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抬手用力捏了捏鼻梁,试图将翻涌的怒火与后怕强行压下。
他强撑着站起身,身形却因药力未完全消退晃了一下。
“侯爷!”江烨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面露忧色。
“立刻去查,宋昱与陆权之间,究竟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勾连。这次劫狱与逼宫,时机精准,配合默契,绝非临时起意。陆权的突围路线,沿途所有关隘布防图,以及宋昱所有可能藏匿的据点,所有相关情报,一个时辰内,全部汇总于我。”
顾濯冷声吩咐。
事已至此,追悔与愤怒皆是无用,只能最快采取行动,把握时机。
窗外寒风呼啸,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喉间涌起一阵腥甜,他终于再难维持镇定,以拳抵唇,压抑地低咳起来。可不过一息之间,他便挺直了背脊,走向桌案,铺纸研墨,去布他的局,救他的人。
“站住。”宋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当朕死了吗?”他转向江烨,“去叫太医来。”目光转回顾濯时已带上威压,“你给我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准做。”
“局势危急,陆权狗急跳墙,朕已遣精锐追剿,定会救回静乐郡主。”
“呵。”顾濯冷笑,“陛下特将腊祭设在皇家别苑,调遣禁军离开,便是为了引蛇出洞吧。最坏的结果,便是京中逆党、前朝、北狄势力已经勾结出一股不小的势力,陛下若想一网打尽,又怎会轻易在官道拦截?”
宋旻眼神复杂地看他,他就知道瞒不过他这表弟。
顾濯下颌线绷紧:“她的胆识,她的善良,不是用来被如此算计的。”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帝王的神色晦暗不明:“你想做什么?”
“陛下既然已遂了部分心意,让她担起了这郡主之责,那么接下来,如何将这位为陛下、为黎民‘自愿’牺牲的郡主带回来,便是臣的事了。”
他已经做错过一次,又怎么肯让她再被如此对待。
他不能再错第二次。
顾濯指节在桌案上轻叩几下,忽又开口吩咐江烨:“再加派一队人,查清裴朔此刻动向,还有镇国公杜兴。若他们避而不见——”他话音微顿,眸中寒光乍现,“就直接围了裴府跟国公府。”
祁悠然近来一直在侯府,唯一一次离开他的视线,便是去裴府看望裴朔那次。
“不必了。”宋旻打断,“你猜得不错。”
.
车窗外风雪呼啸。
祁悠然看了看身上的锦缎披风,原本还光鲜亮丽,此刻下摆却已沾满污浊的尘泥。
当时裴朔差人送来披风时,她便知道棋局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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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裴府。
祁悠然着实没想到,杜兴会说出“这是他们两个自己的事,与你本不相干”这种话。
她一时心头百感交集。
杜兴看着她沉默的模样,缓缓道:“莺莺小姐,早在那名叫苏匀的匠人入狱当天,老夫便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个木匣。”他目光如炬,“里面的书信旧物,字里行间透出的慈母心肠,倒是令老夫颇为感慨。”
祁悠然身体一僵。
杜兴没有错过她这细微的反应:“若老夫所料不差,此物应是莺莺姑娘的吧?老夫倒不介意,物归原主。”
祁悠然低垂着头,久久不语。他果然从一开始,就没信她那套说辞。
一旁的裴朔蹙眉,试图解围:“国公爷,为难一个小姑娘,强占其物,恐非君子所为。”
“你闭嘴。”杜兴看都未看他,目光仍锁在祁悠然身上,“莺莺姑娘意下如何?”
祁悠然终是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您想让我做什么?”
