神格循环自生的速度,他体内的力量才不肯放弃吞噬神格,妥协地与其共存。萨若汶估计它原本就是抱着将神格彻底消化的念头。


    但那怎么可能,一口吃不成胖子,况且神格承载规则,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架微型的发电机,它吃了一口神格就再产生一口,除了萨若汶被撑得厉害外这场架打得看不到尽头。


    不过,他想起当年它被哈迪斯堵在夹缝中被迫和他分离的模样,怀疑它是在趁机报私仇。


    总之,里外都在打架的萨若汶精神状态极佳,但身体累得多余的动作一点儿不想做。


    哈迪斯便看着青年瘫在床上,深陷在被子里,发丝散乱各处,脸颊红晕残留,那双平时睁得老大的双眼半阖着,一点儿没看出“想出去”的意思。


    他慢慢把对方扶起来,对方就把头一倒,倒在他脖颈处细嗅一阵说:“好奇妙的感觉。”


    除了体内力量对刚出现的神格天然的排斥感外,萨若汶对这枚神格的到来最深体验还是突然多出来的一些感觉。


    哈迪斯之前说过,冥王这种神格某种程度上会和冥界共感,感知到一些来自外界的情绪,他当时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现在他是真感觉到了。


    在室内似乎不太明显,但当冥王与冥后的神格共鸣时,他就像多出一双眼睛在对方身上,某些时刻他甚至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适应了就好。”哈迪斯抱着他帮他顺着头发,闻言道,“出去后,你还能感受到冥界。”


    哈迪斯刚接任冥王初期,曾经无法适应时时刻刻和脚下土地隐约共感的感觉,就干脆把住所冥王宫单独隔离出来,至少在自己的寝室不会再多出什么感觉。


    那就很奇怪了,萨若汶懒懒地说:“当时我在你身体里时从来没感觉到过?”


    “因为神格普遍在灵魂之中。”哈迪斯解释,“你的感官来自你的灵魂。”


    所以哈迪斯发现萨若汶在灵魂状态下依旧目盲后就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失明。


    而从对方曾经几次偶然恢复视力的经历来看,哈迪斯垂下眼,猜测这也许还是跟他体内那股银色的力量有关。


    “这是何处的说法?我似乎没在平时的灵魂学里看到过。”


    爱丽舍的贤者们死了也研究不停,而灵魂自然是在冥界最方便研究的课题,因此灵魂学在爱丽舍的学社里发展得十分旺盛。


    只是可惜,这些知识他们都不太可能传出冥界,就等着哪个贤者还尚在世的徒子徒孙研发出召唤亡灵的魔法,好让他们有机会在人间传播自己的观点,不然,萨若汶估计那群研究狂都要憋坏了。


    “涉及神祇的知识,都在传承记忆里,很少有神祇会把它们列出来。”哈迪斯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人类的灵魂学确实有几分意思。”


    很多神祇知道如何创造一个灵魂,但对其本质的理解确实还比不上那些捣鼓的爱丽舍贤者们。


    这毕竟有些难为他们了,由于传承记忆的存在,很多知识都是潜藏于神祇的大脑之中的,他们会做会运用,但具体规则是什么,如果不花大量时间归纳分析整理,也很难说明白。


    “你还看过他们的灵魂学?”萨若汶倒有些没料到,他开始还以为哈迪斯会说客观存在的灵魂规则。


    不过,他一下想起了什么,突然有点儿提心吊胆。


    同样能感觉到对方情绪变化的哈迪斯无奈,揉了揉他的头说:“我说过,我只是想真正了解你们。”


    “所以你都知道了,爱丽舍人类的灵魂学?”萨若汶分开一点儿距离,看着他的脸问,顺带细细地感受他的情绪。


    如果仅仅只是灵魂学说自然没什么问题,毕竟冥界里的灵魂就摆在那里,爱丽舍的人摆脱了五谷轮回之苦,没事做看这些灵魂也能看出些不对劲儿。


    毕竟好奇心总会驱使人去做一些事。


    灵魂就是客观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它的存在本来自带着客观的学问。


    但问题在于,爱丽舍人类的灵魂学就单纯是那群贤者自己一点点搞出来的学说。


    萨若汶曾经做判官时,放了一些按规则来说,应当算作“不信神明”的渎神者进入爱丽舍。


    是的,现在,基本就是那群人在主导灵魂学说研究以及其余课题任务。


    他们其实都是除了这一条罪过外完全可以进入爱丽舍的贤人,萨若汶实在忍不下心让他们去阿斯帕德罗斯甚至是塔尔塔洛斯,就直接让他们去爱丽舍了。


    就如赫格蒙的老师,他本应因背弃神明而下地狱的,但萨若汶研究了下他的生平,转头把他调入了爱丽舍。


    萨若汶对这群人的要求也只有一个,不要在外面大声宣扬自己不信神就行了,在学社里就不管他们关起门来怎么说。


    所以,就说这么些人弄出来的东西,里面会夹带多少私货,萨若汶也无法保证。


    你无法夺走一个笔者的笔。所以他心知肚明,从不把他们的学问在外加以宣传。


    “没有知道太多。”哈迪斯摇头,“他们写得其实很隐晦。”


    但这不就足够说明对方已经知道那些贤者的渎神思想了吗?


