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主君方抬起头来,胡葳蕤也就跟着一起。一抬头,便看到了梁王那毫无血色的脸,像是日日重病缠身,眼下有些青黑。
都病成这样了,还要来办这百花会,实在佩服。她想着。
眼下,大家也才纷纷看清了胡葳蕤的容貌。
一时间,众人哗然。
抬眸,众窈窕皆失色。
她特意点了朱赤色口脂,身着明艳的桃粉色。眉尾微微上挑,柳叶眼盯得人心痒,嘴角右下处恰到好处的长了一颗痣,犹如雪白的宣纸上无心溅上墨滴。
她虽然面上没有表情,嘴角也似乎朝下压着,显得心情不太好,但是这风情,任人见了心里都会想到一句话:任是无情也动人。
尤其是这老夫少妻的场面,更让人云云。
在这之前,城中便一直在传这胡葳蕤貌若天仙却嫁给了这样一个比她大出20岁的御史,可见是什么心思了。
向陛下献上客套的贺词后,他携胡葳蕤入了靠左第三排的位置。
更邻近陛下的皆是亲臣,还有那年仅6岁的太子。
陛下宫中后妃足数,却奇异的无有子,只有龚夫人生下的这一子,前年王后又诞下一女,而后再无子嗣。
这虎皮坐垫当真舒服,还有美姬为其上酒果。
“这酒乃新花所酿,时令果子也是用花瓣混合的早春露水浸泡而成,大家可品鉴一番呐。”
胡葳蕤闻言看过去,那人坐于左位第一,不出意外,这便是康命侯本人了。
“侯爷好雅兴啊,只是不知这酒乃多是耗费时力啊。”他对面坐的是当朝丞相伯阳侯。
胡葳蕤认为伯阳侯才更有理由替陛下代政,年岁也大过康命侯,但不知为何于众人皆更信服于康命侯。想来,这二人真应是水火之势啊。
“是啊,这新花需得在立春当夜子时采摘,烹水时需覆上琉璃碗,新花摘下后需立即浸泡于琉璃碗上承的净水,浸泡过一日后,要用最上品的糯酿花酒才可。命曰娇容酿。”康命侯竟一一复述出这冗杂的步骤,他人皆唏嘘。
“这般麻烦,就莫说品鉴了罢,还是得叫人哑然才是。”
眼见康命侯沉默下来,身旁齐御史忽然开口:“这哑然不哑然是一回事,既都叫了大家共饮,那想来也就是为了品酒共乐的,没必要深思。”
闻言,伯阳侯斟了杯娇容酿一饮而尽:“不如齐御史请一试?”
“臣已戒酒多年,身体不好,恐怕不能助兴了。”齐御史看着眼前酒盏,才道。
“这酒乃新花所酿,水也是净水,糯更是良糯。”
“御史方才说自己戒酒多年,可见了这酒当真不愿一品?那也罔得为其取名‘娇容’了。”
伯阳侯说这话,胡葳蕤竟感觉他似在紧盯自己。
齐御史本意欲推拒,眼下却是两难。
“既名百花会,这便是来作乐的,众爱卿如此紧绷倒不必,快快开宴吧。”
大家终于将视线挪至梁王身上,他倒无不满,却还是之前他虚弱的模样,也因此看不出过多情态了。
宴席过程中,胡葳蕤感受到梁王脸色并不太好看,他紧抿着嘴,也不进食,也不饮酒。
或许是气氛太过压抑,自己也要醒醒酒,趁乱她告离了。
绕至大殿后方,她意欲随意走动走动。
岂料,一低头,一只黑色信鸽落在了不远处。
她双睫微颤,连忙找宫女借了一盏灯,提着宫灯紧随那只黑色信鸽。
黑色信鸽飞过了莲花池木栈道,又行过竹林,带她来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才落下。
胡葳蕤连忙捉住信鸽,从脸上取下信条,见四下无人才放走信鸽。
打开信条赫然立着八个大字:
“宫中暗变,离期将至。”
八个字告知了她宫中发生的事,亦表明了她该做的。
两年,是时候了。
“这怎么有个小孩。”眼前这小女孩衣衫褴褛,发蓬面脏,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了,手里抓着一半沾染了尘灰的饼子,干巴巴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向她伸出来了手:“你跟我走吗?”
