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有虎子在的日子很不一样。周昳礼早上醒来,常常看见眼下有毛绒绒一团,看清了才知道是虎子趴在她肩膀睡着,嘴边的胡须随着呼吸轻轻摆动。
商彧没意思,中午晚上和他吃饭,周昳礼都把虎子带着,饭桌上先给虎子喂食,等商彧吃完了走了,周昳礼再吃。
白日里太阳好的时候,周昳礼坐在庭院内的竹椅上晒太阳,虎子就窝在她的腿上。绛红不知从哪得了好些毛球和逗猫棒,她不做事的时候,周昳礼就和她一起逗虎子玩。
坐在躺椅上的时候,周昳礼想到老家村头一位失去儿女和妻子的耄耋老人,老人已经白发苍苍了,四肢和身体都很瘦,像颗老树,身边只有那只狸奴。狸奴围绕着孤独的树,老人只在狸奴攀上他的膝盖、蹭脑袋于他的双手时才迟缓的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抛弃他的世界,轻轻抚摸挽留他的小猫。
但周昳礼没那么年老,而且虎子让她很开心,所以她只想了一两次那个老人,一天之内的多数时间里,还是在想念哥哥的。
日子就这样凝固着、平静着过了好多天,开心已经占据她一天之内的大多数,可是有一天傍晚,望着如血残阳,周昳礼恍恍惚惚想起,她似乎有好多天没有记起哥哥了。
但是这时候的想法很快被打断,因为绛红叫住了她,跟她说了什么。
嗯,是去十四街的事。对于想拉周昳礼出去走走这件事,绛红不知为何很坚持,今日周昳礼终被说动,打算晚上吃过饭去看看。
听说街上有很多漂亮的水晶、宝石,周昳礼向来喜欢珠宝,绛红正在和她介绍售卖这些货品的店铺,周昳礼很快就沉浸进了与绛红的谈话。
夜晚却突然惊醒,她忘记自己梦到了什么梦,醒来后房间里很安静,虎子正在她身边安宁睡着。
周昳礼望着这夜,眼中闪过阵阵迷茫。
时间真能冲淡一切,但是人、人的情感不属于时间,白日里被匆匆打断的情绪反而因为时间积聚,一齐堵在了周昳礼的胸口。
她好几日没想起哥哥了。
周昳礼不怕伤心,不怕悲伤吃不下饭,越来越面黄肌瘦不好看,也不怕苦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丢人,她怕忘记哥哥。
她怕忘记哥哥。
忘记与哥哥的从前,从前从前好多事,从前有个村庄,村庄里有个小院,院里住着哥哥和妹妹,哥哥年少及第将妹妹接往帝京,两年翰林五年知府,魂兮魂兮何时归返故里?
14.
(1)
商彧被绛红带过来的时候,门大开着,月亮的清辉洒在外面,却是吝啬的一点也不肯分给里面,房间内很黑。
商彧进门,首先看到的是焦急的在房间中央的小小一团,周昳礼叫它“虎子”,虎子想要出去找人、寻求帮助,但又万分不肯离开主人。
一见商彧进来,就哀求的委屈地叫嚷着呼唤。
平常对虎子举动密切关注着的周昳礼,她瑟缩在床内一角,抱着膝,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商彧今日听王严说,她和绛红要去十四街玩,晚上吃饭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这样了?在十四街上被人欺负了吗?
绛红在外朝房内紧张张望着,她在路上就想告诉商彧,姑娘夜半醒来就这样,一直哭,和她说什么也没反应,但商彧走路太快,她追不上。
走近,掀起那层薄纱帐帘,商彧这才发现周昳礼脸上满是泪水,对上他的眼睛,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又相继从她眼中滴落。
“商彧。”周昳礼也曾认为变得平稳、冷静没有什么不好,这说明她即将成为一个威风凛凛的大人,这是哥哥一直期望的,但现在她却快要忘了哥哥。
忘记了周秩礼,周昳礼可就真成了“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的无家之人了,不仅如此,也没有了历史。
没有了鲜活情感涂写的历史,剩下框框架架僵硬的冷静、平稳。
“留我在这里,你全然是为道义吗?除却道义,你没有情感吗?”
“那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伤心呢?”
商彧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他直起身,薄薄一层帐帘从他手中脱落,顷刻之间,二人再次隔了一层不可忽视的屏障。
“伤心,我悲痛欲绝。”
周昳礼看不清商彧的神色,但他的声音让周昳礼感觉很遥远,也很冷。
周昳礼觉得他像个人偶,鲁班、墨子倾情打造,遗留千年成精的人偶。
大器物,器物之首!
坏东西。
“梦到秩礼了?”
周昳礼说:“不记得梦到什么了,但是、但是我已经有好多天没记起他了,我觉得如果我都不记起他的话,他就要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作为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只是叫周秩礼的人,不是作为大英雄。”
商彧静静听着,转身就近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周昳礼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商彧问:“好几天是几天?”