    萨若汶提着一口气没上来,不过始终没发现对方的怒意,不由试探:“你真不生气?”


    哈迪斯说:“他们研究的只是真理,我为什么要生气?”


    说着他忍不住捏了捏萨若汶的脸颊肉,“况且,他们的思想还有比得上你亵渎的吗?”


    还真完全不信神的萨若汶:“……”


    他后知后觉地感慨:“那你能爱上我,还真是十足的怪胎。”


    “这也是我不适合奥林匹斯的原因。”哈迪斯拿过衣服帮他穿上,顺带问他,“想去哪里?”


    “爱丽舍。”萨若汶咳嗽两声,清了下嗓子,既然已经说到了这地方,他自然就来了兴致去看看。


    第68章 冥后2


    修长的手拨了拨还不及人腰高的初生白杨, 树上的嫩芽微微晃动,似在回应。


    萨若汶不由看向其他地方,路旁的野草野花摇曳, 半透明的兔与狐狸在隐蔽的丛林之中乱窜, 前者恐慌后者谨慎。


    一只甩着长尾的猎豹正低伏半身,朝顶上的一只小鹿扑去。但完全扑了个空, 猎豹已经忘了它们早已死去, 它再怎么抓挠小鹿,也仅得到了一片空气, 不由得失落起来。


    也有人从草地上漫步而来,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看来死亡也不能带去她的快乐和自在。


    萨若汶收回感知, 看着自己手。


    这就是冥界的共感?


    一旁的哈迪斯问:“还适应吗?”


    “还好……嗯,就是没想到这么活泼。”萨若汶想了想评价道,“和我平时的感知有一些相似,但感觉更加精细了。”


    偶尔,他甚至有一种他与这片漆黑冥土融为一体的感觉。


    视野在一瞬间无限扩大,同时又精微到哪怕在枯叶堆里爬行的一只虫子也看得一清二楚。


    但一切又如幻觉一般转眼间消失不见,只剩下视野里无尽的黑暗, 叫人彻底失去方向感。


    “小心不要迷失在它的感觉里。”


    哈迪斯握住他的手, 带他登上马车,叮嘱他道:“你并非自然的神祇,更要注意把控与它的界限。”


    迷失这个词用的新鲜。


    萨若汶好奇问:“有过迷失的神祇吗?”


    “很多。”哈迪斯说, “把自己彻底融入本体或规则中、消解自身性格就叫迷失。”


    萨若汶想起了当年去到黑夜神殿里的诡异,问:“黑夜女神算是吗?上一次去时,我们根本没有见过她的身影,只有一片黑暗。”


    “不是, 她还有着自我的意识,只是单纯喜欢融入本体。”


    但那样不是很不方便吗?萨若汶回忆起那一大片的黑夜,觉得以那样的姿态,去哪里都不方便,几乎只能呆在原地。


    他不由问道:“为什么?”


    “因为比较酷。”


    “……那还真是无法反驳的理由。”


    因为没有自然神自带的传承记忆,萨若汶现在对一些神明知识十分感兴趣,哈迪斯也乐得回答。


    而不说一生都在各种反其道而行之的黑夜神殿下,年轻但经历颇多的冥后想起了一个曾经遇到的神,不由来套用新学到的概念。


    “伊阿珀托斯的情况算是迷失吗?”


    “伊阿珀托斯?”这个名字确实很久未曾出现过了,哈迪斯都回忆了下才想起是上一代智慧泰坦,普罗米修斯的父亲。


    “他也迷失了吗?”冥王挑眉,不过一会儿也反应过来这一可能性的存在。


    如今奥林匹斯的智慧神格如日中天,上一代的智慧神已经迷失,也不会让人意外。


    萨若汶这才又意识到,一个神被彻底遗忘真的可能是悄无声息的,他只好补充道:“之前前代太阳神带我去见了这位智慧泰坦的墓冢,我唤起过伊阿佩托斯的灵魂,他告诉我他选择了自我消散,如今那里只有他残余的神格在。”


    “自我消散,那就是迷失了。”哈迪斯说,“可惜,现在有了新的「智慧」诞生,他的神格也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神格也会更新迭代?”


