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查到了什么?”马车上,祁悠然频频回望顾濯,终于忍不住开口。
顾濯垂眸,视线掠过她攥紧的手指,语气淡得听不出波澜:“先吃饭。用完饭再同你说。”
祁悠然不高兴了,唇角不自觉往下撇。
这人总是这样,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摆出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待到饭菜上桌,他更是将“不动声色”发挥到了极致。
筷子夹着一个水晶丸子,稳稳落在祁悠然碗中,已是第五个。她碗里堆得小山尖似的,碧莹莹的菜心、嫩生生的笋尖、油汪汪的炙肉,偏他还不肯停手,又去舀蟹粉豆腐。
本人却一副无知无觉的神气。
饶是祁悠然一直惦记着宋昱的事,也觉出不对来。
她搁下筷子,瓷勺“叮”一声碰在碗沿。
“你……不高兴?”
祁悠然问完,就后悔了。
顾濯执勺的手微微一顿,豆腐颤巍巍地悬在半空。
他终于转回脸来,静默地凝视她片刻,才道:“嗯。有一点。”
声音依旧清淡。
豆腐终于安然落入她碗中,金黄的蟹粉裹着嫩白,暖热气晕晕乎乎地蒸上来。
祁悠然被这直白噎住,不由得别过脸去。
她忽然不想深究他不快的缘由了,谁要管他。
祁悠然低下头,筷子拨弄着碗中堆尖的饭菜。
吃到一半,她还是觉得不舒服,将碗轻轻一推,指责他:“不许对我甩脸子。”
顾濯明显愣住:“我没有……”
他默了半晌,终是低声道:“对不起。”
话音未落,一块剔得干干净净的鱼肉便落入了她碗中。
祁悠然心里更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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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你查到了什么?”祁悠然看他。
顾濯眼帘微垂,避开那灼灼视线,只轻轻叹了口气:“去书房说吧。”
他起身走在前面,祁悠然跟在后头。
月色正好,清辉漫过庭院,像是铺了一层宣纸,他走在其中,疏离,干净,仿佛是从中裁下来的一片人影。
祁悠然正晃神间,却发现顾濯已在前方廊下停住脚步,正静静等着她。
廊檐下的灯笼透出暖黄的光,为他清冷的身形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晚风拂过,迟桂的香气慢悠悠地递过来,缠缠绕绕的。
他立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既融在月色清辉里,又染着人间灯火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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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濯倒了杯茶递给祁悠然:“宋昱的母族郑家,当年声势赫奕。一朝倾覆,削爵、罢官、流放,家财尽数抄没,充入国库。单是赤金便不下几百万两,如一道虎狼猛药,硬生生填了那时的虚空——其昔日权势,可想而知。”
“可这般豪富的门第,却并非累世高门。”顾濯话音稍顿,“你可知他们是如何发迹的?”
祁悠然抬眼。
“养寇自重。”顾濯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墨色。
这个词让祁悠然眼皮一跳。
顾濯继续道:“宋昱母妃淑妃,薨逝已久。当年却是以一曲胡旋舞宠冠六宫,圣眷不衰。郑家与北狄之牵连,远比世人所知得更早、更深。因而,宋昱在流放到岭南后,选择与北狄勾结,并不奇怪。”
“这就是你查到的?”祁悠然摩挲着茶盏。
“不止。”顾濯抿了口茶,“助周氏脱逃的也是宋昱。我起初不解,他为何要笼络前朝这些乌合之众……直到我查到,北狄王庭曾受前朝皇室大恩,更有姻亲之盟。因而知晓一桩秘辛。前朝皇室为复国,曾暗藏了一批巨宝。”
“宝藏?”祁悠然眸光一凝,瞬间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所以,宋昱救下周氏,是想借她之手找到宝藏,以此作为谋反的资本?北狄、前朝、宋昱,三方是因利结盟?”
