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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阿金

作者:秋砚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隔日,江晚清处理好府中事务,马不停蹄赶去镇远侯府,直戳了当道:“你可有意参加武举?”


    谢昀赫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我?我是罪臣之子,更何况,我看不见……”他话语停顿,接着颇有些自嘲,“谁会要个瞎子呢?”


    “我要!”江晚清眉都不曾皱过,毫不犹豫接过谢昀赫的话茬,眼里满是坚定,“听闻先镇远侯枪法一绝,在战场上赫赫有名,敌人光听到名号,便闻风丧胆,不战而败。我想,这般厉害,作为一位父亲,应该不会不曾教过自己的独生子,毕竟谁也不希望这套战场杀敌的枪法失传。”


    谢昀赫并未出声,江晚清又接着道,“罪臣之子又如何。陛下既然未曾赶尽杀绝,必然是对镇远侯还抱有希望。从古至今,戴罪立功的不在少数。那这个人为何不能是你,谢昀赫!”


    江晚清铿锵有力的话语直直打在谢昀赫心上,他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许是他久未说话,江晚清后和后觉反思,莫不是自己说的太过严厉,不免放缓声音,一时间眉眼也柔和下来,朝他往前一步,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眼睛,“你这眼睛,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语气里带着怜惜。


    谢昀赫喉咙干涩,半天挤出两个字,“后天……”


    江晚清心下一软,方才自己语气确实重了些,将人拥住安抚性地摸了摸。


    “其实不痛苦,我没见几天光,幼时还不懂,后来一天天就那么过,习惯了。”谢昀赫无措的回抱他,干巴巴地安慰,其实自己没有那么在乎。


    “嘘。”江晚清的额抵在他肩上,声音传出来闷闷的,“既是后天的,那必然有办法医治。你再等等,等我我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你会重新看见的。”


    一股暖流瞬间涌入谢昀赫心头,拥着江晚的手,不由自主用力,他生起了一个念头,一个可耻的念头,他想把人牢牢箍在怀里一辈子。


    只是念头一起,又被他立马压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不是说要去买侍从吗?再不去,天色就晚了。”


    江晚清终于从情绪中脱离,放开他,独留谢昀赫屈指似是要留下,那转瞬即逝的热度。


    “说的是,那走吧。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江晚清不愿逼迫他,牵起他的手,朝门外走去。


    为了掩人耳目,江晚清脸上覆盖着一张冰冷的、只遮挡上半张脸的银质面具。面具做工精良,线条冷硬流畅,覆盖了他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上段以及那双最为引人注目的眼睛。面具的眼孔开得恰到好处,却也因


    此,让露出的部分更显出一种神秘而迫人的张力。面具遮住了他惊世的容颜,却遮不住那份沉淀在骨子里的清绝风华,反倒让人更加心痒。


    “呦,遮着脸做什么,如此见不得人?摘下来让哥哥们好好看看。”一个满身酒气、穿着绫罗却敞胸露怀的粗壮汉子,带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的跟班,摇摇晃晃地挤了过来。他显然喝了不少—双浑浊的三角眼在江晚清身上肆无忌惮地来回扫视最终死死黏在那段雪白的脖颈和那形状优美的薄唇上。


    谢昀赫看不见,但他听得一清二楚!那些污言秽语,那逼近的脚步声和浓烈恶臭,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耳朵,点燃了他胸腔里积压的怒火。江晚清是谁?是他心中的月光,是清冷孤高的谪仙!怎能容这等腌臢泼才用如此下作的目光和言语亵渎?!


    凭着超乎常人的听觉和感知,他猛地抬起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根充当盲杖的木棍,动作快如闪电,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击打在对方伸出的手腕上!


    江晚清在面具下的眼神骤然冰寒,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周围的温度骤降。他并末后退,甚至没有看那惨叫的汉子一眼,只是微微侧身,将谢昀赫挡在了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抬手利落抓住汉子的另一只手用力,咔嚓——与此同时哀嚎声响起,而江晚清毫发无损。


    开玩笑,他江晚清虽是文臣,可君子六艺,样样精通,更何况他手上沾得鲜血可不少,老师曾说他,生来便是要吃天家饭的。


    “管好你的手和嘴。〞江晚清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寒意,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清晰地穿透了面具,“再有下次,断的就不是手腕了。”


    “阿赫,我们走吧。”江晚清拍开脱臼的手臂。


    半晌没听到回话,江晚清刚生起疑惑,徒然被人紧紧抱住,抱了满怀,“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你答应我……好不好?”


    “好……”江晚清轻轻拍他的背,心底却无声叹气,他的话算不了数。也不过是眼下哄人的话。


    “这么担心我啊?”江晚清忍不住又逗他。


    谢昀赫神色从未如此严肃,“不是开玩笑。”


    “知道,知道……”江晚清拉长调子,最后牵个冰坨子来到一条远离主街、污水横流的窄巷深处,空气里弥漫着劣质脂粉的甜腻、浓重的汗臭,以及一种更深的、令人呕的铁锈腥气——那是血和绝望混合的味道。这里,是阳光拒绝涉足的“货场”


    沉重的、冰冷的金属摩擦声、拖曳声无处不在,哗啦啦,哗啦啦,像无数条毒蛇在冰冷的地面爬行。每一次铁链的突然绷紧或拖动,都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或痛苦的吸气。


    “啪!”清脆又残忍的皮鞭撕裂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是皮开肉绽的闷响和一个孩子凄厉到变调


    的哭嚎。这声音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谢昀赫的耳膜,让他身体猛地一僵。看守粗暴的呵斥声、辱骂声此起彼伏:“贱骨头!”“哭什么哭!再哭抽死你!”


