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落看着沸腾的水面出神，热气熏得她眼睛有些酸涩，上一次家里开火做饭是很久远的事了。
那时候黎丽还没搬出去，蕲英名晚上还是回家吃饭的。即使饭桌上没人讲话，但总还算得上一家人。
“硬的还是软的？”张柏将面饼放进锅里，询问着蕲落的口味。
“嗯？”蕲落没反应过来。
“面，你喜欢吃软的还是硬的。”张柏偏过头看向蕲落，又接了一句；“我发现你怎么总是出神啊？注意力不集中容易老年痴呆。”
蕲落翻了个白眼，她不知道张柏好好的一个“青春男高”怎么就长了张嘴呢？她想开口反驳，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能怼回去的话。
于是她奉行着东北的那句老话，能动手就别吵吵，抬手就是一拳，捶上了张柏的肩头。
“我靠！下手真狠啊你！人不大拳挺硬，你要不去练拳击吧，蕲落。”张柏的嘴像连珠炮一样持续输出。
其实连张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蕲落的时候总是话很多，下意识地就想逗她炸毛。
二人拌着嘴，总算是煮好了面，然后不到十分钟就解决完了一大锅面条。其实基本上都是张柏一个人解决的，蕲落吃了两口面就放下筷子，看着张柏大口的吸溜着面条。
张柏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抬头对上蕲落的眼神时，竟然觉得那眼神十分慈爱。
“您能别像我妈一样看着我吗？”张柏擦了擦嘴，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端进了厨房。
“放着吧，晚上保姆过来会洗的。”蕲落想到张柏毕竟是第一次来自己家里，也没有让客人又做饭又刷碗的道理。
“行，那咱们回吗？”张柏将碗筷扔进水池里，顺带着洗了把手。
他回到客厅，将桌上的那幅向日葵拿起来递给蕲落，开口道；“你帮我拿着，我等下骑车不方便。”
“哦。”蕲落接过画，反而别扭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赞赏她的画。
回去的路上蕲落一手拿着画，一手掐着张柏的腰，心里却乱糟糟地想了很多事情。
不过眼下最让她发愁的还是下个月的房租，蕲英名上次给的钱，交了学费和房租以后基本上就没剩多少了。而黎丽要给她钱的时候，她没有收。早知道钱这么不经花的话，当初就不那么死撑着要面子了。
“哎······”一想到钱的事儿，蕲落就不自觉地长叹了一口气，自己一个人维持生活可真难啊。
“又怎么了？你能不能有点朝气啊？我听你一叹气，我心都突突。”张柏走在前面，手里还能拿着那幅向日葵仔细端赏，越看越喜欢。
“没怎么。你还要这么看多久？快到班级了，别看了行吗？”蕲落是真的不想再引起什么轰动，她只希望张柏能低调一点，回到班级以后千万不要再拿着这幅画看了。
“啧，怎么了？这可是你的大作，你居然不喜欢？这要是卖钱也有了四位数了吧？欸，说真的，你就没想过把你那些画都卖了？我有人脉能帮你联系联系。”张柏神色认真，像是真的要给蕲落联系买家。
“画都是等作者死了才值钱的，谁会买一个十几岁小孩儿的画。”蕲落虽然嘴上拒绝了张柏，可心里却跃跃欲试。
她心想着，要不把家里那些画挂在交易网上试一试？万一真的有傻老板看对眼了，那下个月的房租不就有着落了！
“谢啦！”蕲落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一句，随后快走了几步赶回了教室，只留下张柏自己踩着上课铃走进了教室。
“站住！张柏，你怎么不等打完下课铃再回来？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说了多少遍，上学就要有个上学的样子！你妈妈多好的人，你怎么就······”英语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着张柏苦口婆心地说教。
张柏就这么站在门口，听着英语老师念经一样的持续输出了三分钟，才终于能迈进教室的后门。
张柏进门时将蕲落的画藏在身后，不过英语老师还是看到了画框的一角。她长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没有再说下去。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对于高中生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珍贵。
“OK,Let''s begin our English class, shall we?”英语老师开始讲课，张柏也顺势睡了过去。
张柏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第二节下课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抬起头打了个哈欠，看到黑板上的文言文时，不可置信地使劲揉了揉眼睛。
“我靠！我穿越了？上节课不是英语吗？”张柏嘟囔着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可黑板上的字依旧是文言文。
“上节课就是语文课，你没穿越。”徐杰趴在桌子上闷闷地回答。
“我睡了多久？”张柏问。
“两节课。”徐杰回答。
“两节课没人叫我？”张柏又问。
“英语老师上课没管你，就只让你醒了去她办公室。语文老师叫你了，但你没醒。我跟她说你发烧了难受，她就让你继续睡了。”徐杰懒懒地解释着，伸了个懒腰，反问张柏：“你中午都干啥了，能这么累？”
“滚蛋！”张柏瞪了徐杰一眼，下意识地想回头看一眼蕲落，余光却瞟到了站在后门的老赵。
“蕲落，你来一下。”老赵的声音从后门响起，班级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默契地看向蕲落。
蕲落听见老赵叫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于是她和老赵去办公室的路上，快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两天应该没惹什么麻烦。
上学没迟到，上课没睡觉，作业按时交·······还能有什么事？