    “自然。神格是规则具象,没有一成不变的规则。”


    居然有种莫名的科学。


    不过,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神学本来就是一种科学。


    但可惜,时代限制,现在的人们对于神祇更多的是一种敬畏,还没有人想到要去研究神祇,发展神学。


    就连爱丽舍里“不信神”的贤者们也只是保持着不语乱力怪神的态度,野心并没有大到妄图研究神祇。


    三言两语的闲聊间,爱丽舍的大门近在咫尺。


    萨若汶率先蹦下了马车,拥有神格的一大好处就是自身恢复速度飞涨,休息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又可以作天作地了。


    而令他意外的是,隔了这么久,俄尔普斯这对小情侣居然还没走,连带着安忒洛斯也没走,看见他们来了爱丽舍一窝蜂涌了上来。


    率先的自然是长了翅膀的安忒洛斯,他上来就一扬手,扑了他们一脸的磷粉,然后围着他们飞了两三圈,欢呼道又成了一对,果然他的祝福是最有效的。


    那些磷粉落在空中便化为了几乎看不见的光粒,触及皮肤犹如被春日细雨点了一下。


    萨若汶伸手看这些光点落在手上,一下想起了这熟悉的感觉从哪儿来的了,“你上一次就是这么‘祝福’的是吧。”


    快乐的相爱之神还不了解这背后的曲折,还傻乎乎地承认:“对啊,就这样一扇!一扬!呼啦啦所有爱情都会有美好的回报啦!”


    谁需要你这个回报——


    他还没说话,哈迪斯就抢了先,冥王看着周边难得在自己身上停留的光,赞叹:“你做得很好。”


    萨若汶伸手揪住他,但哈迪斯不为所动,“安忒洛斯是吧?”


    在些天搞清楚对方身份的安忒洛斯现在已经有点飘飘然了。


    虽然哈迪斯在外的名声永远是和爱与美相距甚远的,但是,但是!好歹是与宙斯齐名的一大界主,而他!安忒洛斯!刚刚就被一个界主夸赞了!


    这绝对是厄洛斯也没有过的待遇!神王宙斯可从来都没有夸赞过厄洛斯!


    相爱之神翅膀都要扑腾出火星子了,立马点点头,望着冥王的眼神仿佛见到了什么再世父母。


    “好,看你之功,就把厄洛斯放出来吧。”哈迪斯点头道,自认给了一个不错的奖赏,完全无视了安忒洛斯疑惑、不明白然后到惊恐、最后绝望的眼神。


    而在场,唯一知道安忒洛斯和厄洛斯两兄弟不太对付的萨若汶这下高兴了,捂住嘴,自然也不想给对方辩解几句。


    而跟上来的俄尔普斯和欧律狄刻更是状况之外,只听到了哈迪斯说的最后几个字,不明白地问道:“厄洛斯?那个小爱神?他怎么了嘛,怎么要放他出来?”


    “因为控制不好自己的弓箭,厄洛斯冒犯到了哈迪斯,哈迪斯就把他关禁闭了。”萨若汶笑着解释,观察着安忒洛斯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心里便更高兴了,“而刚刚,安忒洛斯可好了,哄得我们高兴,哈迪斯便心软放了厄洛斯啦。”


    小爱神惹是生非的能力谁都听说过,所以俄尔普斯他们自然没怀疑萨若汶的说辞。


    而安忒洛斯和厄洛斯,一个回报爱一个赋予爱,神职如此相近,长得也很像,很多人自然就觉得他们关系不错。


    那这件事一听自然是个好事啊。


    至少连心细的欧律狄刻都是这么想的,共情力强的海仙女真心为这个守护他们的小爱神高兴,祝贺他阴差阳错就救了自己哥哥。


    安忒洛斯:“…………”


    啊啊啊他并不高兴啊!


    所以厄洛斯那家伙原来不是在赌气闹失踪而是惹到了人被关起来了啊?


    但这明明是好事啊,为什么要放出来啊!


    他怄气得要死,但正想抗议一点儿什么,就对上了哈迪斯看向他的眼神。


    虽然理智告诉他那应该是疑惑,但安忒洛斯还是瞬间噤声了,挤出一个微笑,感谢冥王的恩典。


    被吓到了委曲求全的相爱之神如何调理自己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抛开爱神的小插曲,萨若汶问应该早就回大地的俄尔普斯两个什么还呆在冥界。


    “本来是要走的,但走前就听到了你的突然担任冥后的消息。”


    俄尔普斯才是感到魔幻,转头一瞧朋友就成了冥后。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惊讶朋友什么时候和冥王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还是该惊讶为什么一个毫无神血的人类能够成为冥后。


    但无论怎么样,作为朋友,他肯定要留下来亲自给予了祝福再离开。


    欧律狄刻也是,萨若汶给了她避开死亡的方法,已经是她的恩人了,她自然想要留下来。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俄尔普斯还收到了一封信——信中邀请他和欧律狄刻去做一场赛诗会的评委。


    俄尔普斯建议道:“我觉得你会很感兴趣,而且你也更适合去做评委,很好玩的。刚好你与冥王陛下也要休假,去大地玩一趟怎么样?”


