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晚清醒时,身旁已空无一人,他起身拿外衣,偏头才发觉耳坠依旧垂在耳上,眉心蓦地一跳,抬手摘去,藏在衣袖中。
“晚清,出来用早膳。”谢昀赫穿着干练的练功服抵在门前。
江晚清叼着发带,双手理着长发,许是觉得麻烦将谢昀赫唤过来。
谢昀赫的动作僵硬,手触上江晚清的发丝,轻轻为他撩起长发,指失擦过他的脖颈,不由自主蜷缩起来。
“好了吗?”谢昀赫的声音有些低哑。
江晚清飞速地系好发带,“走吧,出去用膳。”
早膳都是江晚清爱吃的,所以不由得吃多些,谢昀赫却很高兴。
用过膳,谢昀赫说要出去一趟,江晚清嘱咐他带上阿金也好有个照应。
外头的势态已经发展得十分严重,神教的地位在百姓心中占着不小的地位,江晚清此番激进的行为,连缓冲都不给,自是激起百姓的怒火。
流言裹挟着恐惧、愤怒和被煽动的狂热信仰,如同失控的瘟疫,在皇城的大街小巷疯狂蔓延。最初只是零星的议论和咒骂,很快便汇聚成汹涌的人潮。贩夫走卒、市井小民、甚至一些被神教深深蛊惑的信徒,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带着被点燃的怒火,自发地、或被人潮裹挟着,涌向那座象征着滔天权势的丞相府邸。
相府那两扇象征着无上权势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宽阔的青石广场,此刻已被人潮彻底淹没!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如同愤怒的蚁群!粗粗望去,竟有数千之众!而且还有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人群挥舞着棍棒、菜刀、锄头,甚至燃烧的火把!愤怒的面孔扭曲着,嘶吼着,咒骂着。臭鸡蛋、烂菜叶、碎石块如同雨点般砸向相府高大的院墙和紧闭的大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留下污秽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汗臭、愤怒的喘息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名为“民怨沸腾”的狂暴气息。
“奸相!滚出来!”
“烧了这魔窟!”
“杀了他!祭奠大祭司!”
有人试图冲击大门,用身体撞击着厚重的朱漆木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巨响。更有甚者,更有甚者,将点燃的火把奋力投向相府高耸的围墙和门楼!虽然大多数被墙头早已严阵以待的相府护卫用长杆打落或用水浇灭,但仍有零星的火苗落在干燥的木质门楣或墙角的枯草上,腾起一股股黑烟,引得人群一阵更加疯狂的欢呼!
火光映照着无数张狂怒的脸,也映照着相府围墙之上,那些身着玄色劲装、手持强弓劲弩和长刀的护卫们紧张而冰冷的面孔。他们如同磐石般矗立,弓弦半开,箭镞在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对准着下方汹涌的人潮。但面对如此庞大、失去理智的群体,他们的威慑力显得如此单薄。
相府门前几乎乱成一锅粥,人群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更加疯狂地涌了上来!棍棒、石块雨点般砸向禁卫军的盾牌和铠甲!护卫们奋力格挡、推搡,甚至不得不挥动刀鞘击退扑上来撕扯的人。场面瞬间失控,陷入混乱的推挤和冲突!禁卫军虽然精锐,但投鼠忌器,不敢对平民大开杀戒,只能被动防御,寸步难行!安顺等人守的苦不堪言。
大街上就更加混乱,人们闹着,谩骂着,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
而这些江晚清躲在镇运侯府试图隔绝一切,自欺欺人,他做不到一点都不在乎,于是便只能逃避,欺骗自己。
可这又岂是想躲就能躲掉的,他所接受到的关心都是刺向他自己的利剑。
“别说了。“江晚清打断谢昀赫的话,谢昀赫顿住,带着疑感和不知所措,“怎么了?晚清。”
江晚清强撑着笑笑,“老说这些不开心的做什么?多扫心,讲点有趣的吧。”
谢昀赫不疑有他,讲了些阿金以前与他说的北方的趣事。
江晚清听着却什么也笑不出来,谢昀赫拉着他的手放在掌心中捏捏,“晚清你是不是不大舒服,心情不太好。”
“没事,只是前段时间有些累了...…”
谢昀赫抚上他的脸,温声道,“晚清,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可以与我说说。”
江晚清应承下,也不过是另一个慌言,他又怎会告诉他真正的缘由。他们的关系不就是由一个个谎言和欺骗堆砌而成的吗。
民众的怨愤持续将近五天,如果不是后来天子下令接管神教,重修庙宇等等命令,只怕不知何时才能平息百姓的怒火。而相府门口依旧常常会有人去发泄不满。
自从上回江晚清发话的,谢昀赫就再也没有提过此事,江晚清也乐得轻松。
屋内,药香浓烈,炭火噼啪。沈瑜林照例来复诊,江晚清的手被谢昀赫握紧,能感觉到他有些紧张和坐立不安,江晚清只好轻声安抚。
谢昀赫缠好眼睛的布被沈太医解开,“候爷感觉如何?”
