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娘听了安成侯那番话,方才还淡然的神色,此刻倒是变化了起来,眼眶微红,似是有点想哭的意思,却又强忍着,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
任公子站在一侧,看她神色有异,终究还是忍不住俯下身去,想要扶她一把。手还没碰到幺娘,她却像是忽然惊觉回了神,悄悄往后一缩,避开了。
顾行歌站在不远处,看着方才安成侯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已有了数。
这门亲事,大抵是再续不得了。
如今王家那位自己一腔怨气甩袖而去,主动去退亲。这样的话,外人看来,多半只当这门亲事,是男方变卦。
吏部尚书可是朝堂正经的实权官,说句不客气的,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这次的亲事,旁人最多只敢在茶盏后头闲说几句,应该是无人敢把这事放到明面上说。
如此一来,合婚司这头,面子倒还勉强挂得住。只不过今年的官吏考课,多半是要落在将将及格一栏了,年终的赏银怕是要打水漂了。
顾行歌想到这儿,心底还是叹了口气。可又转念一想,若这退亲是王家自己去递折子,左右不劳她亲自进宫回禀,那对于合婚司,对于她自己来说,便也还算不上最坏的结局。
她心头略松了口气,抬眼却又扫向花园那头的幺娘。
只是……
这位王公子,素日也算厚道人,京中女眷私下里倒也有人说他性子温和、知礼节。可今这一遭,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气狠了。
若真在圣上那边吐露半句方才花园所见,那幺娘,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名声怕是全毁了。
顾行歌思及此,往前走了几步:“侯夫人,幺娘小姐,亲事既要退,旁人嘴碎,难免议论。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你我管不住,但话传成什么样子,总得有人提前想一想。”
“想全身而退不易,但若能与王府那边通个气,少叫自己名节蒙尘,之后也能多点余地。”
幺娘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半晌才低声道:“多谢顾主簿指点。”
顾行歌心里轻叹一声。她记得当初合婚司内部还都十分看好这门亲事,如今竟走到这般田地,着实令人唏嘘。
侯夫人也只是叹气:“此事闹到这般地步,也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你们合婚司。”
顾行歌摆摆手:“夫人言重了。这姻缘之事,原就是合则聚,不合则散。本就是常事。”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王公子真退了亲,聘礼退还、文书修订等后续事宜,仍得贵府配合。届时,怕是要叨扰侯夫人几趟。”
侯夫人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若有差遣,尽管来唤。”
顾行歌点点头。王家的亲事算是有了个了结,至于幺娘和这任公子,往后要如何发展,这是顾行歌管不到的,也不想管的。所以她拱手行礼,打算离开。
谁知路过任公子时,一缕淡淡的香味随风飘来。初闻是檀香,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味道似有似无,却不陌生。
这香味,顾行歌可识得。她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任公子一眼:“这位公子,可是常用慈华寺的檀香?”
任公子似未料她忽然问话,略一怔,随即抬袖掩了掩唇,咳嗽两声才回道:“大人怎会知晓?”
顾行歌道:“我也常往那处上香。那后院几位老僧自制的檀香,常贡在偏殿的佛龛旁,寻常人觉着味淡,不大喜爱,只是我这鼻子灵,闻久了便认得。”
任公子半晌后才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顾行歌点点头,目光却还落在他身上。这任公子,确实清俊,只可惜太瘦了些,这身白袍,倒像是披在他身上的,再加上这不停咳嗽的模样,看起来不太像能成亲的样子啊。
不过,现在这门亲事可不归她管。顾行歌也不多言,只略略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赵清跟在她身后,小声问:“主簿,那人有问题?”
顾行歌却没搭理他,只望了一眼正厅的方向。
先前始终未曾露面的那位王景的侍卫,此时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正厅内。他站在茶案旁,隔着半开的窗户,朝花园的方向望去。
他手中握着一把折扇,顾行歌略一思索,便记起那是王景今日随手插在腰间之物,想来方才怒气上头,落在了席上。
赵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嘀咕了一句:“咦?那人怎么没跟着王公子走?”
顾行歌还没顾得上回答赵清,那侍卫像是察觉到目光,忽地抬头,隔着十数步远与顾行歌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不过一瞬,他便低下头去,拿着折扇快步从正厅中退下,顿时没了身影。
赵清还没看明白:“走得倒是快。”
顾行歌轻轻皱眉,却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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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
太平坊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街边摊子一家接着一家,空气中混着包子的肉香、炊饼的焦香,还有糖油粑粑的甜香,飘香四溢。
这太平坊位于京城西面,因着地价不高,又紧邻宫门,不少官署衙门都落脚于此,既省了银钱,又方便进宫办差。
正街走到头,迎面就是一家馄饨铺,里头灶火正旺。绕过铺子,往左一拐,再穿过一条只容两人并肩的小巷,尽头那间二进的小院,便是如今的合婚司。
这地方倒也说得上讲究,门上挂了个木牌,上面写着:“奉旨牵线,天成姻缘。”只要不看旁边那歪歪斜斜的柳树,倒还算清雅。
合婚司原是户部下设的小司,名虽响,但无实权,闲杂得很。两年前原主簿急着回乡养老,这新主簿一职却拖了数月也没人愿接。
合婚司眼看就要散摊,户部里那位专管婚丧嫁娶的侍郎孟忧之,一拍板,干脆将自己手下兼门生顾行歌塞了上来。
这孟忧之年少成名,入仕后行事向来不拘一格,提人用人也不讲资历讲排辈,是朝中少见的开明派,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当初让顾行歌顶上合婚司,朝中有人等着看他们出丑。
谁曾想,这女子不但没出丑,反倒把一摊鸡毛蒜皮的婚事理得清清楚楚,断得公道,牵得合情,让那位孟侍郎倒也在朝中扬了口气。
起初顾行歌对这差事也不是没有怨气。寒窗十载,好不容易挤进百官堆,结果一抬头,竟成了朝廷钦点的红娘。
这年头,不会拉郎的读书人不是好官?