    说着他便把那封邀请信给了萨若汶。


    萨若汶打开信展开稍稍挪向中心一点,哈迪斯便自然地凑近,两人一起看了起来。


    敢于邀请俄尔普斯来做评委,这场赛诗会自然不简单。


    邀请信里开头就用华美的修辞笔法赞美了缪斯们的主张,随后一一点明了诗会邀请前来观礼的各路神祇与嘉宾。


    很明显,这是一场缪斯们主办,赫尔墨斯主持,神祇观摩,各大人类城邦都会积极参与其中的赛诗会。


    “他们未曾邀请冥神,我们去不会很尴尬吗?”萨若汶看完了确实有了点儿兴趣,但看见奥林匹斯神前来观摩又有了些犹豫。


    要是到时候宙斯也闲得没事跑来,那可真是修罗场了。


    俄尔普斯拍着胸脯说:“放心,我去问过我母神啦,她很欢迎你与冥王陛下前来的!”


    在儿子来信里知晓了萨若汶的存在后,文诗女神便一直想亲眼瞧瞧真人长什么模样。


    但可惜冥界与天神们实在相距太远,轻易见不到面,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结识人,文诗女神可不管对方是冥后还是判官,把人叫到场再说。


    “而且,如果不想作评委,仅仅去观礼也很不错。”欧律狄刻补充道,“你们如果休假去玩玩也不错。”


    萨若汶看向哈迪斯,“你想去吗?”


    “看你的意思就是。”哈迪斯对此没什么意见。


    萨若汶却说:“遇到宙斯就扫兴了。”


    “要扫也是他的兴。”


    看萨若汶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哈迪斯握了握他的手,提醒他,“神祇是很健忘的,再说都是亲戚。”


    什么时候该忘掉什么东西,各位神祇都心照不宣了,只是一场娱乐性质的赛诗会,只有拎不清的幼稚鬼才会上纲上线扫大家的兴呢。


    第69章 从水中而来的客人


    花园栅栏边, 少女踮起脚,往花园里还在聊天的几人看了几眼,然后又迅速蹲下身, 一副很忙的样子往四周望了望, 却也不知道看什么,就只好用手指弄了弄手中捧花上的花环。


    许久, 她又站起身来, 脚尖用力擦了擦地,又把脸贴近捧花的花茎, 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结果刚往前踏出一步, 就又像踩到火盆似的自己缩回来了。


    她又窜到栅栏后边,闭紧眼,一脸痛苦。


    “姑娘,直接过来吧。”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一下把少女吓了一大跳。


    她整个人和眼皮一起跳起,捧花上的花环跳跃, 少女才连忙反应过来去接, 好险没把花环掉下地。


    但这不是关键。


    她还没为此松口气,就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僵硬地往后面转去。


    果然, 那边她一直盯着的几个人这时候都看了过来,而刚刚开口叫他的青年见她看过来,对她安抚地笑了笑,伸手招呼她过来。


    这少女自俄尔普斯跟他们介绍赛诗会时就来到花园口了。


    因为正好面对入口, 哈迪斯第一个就发现了这少女,但是认为是个普通的爱丽舍亡灵,没太在乎。


    直到萨若汶注意到时,少女已经在那儿站了段时间了。他看了几眼,认出了少女就是赫拉一直在照看的那位哑女,还留意到对方手里的捧花与花环、眼睛一直瞥向他们。


    他便猜测可能是赫拉让她来的。


    结果见对方在那儿犹豫半天,表情变换得都快开一部戏了,萨若汶终于受不了了,干脆直接叫她过来。


    少女就像上课睡着了被老师点起来般受到了惊吓,几乎脚不离地地从花园那端慢慢挪到了他们这儿来,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抖着手把捧花与花环递到了萨若汶他们面前。


    生前没有说过话的嗓子到现在用起来还有点儿生涩,少女的声音高低总有一点儿不对劲儿,还有一些结巴。


    “是、是、是女神姐姐走前,让我送、送的!她说祝福你们婚姻如、如常安乐。”


    “赫拉吗?”萨若汶和哈迪斯没在意她说话的怪异,几乎同时开口,语气里都有些怔然。


    赫拉在春日庆典结束后不久就离开了,和萨若汶他们刚好擦肩而过。


    而萨若汶是在奇妙,奇妙这位曾不看好他们的女神到现在居然直接给予祝福。


    不过想来也是,赫拉的不看好只因为他身无神血,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拿到冥后神格。但谁能想到冥界比谁想得都不正常,居然还真给了他神格。


    那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反对的了,神格一旦确定,要想变动可就困难了,不然之前的月亮神格与太阳神格怎么折腾这么久。


    能找到一个自己喜爱的人结婚本来就不容易,好歹以后在法理上算是一家人了,婚姻的女神有什么不愿意祝福的地方?


