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了半晌,青年仙者缓缓开口,“窦心兰,你可知罪?”
自她掐诀上来的那一刻,李怀安便施以扩声术,好让下方的一众弟子能听到两人的谈话。
“师兄,你在说什么?”
窦心兰内心一惊,面带疑惑,但主打一个死不承认,“我听太不懂。”
只要不承认,便没有人能给她定罪。
不想同她继续演戏,李怀安一针见血道:“是不太懂,还是装作不懂?”
“我没有!”
看来,是准备一口咬定无罪了。
青年波澜不惊:“那你解释一下,林知一背后的冰针是如何来的?”
“不是我!”
见小把戏被毫不留情地揭穿,窦心兰的心理防线有些快崩溃了,但是死不低头,“那是她自己扎上去的,好给我泼脏水。”
话音刚落,窦心兰自觉失言,下意识用双手捂嘴。
刹那间,李怀安忽然带了笑意,“你看,你也觉得这话不妥。”
“新来的这批弟子们都说——林知一灵根为零,是摆烂咸鱼。”
青年眸色冷了下来,“毫无修为的废材又如何运用冰系术法,给自己扎针玩?”
“...”
林知一听到这里,是又生气又好笑。
然而,清冷师兄难得火力全开,下一次见他怼人不知是猴年马月。
因此她硬生生地撑到现在,只为沉浸式看戏。
“十四支冰针,每扎一支,要耗费不少精气。”
他语气凌冽,“所以,不是你?”
“你说她要鲨你,为何还有余力催动冰系大招,扶摇直上,到这空中取这雪莲疗伤?”
话说到这个份上,窦心兰彻底破防,两眼呆滞地瘫坐在冰阶上。
“因你羞辱父母,林知一回怼扇你耳光。”
“你便拿冰针扎她后背,又挑唆师兄弟为你拉偏架,诬陷她要鲨你,以置之死地而后快?”
眼下,窦心兰无力反驳,只是喃喃道:“我...我没有。”
因气火攻心,她缓缓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
真相水落石出。
方才还替这女修出过头的人,此刻只觉恶心作呕,反过来对着甜美女修破口大骂。
窦心兰这毒女,贼喊捉贼,莫不是把他们当傻子一样玩!
见地面骚乱,李怀安垂眸掐诀,很快收了雪莲,一并带回女修。
“师兄——”
赵怀真几步上前,接过昏迷不醒的窦心兰,“接下来怎么办?”
只见青年长身玉立,朝另一处走去,对上林知一的视线。
这咸鱼少女毫无修为,又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寒冰入体,几乎快没了半条命。
即便如此,她还是尽全部力气,朝着李怀安投来一笑。
世事难料,再后来——
骄子折翼,心如死灰之际,偶然想起这条咸鱼大难不死,好了伤疤第二日就翘了课出去耍,难得有一丝动容。
...
上善宗的药谷,是寻常人到不了的禁地。
竹林深处的木屋,檀木茶桌上有一瓦罐,草药芳香徐徐升起。
但对于林知一而言——
苦!仅仅是闻上一口,就知道真他喵的苦。
病榻上的乌发少女,强忍着作呕的冲动,软绵绵地爬了起来。
不想有一小药童,咋呼呼地走进来,端着药膳朝门外喊:“师父——她醒了。“
“嗯。”
屋外那白衣修者,正专心致志掐水诀浇地,头也不回道:“喝完药,便送她出谷吧。”
药童点头应下,跑到茶桌边放下药膳,先给林知一倒了满碗的药汁。
陈予安将药碗递给女孩,语气颇为不善:“你也是走了狗屎运遇到师父。”
“带你回药谷不说,还得消耗法术为你驱寒!”
“喝吧!我费了一上午时间熬的,别嫌药苦。”
林知一闻言,从善如流接过,盯了许久碗中的液体。
刺鼻难闻,乌漆嘛黑。
先不论旁人的救命之恩,她知道——
良药苦口利于病,好让她早些出门晒太阳去。
不过片刻,林知一小脸皱巴,双手扶着瓷碗,仰头一饮而尽。
站在榻边的那小药童见状,一改刚才的偏见,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好喝吗?”
“师父说加一些冰糖,但我忘了。想来药效是极好的!”
林知一:“...”
好你个大鬼头。
在心里白了一眼这家伙,她又抬头问小药童:“喝完了,能送我出谷吗?”
