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信小和尚和李侍卫合力,将那具浮在河边的尸体拖上了岸。尸体一离了水,便瘫软下来,全身看起来略肿,只是那双眼睛却还微张着,似乎死前尚有未竟之语。
顾行歌站在一旁,喉头一紧。
她不是没想过任公子可能出事。只是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毫无声息地死了。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脚下石子一响,引得那李侍卫偏头看了她一眼。他没多说什么,只默默往前一步,将她的视线隔开了。
云信轻轻合上尸体的眼,道了句:“阿弥陀佛。”
李侍卫揭开裹着尸首的衣服,仔细检查道:“尸体已经开始浮胀,但腹部尚未鼓起,看着是昨夜亥时后死的。”
他话音刚落,忽又抬手,从尸体腰间扯下一物。
那是一枚布制香囊,浸了水,颜色早褪了七八分,边角处缝线松开,像是被硬扯下来的。
“泡得太久了。”李侍卫皱眉,翻看两下,那香囊外头还挂着几撮河泥,“这绣的是莲花吗?”
“咦?”旁边的云信瞪大眼,“这东西怎么会在他身上?”
顾行歌听到这话才敢把头伸出来:“这绣的是并蒂莲吧。”
“是并蒂莲。”云信皱眉,“这香囊是寺里特制的样式,每月只做三四个,求的人还得排队。怎么任公子手上也有?”
李侍卫道:“许是哪位贵人送他的吧。”
说话间,他又蹲下身去,在尸体腹部轻轻按了两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在尸首嘴角处,盯了片刻,才道:“嘴唇发紫,唇边干净,口鼻未见水沫。”
他说完这些,便起了身,将那湿漉漉的衣料重新盖上,遮住了那张发白的脸。
不多时,河边匆匆跑来几位身着灰袍的僧人。领头的那人约三十出头,面带忧色,走近便合掌作礼:“阿弥陀佛,在下慈华寺云澈。此人,就由我们送回寺中安置。”
顾行歌定了定神,拱手回礼:“多谢大师。此人应是寄住于贵寺的任公子,与安成侯府关系匪浅,烦请大师一并通报大理寺和侯府,莫叫他们久等。”
云澈闻言迟疑了一下,随即颔首道:“自然,贫僧这便安排。”
话已至此,顾行歌正欲带人离开。
谁料还没走出去几步,背后忽然传来一声:
“你不能走!”
顾行歌转头一看,就看到云信几步跨上来,抬手直指李侍卫高喊道:
“师兄,不能让这黑衣人走!昨夜任公子明明说是去赴王家的约,如今人死了,今早此人却在这河边现身,不是为王家掩人耳目还能为何?此事蹊跷得紧,得随我们回寺中说清楚!”
顾行歌心头一跳,想出言阻止,却又觉云信那话竟也不是空口白话。
任公子昨夜确实说过要见王景,今早尸体便从河上飘来,这李侍卫又恰好现身于此地,这也太巧了。
正沉思间,便听李侍卫道:“跟你走一趟也无妨。”
顾行歌侧头看了他一眼,只见那人神色未变,仿佛此事本不值得他在意半分。
顾行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若这命案真与王家有关,那她先前一手撮合的姻缘,岂不是成了这命案的因?
她向来避讳与这些腌臜官司沾边,奈何这一回,催命索像是从她手中牵起。若要真就此走了,日后心里怕是也难安稳。
念及此,她终是上前一步,拱手朝云澈行了一礼:“大师,我同僚赵清,与这死者任公子,虽不是骨肉至亲,但到底沾着血缘。如今人死在寺前,案情未明,不如我们也留下来,帮着料理后事。”
云澈怔了一下,眼下事势如此,终究无从推辞,只得合掌道:“既如此,几位随我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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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慈华寺倒也不大,前头一间正殿,香火最旺,供的自然是那位金身佛祖。东西两间侧殿,东侧殿供的是送子娘娘,前来求子的妇人络绎不绝。西侧殿供的是药神,殿前还常摆着些草药香包,远远便能闻到股淡淡药香。
再往后走,还有几间小殿,地藏、财神,文昌……人生百事、功名生死,寺里都照顾到了。倒也难怪,哪怕此处偏居山间,也能年年香火不断。
再往里,是后院了。
东厢房住着寺中僧人,西厢房则空出几间,专留给像任公子这般长住的香客使用。
更高处,有几座架在山腰上的亭子,说是供贵人抄经清修用的,顾行歌也没去过,也是听别人说,里面布置异常奢华。
云澈将众人领到了西厢的一间客屋中,众人刚踏进屋,几道含混不清的男人声音忽从远处传来,似是在吵嚷着什么。
云澈脸色微变,合掌行礼道:“几位稍坐,贫僧片刻便回。”说罢,便带着云信快步离开。
不一会儿,外头乌云密布,天色忽然暗了下来。西厢房向来潮气重,此刻便愈发湿热,像个蒸笼,闷得连呼吸都带上了水汽。
顾行歌忍不住翻了翻桌上的书册,挑了本最薄的,权当扇子用了。她一边扇一边偏了偏头,目光在屋中一绕,忽然顿住了。
那李侍卫,不知何时已解了脸上的黑巾,正坐在窗边,望着外头的乌云,一言不发。
湿热的风勾得他鬓发微散,落在颊侧,眉眼清俊,倒比蒙着面时还要好看几分。
顾行歌原以为这人得是个在江湖打滚多年的老手,三十出头、非常沧桑那一类。哪知这会儿一揭面巾,才发现竟是个俊秀的青年。
