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
祁悠然从观音殿出来,倒是撞见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少女一袭水绿色衫子,俏生生地立在那儿问她,眉眼带着点张扬。
祁悠然想起自己曾逼着她跪在院里念那些个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不禁莞尔。此刻,宋妙仪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像只戒备的猫。
“你识相一点,就该同世兄和离。”
祁悠然微微一怔。顾濯没将他们的事告诉镇北侯府么?
“喂,”宋妙仪不满她的走神,“你听见没有?”
祁悠然回过神,目光掠过她微乱的鬓角,几缕发丝毛毛躁躁地翘着,倒像是被秋风招惹了。她心里那点捉狭的念头又浮上来,声音里便掺了丝笑意:“妹妹这头发,莫非是让寺里的狸奴挠了?”说着,已自然不过地向前一步,伸出手去。
宋妙仪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缩,却没能躲开。祁悠然的指尖微凉,带着皂荚洗净后淡淡的清气,动作倒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我……我自己来。”宋妙仪的声音低下去,气势莫名矮了半截。
“别动,”祁悠然的声音软软的,像在哄一个闹腾的孩子,“就好。”
她不太会梳繁复的发式,便用指尖细细地理顺,将那几缕不驯服的青丝归拢,再从自己腕上褪下一根束裳的浅色软绸,松松地替她绾一个垂在肩侧的髻。
动作间,宋妙仪僵着脖颈,能感觉到那微凉的指尖偶尔擦过耳廓。她嗅着那点干净的皂角气,混着衣料晒过的阳光味道,心头那点火气,竟不知该向哪里发。
“好了,”祁悠然退后半步,偏着头端详,眼里漾着光,“这下更标致了。”
宋妙仪下意识伸手去摸。她想说些逞强的话,譬如“谁要你多事”,可话到嘴边,迎着她那盈盈的笑眼,竟一个字也吐不出。
“这绸带……”她嗫嚅着,偷偷去瞥祁悠然。
“送你罢,”祁悠然语气轻巧,“配你这年纪,正好。”
说话间,宋妙仪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祁悠然笑了笑:“饿了?”
宋妙仪红了脸:“可不是!一回京就往这赶,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为什么?”
她偏过脸:“北狄动作不断,爹娘今年要留在边关过年了。我来求菩萨保佑他们安然无恙,也保佑……保佑大梁的百姓都平安。”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目光游移着,不肯看祁悠然。那点家国情怀从这娇蛮少女口中说出来,别有一种笨拙的真诚。
祁悠然眼神微微一动,那点戏谑的笑意淡去了,正想说什么,袖口却是一紧。
宋妙仪已伸手扯住了她的袖子,轻轻拽了拽:“走罢,陪我去用素斋。我……我正好有事要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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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饭上来了。是些豆腐、面筋、青菜、香菇,盛在细腻的白瓷碗碟里,油光水滑,摆得也齐整。豆腐煎得金黄,用笋片、木耳一同烧了,勾了薄薄的芡;芥菜包子胖乎乎地挤在蒸笼里;另有一碗清汤,浮着几片碧绿的菜叶,看着倒比荤腥更引动食欲。
宋妙仪吃得心满意足,脾气被食物安抚得服服帖帖。她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先前……是不是去过秋狝?”
