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对方徐徐朝她走来,带着诡异的笑容。
“呵!你既然约我来这里,今日便没有回去的道理。”
林知一听她说完,很是平静。
她对上窦心兰略显狂热的双眸:“所以,你今日压根没想和我交心,一开始就动了杀意。”
见林知一这般愚蠢,窦心兰大笑,“是又如何?这里只有你、我和真君三人。”
“就说你是失足坠崖,又如何?”
她话还没说完,亭外的草垛子里,有一人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是窦心兰口中的真君——徐真。
少年骨瘦如柴,双眼乌青,直勾勾地盯着林知一:“可惜了,今日只有你一人来。”
“那红毛炎岩算是走运。”
他是人族勤学苦练的佼佼者,却遇上天赋异禀的宗门少爷。
因此,徐真总是功亏一篑地被比较下去,很难拔得头筹。
因此,他恨极了这红发小子拥有的全部。
为何?为何都是娘胎里生的。
有人一出生,便比他穷尽一生努力得到的——
要太多,太多。
见两人心魔已成,异常癫狂,林知一暗道不好。
她努力拖延时间,冷静道:“你们可要想好。”
“那日不过是两名上善宗弟子翘了课,人不在学堂,便惊动了内阁长老出动。”
按照之前李怀安的套路,林知一有模有样地拿过来用。
主打一个拿捏人性,瞒天过海。
“若是我今日丧命于此,明日去不成清寒长老的早课——”
“说不定冰女发了狠,叫宗主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找来,同她低头认错。”
话音落地,显然窦心兰有些犹豫了。
她眉头紧锁回头望向徐真,希望他不要把事情闹大、做绝。
毕竟,上一次弟子考核,她位居上游,因而拜在清寒长老门下。
想来日后勤加修炼,她定能修仙得道,不负家族所托。
而这一边——
徐真并没有被林知一这番话唬住。
再有,他有意利用窦心兰,又如何会考虑她的顾虑?
只见,徐真毫不犹豫地掐诀念咒,幻化出水绳。
动作很快,下手极为狠辣。
一瞬间,林知一被那水绳猛地拽到空中,双脚浮空不停挣扎,艰难呼叫。
“救...救命。”
她下意识用双手扯住脖颈处的禁锢,想缓解这濒死的窒息感。
但这是水系术法幻化的麻绳。
林知一毫无修为,根本不可能挣脱。
见咸鱼毫无还手之力,任由他们俩摆布。
窦心兰心底竟然划过一丝异样的快感。
不是挺能叫嚣的吗?
怎么不叫了。
窦心兰双手抱肩,很是愉悦地观赏这一瞬间。
又按照他们二人的计划,掐诀幻化出四根巨大的冰锥,以固定住林知一的四肢。
随后,她和徐真合力催动法术,将动弹不得的林知一推下悬崖。
“阿兰。”
见这女修比自己下手还狠毒,徐真心头一紧。
随即,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又满意地笑了笑,虚情假意道:“这下,这死拽的咸鱼便不会惹你生气了吧?”
不觉再次被别人做局,窦心兰娇羞点头,又主动贴上了心上人的臂弯。
“徐君,还是你最疼爱我。”
没接她话,男修只是顺势抱住窦心兰,一品芳香。
...
//
悬崖之下是一片密林,常年瘴气环绕,不见光日。
二人在上面观望了许久,见底下再无动静,便一前一后回了竹林。
...
被他们推下去的那一瞬间。
林知一望着不断向后飞逝的草木,眼神逐渐黯淡,直至阖上了双眸。
她绝望又无助,任气流在耳畔呼啸,像是在嘲笑她——
没有一丝价值的咸鱼,就应该在这世间彻底消失。
那一年她被人废了灵根,清水长老怜悯她,捡了回宗。
有宗主的庇护,她虽行事散漫,自由无羁,好在一路平安长大。
但是唯有这一次,林知一真的好厌恶——
自己毫无修为,只能任人宰割。
...
少女泡在水里,全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整个人好似羽毛般,轻飘飘地像是要飞起来。
一如那日,腾空而起的仙人。
...
不知过了多久。
女孩恍惚间,感觉有人在给她持续输送内力。
“我...”
林知一意识逐渐清醒,努力想爬起来,一探自己身在何方。
“别急,还有一会儿。”
那人像是知道林知一在想什么一般,语气没有丝毫不耐烦。
又开口安抚她,“你在水里泡得太久,加上又受了那玄冰的寒气。”
“我先用术法让你暖和些。待阿月回来,再一起商量做下一步打算。”
这人为何救她?
那阿月,又是谁?
此刻,林知一的困惑如寒冬大雪,漫天纷飞。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又再一次陷入昏睡。
带着黑色面纱的女人,全身裹着灰色修袍。
她一心在掌心向下的秘术上,全神贯注地同女孩疗伤。
虽比不得以治疗闻名的水系——
木系修练得当,也能叫人起死回生。
只见,林知一蜷缩在石板上,身体好似被一团柔光包围,宛若襁褓里刚出生的幼崽,被温柔地呵护与疗愈。
“阿娘...”
