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甬道,秋阳割裂朱墙。青石砖映出身后工部侍郎张文远的踟蹰身影,“听闻江大人从陛下那儿回来发了好大的火,不知今日心情可好些?”
被打扰的江晚清的神色实在是不好看,一双凤眸冷冷地看过来,“瞧张大人说的话,莫不是在说本相生皇帝的气。这话可不能乱说,您说对吗?"
“是是是”张大人面皮一紧,嘴唇微不可末抖了抖,“是下官唐突了。”
“既然如此,本相先行一步,张大人自便。”江晚清掸了掸官袍,微微领首,毫不在意对面的反应,大步离开。独留张文远默默攥紧衣袍。
江晚清回府换下官服,鸦青长发半束,竹节白玉簪斜贯青丝,雨过天青色的广陵缎常服,襟袖滚月白竹枝纹暗绣,腰间松松系着云白素面的荷包,无端添了些淡雅素净,实在与平日雷厉风行的丞相不符。
“安顺,本相出府,若是有人来找,推掉即可。”
“是,主子。”安顺本想跟在江晚清身边,但既然主子发话,他没有不遵的道理。
江晚清未带任何人,倒不是他觉得麻烦,而是带了人会让谢昀赫觉出端倪,毕竟没有教书先生身旁需要配什么侍卫。
过往行人不多,扁担压肩的咯吱声游过巷子,像怕惊了瓦檐的薄霜。豆花摊的蒸屉漫出白汽,少数的吆喝声稀稀疏疏,轻微的异动反倒更加明显。青竹漾林影长靴停住,江晚清冷声道,“出来!”
随着话落,一道黑影跳了下来。江晚清定神,当即被气笑出声,“你不在保护陛下,跟着本相做什么?!”
黑影脸覆玄铁半面甲,甲纹似裂冰,衣纹玄青水靠嵌蛇鳞甲,“陛下那儿还有小五、小六、小八,并不碍事,陛下派我在您身边保护。皇命难违,还望丞相谅解。”黑影跪下行礼。
“好一个皇命”江晚清冷哼,他倒是不知道这皇家暗卫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但盯着黑影仍保持跪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终是摇了摇头:“罢了,你起来。本相不拦你,但本相有个要求,不可过近。若是被人察觉到,本相会和陛下解释。”
“是。”黑影一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江晚清知道他就在这附近。
许是失明的缘故,谢昀赫的耳朵十分灵敏,江晚清离门口尚有些距离,他却已站在门口迎接。
“立在外头吹风作甚?我又不是不认路。”江晚清见到他,骤然失笑,若是谢昀赫看得见的话,定会见到那阳春三月冰雪猝然消融的美景。
谢昀赫似是觉出他心情不错,不免低声问,“今日教书可是遇到趣事?”
“哪是趣事。一群皮猴,学府里的梨树结了果,这心思啊,全在那树上。”江晚清嗓音清冷,话语却带着些无奈与笑意。
“这般倒是不好。”谢昀赫微微皱眉,竟是替江晚清责怪那些顽劣的学童,“我去给你倒杯茶。”
本来没什么趣事,江晚清见他这般反应倒是生了趣。一把拉住谢昀赫,身子缓缓贴近,薄唇轻启:“你这是为我打抱不平吗?”
谢昀赫耳侧如同被灼烧般,徒然打了个激灵,猛地推开江晚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江晚清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这时,谢昀赫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神色有些慌乱,“抱歉,我……”
“无妨。”江晚清冷淡的声音直接打断他,只可惜那侯爷看不见,否则又怎会不知那双生得极好的眼睛,此刻映着窗外的微光,竟似蕴着一点浅淡的笑意,“我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说着,鞋尖一转.朝门口走去。
“不,等等。”谢昀赫声音干涩,下意识往前一抓,好巧不巧抓住江晚清的手,偏生他力道不轻,这一扯,江晚清竟是直接跌入他怀,梅香扑了满怀。
事发突然,饶是江晚清也没反应过来,直到感受到腰间温热的触感,身子猛地僵住,连着声音带着几分软意,“谢昀赫,你先把我放开。”
谢昀赫倏地收回手,脸上漫起薄红,有些不知所措,指尖却下意识摩挲着,好软,好细,他一只手就能环住。
江晚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见他脸上的薄红,不免感到好笑,分明被轻薄的是自己,他脸红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别走……许久没有人和我一起说话了。”不知谢昀赫是不是故意的,放软声音,低眉满是落寞的神态,就像路边可怜巴巴的小狗,放低姿态,想讨主人欢心。
江晚清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有些不忍:“我会每天来陪你,可好?今日确实有事。”
“真的?”这语气,倒真像不信。
“自然是真的。”
不知为什么,明明谢昀赫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焦距,江晚清却好像看出了湿漉漉的神情。
“罢了,我再陪你一会儿。”江晚清看出他心底下藏着的紧张。
“说话算话?”
“嗯,说话算话。”
谢昀赫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真实带着鲜活的气息,“晚……清……我可以这么叫吗?”
“当然。”江晚清抚上他的头,“只要你高兴,怎么叫都无所谓。”
大抵是好久不曾有人如此纵着他,谢昀赫心底有雀跃也有微不可末的恐慌。对,就是恐慌,因为太久没有,所以会害怕失去。哪怕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身份存疑,迷雾不清,能否信任尚不得说,可他还是不由得陷进那温柔,像溺水之人渴望抓住浮木,紧紧攥住这点光亮,不愿松手。毕竟,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在他愣神的片刻,江晚清问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他听到自己说,是的。半晌沉默,他听江晚清道,明日他陪自己去买些丫鬟侍从,宅子里总该有些人气。
谢昀赫轻声反驳,“你在,不就够了。你说,你会每天来看我的。”
江晚清眉间微松,无奈,“我又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你眼睛不便,有人伺候总是好的。更何况……”
他话语一滞,没再说下去,谢昀赫追问:“何况什么?”
“无事。”江晚清带过话题,只是心道,何况你不该如此相信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
许是谢昀赫确实很久不曾与人说过话,这次倒是拉着江晚清说了许多,以至于江晚清回府的时候天色已晚,安顺一直立在门口等候。
“主子!我听旁人说,您去了镇远侯府,您……”安顺神色着急,不解也带着些许不满。
“安顺。”江晚清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无端带着几分警告。安顺立刻止语,他知道自己越了界。
江晚清神色稍缓,安顺到底是他的亲信,自己太过严厉也不好,轻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知道,我不喜旁人干涉我的私事。”
“属下明白。”安顺抿唇,克制举止,却暗自握紧拳头。
江晚清心底好笑,一个两个都来质问他,他就不明白,镇远侯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分明不过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罢了,只是可惜……按他的年龄,如今也可参加武举。
江晚清指尖无意识点着扶手,显然他动了念头。
因为是短篇,所以感情发展可能比较迅速。然后简介忘了写,咱们是年下哦,晚清比昀赫大哦[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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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情丝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