祁悠然执着汤匙的手一顿。“没有。”她没什么情绪地否认。
“你说实话!别敷衍我!”宋妙仪猛地坐直了身体,声音拔高,引得邻桌香客侧目。
祁悠然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她微微一怔,想着这件事如今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就应下了。“对,去过一次。”
那时顾濯刚中了寒毒,她忧心他强撑,便不管不顾地偷偷跟了去。人刚到营地,便被他察觉了。他寻来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眸子沉得厉害,像结了冰的深潭。
“回去。”他的话不带半分转圜。
她执拗地站着不动。他的声音便冷了下来:“女眷贸然前来,于礼不合。还请郡主,不要让我难做。”
“可是你的身体……”她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接着,便是一件玄色大氅兜住了她全身。
他转头冷声吩咐江烨:“带她离开,避着些人。”
他想得可真周全,给她大氅,让她遮着身形,免得叫人发现不妥。
她拢了拢那件质料厚重的大氅,一股清寒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是他身上惯有的味道。
她闻着却鼻尖发酸。
后来下山途中,遇着呼救,她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推开了那个被狼群围住的女孩……再后来,便是长久的黑暗与混沌。
醒来后,天地已换。她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那次秋狝后,顾濯的身体变得很差,不得不远避城南别院静养。
也正是在别院里,发生了那件让两人尴尬的事。
祁悠然想着心事,也就没有注意到,对面少女变得复杂起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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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濯转过回廊时,一眼便瞧见了斋堂里的祁悠然。
她正心不在焉地对付着一个芥菜包子。小小的一只捏在指尖,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腮帮子被撑得微微鼓起,随着咀嚼一动一动,像只松鼠。碧绿的馅料露了出来,她也浑然不觉,眼神虚虚地落在窗棂外,不知是哪一片流云,或是一只过路的飞鸟,牵走了她的神魂。
“世兄。”宋妙仪喊了一声。
祁悠然蓦地回过神,抬眸正对上他的视线,囫囵把包子塞进嘴里。唇上还沾着一点薄薄的油光,亮晶晶的。
她想着擦一擦,手探向袖口,才记起那方帕子刚刚被她拿去恶作剧了,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
一方素白的帕子适时递到了眼前,带着他身上常有的清冽气息。
他的嘴角似乎有了一痕极淡极淡的,几乎不能称之为笑的波动,语气含着些无奈:“干净的。”
祁悠然默默接了,在唇上胡乱按了按。
“这里。”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隔空在自己唇角相应处点了点。
她依言寻对了地方,用力一抹,总算将那点可爱的狼狈痕迹拭去了。
气氛微妙地静默了一瞬。祁悠然的目光在顾濯与宋妙仪之间轻轻一转:“你们许久未见,正好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言罢,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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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濯望着祁悠然消失的方向,微微一怔。她……好像又不开心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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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视线,转向宋妙仪:“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宋妙仪目睹了两人的互动,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眼神有些茫然。
她回过神:“我偷偷跟去的那次秋狝……途中遇到狼群,是、是她救了我?”
顾濯看她:“嗯。”
不待她继续发问,他便接着说道:“先帝在时,强调过‘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女子参与秋狝,于礼不合,我替她瞒下了。”
他顿了顿,“我那天赶到时,她把你护在怀里。”
宋妙仪不说话了,手指轻轻碰触到发间那根浅色的绸带。
“我记得,”顾濯看着她低垂下去的脑袋,语气忽然缓和了些许,“你小时候,就很喜欢她。”
“那年苓姨带着你来学堂,你偷偷看了她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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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宋妙仪会来感业寺,故意带我来的?”回府的马车上,祁悠然看顾濯。
顾濯没有否认:“她的外祖父是镇国公。”
祁悠然便不说话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你的寒毒……”
顾濯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微微一怔,衣袍下的手下意识地蜷握起来。
祁悠然没留意到他这细微的动作,兀自追问:“那次秋狝过后,为什么会加剧?”
顾濯抿唇,蜷起的手又慢慢松开。
好半晌,才回她:“我不放心你,在后面跟着。”他顿了顿,才道,“结果你遇到了狼群。”
话头在这里断掉,余下的惊心动魄与血肉模糊,都被他直接省略。
可祁悠然知道了。是他救了她,也因此身上负伤,寒毒加剧。
祁悠然神色复杂起来:“你的寒毒,连同陛下的……都是先帝的手笔。”
顾濯没说话,从固定着的小几上拿起一只茶盏,倒了杯茶。
“为什么?我记得兵权那时不是已经……”
顾濯垂下眼:“原本,先帝便是赐了一个六品文官给我,我原想……待到时机,再请命往军中效力。”他的语气没什么波澜,“但后面,中了这毒,也彻底断了这条路。”
“至于陛下……一个病弱的皇子,自然与储位无缘了。”
祁悠然看着他,看着他被窗外浮光掠过的侧脸。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便是这时,一声嗝毫无征兆地窜了上来。
“呃。”
祁悠然的脊背瞬间僵了,耳根子火烧火燎起来。她慌忙用手掩住口,心里又羞又恼,只盼着这恼人的声响快快过去。
可那嗝偏生作怪,不肯饶她。接二连三地,一声接着一声,又轻又促,像调皮的小雀儿,要从她喉咙里扑簌簌飞出来。“呃……呃……”
她气恼斋饭太好吃,气恼自己贪嘴,气恼吃得太急。
她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正暗自懊恼间,却见顾濯忽然动了。他探身,伸过手,将小几上那杯温温的茶推到她面前。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手为之,可他抬眸看她时,眼底深处,似有笑意。
“你没听见!”
“好。我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