闻言,小家伙很是意外。
他接了瓷碗,转身又取了仍有余热的药膳递给林知一,“你这人倒是奇怪,上善宗弟子求之不得来药谷转转。”
“你却着急想出去。”
林知一没说话,只是接了药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她心想,你不理解但是表示尊重,不就说得通了嘛?
早些出了药谷,她便能同炎岩一起翘课,下河摸鱼。今年雨水丰盛,想来河里的鱼虾味道极为鲜美。
“吃完了。”
三下五除二,林知一鼓着腮帮子,对上小药童的视线。
陈予安目瞪口呆,好久才反应了过来,“你——”
屋内,忽然有人进来。
是李怀安。
见女孩面色红润,气息有律,他又开了仙识,探了林知一的脉象,“予安,已无大碍。”
“送她出谷便是。”
“是,师父。”
小药童行礼退下,又送林知一到药谷入口。
临别之际,他犹豫再三,又好心开口嘱咐她:“切记,这一个月不要碰水。”
“大病初愈,还是悉心照料些自己为佳。”
林知一闻言,爽快允下,扭头便忘。
...
夏日炎炎,弟子们跟着清寒长老温习五行术法。
带教的白衣仙者名清寒,因擅凝冰之术,又名冰女。
“天一生水,水生木,木生火。”
学堂内,白袍长老瞥了一眼台下的学生,踱步向前走了几步,不紧不慢道:“火生土,土生金。”
“那么,金生什么?”
冰女停了下来,准备随机点名,“倒数第一排...嗯。”
刹那间,弟子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生怕倒霉蛋就是自个儿提心吊胆。
“嗯,那个倒数第一排靠墙的小胖子!”
话音落地,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倍感侥幸。
心知肚明学生们的把戏,冰女瞟了一眼小胖子,“你来说,金生什么?”
印象中,她好像从来没有点过这人的名字。
金小胖向来不爱说话,习惯在人群里做个小透明,这会被点名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站了起来,对上冰女的视线,双手不自觉攥紧修袍,故作镇定:“嗯,火生...生土,土生金...“
小胖子的模样有些怯生生的,眉头紧锁,很是纠结。
“金...生水。”
冰女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很好。虽资质平平,但算是会下功夫的好孩子。
这还没完,她再次提问,“那么,五行相克呢?”
话音落地,气氛再次变得紧张。
“倒数第一排的剩余弟子,你们全部起立,轮流回答——”
...
后山悬崖附近有一处山泉,汇聚为溪。
又因地处偏僻,鲜有人知。
大病初愈,林知一便和炎岩翘了冰女的早课,来此处捉鱼摸虾。
“我了个豆——”
丢了碍事的修袍,炎岩抡起袖子和裤腿便下了河,回头惊呼:“林知一,你快看河里好多鱼啊!”
而岸上那女孩一身破旧修袍,莞尔一笑。
眼见——
她从裤兜里掏了几颗黑乎乎的球,娇声一喝。
“接住!”
上山第一天,火系天才便记住了咸鱼的名字。
林知一向来行事散漫,翘课不说,考核常居末尾,且毫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
倒是,深得他心。
同她一起玩了这么久,炎岩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
只见那河里,赤着臂膀的红发少年纵身一跃,矫健又利落地接了雷丸。又视若珍宝般,仔细地揣入怀里,生怕丢了。
“水流有些急,你自个儿小心点——”
林知一坐在溪畔的一块巨石上,踹了修靴,光着脚丫,好不自在。
“好。”
炎岩闻言,头也不抬地回她,屏气凝神地盯着溪里——
那几头,皆若空游无所依的大肥鱼。
说那时快,便是那时。
“咻——”
红发少年瞄准了最好的时机,捏着雷丸子就是朝深水区的大鱼丢去。
一瞬间,溪底忽然乍现,水花如珠乱蹦。
无数鱼虾被炸了个懵圈,猛地冲上苍穹,又纷纷扬扬如下大雨般,散落溪畔四处。
“砰——砰、砰...”
这动静声极大,吓得后山鸟兽尽散,余音响彻空谷。
...
先有冰女点名提问。
但不见炎岩和林知一两人,大发雷霆。
宗内又闻后山异动。
上到长老,下到修士,皆是不明所以。
后来,有人举报——
说是见两人拎着袋,一前一后去了后山。
...
众人循声前往——
只见,这俩泼猴倒是默契十足。
一只善水性,揣着数只雷丸,下水用雷丸子炸鱼,百发百中;另一只在岸上,手速极快,跳如脱兔,用布袋麻利装鱼。
...
