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性的层面来说,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人懂得保护自己,所以有些事情是需要忘记的,如果一直记得会让人感觉痛苦,而一个人不能一直活在痛苦里。
蕲落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了这段话,忘记是在哪本书上读到的了,只是今天想到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看车!想什么呢你!”张柏一把将准备过马路的蕲落扯了回来。
蕲落回过神来,看着路口的车流有些后怕,转头对张柏道了声谢:“谢谢。”
“要不还是我载你回去吧,还能快一点。我看你也心不在焉的,这路上我推着车还得看着你,怕顾不过来啊。”张柏说着话,跨上了自行车,示意蕲落坐上去。
“不了,我脑子有点乱,想走一走。”蕲落摇头拒绝,又考虑着要不要把今晚的补课也推了,毕竟以她现在的脑子也听不进去什么东西。
可张柏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别磨叽,上来吧你!”张柏还是一把将蕲落扯到后座上,蹬上车骑得飞快。
蕲落来不及拒绝,也来不及思考,她甚至觉得刚才脑子里想的事情,也跟着被落在了那个路口。这种感觉很奇妙,每次她和张柏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精神飞出了□□,她是脱离社会关系的,另一个独立的个体。
张柏带着蕲落从喧嚣的鸣笛声中穿过,他们路过车流,好像八音盒上套了玻璃罩的轨道玩偶。张柏一下一下地打着车铃,一路欢愉。
“再快一点!”蕲落在后座兴奋地大喊。
“坐稳了!”张柏转了个弯,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回应着蕲落:“这条路没什么人,带你溜个痛快!”张柏的话音刚落,脚下就加快了速度。
这是他每天早上晨跑的小路,路的左边是个私人鱼塘,右边种了一排李子树。
“可惜九月末已经没有李子了。”张柏在前面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其实他挺想给蕲落打李子吃的。
不过蕲落这会儿太兴奋了,没留意到张柏说了什么,只是很好奇地望向鱼塘的方向。
“那里面有鱼吗?”蕲落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有吧,这是私人鱼塘。”张柏靠近鱼塘停了下来,想让蕲落看得更清楚些。
“私人鱼塘?谁这么有情调?你会钓鱼吗?”蕲落的尾音上扬,听得出来和平时不太一样,这会儿应该是开心的。
“钓过,算不上好。小时候总和我小叔去钓鱼,那时候我太小了坐不住,经常什么都钓不到,不过还挺开心的。后来长大了就没钓过了。”张柏说着话,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丢进了鱼塘。
“为什么?”蕲落追问。
“也没什么,小叔走了,就没人带我去钓鱼了。”张柏的语气过于平静,以至于蕲落没有反应过来“走了”这两个字的真实含义。
“他去哪了?很远吗?”蕲落继续追问,对这个小叔似乎很感兴趣。因为她在乡下姥姥家的时候,也是小舅舅带大的。
“嗯,很远,去那里了。”张柏说着话,抬手指向天空的方向,过了很久才又开口说道:“胃癌。”
张柏的声音有些发抖,鼻头有些发酸。他抬起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头,捎带着抹了把眼角。
蕲落别过头,躲开了张柏的眼泪。她想着,男孩子总是爱面子的。
“下次我陪你一起去钓鱼吧,你教我。”蕲落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小孩。
“好,等摸底考以后吧。”张柏收拾好心情,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偏过头对蕲落说道:“这次考试如果你物理过80分,我就送你一套装备。”
“好啊!说定了,那我先谢谢张老板了!”蕲落这会儿心情很好,她憋了口气儿,暗自发誓物理一定要拿下80分!