纱布被解开的一瞬间,谢昀赫徒然感到漆黑的世界泛起一丝朦胧的亮,“我,我好像能感觉到光了!”
谢昀赫从来没有如此激动过,江晚清跟着他一起高兴,手在他眼前晃晃,被沈瑜林提醒,“侯爷眼睛对光还没有那么敏感,您的动作,他是看不到的。”
那眼睛里,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空洞,而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光,倒映着炭盆跳动的火焰,仿佛两潭沉寂万年的寒潭,终于被投入了第一缕微光,虽然模糊不清,却已有了……生气?
谢昀赫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的弧度。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冲刷着武举被拒带来的冰冷绝望。尽管视野依旧模糊不清,但那不再是令人窒息的虚无。他微微侧头,想“看”向江晚清声音的方向,眼前却只有一团朦胧的颜色较重的黑影,周围颜色较淡。
尽管还只有一丝效果,谢昀赫也十分兴奋,“晚请我以后是不是能看见你了……”
“嗯。我相信可以的。”江晚清说着,朝沈瑜林比个手势。沈瑜林心下了然,收拾好东西告退。
谢昀赫还在自顾自说道,“虽然我看不见你……可我知道……晚清定然是个貌美挺拔的人……”
“不怕到时候失望?”江晚清打趣他。
谢昀赫挑了挑英气的眉毛,“自是不怕。”
江晚清眉眼含笑,至少一天一天在变好。
金发绿瞳的阿金,像头焦躁又兴奋的雄狮,在狭小的屋内来回踱步,踩得地板吱呀作响。他碧绿的眼眸亮得惊人,一会儿盯着谢昀赫的确与平常不太一样的眼睛,一会儿又看看江晚清,最终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却带着点傲娇?:“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别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以后老子给你当眼睛!你想看啥,老子指给你看!”
谢昀赫寻着他的声音望去,“用不着你,我等眼睛好了,自己看!”
“嘁——”阿金看看两人,身影倒也轻盈,又不知道跑去哪儿撒欢了。
其实谢昀赫很喜欢逛集市,从前是因为自己一人又眼盲,再加上那群纨绔子弟,导致他很少出去,性子也越发沉闷。而如今府里越来越热闹,他自然常想着出去逛逛,每次江晚清都念让他把阿金带上。
他出去,江晚清待在府里,偶尔收到几只信鸽,该处理事情就处理事情,有时闲着无事就晒晒太阳,打理打理花草,日子越过越悠闲,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是臣相江寒。
“晚清。我买了些书回来,你看看可有喜欢的?”谢昀赫手上捧着一堆书进来,脸上洋溢着少年人的风气。
江晚清从他手上接过,惺松平常与他说话.“今日又得了什么趣?”
阿金已经习惯江晚清常住在镇远横府,虽说心中有不满,但到底还是学会克制,此刻冷淡的道,“他听了半个时辰,两个商户吵架。”
谢昀赫轻咳,揽住江晚清的腰,试图找补,“别听他胡说,我哪有那么闲。”
他身材高大,光站在江晚清身后,就仿佛将人笼在怀里,更可况臂膀一揽,他们要多亲密就多亲密,旁人都没眼看。
啧啧啧——
一个常常练武的人却没有汗腥味反倒是笼着若有若无蓬勃成熟的气息。
江晚清自然地靠在他肩上,低笑,“我看啊,也说不准……”
谢昀赫也不恼,只是将人翻个面,按着亲吻。
温热的唇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覆上了他色泽浅淡、总是紧抿的唇瓣。那触感滚烫而陌生,如同烙铁印上初雪。唇上传来柔软的碾压和吮吸,带着不容拒绝的暖意与湿意。
平日里色泽淡得近乎透明,此刻因情绪激荡,竟晕染开一层秾丽的、如血如朱砂的艳色。那红饱满欲滴,湿润而冰凉,像雪地里骤然滚落的一粒冻僵的珊瑚珠,又似薄胎白瓷上精心点染的釉彩,在苍白的底色上灼灼燃烧,美得惊心,也冷得彻骨。
可惜谢昀赫看不到,不过他也能想象是怎样一幅光景。
将近半月过去,江晚清也彻底放弃抵抗,哪怕他知道不该如此,却贪恋着温暖,不愿再放手。他想就这样吧,谎言也好,欺骗也罢。他只要,只要一点点,这一点点就够了。
江晚清喜欢书卷字画,谢昀赫就为他买来,虽说有些便宜了些,又常常不真是真迹,他并不在乎,真迹一共才几幅啊,哪儿那么容易买到,更何况书不在贵,里头的学识才是不可估量的,而且最最最主要的是这是谢昀赫为他买的,尽答整个镇远候府拿不到许多钱,可谢昀赫却愿意拿来给他买东西。
小情侣终于明着黏糊啦[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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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