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玄天峰顶的上善宗,山峦陡峭,云雾缭绕
正门处,有一修士正拿着扫帚,清扫上山必经之路。
那人不经意向下望,一瞬间脸色大变,质问来者:“林知一?”
“那个大名鼎鼎的咸鱼废柴?”
“你不是行踪全无吗?今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孩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
确实,这消失的一天有余,杳无音信。
如今一身污泥,头发凌乱如杂草。
确实像是从深山野林里窜出来的女鬼。
林知一垂下眸子,站在原地缓了缓。
不过片刻,她又面不改色,继续往上爬。
只为——
赶上冰女的早课。
...
辰时,学堂内。
“前些时日,我们先认识了五行学。”
清寒长老扫视了台下的弟子们,便对出勤的情况了如指掌。
不料想,下一秒——
门外突然站了一翠衣小姑娘,吸引了一众弟子的目光。
她声音清脆又好听,“清寒长老,对不起我迟到了。”
冰女眼尖,认出是林知一,下意识有些火大——
她还敢若无其事地回来?
前日里夜不归宿,行踪全无。
第二日,她和清水一起找了大半天,都没见一丁点人影。
但作为内阁长老,毕竟历经千帆,见过大风大浪。
瞬息之间,冰女情绪不显,点头应允她进来听课。
“要说这阴阳学。”
“天地之间,一气而已。唯有动静,遂分阴阳。”
冰女笑意淡淡,“是不是听起来晦涩难懂?我来给大家解释——”
“修炼基于五行,但阴阳之道无处不在。”
只见,她凝神掐指,默念法诀,幻化出虚影——
浮空之上的动画,讲的是人族生老病死,阴晴圆缺。
一生短如朝菌蟪蛄,弹指间肉身灰飞烟灭。
见众弟子目不转睛地沉静在其中,冰女继续道:“上古书籍中记载着这么一句话。”
“善恶本源生,爱为恨之极,福祸两相依。”
语毕,她话音急转,点播保留节目——
随机点名。
“炎岩,你来说说。如何理解这句话?”
冰女对上红发少年的眸子,笑容清浅,带着对得意门生的期许。
只见,这位被称为火系天才的少年缓缓站了起来。
声音清晰又洪亮,很是镇定自若。
“我的理解是,阴阳对应天地、生死、善恶和爱恨,又或者是五行中任意相克的二种元素。”
“互相依存,又互相克制。”
话音落地,众弟子不约而同地哑了口。
无人再发言,心中默许他为最佳。
而冰女闻言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很好。”
“炎岩从小学习火系术法。现如今,他拜入上善宗继续研习水系。两者看似很矛盾,实则是相互依存。”
窦心兰甚是疑惑。
不自觉将心中的思考,一股脑问了出来:“不对呀,明明水最克制火系。为何是相互依存?”
冰女也不恼,像是意料到有人不解。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心兰这个问题提得很好。”
“众所周知,水系克制火系。”
“但若是火系修士精通了水系术法,在实操中做到知己知彼,岂不是先天就有一些优势呢?”
此话一出,弟子们纷纷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虽有相克,但是也是本源生。
看似火被水克制,实则克到极致便能扭转乾坤。
林知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来那一日陨神玄月叮嘱她的那些话。
原来也可以这么理解。
女孩正想掏出书册本,用笔记下来,不曾想这一小动作被冰女逮了个正着。
但若让冰女瞧见了——
林知一向来是不学无术,整日划水。
即便有一日她性情大变,勤学苦练。
她依旧也不为看好。
只见讲台上的女修冷不伶仃地开口,点了她名,“林知一,你来说说?”
末尾的那翠衣少女,闻声起立,倒是不卑不亢。
一瞬间,众弟子如惊天霹雳般,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她,陷入窃窃私语中。
“我靠?你敢相信这是咸鱼林知一!”
有人瞪大了双眼,很是不解:“她怎么消失了一个晚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像个土包子一样,穿得破破烂烂。”
“是啊,如今换了身行装,倒是有点美人的潜质。”
徐真强行压下心头不安,不屑一顾,嘲讽道:“美人又如何,她常年翘课,划水躺平,有实力吗?“
“确实,咸鱼怎么可能会翻身呢?”
“倒是能下饭。”
有人抖机灵,哄得大伙纷纷笑了起来。
林知一不语,神色如常,只是任由他们指点和羞辱。
片刻,少女才开口回答冰女的提问,“弟子拙见。”
“善恶由心生,又叫同源,也就是说一个人可以很善良,但是下一秒变得心狠手辣,胡作非为。”
一瞬间,学堂内变得鸦雀无声,有人倒是来了兴趣,好整似暇,像是要看咸鱼的热闹。
而有的人面上虽默不作声,实则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故作淡定继续往下听。
“至于第二句,爱到极致生了恨,实则是没被爱过,内在很匮乏。便是长老所述的阴阳。”
话音落地,冰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神色逐渐郑重起来。
“最后一句嘛。从字面意思理解的话,一件事看起来是坏事,殊不知坏到极致,便是福报。”
“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概也能这么说吧!”