“两天。”
“两天吗?”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晚上。”
商彧说:“我已经很久没想起我爷爷了。”
周昳礼一愣:“你也有亲人过世吗?”周昳礼一直认为,商彧是在那种家大业大,家里长辈长寿安康德高望重的大家族里的一员。
“过世很久了。”他想了想,“到现在有...今年是第十年了。”
周昳礼在心里“啊”了一声,表震惊不知该说什么,但嘴上还是硬:“不一样,我哥刚刚过世,我若是如你情况这般,好几天不思念我哥,我也不会这样愧疚。”底气不是很足,所以说到后面没声了。
“一样。”商彧说,“我也是我爷爷从小养大的。”
“啊!”周昳礼呆愣着,不知何时已逐渐松开手中紧攥的被褥,她看着床边人身影,慢慢往他的方向挪,轻轻拂开帘子,看见虎子居然狠狠背叛了她,在商彧身边撒欢儿。
商彧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周昳礼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跪在床榻上,手扶着床柱,先是探究后是愤怒瞄准了没人照顾只能跑来他身边的虎子,最后是慌乱、是看向了他。
“我不信。”周昳礼道。
“我爷爷是商霁春。”商彧收回目光。
月亮的清辉照进来了,在她身上,藕粉色的丝绸紧紧贴裹着窈窕身姿上,月光温柔潋滟,泪水如若珍珠。
商霁春是谁周昳礼知道。商霁春是谁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弘佑年间阁员兼户部尚书,他在户部任职,帮着农夫们做了好多事,好多好事。正胤年间被判大罪,十族徙琼州,唯他一老朽被格外“开恩”,革去官职放逐乡野。明嘉年初,商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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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又被平反。
小时候在老家,周昳礼听的人们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商老先生,商老先生的功绩、一生坎坷的经历,商老先生的如淳淳春水一样厚重的德行。
“你的爷爷是商老先生?”
商老先生?
商彧的记忆复返到幼年,简单的小院、院中有一小块土地作为菜园。老爷子在户部忙活了大半辈子百姓种田的事,免职后跃跃欲试,躬亲实践起来却犹显手拙,每每耕作一番收获所得总没有乡里邻家相赠的多。他们也称老爷子叫商老先生。
生前生后,论功论罪,坐在高堂里的说了可还是不算呐。
“是。”商彧说道,“一个人记事总有些不方便,我也会忘你也会忘,怎么办呢?”
怎么办?让人们之间互相监督?你监督我,我监督你,谁也不许忘,相互提醒。不行、不行,这样更不方便。
周昳礼垂着脑袋想了一圈,还是觉得商彧最初讲的那个靠谱。
“我哥、我哥他生前都在追寻着什么啊?”
商彧这时忽然又变了,像已经达到了意图。他提着虎子将它放回了周昳礼身边,虎子原来在商彧身上已经快要安心的睡着了,这么一弄,又被吵醒。它惺忪着睡眼,看向商彧的两颗黑豆眼睛里委屈多过埋怨。
商彧起身,隔着层纱帐,周昳礼看见他垂着眸:“这些日子我忙于公务,对你多有疏忽。”
周昳礼虽然认为他是个坏东西,但知道,凭良心说,这并没有。
他要处理的事很多,一整个雍州,下面十几个府,一个府下面还有州、县......他每天还回来陪她吃饭,她还不领情。
衣食住行面面俱到,简直就是刚想瞌睡就递枕头的程度。
情绪不好,还这样的开导她、陪她聊天。
应该做什么都做到了极致,担任的周秩礼在她身边的职位,简直堪称模范!
周昳礼接着听他说:“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往秩礼在梁州的田庄。”
周昳礼低头抚摸着虎子的脊背,安抚它被吵醒的难过。没有回答。
或许是没有得到回应,商彧一直在周昳礼床前静静待着。
好一会儿后,周昳礼只好说话:“你走吧,我要睡了。”说完也不管他,自己倒下提起被子蒙头躺下了。
(2)
大人进去没多久,王严大哥就过来把门关上了,理由是:夜里风冷,怕周姑娘着凉。
绛红只能一直焦急地等在门外。
现下大人终于出来,绛红感到欣喜,等大人走后,她就可进屋看看姑娘了。
却听大人说:“你回去睡吧。”
绛红面上展露出片刻的迟疑,但还是照做了。
她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赶她走?她走了,姑娘夜半再次惊醒怎么办?
绛红按着命令走出去好远,好远之后还是不放心,回过头来发现,大人还在那里,站在门前。
没有去意。
房间内,久久将头埋在被子里,周昳礼也觉得闷。
从被子里钻出来,虎子已经睡着,她看向房门,商彧离开的时候被轻轻关上,发出的动静很小......
好吧,好吧,像周秩礼对待自己一样对待自己。
除了接受,周昳礼还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