    谢昀赫低着头,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那些声音和气味如同实质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每一次鞭响都让他心头一紧,每次孩童的哭嚎都像刀子在剜。他攥着木棍和江晚清胳膊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指甲几乎嵌进自己的掌心。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失明,看不见具体的惨状,反而让想象力在黑暗中无限放大那些声音背后的画面,更加触目惊心。


    明明是人,却被自己所谓的同类关在笼中,任人像挑选商品一般,**裸的目光,带着恶意的评价、评头论足、指指点点,像最低贱的牲畜,待遇稍微好一些的,也仅仅只是被捆在木桩上。


    哪怕江晚清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却还是忍不住轻叹。他知道谢昀赫不愿多做停留,目光快速扫过,“这几个……对,就是这几个,包起来吧……”


    铁链哗啦作响,伴随着看守不耐烦的推搡和角落里几声虚弱压抑的咳嗽。江晚清从怀中摸出钱袋——里面装着沉甸甸的的金银。


    正欲带着人往回走,污浊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一抹极其突兀的色彩,如同污泥潭中刺出的一线残阳,攫住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蜷缩在最阴暗角落的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但那一头暗淡却依旧醒目的金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容貌,但透过发丝的缝隙,他捕捉到了一双眼睛。


    那瞳孔的颜色纯粹得惊人,带着明显的异域特征,绝非中原人所有。但此刻,这双美丽的绿瞳里没有死寂的麻木,只有深沉的痛苦、被锁链束缚的愤怒,以及一种如同困兽般、随时准备撕咬的顽强野性。他并非茫然,而是在积蓄力量,警惕地审视着每一个靠近的威胁。


    金发绿瞳,胡人的混血,江晚清微微眯起眼,额上的刺青让人无法忽视,一个最卑贱的奴?


    江晚清状似随意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子,石子滚到那金发奴隶的脚边。那奴隶猛地抬起头,凌乱的金发甩开,露出张虽然脏污、却难掩深刻立体轮廓的年轻脸庞。绿宝石般的眼中没有丝毫祈求,只有被侵犯领地的凶戾和毫不掩饰的憎恨!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身体虽然因虛弱和锁链而颤抖,但脊背却异常挺直,像一株被狂风摧折却不肯倒下的幼树。他死死瞪着江晚清的方向,仿佛要用眼神撕碎对方。


    谢昀赫虽然看不见,但他敏镜地捕捉到了空气


    的变化,微微皱眉:“晚清……”


    江晚清安抚性的拍拍他,开口:“这个人,我要了。”


    “晚清?”谢昀赫眉心一跳带着不解。


    当看守粗暴地试图将那金发奴隶拖起来时他爆发出惊人的反抗力量,虽然虚弱,却像一头真正的困兽,狠狠咬向看守的手!换来更凶狠的拳打脚踢。最终,他被强行拖拽到江晚清面前,身体因痛苦和愤怒剧烈颤抖,但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却始终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买主”。


    江晚清只是不咸不谈回道:“给你找了个徒弟,以后你的枪法教给他。奴籍也可以洗去。以后的路想怎么走,选择权在他手里。我们回家吧”


    说完江晚清又自顾自和谢时昀赫带着买回的几人原路返回,压根没去管他给谢昀赫名义上收的徒弟。


    “不用回头。他若是想清楚了,自会跟上来,若是不来,也是他的选择,就当我还他自由,这钱丢了便去了。”江晚清止住谢昀赫回头的**。


    “难得出来一趟,可有想吃的?我去给你买。”江晚清直接把回去当成散心了。


    谢昀赫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江晚清被吆喝的糖葫芦吸引住目光,声音轻快,“等着,我去给你买串糖葫芦。”


    没过一会,江晚清手里拿着一串红澄澄的糖葫芦回来了。冰凉的触感贴在谢昀赫唇边,耳边是江晚清含笑的话语,“尝尝?甜的。”


    谢昀赫神情微愣,终是在江晚清的催促下,咬下一颗,唇齿间弥漫着甜味,不腻,配着微酸的山楂,酸甜可口,竟是正好。


    “是不是还想要?拿着吧。”江晚清料定他会喜欢,嘴上不说,行动力挺强,七颗糖葫芦一下吃掉四颗。


    剩下的三颗,谢昀赫许久没有再动,直到他转头,“晚清……”


    “好了,好了。我就吃一颗。以前吃太多,吃的有些腻了。”江晚清凑过去,就着谢昀赫的手咬下一颗,发丝垂下扫在谢昀赫脸上痒痒的,心里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江晚清嘴里嚼着山楂,余光撇过队伍末尾,果然见到方才的男人跟在最后,咽下山楂,他也收回目光。


    回到府里,江晚清手把手教谢昀赫安排府里人手,冷不丁听他道:“睌清。你不是教书先生吧,至少不只是教书先生。”


    江晚清拿着账本的手一顿,原本要说的话也忘了一干二净。


    谢昀赫环住他的腰,"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朝廷的人。我只希望你在朝廷要小心,群狼饲虎,稍有不慎……反正你记住,离江寒越远越好,他杀人如麻,嗜血成性”说着谢昀赫脸上闪过厌恶,“他这样的人就当……”


    话还未说完,他忽的被江晚清推开了,一时间有些呆愣。


    江晚清的神色有异,情绪更是心乱如麻,“我知道了,今日先陪你到这儿,我还有事。”


    出了府,江晚清的情绪才渐渐镇定下来,喉咙仍是干涩,漫上苦意,他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


    作者的微博就叫秋砚月,以后可能会发一些小剧场等哦[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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