像是想起来某些事情,林知一眼神有些晦涩不明。
她垂眸敛下情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静待冰女的回应。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冰女阅尽人间百态,历经千帆,又怎会不知女孩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只是,她确实没有想到,在这一届新的弟子里面,有人能理解得这般深刻。
像是小小年纪,就将这其中的道理,亲自地走上了一遭。
良久,冰女终究是消了火气,抬手让她坐下,“不错。”
“若是日日有这般思考,想必也不会一直落在榜尾了。”
这话有些冷冰。
换作是旁人听了,只觉嘲讽意味拉满。
实则不然,倒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期许。
林知一了然,只是默不作声地落了座。
“好了,今日便讲到这里。”
冰女挥挥衣袖,转身要走,“下来后,大家好好复习。”
“明日我来门口,挨个检查。”
语毕,她便掐诀腾空而起,翩然离去。
徒留一屋弟子们,鬼哭狼嚎,哀怨不已。
“不要这么凶残啊!全修仙界最美的冰女姐姐——呜呜呜。”
“是啊是啊!长老,别让我们的心都是冰冰的...”
林知一:“...”
她只是利落地收拾木桌,想要带一些书册回去。
而好友炎岩则先她一步离开,默不作声地掐诀,御剑远去。
这几日不见,他有很多疑惑没说出口。
但学堂人多眼杂,炎岩只好改日单独再约她。
此刻,学堂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人。
冤家路窄,好巧不巧正是徐真、窦心兰和林知一。
但林知一无意再提旧事,收拾好东西就要往外走。
不曾想做亏心事者,自知理亏,反过来倒打一耙,更显心虚。
“林知一,不要以为今日你得冰女认可,就可以咸鱼翻身了。”
窦心兰嗤之以鼻,语气很是刻薄:“没有灵根的废物!”
“再怎么扑腾,也掩盖不了草包的事实。”
说完,她又换了副妩媚的模样,拉着徐真要往外走。
不曾想,后者向外走了几步,扭头便利索地掐了个法诀。
只见徐真对着林知一明目张胆地开了仙识,要一探女孩内力。
翠衣少女也不恼,只是任由他肆意试探。
故作温婉,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
确实毫无修为,也没有灵根。
这下,徐真心底踏实了许多,同窦心兰一起走出了学堂。
见两人扬长而去,林知一神色逐渐凌厉,气质逐渐肃杀,叫藏在暗处的冰女不由得有些微怔。
这几个小屁孩之间的火药味,怎会如此重?
她得下来去好好查一查。
...
片刻,林知一径直前往后勤院,准备从原来的四人院子搬出来。
回宗的路上,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譬如——
若是敌强我弱,便不可自不量力,升级矛盾。
要隐忍,要蛰伏。
等待最佳的时机,一剑封喉。
“小姑娘,不是我不近人情啊!”
那负责寝院的主事丝毫没有将林知一放在眼里,头也不抬地忙手里的活,“你知道的,咱宗今年招了不少弟子,眼下没有独院了。”
女孩没接她话,只是不声不响地从兜里掏出几两钱。
那妇人倒是眼尖,忙里偷闲抬头瞥了一眼。
“哎呀...也不是。”
林知一又掏出一两,放在主事袖子旁边。
女孩面色不改,温和道:“一点心意,还请您帮帮忙。”
“好,我给你去找找。”
妇人见了银子,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眉开眼笑地转身取了钥匙,带着女孩去看院子。
林知一也不戳穿她的市侩,只是跟着她,一同前往。
约莫半个时辰,几乎快要到药谷那处,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主事不露声色:“这里虽偏僻,好在灵气充沛,很适合你这种刚刚上山修炼的小姑娘。”
在刚刚来的路上,她便打量过一遍小丫头,瞧出了来路。
据说是毫无修为,常年位居末尾。
不过,看小姑娘还算懂事,模样机灵,她便将这最后一间院子分了出去。
林知一不接话,只是缓步而行。
她又径直走进院子里,到屋里转了一圈回来。
水木清华,甚是幽静。
锅碗瓢盆,应有尽有。
“就这了。”
翠衣少女点点头,又给了妇人一两银钱,算是封口。
后者心领会神,连连应下:“你放心。”
“我定不会声张出去,叫旁人前来打扰贵女清净。”
“那就让主事费心了。”
“不存在不存在,有事随时叫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