杜兴这才瞥向裴朔:“你同她说说,你在玉市查到了什么。”
裴朔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抿唇未语。
“说。”杜兴沉声重复。
裴朔沉吟片刻,终是缓缓开口:“首日在玉市行凶伤我的那个胡人,曾是军中悍卒,专干拿钱卖命的勾当。”
祁悠然神色一凛。
“那日,他本就行色匆忙,心神不宁,偏巧被个醉鬼纠缠讹钱,慌乱间才亮出藏匿的利刃,伤了人。玉市向来鱼龙混杂,守备森严,官兵巡逻频繁。那日的骚乱本应立即被镇压,但官兵……却到得出奇的迟。”
“你的意思是,官府内部有人……雇凶行事?”祁悠然眉头紧锁。
裴朔颔首:“随后我养伤之际,又得消息,玉市再起风波,命人查探一番后,发现那些寻衅胡人的儒生,是被人刻意煽动。”
“也正在那时,”杜兴接口道,“老夫接到密报,称玉市有人图谋不轨。”
祁悠然心头猛地一跳。若非那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她早已随苏匀离开。
一切偏偏在那时发生,时机如此精准,绝非巧合。目的,就是阻止她离开。
她沉默地回想着当日细节。
官兵赶到,她以为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当时蹲在地上,被人从后推了一把,“恰好”跌在那胡商面前。
而那胡商又“刚好”挣脱束缚,挟持了她。
“后来,那个挟持我的胡商,怎么样了?”她突然问。
“你什么时候被劫持了?”裴朔闻言蹙眉。
杜兴却神色平静:“狱中畏罪自尽了。”
祁悠然抿紧嘴唇。若对方当时真欲取她性命,绝不止脸上那道浅伤。
再联想到苏匀随后被捕……
这是一个局,一个精心设计、阻止她与苏匀远走高飞的局。
而当时站在她身后,有机会推她那一下的,只可能是维持秩序的金吾卫。
由此反推,最初那名胡人杀手,极大概率也是因为此事而来。不管是杀了苏匀,还是怎样,都是为了防止他们碰面。
宋昱和苏匀原属同一阵营,后来应是生出龃龉:当时苏匀急于带她离开,言谈间对宋昱已不甚在意……
那么,设局者,便是宋昱的人。此人对他忠心耿耿,且能将举报苏匀的密信放到杜兴桌案,恐怕职位不低。
她不禁想到宋昱在诏狱里阴毒的眼神,怪不得他会如此笃定。
她看向杜兴,眸光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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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怀疑金吾卫内藏有异心者,想借我引蛇出洞?报酬,便是那个木匣?”
“与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力。”杜兴没有否认。
“她不能答应你。”裴朔抢先一步,语气坚决。
杜兴未理会他,只看着祁悠然,语重心长:“老夫戍边三十年,见过太多边关烽火。我的儿子、女儿,此刻都守在边陲。莺莺姑娘,北狄的铁骑不会等我们理清朝堂恩怨。老夫知你先前只得虚名,若此事功成,老夫必向陛下陈情,赐你食邑实封,让你与身边之人,皆得安稳尊荣,如何?”
屋内很安静。
杜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极有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祁悠然垂着眼,忽然想起,今早许伯还问她晚饭要不要吃古董羹。
其实前天刚吃过一次。汤底是早就熬上的,咕嘟咕嘟地滚着,奶白色的汤里,几枚红枣、几粒枸杞载沉载浮。
顾濯挽起了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他执着筷子,从白汪汪的汤里,捞起一片片切得飞薄的羊肉。肉片一沾滚汤便打了卷,他稳稳地夹起,不偏不倚,都落到她面前的小碟里。
“趁热吃。”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也是淡的,可调子却是温的。
她低下头,碟子里的肉,堆叠得像一小座山。
她吃着,他便静静地涮着,自己倒不急着动筷。氤氲的白气隔在他们中间,他的眉眼在那雾气后头,便不那么清晰。
吃到后来,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鼻尖也亮晶晶的。他忽然伸过手来,用一方素白的手绢,极轻地在她鼻尖上按了一按。
她一怔,抬眼看他,他却又正襟危坐了。
“他……顾濯,”祁悠然回过神,声音低下去,“不要告诉他。”
一旁的裴朔蹙眉。
杜兴正色道:“自然。”
祁悠然手指骤然握紧,片刻后松开:“好。我答应你。”
裴朔霍然起身:“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侯爷莫要忘了玉市的案子。”杜兴的声音不高,语气却沉肃。
玉市那起混乱,官方出了告示,死伤者众。十几条人命,总要有个交代。况且,若任其逍遥法外,谁能担保,不会再有更多无辜百姓血溅长街?
杜兴不再多言,略一颔首,转身离去,留下满室凝滞的寂静。
半晌,裴朔才故作轻松地开口:“唉,这老古板,脾气怎么愈发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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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个颠簸,将祁悠然从回忆中拽回。
她微微侧身,手指挑起厚重的车帘一角。官道空旷,唯有他们这一辆马车,在茫茫雪幕中奋力疾驰。
“您还是安分些好。”冷硬的男声提醒。
祁悠然回身,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陆权,终是试探着开口:“我不明白,你已官至金吾卫统领,天子近卫,前程似锦,为何要铤而走险,辅佐一个……已然失势的皇子?”
陆权缓缓睁眼,那双眼里没有亡命徒的癫狂,反而深得像一口古井。他凝视着她,片刻后,才沉声道:“如果您愿意,我亦是忠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