    而哈迪斯,就是单纯奇妙他能在赫拉那里获得祝福罢了。


    “……若你还能与她沟通,那便为我带去感谢吧。”


    他心情有些复杂地接过捧花与花环,花环里流淌着神力,想来也是对方亲手编成的。


    婚姻之神亲手编出的新婚花冠,那可不容易了,哈迪斯甚至有点儿无法想象赫拉俯身编花环的样子。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对方的印象就停留在了很久以前,德墨忒尔刚和宙斯生下珀耳塞福涅,赫拉气得想要追杀德墨忒尔时。


    那时候他因此收到赫斯提亚的请求,上神山调解矛盾。


    随后,他就被暴怒的赫拉迁怒,她把他赶出神殿,咒骂他此生永远不会得到她的福泽。


    那时战事刚熄,三界初定,神后海后相继出现,众神都觉得刚经历一场大战的神界终于能安定下去了。


    结果那一次矛盾的彻底爆发,赫拉的诅咒,德墨忒尔的哭声以及赫斯提亚的哀叹几乎响彻整座神山。


    最后,赫斯提亚拖着疲惫的身体送他回冥界,向他抱歉,她作为长姐却无力看顾自己的妹妹,还让他来这里白白浪费时间,受到无故牵连。


    哈迪斯当时只能安慰她,并非她们的错,他作为长兄也做不到任何事。


    之后这起矛盾到底是如何平息的哈迪斯已经记不太清,他只记得清晰,这件事没过几天,宙斯就来信邀他担任主神之位。


    他回拒后问他赫拉与德墨忒尔如何,然后再没收到回信。


    在这之后,他就不再主动上神山了。


    所以上一次在冥界遇到赫拉,他确实惊讶,也高兴对方想通了一些事情,活得似乎更自如。


    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想过赫拉居然还真会来祝福他。


    他拿起花环有些出神时,手就被人碰了碰。


    哈迪斯看过去,便对上了萨若汶充满兴趣的表情,白发的诗人朝他眨眨眼,微微低下了头。


    哈迪斯瞬间会意,浅笑着将手中的花环为他戴上,动作可谓珍之重之。


    落在头顶的冠状花环上,鲜艳石榴花与如银如雪的白发反差极大,蓝色如翠的小花在白与红之间作着缓冲,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萨若汶也抬手,为哈迪斯带上白杨枝编成的花环。


    爱丽舍之中,白昼透明无边的衣袖透过树叶流淌而下,抛洒在黑土里向上拼命生长的花草树木之上,也落在众人之中互戴头冠的新生爱侣之间。


    “呜啊……”


    温馨的气氛就这么被相爱之神感动到忍不住的抽泣直接破坏了,俄尔普斯甚至还没来得及发挥他的诗欲赞颂爱情的伟大,就先被爱情本神给吓了回去。


    在萨若汶他们不赞同的眼神过来前,欧律狄刻摇摇头,揪着安忒洛斯的蝴蝶翅膀,把人从空中拽了下来捂住嘴。


    如果没有你们两个小鬼,这个世界的爱情估计会更加美满些。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句话。


    忽略破坏气氛的相爱之神,萨若汶他们感谢了少女带来的祝福,接着便接着这股劲儿收下了俄尔普斯带来的赛诗会邀请函。


    “我想做评审试试。”萨若汶笑,“不过哈迪斯应该只想去观赛。”


    哈迪斯点头,“我对诗文并无造诣。”


    又或者说,冥王在上面做评审,估计参赛的人都要害怕自己会不会淘汰就直通冥府。


    “那我跟母神去信说一下。”俄尔普斯高兴了,“冥王与冥后都要到场的赛诗会呀,那多么少见!说得我都想参加露一手了。”


    “收起你的想法,俄尔普斯!”欧律狄刻咳了两声,压住对方跳脱的想法,“大赛规定了参赛者只有英雄与人类啊!”


    ·


    塔尔塔洛斯。


    刚被冥神从禁闭空间拎出来的厄洛斯打了个喷嚏。


    他在冥神手里挣扎着,愤愤地说:“肯定是塔尔塔洛斯这个鬼地方,我要病了!我就要死了!”


    而拎他的冥神不为所动,这段时间,这几句她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将要走出深渊的界域,冥神看了眼儿个子不大,能耐却不小,短短几个月就把深渊吵得天翻地覆的小爱神,带着一种别有心思的意味说道:


    “小爱神啊,感谢你亲爱的弟弟为我们王与后的祝福吧,他赚来了你如今出狱的机会。哎,明明是你的年岁比他更大,你的力量比他更强,怎么你就没有你弟弟那般令人喜爱呢?”