要说,这俩作妖的后话——
便被水系宗主清水叫去,打扫全宗茅厕。
食堂外的茅厕,每日的人流量极大。
最难以清理。
只见炎岩破口大骂,势必要揪出那个告密者,“他祖宗的!”
“让小爷我打扫这么臭的茅厕!yue——”
林知一没理他,走到外面的池子里洗拖把。
不料想,几米外的假山后传来的异动。
像是一对野鸳鸯,借此处无人来寻欢作乐的。
“你是不知,炎岩压了我无数风头。”
听声音像是个男子,“好在,这次有阿兰给我出主意,叫那咸鱼和红毛被长老们骂个狗血喷头。”
林知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往下听。
“那还不是有真君你——”
那女子笑得娇媚:“选择同清寒长老讲,她又看不上那废柴。”
“这下好了,可谓是火上浇油,让那贱人更是不好过。”
“莫提那咸鱼,好久没见,让我来疼疼阿兰...“
随后,便是两人宽衣解带的动静,不堪入耳。
林知一转身离开,不听那污言秽语。
...
后山悬崖处,有一亭子名静心。
这儿有一片旺盛的草海,夕阳西下,是看落日的最佳地点。
戌时,林知一约窦心兰在此处见面,想了结二人积怨。
炎岩若是知道举报者是窦心兰,想来更加火大。
女孩不愿他参和进来,再受无缘飞来横祸,便没有同他说。
一见到她,窦心兰便咬牙切齿道:“林知一,你还有脸见我?”
林知一沉默,只等她情绪发泄完。
“你不知道?那一日之后,大家都如何议论我。”
“说我白长了一副好脸蛋,实则是蛇蝎。”
窦心兰一通控诉,说得竟有些喘不上气。
她缓了会,低头苦笑,又对上林知一的视线,愤怒道:“比起你和炎岩被长老罚去扫茅厕。”
“我受的苦,是你的千万倍!”
林知一没有深究,只是又问窦心兰:“那你当初为何要辱我和我的父母?”
“我仔细想了想,并没有与你结仇。”
见她提及这事,后者竟然像个疯子般,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烂咸鱼,难道你不知道吗?”
林知一摇头,“我不知。”
见她完全不知情,窦心兰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你划水摆烂,咸鱼躺平。”
“却依旧能待在上善宗,混吃混喝。”
她讽刺一笑,“你可知,旁人为了上山学艺,在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林知一沉默,示意她继续。
窦心兰找了个位坐下,抬头看她,眼神冰冷:“一事无成的废物,惹了麻烦。”
“却有赤阳宗宗主之子护你,天才师兄为你保驾护航、疗伤,即便是宗主定罪,也不过叫你去扫个茅房。”
林知一不语,只是听她说完。
“所以我嫉妒你,讨厌你!”
窦心兰:“讨厌你一点都不努力,却逍遥自在。”
林知一双手一摆,表示无语,“不是,我灵根俱废,完全修炼不了一点。这你也能嫉妒我?”
“再说了,你要是能接受,和我一起咸鱼躺也不是不行。”
窦心兰不听,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尖叫道:“咸鱼躺?”
“你可知,我若是要像你一般无用。若是被族人知晓,不知道要挨多少皮鞭,跪多久的祠堂?”
“...”
林知一沉默了片刻,开口:“今日来,我不想同你吵架。”
窦心兰冷冷看她,一言不发。
林知一将话题带回到主线,思路清晰,“所以你嫉妒我虽是咸鱼,但到处潇洒,因而辱我父母,泼我脏水。”
“你认为是我把你置于被众人指点的结果,怀恨在心。”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窦心兰,“于是和徐真联手暗地里整我,连带着不知情的炎岩。”
“我说的对吗?”
窦心兰不以为然,“呵呵,是又如何。”
“你能把我怎么样?”
林知一垂眸,“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只是在想,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因此,我今日来是想弄清——被你和徐真举报的真正缘由。“
“若是能将你、我之间的恩怨,和平解决最好。”
“痴心妄想!”窦心兰闻言,怒极反笑,“不可能。”
“你我之间的恩怨既然已结下,就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林知一点点头,也不勉强她,“好,那既然如此。”
“那便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话刚刚说完,她转身要走,却被窦心兰叫住。
“林知一,你给我站住。”
女孩回头,疑惑看窦心兰。
不曾想,对方徐徐朝她走来,带着诡异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