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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证据

作者:秋砚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直到有一天谢昀赫拿着字画问他,“晚清……要不我把墙上这幅画拿下来,把这幅换上去?”


    正在整理一叠新购宣纸的江晚清,转过身,晨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影,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衫,衬得他愈发清冷如谪仙。


    他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上悬挂的那幅陈旧不堪、画面早已模糊不清的《寒江独钓图》上。这幅画,是这破败旧宅里为数不多未被抄走的物件,挂在那里不知多少年月,纸张泛黄发脆,墨色黯淡剥落,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幽灵。


    那画是整个镇远侯府最值钱的东西了,虽说不是真迹,却出字另一位大师的仿画,也值不少钱,江晚清想想,觉得也行,摘下来好好收存起来,“你放着……我来换吧……”


    “成。那我先去练武了……”谢昀赫爽快答应,将画放在桌案上,一如既往去晨练。


    江晚清放下手中书卷,走到案几旁,拿起那卷新画。他动作从容优雅,解开画轴上的丝带,将新画徐徐展开。画面是开阔的江面,远山层叠,一叶孤舟泊于岸边,意境苍茫悠远,墨色清新,比那幅残破的旧作要赏心悦目得多。


    他拿着新画,走到悬挂旧画的墙壁前。旧画用两根生锈的铁钉歪斜地固定在斑驳的墙面上。江晚清抬手,小心翼翼地取下左边那颗锈迹斑斑的铁钉。画轴一端失去固定,整幅画立刻歪斜下来,垂落一角,露出后面同样灰暗的墙壁。他伸手去摘墙上的画卷,不料画卷拿在手中,他忽的觉出不对,中间无端比两边凸出不少。平日里挂在墙上,根本看不出来,若不是今日一摸,才知有问题。


    指尖往画卷边摸去,还真让江晚清摸到粘合的痕迹,靠近卷轴与画布接缝处,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缝隙?而且,缝隙周围的木料颜色,似乎比周围要深一点点,像是被某种粘合剂处理过?他将画卷平铺在桌案上,小心翼翼分离粘合处,江晚清心底无端生出紧张,指尖依旧平稳,却出了一层细汗。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窗边的谢昀赫,本在练武的人提着长枪,正微微侧着头,朦胧的目光似乎正“看”着窗外枝头一只啁啾的麻雀,唇角还带着一丝因发现新事物而雀跃的笑意,浑然不觉身后墙壁前的暗流涌动。晨光落在他年轻俊朗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纯粹得让人心头发软。


    江晚清握着画轴杆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临到头,生出了退意,指尖停顿,迟迟没有再动作。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再次行动。


    终于,粘合处被分开,江晚清拎起画,从中掉出一叠折好的纸,他放下画卷,弯腰捡起纸,如果仔细看去,他的手在颤抖,纸张被展开……江晚清只是看了两眼,就闭上眼,指节攥得发白。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数九寒冬的冰水,瞬间从江晚清的头顶浇灌而下,直透脚底!他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冰封的底色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了然、以及沉重的复杂情绪瞬间击碎!


    纸上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极其精密的……军事布防图!图上清晰地标注着数年前帝国西北边境几处关键隘口、驻军营地、粮草辎重库的位置、兵力部署!每一处标注都极其详尽,甚至标注了换防规律和防御弱点!


    而在布防图的下方,赫然盖着一方鲜红的印鉴!印文清晰可辨——镇远侯府私印!


    另一张,记着“庚子年秋,盐引三万,折银十五万两,入‘南山别院’库。” (“南山别院”是当年户部一位权势煊赫侍郎的私邸别称!)


    辛丑年春,漕粮损耗虚报,计粮五万石,折银八万两,分润:赵三、钱五、孙七……”后面一串化名,但江晚清一眼便认出其中几个化名对应的,正是当时在漕运衙门和户部任职的几名关键官员!