新年佳节,漫天大雪。
女孩不明白,但出于本能,还是跟着伸出了手。
后来,女孩被这个自称珍宝商人的男人所收养。
在她12岁那年,男人告知自己实是“阳关”的领长。
“阳关”,是当今最大的刺客组织,受雇于任何人,听命任何任务。
包括被一位无名人士重金收入囊中,任务是:夺取梁政权,助我登基。
几年间,她日复一日的作训。
18岁那年,她接到了自己的任务。
杀死御史。
珍宝商人告诉她,只要杀死御史,她会拿到一大笔钱。
拿到这笔钱,她就要远走高飞,做她想做的事。
“说到做到。”她说。
……
她已卧薪尝胆了两年。
如今她难以压抑住心中跳动。
她将纸条扔进宫灯的烛火中点燃,慢慢化为灰烬。
胡葳蕤提着宫灯又穿过了竹林,又来到莲花池木栈道。
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她尽量加快脚步。
明明正是开春宴的时候,如此谨慎,可却还是被人叫住了。
“且慢。”
她停了下来,动也不敢动,直到二人走到她面前。
她抬起眼,映入眸中的俨然是个风姿潇洒的青年男子。
他半眯着桃花眼,透露出略微疑惑的神情。头戴黑绳状的抹额,穿着几个青蓝色的小珠子,挂着两个小银铃。银铃里面是空的,怕是不想让它摇出声音。左耳边还挂着血玉坠子。
男子的发型很是复杂,看着只像是披散着,背面却是编着很多个细辫,交错相叠着。几缕墨发盘绕在侧面,乍一看很是随意,细一看却是精致复杂。
简直像是个闺中女子。
他腰挂上好的墨玉佩,颈戴白银打成的项圈。墨蓝色的衣物材质光滑柔软,看着便知价值不菲。
将视角放在他右边的人。那人身材魁梧高大,提着灯笼,小臂上还挂着一个白色大氅,面色严肃谨慎。
这人是谁,她也猜的个七七八八了。
她想到初入宫门时那匆匆一瞥的背影,当时男子的发倒是没有这样的,马上的他全发束着,气势显得比现在凌厉不少,而现在倒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但她没多嘴说什么,只是低下头行礼。
“你是何人?此时宫宴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这里有何目地?”一旁那位羽林军质问道。
“民女是齐府女眷,本想在宫中转转,结果却迷了路。”她轻声说。
“宫中春花之宴你不在殿中候着,反而跑了出来,谁知你意欲何为!”那羽林军依旧是不依不挠。
眼见没了办法,胡葳蕤刚酝酿好泪水,就听见小康命侯的声音:
“声寒。”他叹了口气:“莫要惊扰人家夫人。”
“是。”声寒噤声,抱拳低下了头。
胡葳蕤这才直起腰板,她迅速扫视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然后将目光放在小康命侯身上。
一如她对朝堂上其他人一样,她同样不了解这位小康命侯,这不属于她的职责范围之内。
她只知道小康命侯姓孟名应明,文武双全,文能明堂之上三句话救奉山水患,武在年少时收复陇河一战成名。
虽然她既不知道那三句话是什么,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解决山匪之患。
但她听闻此人人品极好,待人为善,想必他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她这才有胆子直视他。
“原来夫人便是御史大人家中女眷,方才多有冒犯。”孟应明在她的直视下没有丝毫奇怪,报以同样探究的眼神望着她。
胡葳蕤这才放下心,她就台阶而下,忙应道:“并不冒犯,我这不好好在宴席上待着出来乱跑给二位添了麻烦,这才叫冒犯。”
孟应明没说话,他盯了胡葳蕤手上的提灯一会儿,才回视她:
“夫人还是快些回去吧,这灯中烛火怕是快灭了。”他眯起眼一笑,指了指那烛火。
胡葳蕤低头,看到火光摇摇晃晃,愈来愈弱。
糟了。
这烛火有问题。
寻常火烛燃烧信条不会发生任何事。
但宫中火烛怕是加了什么药粉,再借着风力,导致燃信条后火会熄灭。
她方才怎么没想到?宫中对于叛者通信自然是有所防备的。这么麻烦,早知道她就把那信条吃了。
为免眼前二人看出端倪,她连忙答道:“还真是,怕是今日风大。谢过大人提醒,民女就先回去了。”
没等二人反应,她转身加紧了步速离开。
“大人,真的不问问她了吗?”胡葳蕤走后,声寒低声询问。
“问什么?”孟应明敛起笑意,“声寒。”
“在。”
“想办法拿到她那手中宫灯。”他低下头,看着胡葳蕤因走得快而洒落一点的烛灰。
这边胡葳蕤刚趁人不注意回到宴上,就看到齐御史面色通红的趴在桌前。
她有点无奈,于是速速上前。
“老爷,老爷!”她低声唤了两声,眼见齐御史还是没有反应。
她有点头疼,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叫一群人过来将他抬走吧,那样回去又要被这老头训斥丢齐府的面子了。
想着,康命侯突然走了过来:“我见这齐兄今日这是大醉了,不如叫他在宫中歇下吧。”
“这怎能行。”胡葳蕤连忙低下头:“民女知大人是好意,但宫中事务繁多,怕是会叨扰到宫内人。”
她扯起笑容,有些难堪。
“无妨,齐爱卿既不便归府,朕之王宫也不是腾不出地方与你二人住。”久久沉默的梁王忽然开口。
“这......”胡葳蕤尽力把头压得更低了。
“既然是陛下之意,齐夫人就应下吧。”一旁孟子希跟着道。
胡葳蕤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那民女替齐大人谢过陛下圣恩。”
也好,她想着。如若今夜在宫中,反而能打听打听那信条所说内容,以助她趁乱彻底杀死齐御史而逃离。
梁王见胡葳蕤同意,叫来下人吩咐了些什么,便叫她快快起身,送御史去休息。
依旧是前篇。孟应明你不要以这种方式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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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春花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