    说完,不管本来还想吵着要自己弓箭的厄洛斯是个什么样的震惊表情,冥神就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潇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萨若汶和哈迪斯在爱丽舍的闲暇,在一个不速之客来到后便中断了。


    彼时刚上任的冥后还保持着一股儿新鲜劲儿,在哈迪斯的引导下,试验着所谓神格的权威究竟在哪里。


    他的试验刚开始就招来了赫格蒙的围观。


    这个孩子起初还因自己哥哥转眼成了冥后的消息陷入头脑风暴,听说自闭了好几天,听见他在试验神格,这才缓过劲,又明目张胆地跑过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完完全全地无视了哈迪斯不善的神情。


    而之后,大概是赫格蒙这大嘴巴往外边说了什么,萨若汶就发现一些平时泡在学社里几乎不出门的贤者们时不时就往他这边儿溜达,似乎都齐齐无视了冥王在外的赫赫威名。


    萨若汶不由看向哈迪斯。


    哈迪斯瞧着那些人悄咪咪记录的模样,叹了口气:“随他们吧,但被波及而受伤我亦不管。”


    “那我管呗。”萨若汶笑道,伸手叫来了这些自愿跑来旁听的“学生”。


    一对一教学瞬间变为小班教学,哈迪斯是什么心情先不论,反正萨若汶获得了一堆免费的“课堂”笔记,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就在这三天打鱼两天嗮网的悠闲下,不幸地传来了修普诺斯的消息。


    一般情况下,对处于假期里的人,都不该发布任何工作的。


    但出于身份限制,总有些情况必须得打扰这对还在度蜜月的情侣。


    “波塞冬来访?”


    哈迪斯重复了遍传信鸟说的话,觉得这几个字摆在一起可真有点怪异。


    被吵醒的萨若汶眼皮都懒得抬,滚到他身上“嗯”了一声,抬起脸,脑子完全没清醒过来,“波塞冬和你很熟吗?”


    “不熟。”哈迪斯摸了摸他的脖子,反手卖兄弟,眼都不带眨一下。


    “那他来访关我们屁事。”萨若汶迷糊道。


    “很有道理。”哈迪斯看向传信鸟。


    传信鸟:“…………”


    “冥王大人!冥后大人!”灰色的传信鸟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那是海王陛下!他指定来找您的!冥王陛下——”


    哈迪斯不由得叹了口气:“麻烦。”


    磨磨蹭蹭半天,一人一神来到冥王宫时,波塞冬已经叫了一桌子酒肉,自来熟地拉着路过的每一个冥神吃吃喝喝,快活得仿佛这里是他家了。


    瞧见哈迪斯和萨若汶走来,他遥遥朝他们敬了一杯,深蓝的眼睛瞧了番萨若汶,便朝哈迪斯笑道:“新婚快乐啊,大哥!”


    哈迪斯点了点头以作回应,就看向现场的酒席,冷冷开口:“你的海域没吃的吗?”


    饿死鬼投胎,来冥界讨饭来了。


    萨若汶在心里补充出哈迪斯真想说的话,对这对兄弟的关系有了个底。


    “哎呀,安菲不许我喝酒啦。”波塞冬还颇为可怜地卖惨道,“听说你结婚了,就跑来讨点儿酒喝不行吗哥?你可是财富之神,不带这么吝啬吧。”


    他说得仿佛他们关系极好一般,但哈迪斯却不吃他这一套,他屏退旁人,带着萨若汶在一旁的主席入座,便问:“说出你的来意,海王。”


    本来还想寒暄几句的波塞冬见此遗憾地抿嘴,眼睛就瞥向一旁的萨若汶。


    哈迪斯对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反应,只盯着他等他说出什么醉话来。


    波塞冬扬扬眉毛就明白了,不再藏着掖着,大手一挥,往座上一仰,咧开一个灿烂的笑:“我想挑战宙斯的神位。”


    第70章 从水中而来的客人2


    “你想造反?”哈迪斯的声音平淡如常, 仿佛在评价一个乏味无趣到显得有些可怜的冷笑话。


    也就一旁本来在走神的萨若汶稍微表现了下该有的惊讶,挑了挑眉,倾身侧耳仔细听了起来。


    “嗯哼。”波塞冬再三点头, 似乎在显示自己没喝醉酒, 说得全是真话。


    言罢,他便说出了来到冥界的最关键来意, “如何, 大哥,你要帮我吗?”


    哈迪斯自然点头:“帮你收尸?职责之内。”


    “噗……”见还在聊天的两神看过来, 萨若汶连忙摆摆手,“抱歉,但真的忍不住。”


    波塞冬这下是真的不乐意了, 摊手道:“大哥,还有冥后,我可是认真的啊。”


    哈迪斯皱起眉,垂眸看他,偏冷的音色之间藏着些许不赞同与质疑:“我也是认真的——波塞冬,你是在胡闹。”


    他一副训斥家里调皮捣蛋鬼别闯祸的长兄模样,萨若汶还没见过, 新奇地观赏了几眼, 这才观察起被训斥对象的表情。


    波塞冬自然不想听到这些话的,表情不服,“大哥, 我与你同时登上各自的王位,你到现在还认为我是个爱胡闹的性子吗?”


    但哈迪斯只给了他一个眼神,明显再说你难道不是?


    好歹是曾经都在克洛罗斯的肚子里呆过的兄弟,哈迪斯嘴上说着不熟, 但比起宙斯,他和波塞冬的关系还是好太多了。


    他能不了解波塞冬的想法?