这术法独特,叫人感觉温暖如母亲的怀抱。
林知一深陷梦中,像是回到了儿时,无意识地呢喃,“阿爹,我好想你们。”
忽然,洞穴里又来了一人,白发修袍,道风朴素,淡淡道:“我来吧。”
“阿灵,别累到自己了。”
蒙面女子也不勉强,闻言点点头。
她一边向外走,给夫君留出位置,“玄月,我检查过了,她灵根俱废弃,没有一点修为。”
“但很奇怪,我用木系仙识探到了内丹残存过的痕迹。”
蒙面女子神色闪烁,有些不可思议,“并且,和我本源。”
“难怪她丝毫不排斥我的术法!”
白发道人点点头,像是意料之内。
他神色平静地将妻子拥入怀,另一只手施土系术法,护住女孩的心脉,“是了。”
“也就是说——她同我一样,也遇上那恶人,被强行掏了内丹。”
木唤灵从他怀中挣脱,情绪有些激动,难掩悲恸:“我那时已入化神!被夺内丹如同叫人剜了心脏。”
“这孩子年纪看着和多多一般大小...”
玄月见状,心疼又怜惜,紧紧抱住木唤灵,轻声哄她。
“没事,还有我。”
木唤灵倚在夫君怀里,恨恨道:“那歹人竟然连平民孩童都不放过,日后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莫急,待那孩子醒来,若愿意继承我们二人的灵根,日后也便能与那小人抗衡一二。”
听闻玄月这番安慰,木唤灵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表示认可夫君。
“若是她愿意继承我俩的灵根,如此也好,至少也能自保。”
...
前一天晚上下了场大雨,草喝饱了水。
木唤灵的元神借此恢复了个七八成,想要出洞穴,在瘴林溜达一圈。
又闻远处有术法波动,木唤灵闻声前往。
忽见有人顺流向下,面无血色,像是一位被废去灵根的小姑娘。
...
“多谢二位恩人相救,知一...“
见女孩要双膝跪地,木唤灵下意识去扶她,不曾想——
自己肉身早已消散。
蒙面女子的双手,竟然径直透过林知一。
林知一见状,惊讶中又是不解:“这...这是为何?”
“其实,我们虽修为已步入化神后期,但为奸人夺了内丹,追杀加害与此。”
玄月向女孩解释:“十年前,我们便陨落。如今,你看到的只是我们夫妇的元神。”
“这里的瘴气,其实也是我们二人的一部分。”
木唤灵点点头,接过夫君的话,“当时遇害后,我一时间无法接受,便分了一部分怨念出去,化为瘴林,也好隔绝了外人打扰。”
林知一站在原地,努力消化这不为人知的秘闻。
良久,她又上前一步,朝两人元神行礼,“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虽被废去了灵根,但知一定会奔走,暗处寻找幕后凶手。”
虽毫无修为,甚至被人欺辱坠崖,却有心替他们二人寻求夺丹陨落真相。
这不由得,让木唤灵更为怜爱她。
于是,蒙面女子眉眼弯弯,大手一挥,将毕生修为与木系灵根汇于掌心。
又诚挚问她:“真是好孩子,你可愿继承木系灵根,日后勤于修练,可求自保。”
“即便真凶难寻,木系灵根折损一半,也能借你金蝉脱壳,假死逃生。”
林知一闻言,神情肃穆,跪地行礼,“多谢前辈垂爱,知一定生死不负。”
一旁的玄月,见她得爱妻的认可,也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去,将修为与土灵根传承于她。
传承开始。
林知一双膝跪地,面不改色地记下陨神夫妇的叮嘱。
“切记,万不得已,不要展现土灵根。”
不问缘由,女孩只是点头应下。
传承进度过半。
木唤灵的身体几乎接近透明快要消失不见。
她缓缓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精致小巧的祖母绿,递给林知一。
声音微弱近乎虚无:“这是木系宗主的信物,若能找寻歹人的踪迹,拿着它去找木宗公主。”
“她能助你一臂之力。”
传承接近尾声。
站在木唤灵身旁的玄月,元神即将消逝。
白发仙者对上林知一的眸子,最后告诫她:“善恶本源生,恨为爱之极,福祸两相依。”
“你记得,日后只能靠自己。”
传承末了。
陨神夫妇毫无惧色,反而对视,默契一笑。
两人相拥,动情互吻,彷佛回到了——
当年梨花树下的初遇。
爱意如风起,却始终如一。
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只见夫妇元神,逐渐化为一团光晕。
于夜空微微闪烁,直至消逝,融于万物之息。
顷刻间,瘴气散尽,但见一片光秃秃的梨树。
位于女孩跟前那棵,树根尤为粗大,虬枝横生。
林知一走到那树下。
只见有一对骸骨相拥,难舍难分。
忽然,一阵绿旋风袭来。
但见枯木逢春,人却难以再少年。
林知一眸色微动,手中紧紧攥着那颗精致的祖母绿,站在那千万梨花之下,竟不知何时——
泪流满面。
良久,林知一终于平复好情绪,将陨神夫妇的骸骨葬在树下,小心又仔细。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像是要把那块无名木碑刻在骨子一般。
末了。
林知一不再驻足逗留,只是大步向前。
过往已逝,以后她来改写这烂咸鱼的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