老赵带着她来到办公室，拉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这个······蕲落啊······”老赵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蕲落顿时警觉起来。直觉告诉她，大概率是家里出事了。
“没事，赵老师，您有话直说吧。”蕲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
“那好吧，老师就直说了。但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学校方面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所以不只是学业，生活上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老师。学校也会······”老赵的铺垫有些长，让蕲落听得心里发虚。
“好，我知道了。赵老师，您直接说吧，我没什么承受不了的。”蕲落打断了老赵的铺垫，此刻只想要个痛快。
“你爸爸的公司出了些问题，税务方面······当然这是内部问题，影响没有那么大。主要是他行贿被人举报了，人直接被法院带走了，公司和私人财产都暂时被封了。包括你们在蓝香别墅的那栋房子。老师想问问你现在住哪里？要是没地方······”老赵听到消息后，就想着给蕲落批个宿舍，可今年的宿舍已经住满了。所以他就打算给蕲落出钱，在学校附近的职工宿舍租个单间。
“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我现在有地方住。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上课了。”蕲落低头行了个礼，没等老赵再开口就快速离开了办公室。
老赵看着蕲落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气道：“这孩子也太要强了，性子这么倔，以后怕是要吃亏啊。”
蕲落相信老赵是真心想帮她，但就是这份真心让她很不自在。长久以来，她都默认一套规则，接受了别人的帮助，就要欠一份人情，总要找机会报答的，没人会平白无故为你付出。
从她有记忆开始，一直是这样的。
印象最深的是蕲落12岁那年，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于父亲带回来的女人，没有任何辨别身份的能力。
父亲让她叫“阿姨”，她就跟着叫“阿姨”。父亲让她给阿姨倒水，她就给阿姨倒水。黎丽就是在小蕲落给女人倒水的时候回来的。
一进门看到自己的女儿在给小三倒水，黎丽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她和蕲英名大吵了一架，收拾了行李要搬出去。而她临走前，看见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蕲落，有一瞬间还是心软了，她想带蕲落一起离开。
只不过当时蕲落还太小，当黎丽拉住她想往外拖着走时，蕲落害怕极了。她害怕地大哭了起来，本能地往角落里退。
蕲落的举动让黎丽的火气一瞬间又升了起来，她没有想到女儿会反抗自己。这让她有了深深的挫败感，于是将怒火全发泄在了小蕲落的身上。
当时的黎丽很愤怒，她想甩开小蕲落的手。但可能是过于激动的原因，她没有掌握好力道，直接将小蕲落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小蕲落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短暂的飞行，她大概在空中飞了六七秒，后背直接撞在大理石茶几上。剧烈的疼痛让她一时间失去了反应能力，竟连哭都忘记了。
小蕲落保持着半趴的姿势缓了好久，再抬头时黎丽已经离开了。蕲英名也没有管她，黎丽刚走，他便也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直到蕲英名的关门声响起后，蕲落才终于再次哭出了声。只是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管她。
那天后面发生的事情，蕲落的记忆都很模糊。不过她一直记得那天黎丽离开前说的话，她说：“蕲落，我把你从乡下接回来，我花时间照顾你，我的工作，我的私人空间因为你变得一团乱！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还和蕲英名一起骗我？你早知道他外面有女人对不对？白眼狼！你们蕲家一家子白眼狼！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来！养条狗都知道护主，狗都知道那女人进家门的时候咬她一口啊！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蕲落，你连条狗都不如。狗见了主人还会摇尾巴，喂它饭吃，它都知道看门护院！你连家都看不住，还对着外面的小三摇尾巴，你可真是没良心。
从那天以后，每隔一段时间，蕲落就会重复梦到这一天。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在梦里还原了那天很多的细节，一些她当年忽略的细节，在梦境中被暂停放大了很多倍。
蕲英名离开前看向她的眼神，是冷漠和厌恶的。黎丽的眼神是失望和决绝，她的眼角似乎是湿的，黎丽哭了吗？蕲落不能确定梦的真实性，但她好像想起来了那天的收尾。
保姆晚上来做饭的时候，发现了在客厅昏睡过去的小蕲落，并将她送到了医院处理伤口。中途蕲落醒过三次，第一次是听见保姆叫自己的名字，第二次是听见医生叫自己的名字，第三次她不确定，那声音似乎有些像黎丽。
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也许是梦吧，小蕲落想着。不过……即使是梦里，也和妈妈道个歉吧。
妈妈，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阿姨是坏人······
希望这个世界没有加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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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这幅画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