就在这时,张柏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母亲打过来了,应该是叫自己回家吃饭。
“喂,妈,我马上回了。”张柏接起电话,没等那边说话就先开了口。
“好吧,快点,今天家里有客人,都等你呢。”张母的声音很小,一听就知道是躲起来偷偷地给张柏打电话。
“嗯。”张柏挂了电话,刚想和蕲落解释,却被蕲落抢先一步。
“你晚上有事的话,就明天吧。”蕲落的语气倒是平静,听不出什么失落的情绪,可张柏就是觉得蕲落有些失落。
“没什么大事,我八点过去找你。”张柏和蕲落定好时间,也不等她回应,就直接带着蕲落往回赶。
张柏骑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蕲落家楼下。他在楼道口停了下来,两条腿撑着地,左腿弯曲,让车身稍稍倾斜,方便蕲落下车。
“我晚上八点过来,这个给你。”张柏说着话,从书包里掏出来了两张物理卷子,塞到蕲落手里。
“这是什么?”蕲落跳下车,顺手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翻看着。
“中考的物理模拟试卷,我找初中部的老师要了两套。你回家做一遍,先圈出来不会的题型,晚上我过来给你讲。”张柏看着蕲落乖巧地点头的样子,突然又想撸猫了。
“上去吧,我过来之前给你打电话。”张柏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双手,和蕲落道别后便匆匆离开了。
蕲落站在原地,盯着张柏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并没有上楼回家。她这会儿脑子里又回想起了下午老赵说的话,竟然有些担心蕲英名此时的情况。
她心情烦躁地蹲在楼道口,点了支烟,可只抽了一口便开始咳嗽干呕。
蕲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似乎是那次见了黎丽以后就这样了。心烦的时候想抽烟,抽了一口又抽不下去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让人被迫戒烟病?
她将烟按进了垃圾桶,犹豫再三,还是掏出手机给黎丽打了电话。
“嗯?怎么了,落落?”黎丽今天接电话很快,语气也比往日缓和了许多。
“蕲英名出事了,你知道吧?”蕲落实在想不出什么寒暄的话,于是选择直奔主题。
“啊,听说了。你怎么知道的?”黎丽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意外,似乎是不太想让蕲落接触这件事情。
“老赵说的,他会判刑吗?”蕲落的想法有些天真,毕竟她也只是个孩子。在她的认知里,做错了事就是要坐牢的,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不会,现在还在调查阶段,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很复杂,是对家为了竞标故意放出来的消息。你爸公司税务没问题,至于行贿,竞标的这几家一个都跑不了。总之你别受影响,是学校有人说你什么了吗?”黎丽有些担心这件事会让蕲落在学校受排挤。
“没,都挺好的。”蕲落听见黎丽说没事,悬了一下午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啊,好。落落啊······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妈妈下个月就回江城了。我想在你学校附近买套房子,以后你上学也方便些。你看看你们学校附近······”黎丽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蕲落打断了。
“不用,没必要这样,我自己挺好的。”蕲落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她再小一点,甚至前两年她都会欣喜地接受黎丽的提议。可现在确实没必要,她已经掌握了基本的生活技能,而且她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要是黎丽非要和她一起生活,反而会让她不自在。
“没关系,这两年公司的核心业务都已经陆续地转移到江城了,而且高中三年是关键时期,高考之前需要有个人照顾你。”黎丽的解释,就连她自己听着都心虚,更别提蕲落会不会相信了。
“妈!”蕲落的声音颤抖,情绪有些激动。她顿了顿,将眼泪憋了回去,继续说道:“我叫你一声妈,就说明我不怪你了。你要自由,你就去自由。你要回来,也是你自己想回来,别扯上我,我担不起······”
蕲落最后几个字落得很轻,她再开不了口,整个人像是要碎了一样。
黎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蕲落冷漠的态度让她有些震惊,不过细细想来倒也合理。毕竟是自己抛弃女儿在先,现在疏离的种子在女儿的心里发了芽,生了根,要想连根拔除一定很难。不过,她这次一定不会再放开女儿的手了。
蕲落等了一会,电话那头始终没有再说话。她只觉得好疲惫,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陪黎丽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她抹了把脸,直接挂了电话,没有道别。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黎丽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对于蕲落来说,黎丽就是自己后腰上突出的那块骨头,多余又让人觉得难堪。
黎丽也不会知道,几年前她那一推,让自己的女儿身上留下了永久的印记。当蕲落撞上大理石茶几的那一刻,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就已经被黎丽亲手甩走了。
保姆将蕲落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都吓坏了。医生说再往下偏一点,可能就站不起来了。她很疼的时候,很害怕的时候都是自己走过来的。如今黎丽的陪伴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在无数个需要母亲的瞬间里,蕲落总是咬着牙挺了过来。
一切都还好,再疼的伤口,现在也只是一块突出的骨头而已。
人为什么要上班啊 好烦好烦 不想上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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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晚上八点 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