    壬寅年冬,工部河工款截留,白银二十万两。‘老大人’取十万,‘西山’取五万,余自留。”


    …… 条目繁多,触目惊心!虚报损耗、截留税款、倒卖专营权,如盐引、矿权、收受地方巨额“孝敬”…… 一笔笔,一项项,数额巨大,时间、地点、经手人(、分赃比例,记录得清清楚楚!这俨然是一份记录着谢建远为核心,勾结朝中重臣、地方大员,编织成一张庞大贪腐网络的铁证。


    还有似乎是谢建远写给同党的信,“京察在即,吏部王、李二人,位卑言轻,不堪大用,且恐生变。当以‘失察’、‘渎职’论处,速黜之,以绝后患。空出之位,可由‘松涛’、‘竹影’二人接任,彼等忠心可靠,必唯兄马首是瞻。另,江南科场案,御史台张清流欲深究,此獠不识时务,已命‘暗影’寻其错处,构以‘狎妓’、‘贪墨’之罪,不日将上本弹劾,必使其身败名裂,再难发声。朝中风向,兄自可安心。弟顿首。”


    当年没找到的证据……都在这儿了……


    是的,当初抄镇远侯府时其实并没有证据,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和陛下下的命令,那是他下的第一步棋。


    他没想到会在今日找到它。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些……能将镇远侯府的罪名彻底坐实,可如果他这么做了,谢昀赫又该怎么办。


    江晚清的呼吸都在颤抖......


    这幅新的,意境开阔些,挂在这里,晨昏可见。江晚清表面看不出丝毫异样,依旧清冷平稳。他拿起新的铁钉,动作利落地将新画挂上墙壁,调整位置。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崭新的画面上,开阔的江景与远山顿时让这间屋子多了几分亮色与生气。


    江晚清俯身拿起那卷旧画,面上毫无波澜,步履沉稳地走向屋外。


    屋外,阿金正在院中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练拳。他**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下闪烁着汗水的光泽,虬结的肌肉随着刚猛的动作贲张起伏,拳风呼啸,带着一股原始而狂暴的力量。金发随着动作甩动,如同燃烧的狮鬃。他练得极其专注投入,谢昀赫指导着他动作,并未注意到江晚清出来。


    江晚清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位于宅院最偏僻角落的库房。


    库房的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只有高窗透进几缕微弱的晨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里面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破损的瓷器、废弃的农具,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他环顾这阴暗、布满灰尘的库房。目光最终落在墙角一个高大的、同样积满厚尘的樟木衣箱上。衣箱半开着,里面塞满了破旧的衣物和被褥。他走过去,将卷好的旧画轴,轻轻地、深深地塞进了衣箱最底层,埋没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旧物之中。又随手将几件破旧的棉衣覆盖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一步。昏暗的光线下,那樟木衣箱毫不起眼,与库房里的其他杂物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异常。


    然后,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库房,重新关上了那扇沉重的、布满灰尘的木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角落里回荡,很快被尘埃吞没。库房重归死寂。唯有尘埃在微弱的光柱中缓缓沉浮。


    午时,谢昀赫来喊他用膳,江晚清神色自如地出来,与他说笑,用膳,看不出来半点差错。


    “那旧画,”江晚清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琐事,“虽已残破,毕竟是旧宅遗物。我替你收起来,放到库房去了。留个念想也好。以后若是有需要,说不定还能卖些钱,救救急。”


    谢昀赫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晚清考虑得周到。也好,毕竟是家里的旧物。” 他对那幅画并无留恋,但对江晚清这份细腻的体恤感到温暖。


    阿金已经吃完饭,抱着膀子,光着精壮的上身,斜靠在院里头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干上,嘴里叼着根草茎。他金毛脑袋上的汗珠子在晨光下亮闪闪的,像撒了层金粉。碧绿的眼珠子透过敞开的窗户,瞅着那俩人的动静。


    阿金嗤笑出声,声音不小,连屋里都听见了。他翻了个白眼,金发随着动作甩了甩。念想?念个屁的想!一堆破烂纸,擦屁股都嫌硬!烧了当引火多痛快?还收库房?那库房跟鬼屋似的,堆满了破烂,塞进去跟扔了有啥区别?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文人这弯弯绕绕的心思,他这直肠子打死也理解不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练两趟拳,或者去市集上给谢昀赫多买斤肉补补身子实在!


    屋里两人没理他,他闲的慌,活动了一下筋骨,古铜色的肌肉在晨光下贲张,决定不再看这闹心的“文人雅事”,专心练自己的拳脚。拳风呼啸,带起地上的尘土,继续挥汗如雨,金发甩动,拳拳到肉。


    屋里,谢昀赫递给江晚清一盏茶,“晚清……今日可还要念书?”


    这些日子,江晚清夜时总要读些书,讲给谢昀赫听。


    “今夜……不读了……”江晚清饮尽茶,饭后一杯茶清胃。


    谢昀赫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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