    真的想造反,当年他们初登王位,三界还未安定时去哪里了


    波塞冬可不是会顾及外界反应的性子,他真想要那个神王之位,当年抽签前协商时都该掀桌了。


    非要等到现在,神山上十二主神都全部到位了,十二个里还有七个都是宙斯的子女时去造反?


    那七个宙斯子女在前面排着,哪个都比他这个已经属于海界的神祇有资格去造反,哪里轮得到他。


    哈迪斯看他是在海界呆得太安逸,太久没被打一顿骨头痒了,就想搞事了。


    他质问对方:“你连海界的统治都是交给海后管理,还在想着神王之位?”


    说起这一点,波塞冬也不害燥,理直气壮地说:“那不是安菲比我更适合吗?”


    “那你觉得你适合做神王?”哈迪斯冷笑。


    “至少最开始,宙斯绝对不是神王的第一选择。”波塞冬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大哥,你也知道,当年大战刚开始时,我们都是只服你的。”


    “很可惜,我对此毫无想法。”哈迪斯果断拒绝了他的暗示。


    如对方所想,如果放在他们三个刚刚及位时,哈迪斯可能还有点而心思去掺和一手,但现在他已然习惯冥界的节奏,好不容易经营好了一切,还刚成婚,再去搞这种事纯属没事找事。


    法则又不会允许一个神承担两界界主。


    哈迪斯问他:“况且你有什么理由造反?”


    “那可多了!大哥,你的冥界受到宙斯多少次明里暗里的挑衅了我都不用说了,我在海界看得都气愤。”随后,波塞冬还看向一旁看戏的萨若汶,把他拉进话题,“还有冥后啊,我记得你曾经任职判官,但现在判官之位居然被那几个宙斯之子拿去,难道这之中没有半点宙斯的意思吗?”


    他还说:“还有最近的雅典城,那明明就该是我的领属地,结果宙斯转头就给了他女儿,他们是开心了,我呢?海界呢?”


    萨若汶是真没想到还有他的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想到,他心念念等到的判官变动在外界看来居然还造成这层意思,说得他好像还挺委屈被赶下判官一般。


    不会吧,他退休时不是欢天喜地地给判官所所有人都送了礼物吗,就差大办宴席庆祝退休了。


    米诺斯他们也挺融入集体呀,这么久没闹出过什么事端。


    他看向哈迪斯,对方悄悄跟他传音,‘波塞冬这蠢货在激你。’


    可惜选错对象了。


    海王这一大堆话噼里啪啦,最重要的就只有那座雅典城。


    “雅典的归属是雅典人自己选的。”哈迪斯懒得跟对方掰扯。


    还在休假状态的冥王没心思跟他在这里玩你猜我猜,见波塞冬来冥界就只有这么个意思,没其他必要的事,便干脆把人打发走了。


    远道而来的海王还对自己兄长的不支持颇为受伤,顺走了几瓶美酒后才悻悻离去。


    萨若汶目送对方沮丧离开,转头对哈迪斯说:“他都不叫你别向宙斯告密吗?”


    “所以我说他在胡闹。”哈迪斯对此无语,皱眉道,“想一出是一出。”


    话音落下,却没等来萨若汶的回答,哈迪斯不免看向他,就见对方把手撑在扶手上,支着头望着他,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移不开眼。


    他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萨若汶笑笑,收回视线,“只是觉得你数落波塞冬的模样太像个父亲了,长兄如父?”


    “担不起。”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哈迪斯还有点儿不习惯这种称呼,“以前还是赫斯提亚管他们多一点。”


    “以前?”


    “大战时,还有……在克洛罗斯的肚子里时。”


    “咦——你们那时候居然都有意识了?”萨若汶是真震惊了,他之前还猜想过,不过觉得不太好问这种事,就一直憋着,没想到哈迪斯自己说出来了。


    哈迪斯点点头,似乎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很混沌的意识,但也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看见萨若汶睁大的眼睛,他觉得那像个小孩儿发现稀奇事的模样太有趣了,忍不住把人从座位上抱到怀里,“神生而不死,克洛罗斯也无法抹杀我们的存在。”


    萨若汶仰着头,眼睛对着天花板,声音有些断断续续,“那你们痛吗?”


    “很少有感觉。”哈迪斯把他的头发拨到耳后去,轻声说,“克洛罗斯曾在塔尔塔罗斯对我说,他很后悔。”


    “后悔什么?”


    “他说,他应该把我们的神格全部剥离后,再撕成碎片吞下。”


    那太血腥了,萨若汶几乎感同身受地心里颤了一下,抓着对方的头发轻哼出声。


    ·


    死灵之马朝此岸疾驰着,马匹后的车与地面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使得马车飞驰却悄无声息,犹如一片幽灵悄然飘过。


    但将要过河之际,马车上白发的诗人却撑着车横杆探出半身,勒令灵马停下。


    “怎么了吗?”一旁的冥王侧头问他。


    “看见一个相熟的人。”萨若汶看向不远处的河边,拿过缰绳,将车驶向一处。


    那里,一个宁芙的残魂跪坐在河边,俯身望着身前的冥河水面,水面上空无一物,只有她一只孤影浮现,而她就静止在那儿一动不动,犹如一副定格的油画。


    死灵之马不出声,冥车便悄无声息,萨若汶在对方身后停下车,唤道:“厄科?”