顾濯抿了口茶:“但江南种种事端表明,周氏这边,出了纰漏。”
他话锋一转:“我曾派人细查过松风楼那场针对你的刺杀。线索虽断,但结合这些事,不难推出幕后之人是宋昱。计谋歹毒凌厉,招招欲致你于死地。依常理,一击未中,必有后招,可之后却风平浪静,再无声息。”
“是有人保下了你。”
祁悠然眉头愈紧。
她想起了旁的,突然打岔,翻起旧账:“后面也有一场刺杀啊,去感业寺那次,你惹出的。”
顾濯一顿:“对不起。”
祁悠然默了一瞬:“……你接着说。”
“……排除所有不可能,那个能劝动宋昱、护住你的人,只可能是周氏。宋昱此人心狠自负,能让他按下杀意的,那只能是跟宝藏有关了。”
“故而周氏母女此番南下,除了与关兆兴结盟,还有便是,从你身上撬开宝藏的线索。”
祁悠然没有再说话,书房里霎时静了下来。
顾濯看着眼前人。她从进屋起便脊背紧绷,此刻低垂着眉眼,望着杯中茶汤,神情教人看不真切。
良久,她伸手拈起一块栗子糕,语气轻淡:“对,我是知道。可我记得,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糕点还未送至唇边,手腕便被顾濯轻轻握住。
“你若不想说,便不必说。”他目光沉静,“我对这些,并无兴趣。”
祁悠然眼皮一跳,蓦地想起他曾说过,自己每每心绪波动,便会下意识拿点心塞住嘴。
这习惯她自己都未曾留意。许是早年在尼姑庵时饿得狠了,后来虽衣食无忧,却落下了这慌张时便想吞吃食物的毛病。
其实去了江南,日子舒展开,她已鲜少如此。如今重返京城,旧人旧事如潮水涌来,身心俱疲,这不堪的习惯竟又不自觉地回来了。
顾濯将那块糕点从她指间轻轻拿走:“刚用过饭,栗子糕滞腻,不易克化。”
“我同你说这些,”他声音缓了下来,“只是盼着,能对你回京所要了结的那件事,略有助益。”
说罢,他随意地指向桌角叠放的几册书卷:“这是当年郑家的案卷,你若想查阅,只管拿去。”他顿了顿,目光落回她微怔的脸上,“也可以留在这里。这间书房,本就不对你设限。”
他顿了顿,轻声补了一句,“整座侯府也是。”
门外响起两声轻叩,打破了书房内的沉寂。
江烨推门而入,见祁悠然在此,眼中并未流露讶异,只恭敬行礼,将一封火漆信函呈上:“侯爷,边关急信。”
祁悠然眼神闪了闪:“我先走了。”
顾濯拆开信笺,是宋观与杜茯苓夫妇的笔迹。信上言明北狄近来异动频频,边关气氛凝重,今年他们需驻守防线,连新年也无法回京。末了郑重托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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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看独自回京的女儿宋妙仪。
顾濯缓缓收起信纸,视线在纸面上停留片刻。
也好。他正有事需与宋妙仪面谈。
杜兴那边并不好应对,他需要再稳妥些,确保万无一失。
顾濯看着祁悠然留在桌案的茶盏,垂下眼。
其实还有许多事没有厘清,祁悠然回京的目的、宋昱留下的后手……
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宋昱为什么要见祁悠然?
他那番话,绝非无的放矢,必是在传递某个至关紧要的消息。
祁悠然既能检举林枫眠,一举摧毁潜藏的前朝势力,立场早已分明,与宋昱之辈本该是水火不容。既然如此,宋昱为何还要冒险将消息递到她手中?莫非真是山穷水尽,手下已无人可用,才不得不将这最后一搏,押在一个曾经的“敌人”身上?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抑或是一个引她入局的饵?
顾濯揉了揉眉心。要找机会去试探一下宋昱。
幸好,郑家那团乱麻,他早已一缕一缕地理过,哪些线头能动,哪些一触即发,他心里清清楚楚。
她若察觉身后总有他亦步亦趋的影子,将每一步都算在了前头,以她的心性,怕是真要恼了。
可恼便恼吧。
顾濯垂下眼,敛下眸底深处那点无可奈何。
恼,总归是好过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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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悠然回到院子时,想的却是郑家。
眼下,她应该怎么做?
按照宋昱那番话的意思,应该是会有旧部联系她。
到时候来的,是郑家旧部还是北狄?
她摇摇头,母亲的遗物至今杳无音信,而眼前需要她周旋应对的困局,却一重接着一重。
她打开木匣子,里面是泛黄的信纸,她的指尖在娟秀的字迹上停留。
每一笔都透着无微不至的关切,如今读来却字字沉重。
至于钗环首饰,她已反复检视多遍,皆无特别之处。
祁悠然又一次拿起那支碎裂的白玉簪。
她还是无法确定宋昱那番话。
将碎片拼在一起,簪子款式极简,素净无纹,之所以夺目,全凭玉质本身的光华。温润通透,世间罕有,是难得的上品。
这些年来她过眼珍宝无数,玉质能与此媲美的,除了这支簪子,便只有……顾濯赠她的那只玉镯了。
与之相反的,是那块被周氏拿走的玉佩,雕刻繁琐奇异——她先前在南风馆便是因为小倌衣饰上和玉佩别无二致的纹样而认出的。
既然林如霜以此为暗号,那宋昱知不知道?
“小姐?”夏瑾端着安神茶进来,恰瞧见她对着玉簪出神的模样。
祁悠然倏然回神,将断裂的簪子放回匣中,语气已恢复一贯的沉静:“夏瑾,拿笔墨来。”
既然线索不会自己走到眼前,她便要主动去叩问踪迹。那枚玉佩虽已消失,但她记得形制。她决意将其细细描摹下来,明日便去京中玉市一家一家探问。
这无异于一场赌博,是她手中唯一的、略显苍白却不得不亮出的筹码。此举固然冒险,但转念一想,玉市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消息灵通,若真有人想借机与她联络,这或许正是她递出去的一个机会。
纵然如大海捞针,也好过在此坐困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