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会,天色阴沉得仿佛要压垮九重宫阙。宣政殿内,蟠龙金柱上的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压抑。百官按班肃立,垂首屏息,连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
赵霖霓立于亲王首位,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她面色沉静,目光落在丹陛之上空荡荡的龙椅,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今日早朝已迟了半刻钟,女帝却迟迟未至。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八名御前侍卫抬着龙辇疾步而入,辇上女帝赵元璟面色灰败,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十二旒冕冠歪斜着,珠玉凌乱地垂在额前,遮不住那双充血的眼睛。内侍总管捧着明黄绢帛的手不住颤抖,绢帛上赫然沾着几点刺目的猩红!
"陛下——!"群臣惊呼,纷纷跪伏在地。
龙辇重重落在丹陛之上,女帝强撑着直起身,手中军报"啪"地一声摔在玉阶上,溅起几滴暗红的血珠。
"逆女...逆女啊!"女帝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砂纸摩擦,"赵霖霏...私自调兵夜袭敌营...中了埋伏...全军覆没...她...她被西戎生擒!"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几位老臣踉跄着几乎站立不稳,武将们则怒目圆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赵霖霓瞳孔骤缩,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女帝剧烈地咳嗽起来,又一口鲜血喷在龙袍前襟。她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上的军报:"阿史那·乌勒...索要三千万两黄金...否则...否则将太女...五马分尸!"
"三千万两?!"户部尚书失声惊呼,"这...这几乎是国库三年的岁入啊!"
"陛下!"兵部尚书扑跪在地,老泪纵横,"万万不可答应!此例一开,边疆永无宁日!蛮夷之辈贪得无厌,今日要黄金,明日就要城池啊!"
女帝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那...那是朕的女儿...是...是大周太女!"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抽搐,一口鲜血直喷而出,整个人向后栽倒!冕冠滚落,十二旒珠玉四散飞溅,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陛下——!"
"快传太医!"
宣政殿内乱作一团。侍卫和内侍七手八脚地将女帝抬入后殿,余下百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肃静!"内阁首辅严阁老一声厉喝,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昏迷,当务之急是...是..."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赵霖霓身上。那眼神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
"荣亲王殿下,"严阁老颤巍巍地跪下行大礼,"老臣斗胆,请殿下暂摄监国之位,主持大局!"
"臣等附议!"六部尚书齐刷刷跪倒一片。
赵霖霓站在原地,面色凝重如铁。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女帝昏迷,太女被俘,赵家的江山此刻悬于一线。作为目前朝堂上最年长的亲王,监国之责义不容辞。但她也清楚,一旦接下这个担子...不知还有多少祸事……
"我反对!"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五皇女从队列中冲出,一身绯红骑装在一片玄青朝服中格外刺目。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眼间却满是骄横,"三姐凭什么监国?要论长幼,也该是大皇姐!"
严阁老气得胡子直抖:"五殿下!大皇女远在西疆,如何监国?况且..."
"况且什么?"五皇女冷笑,"你们不就是看三姐得势,急着巴结吗?谁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太女姐姐生死未卜,你们就急着..."
刑部尚书厉声打断,"五殿下慎言!国难当头,岂容儿戏!荣亲王文韬武略,朝野共知,监国之位非她莫属!"
"就是!"工部侍郎也站出来,"当年京边平叛,若非荣亲王率三百亲卫奇袭敌营,京城哪来今日太平?论军功,论才干..."
五皇女气得脸色煞白,猛地拔出腰间佩剑:"你们...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老匹夫!"
"铛"的一声,长剑被赵霖霓两指夹住,内力轻轻一折,断为两截。她面色沉静如水,声音却冷得像冰:"五妹,朝堂之上,岂容你撒野?"
赵霖月被这气势所慑,踉跄着后退两步,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六皇女在边上按兵不动,心里笑五皇女真蠢,幸好她明面上和荣亲王关系还不错。
赵霖霓不再看她,转身面向群臣,玄色蟒袍无风自动:"诸位大人。陛下昏迷,太女被俘,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本王...愿暂摄监国之位,与诸位共渡难关。"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心上:"但有三件事,需即刻办理。其一,封锁陛下病重的消息,严禁外传;其二,兵部派精锐暗探潜入西戎,查探太女下落;其三..." 她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殿内每一个人,"筹措军饷,整饬边防,通知大皇女先假意答应交付赎金,谈下十日时间,本王准备...迎战。"
"迎战?"礼部尚书惊呼,"那太女殿下..."
赵霖霓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依旧坚定:"三千万两黄金,大周给不起,百姓受不起,也不能给。但本王向诸位保证,只要有一线希望,必全力营救太女。" 她深吸一口气,"至于西戎...犯我疆土,辱我储君,此仇不共戴天!"
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在宣政殿内炸响。武将们热血沸腾,齐刷刷跪地:"愿随殿下,血洗西戎!"
文官们面面相觑,最终也纷纷拜倒:"臣等...谨遵监国殿下之命!"
唯有五皇女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的赵霖霓,眼中满是怨毒:"好...好得很!三姐,你这是要踩着太女姐姐的尸骨上位啊!"
赵霖霓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来人,送五殿下回宫。没有本王手谕,不得出宫门一步。"
"你敢软禁我?!"赵霖雪尖叫起来,"我要见父后!我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赵霖霓一个眼神,两名侍卫已经架住了她的胳膊。
"带下去。"赵霖霓转身,走向丹陛,"传令,即刻召开内阁紧急会议。西疆军报,每两个时辰一报,不得延误。"
当她踏上丹陛,站在那空荡荡的龙椅旁时,殿外突然电闪雷鸣,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阴沉的天幕,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宣政殿高大的蟠龙金柱上,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宫墙上的琉璃瓦,也冲刷着金砖地上那几滴已经干涸的、属于女帝的血迹。大周朝的天,在这一刻,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