一旁赵清靠过来,压低声音嘟囔一句:“我说什么来着!那王公子,八成就是怕他好看过了头,压住了自己,才让他蒙着脸的。”
顾行歌点点头,倒是有几分认同赵清的想法。
李侍卫似乎并未察觉到两人正在议论他,突然起身,走到门前。
赵清忙道:“寺里的师父不是说了吗,暂时不让咱们乱走,说是怕冲撞了其他香客。”
“快下雨了,人都散了。”李侍卫语气平淡,说着便一把推开了门。
顾行歌抬眼望向窗外,只见前殿处果然已没什么人影,平日香火旺盛的佛堂此刻连诵经声都静了许多。香客怕是早料到暴雨将至,已经提早散去。
李侍卫已经出了门,顾行歌犹豫片刻,也起身跟了上去。临出门时,又回头叮嘱赵清和老郑道:“我去去就回。”
赵清撇撇嘴,倒也没拦。
顾行歌快步追了出去,只见李侍卫已经走出几步,一身黑衣隐在昏沉的日光下,竟隐隐透着几分肃杀。
他并不避讳她的跟随,走至一间侧屋前停下,推门而入。
房内陈设极简,除了一桌一椅,便只剩角落一个木柜。
顾行歌环顾四周,道:“这是谁的屋子?”
李侍卫没立刻作答,只是拉开木柜。顾行歌瞥见里面有一件略有些眼熟的白衫,心下微动:“……是任公子的?”
李侍卫点了点头,又将柜子里翻了翻,从最底层取出一个灰布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有着几本书册,还有一些散碎银子。
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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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随手抽出一本,翻开一看,是任公子的过所。
“任尚,云洲籍,正元二十七年生人。”这倒是与昨日赵清打听来的没什么出入。
她又拿起另一本,第一页便是一张药方,看起来是治疗身体虚弱,脱力等症状,只是有一味叫做红雁花的药材,顾行歌从未见过。
李侍卫瞥了她一眼,道:“云洲临着西陵国,红雁花是西陵常用药材,药性燥烈,专治气虚脱力。但用得久了,有人会出现幻觉。”
顾行歌倒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一段话,想起还要笼络此人的想法,便笑道:“你这般博学,在王家当侍卫,实在是屈才了。”
李侍卫没吭声,像是没听见。
顾行歌原以为自己这话算是投了个好彩头,谁知气氛竟更冷了几分,她只得干咳一声,权当无事发生。
她拿起那堆册子里最后一本。这本封皮略旧,一看就是常被翻阅的模样。
她原以为又是药方之类,谁知一翻开,头一页写着“安成侯府”四个字。
顾行歌莫名心头一紧,继续往下翻。
只见后面几页密密麻麻写着人名地名,清一色全是侯府相关。
侯爷近三年来常往的酒楼、每逢十五必去哪几间寺庙、跟谁同行、连出行是大马车还是小马车都一一列了出来。
又往后翻了一页,便全是幺娘的行踪。
哪日来的慈华寺、随行几人、落脚在哪间偏殿、几时焚香、几时离去,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行歌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这位看似文弱的任公子,分明是早早盯上了安成侯府,甚至,盯上了幺娘本人。
顾行歌听说过扬州瘦马,精心教养,专供富贵人家挑来取乐的,可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寒门书生倒过来做功课,专找侯府小姐下手的。
怪不得幺娘几日便对他动了心思。
不过这哪是动心?这是人家一路按着她的心法在走,能不中招才怪。
李侍卫还在一寸寸地搜查柜中物品,不多时,翻出一瓶药瓶,瓶身泛黄,看样子用的几勤,应是任公子日常所服之物。
顾行歌见他认真,自己也不由得上了心。她在床榻四周转了转,起初并无所得,正欲放弃,手指却忽然在枕下触到一封信。
她展开一瞧,只见纸上写着:“亥时,湖边相见,王景。”
果然,昨夜来寻任公子的,是王景。
她偏头看了李侍卫一眼,却见对方凑近看了眼,只淡淡道:“确实像他的笔迹。”
顾行歌一怔,这就认了?
李侍卫又道:“不过昨晚不是他。”
顾行歌才欲追问,突然听到大殿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一队人从前殿往后院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将信收起,匆匆折回方才的屋中。
过了一阵,只见王景快步走进屋来,身后还跟了个身穿大理寺衣服的官差,脸上都带着几分不耐。
此时一阵风吹入屋内,带着暴雨将至的沉闷湿气。
王景手里捏着一封信,一进门便扬了扬:“这是怎么回事?昨夜分明是那姓任的来找我。”
顾行歌接过那信,一眼扫去,只见上头只寥寥数字:
“亥时,慈华寺山下湖边,有事商谈。”
虽未署名,但上面的字迹,和她方才在任公子的书册里见过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外头忽然一道炸雷滚过,紧接着,暴雨如瀑倾盆而下。
这场雨,终究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