    这一声,似乎才唤醒河边宁芙的神智,她一下侧过身子,却只仰头,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一人一神从高高的车架上走下,走到自己面前。


    那双本来机灵的眼睛如今却显得空洞,片刻后她似乎才认出了呼唤她的人是谁,眼睛闪了一下,萨若汶能注意到她似乎不可置信地看了自己好一阵子,用一种做梦似的语气喃喃自语。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这里是哪里啊?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萨若汶和哈迪斯相互看了看,后者便伸出手,调动冥力将还在混沌里沉浮的宁芙灵魂拎了出来。


    厄科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之后她似乎才彻底清醒了过来,立刻支起身惊恐地朝四下看了看,最后还是看向了有点印象的萨若汶。


    萨若汶见她似乎能够交流了,便心生疑惑地问她:“厄科,你怎么这么快就来到了冥界?”


    宁芙们不是神祇,没有永恒的寿命,但她们随着自然生长,自然也没那么短寿,活个几千上万年都是常态。


    谈及死亡,自然没谁能够轻松开口。厄科的表情掩不住的悲伤,跪坐在地上抬头问道:“萨若汶阁下啊,请原谅我曾经骗您的行为吧。我爱上了一个猎人,而对方却因诅咒只会爱上自己。


    阁下啊,我知晓您曾做过那光明磊落的判官,这并不公平啊,请您可怜可怜他,帮他破除那顽劣的诅咒吧。”


    这一连串的话倒是让哈迪斯弄清楚了自己冥后和这个已故宁芙的缘分。


    听见萨若汶被她骗过,他不由多看了着宁芙两眼儿,他确实是从未想到过自己向来得理不饶人的爱人还会有被骗的经历。


    “爱上自己的诅咒?”


    萨若汶已经拿回了被骗走的乐谱,自然早就忘了这茬儿了,只关注到了这个问题。


    爱上自己,除了纳西索斯,那个赫赫有名的自恋狂,还能是谁呢?


    但也正是因为他,萨若汶皱眉道:“我曾叫你远离一切猎人,那你怎么又落得如此地步。”


    厄科听此却更加伤悲,她自然不是不听预言的狂人。反而,正是因为听信预言,她终日小心翼翼,在朋友们围着那些俊美的猎人们打转时,刻意地躲避着他们。


    可也正是在她的刻意躲避,纳西索斯却反而注意到了她。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水泽仙女之子纳西索斯,那么“美而自知”可谓最适合的。


    但也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外貌有多受欢迎,纳西索斯才十分讨厌那些只被他外貌吸引过来的人。


    他并非什么父母显赫的神族,也只喜爱林间狩猎,胸中无甚大志。所以在被太多神祇高高在上、自说自话式地表白后,他已经对这些人厌恶到极点了。


    因此,因预言躲他躲得厉害的厄科便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厌恶追求者,一个拼命躲避各个猎手,结果他们反而还阴差阳错地结交了情谊。


    一来二去,厄科发现与他相处也没有遇到什么不幸的事,便渐渐把预言抛之脑后,沉溺于和纳西索斯的交往之中。


    而这一切,都在纳西索斯被诅咒后,急转直下。


    “我向涅墨西斯殿下祈祷,请求她收回这不公的诅咒,殿下同意了,却收走了我与他的情感作为代价。”


    而失去了情感的伴侣又有什么未来呢?


    厄科再也无法忍受纳西索斯的冷淡与傲慢,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他们在河水边为了一件小事而争吵,情绪激烈时她不小心跌入湖中。


    纳西索斯想去救她,结果在看到自己水中倒影的一瞬却停了下来,她只在无望的呼救中被溺死。


    对啊,因为将死,被收走的感情在涅墨西斯怀里被死亡攫取,渐渐流向了冥界。


    付出的代价如烟消失,交易实质无存,女神的诅咒便再度降下。


    曾经的爱意终于回到了心中,但这一次,已然身处冥界的厄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再度迷恋上水中的倒影。


    厄科痛哭着,手朝上抓住倾听者的衣角,让萨若汶不得不半蹲下身,以免对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哈迪斯伸手扶着他,对这一幕皱着眉。


    若非今天萨若汶他们路过,厄科估计还要在这冥河之畔兀自神伤不知道多久。


    萨若汶为此叹气说:“我应许你,去大地之后,我会找到你的爱人,为他解除诅咒。”


    他垂首承诺了。


    而曾经因太过巧言令色而被赫拉诅咒的宁芙诅咒早已解除,但这时候却实在说不出来话。


    她只抓着他的衣服,神情还没转过来,半哭半感激地看着他,显得些许滑稽。【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