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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风起后宫

作者:锦鲤满分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出征三日后。


    这日清晨,凤藻宫的晨雾还未散尽,各宫贵君、侍君的轿辇已如游鱼般汇聚而来。金丝楠木的轿杆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在薄雾中交织成一片奇特的韵律。


    熙贵君的朱漆描金轿辇格外醒目,八个膀大腰圆的轿夫踏着整齐的步伐,将轿子稳稳停在凤藻宫正殿前的丹墀下。随侍的小太监立刻跪伏在地,以背为凳。一只绣着金线孔雀的云纹锦靴踏在那卑微的脊背上,熙贵君许景明施施然下了轿。


    他今日着了件绛紫色绣百蝶穿花的广袖长袍,腰间玉带上悬着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虽已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宜的面容仍如三十许人,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宠冠六宫的绝色风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发间新簪的那支九凤衔珠步摇——那是皇帝前日刚赏的,凤口中衔着的东珠足有龙眼大小,在晨光中泛着华贵的晕彩。


    "哟,这不是熙贵君嘛!"一个尖细的嗓音从侧面传来。兰贵君带着两个小侍,正从青缎小轿上下来,见状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凑过来,"您这步摇可真是稀罕物,怕不是内库里的贡品吧?"


    熙贵君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径自往殿内走去。他身后跟着的掌事太监立刻拦住想要继续搭话的兰贵君:"贵君见谅,我家主子赶着给君后请安,改日再叙。"


    凤藻宫正殿内,沉水香的气息比往日更浓重几分。君后萧氏端坐在凤座上,一袭杏黄色家常袍服,发间只簪了支简朴的木簪,面色略显苍白。他望着鱼贯而入的嫔妃们,目光在熙贵君那支晃眼的九凤步摇上停留了一瞬,又平静地移开。


    "臣侍等参见君后,君后长乐未央。"众人齐声行礼,跪伏在地。


    "都起来吧。"君后的声音依旧温和,只是比往日少了几分温度。


    熙贵君第一个起身,不等君后赐座,便自顾自在右侧首位的紫檀圈椅上坐下,笑吟吟道:"君后气色不大好,可是昨夜没歇息妥当?也是,近来朝中事务繁杂,君后操心太女殿下出征之事,难免劳神。"


    殿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众侍君低头敛目,却都竖起了耳朵。谁不知道太女刚被皇帝当朝训斥,还挨了一巴掌?熙贵君这话,分明是往君后心口捅刀子。


    君后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劳熙贵君挂念。太女年轻气盛,行事欠妥,有陛下教导,是她的福分。"他目光扫过熙贵君发间的步摇,话锋一转,"倒是贵君这支九凤步摇,本宫记得是南诏去年进贡的珍品,陛下一直收在内库,如今赏了你,可见圣眷正隆。"


    熙贵君得意地抚了抚步摇垂下的珠串:"娘娘好记性。陛下说锦安那孩子要去前线吃苦,做父亲的该得些安慰。"他故意将"锦安"二字咬得极重,"说来也是,监军这差事责任重大,既要督军,又要...规劝太女殿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这话里的刺太明显。君后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端起茶盏的手微微发抖,几滴茶水溅在杏黄色的袍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坐在下首的几位侍君交换着眼色,有人已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大皇女沉稳干练,陛下慧眼如炬。"君后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只盼她与太女姐妹同心,早日平定西疆。"


    "那是自然。"熙贵君笑得志得意满,"锦安那孩子最是懂事,临行前还特意去太庙给太女殿下送了暖炉和护膝呢。说来太庙那地方阴冷得很,一整日跪下来,怕是膝盖都要..."


    "熙贵君!"君后突然提声打断,脸色煞白,"慎言!"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熙贵君却浑不在意,反而掩唇轻笑:"瞧我,说话没个轻重。君后恕罪。"他嘴上说着恕罪,眼里却满是挑衅。那日皇上因为五皇女而拂了他的面子,他就知道皇帝最看重的前朝子嗣,而不是他们这些侍君,想要得宠,还是要凭自家子嗣,如今风水轮流转了。


    请安礼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当熙贵君的轿辇离开凤藻宫时,后面已跟了四五顶小轿——都是往日不得宠的低阶侍君,此刻急着巴结这位风头正盛的贵君。


    "主子,咱们回宫吗?"掌事太监小声请示。


    熙贵君慵懒地靠在轿内软垫上,把玩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去御花园转转。这么好的日头,闷在宫里多可惜。"


    轿辇刚转入通往御花园的甬道,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侍卫簇拥着一辆玄色马车缓缓驶来,车帘半卷,露出荣亲王赵霖霓沉静的侧脸。


    "停轿!"熙贵君突然命令道。他整了整衣冠,亲自下轿,站在道旁行礼:"臣侍参见荣亲王殿下。"


    马车停下。赵霖霓微微颔首:"熙贵君不必多礼。"


    在本朝,女子为尊。亲王比后宫除了君后意外任何人的级别都要高。


    "殿下这是刚从工部回来?"熙贵君笑得亲切,"锦安那孩子常说起,三殿下您最是体恤将士,出钱拨给西征军的冬衣和药材都是顶好的。臣侍代她谢过殿下。"


    赵霖霓眸光微闪:"分内之事。大皇姐为国出征,本王自当尽力。"


    熙贵君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起来,锦安临走前还念叨,说三殿下您精通兵法,若有闲暇,能否赐教一二?她派人送来的西北地形图,就存在臣侍宫中..."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示好信号。赵霖霓目光深沉地看了熙贵君一眼,忽然微微一笑:"贵君有心了。改日本王得空,定当登门请教。"


    看着玄色马车远去的背影,熙贵君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他转身对目瞪口呆的掌事太监道:"回宫。把库房里那套《孙子兵法》找出来,再备下最好的龙井——荣亲王最爱喝的。"


    熙贵君想,君后真是没有眼光,如果三殿下是他熙贵君的子嗣,如今就算太女是嫡出,凭三殿下的才华,还有太女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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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君后萧氏的寝宫内,一盏孤灯摇曳到天明。


    "君后,该歇息了。"老嬷嬷心疼地劝道。


    君后呆坐在窗前,手中攥着一封刚从西疆送来的密信——太女赵霖霏的亲笔。信上说她膝盖旧伤复发,太庙罚跪后几乎无法行走,是被人搀扶着上的战马。


    "本宫的女儿..."君后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在太庙跪了一天一夜...而那个贱人的女儿,却风风光光当上了监军..."


    老嬷嬷吓得连忙去捂他的嘴:"君后慎言!隔墙有耳啊!"


    君后猛地推开老嬷嬷,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去,把周侧夫给本宫找来。他不是荣亲王最信任的人吗?本宫倒要看看,这个女儿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后!"


    窗外,秋风吹落一地黄叶,如同这深宫中不断更迭的荣宠与权势,今日在高处招摇,明日就可能被碾入尘土。而在这片肃杀中,新一轮的风暴,正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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