可日子久了,看过真心实意的对望,也见过当庭落泪的诀别,她便转了想法。
世间事千头万绪,情爱最难理顺。红线这活儿,总得有人牵。
况且,她牵得还不错。
只是,这官署也寒酸得有些过分了……
顾行歌抬头望了望那年年掉灰的房檐,一边扒着刚买的馄饨,一边暗暗叹气。
当初孟忧之带她来这小院,还说合婚司在此处只是权宜之计,等户部衙署修整完,迟早把挪回去。
结果两年过去了,孟忧之都升成户部尚书,骑高头大马进出皇城。
可顾行歌跟赵清,老郑三个人还在这小院子当差。每日仍需轮流烧水,扫院,买吃食。
更可气的是,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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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年终赏银,因这安成侯府亲事的告吹,也没了着落。
顾行歌刚夹起一个馄饨,耳边却传来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了。
“主簿,怎得这般早。”老郑的声音传了进来。
老郑,原名郑山越,年近四十,是合婚司里唯一一个经历过姻缘,有家室的人,擅长推八字看面相,专管写婚书,算婚期等难度较大的活,是这合婚司里当之无愧的金口神算。
顾行歌抬手,把桌上那碗特地没放葱花和辣子的馄饨往他那头推了推。
“给你留的。”
老郑连连摆手:“主簿,我家夫人今早说了,那几个中毒的案子还没破……祸从口入啊,我这几日,饭都只在家里吃了。”
话音刚落,赵清抱着一沓子文书进来:“老郑你也太多虑了,那些中毒的,全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咱这穷衙门不挨边,毒也毒不到咱。”
老郑只轻轻嗯了一声,把那馄饨推给赵清:“你吃你吃。”说罢,就在一旁坐下,对顾行歌说道,“主簿,我去王家查了一番,那王公子确是退了亲,且并未将安成侯府那日的事讲出去。”
顾行歌点了点头:“王景这人虽有些呆气,倒也还是个厚道人。”
老郑却没接话,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迟疑。
顾行歌看出他神色不对,问道:“还有事?”
老郑摸了摸胡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那天你说的蒙面侍卫,我打听了一下,王家的人说自家护卫一向规矩,从未有过黑布遮面之事。”
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张卦纸,压低声音道:“我寻了个好时辰,按着你说的那人模样,你们相遇的时辰,起了一卦。主簿,此人怕是……”
“打住。”顾行歌一听他这语调就知不妙,忙抬手止住,“我不是早说了么,你不要没事就乱卜卦,尤其是算与我有关的!”
她是怕的,老郑那一手卜卦,十拿九稳,准得叫人心里发毛。前几日说她有大凶,安成侯府的亲事就吹了。
老郑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不卜便是。只是,主簿还是离那人远一些的好。”
顾行歌眼见老郑那张卦纸还捏在手里,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词来,赶忙转了话头,抬眼看向赵清:“你去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没?”
赵清正在吃馄饨,边嚼边含糊道:“查了。昨儿一早我去了趟慈华寺。那任公子,是云洲人士,半年前入京,说是身子不太好,就一直住在寺里清修,住的是后山斋房。”
他咽下最后一口,又接着道:“可别看他模样病弱,倒是个才子。慈华寺里那几个和尚说这任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时常有人慕名前来与他礼佛清谈,来得最多的,都是些京中贵门的公子。”
老郑在旁咂了一声:“半年来就能混到那种圈子,若不是有真本事,便是别的手段。”
顾行歌微微点头,正欲再问,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还未看清人影,便听得咚一声,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和尚闯到院子里。
赵清眼尖,不由咧嘴笑道:“咦,云信小师傅你怎的来了?”
来人正是昨日赵清在慈华寺搭话的一名僧人。一见赵清,连连合掌行礼,说道:“施主,昨日您走后,那任施主说是晚上要下山去和一位友人相见,可自打出了门,到现在也没回来。寺里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无人知他去向。方丈说,您昨日来打听过,便让我来一趟。”
说完,小和尚抬起头,乌溜溜大眼睛里满是着急:“您可知道他去哪儿了吗?若有消息,还望施主告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