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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软玉浮香

作者:锦鲤满分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荣亲王册封的旨意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涟漪尚未平息,宫墙内暗涌的试探已悄然蔓生。三日后,一封带着清浅梨花香气的素笺,由六皇女赵霖雪身边最伶俐的小侍,避开了撷芳殿的正门,悄无声息地送到了赵霖霓书案上。


    笺上字迹飞扬跳脱,带着主人惯有的漫不经心:“三皇姐荣封,妹心甚喜。俗礼无趣,何如寻一清净去处,为姐贺?酉时三刻,朱雀门外‘软玉阁’,恭候大驾。雪字。” 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酒坛子。


    赵霖霓指尖捻着素笺,目光落在“软玉阁”三个字上。京中谁人不知,那是西城最有名的销金窟、温柔乡,只不过,是专为贵女们准备的温柔乡。她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这个六妹,行事向来如此,看似荒唐不羁,实则每每踩在最微妙的边界线上。这“贺”,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抑或是……替某些人投石问路?六皇女的生父,可是大皇女的叔父,兄弟一同入宫,可惜命不相同。


    她将素笺置于烛火上,看着火舌舔舐过娟秀的字迹,最终化为灰烬。清净去处?软玉阁?倒要看看,这潭浑水里,能捞出些什么。


    酉时三刻,朱雀门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赵霖霓并未乘坐亲王仪仗,只着一身低调的玄色暗云纹常服,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幔小车,悄然停在约定的巷口。车帘掀开,便见赵霖雪斜倚在一辆更为华贵张扬的朱轮马车旁,正百无聊赖地用马鞭轻敲着掌心。她一身绯红骑装,外罩流云纱,发髻高束,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明艳得如同夜色里骤然绽放的火焰,与周遭渐起的靡靡灯火相得益彰。


    “三姐!”赵霖雪见她下车,眼睛一亮,几步迎上来,笑容灿烂,带着几分亲昵的娇憨,“可算把你盼来了!我就知道,那些个正经八百的贺宴,定是闷煞你。”


    赵霖霓目光在她脸上扫过,那笑容真切,眼底却藏着几分狡黠与探究。“就你我二人?”她淡淡问道。


    “那是自然!”赵霖雪挽住她的手臂,动作自然亲热,带着她往巷子深处灯火最盛处走去,“旁人去了多没意思?絮絮叨叨,虚情假意,平白坏了三姐的兴致。今日只我们姐妹,好好松快松快!” 她声音清脆,在逐渐喧嚣起来的巷弄里格外清晰。


    巷子尽头,一座三层飞檐画栋的楼阁临水而立,檐角挂满精巧的琉璃宫灯,映照着门楣上“软玉阁”三个鎏金大字,流光溢彩。门前并无寻常勾栏的喧闹揽客,只有几位身着素雅锦袍、面容清俊的少年侍者垂手侍立,姿态恭谨却不卑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名贵熏香、酒气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暧昧甜香。


    赵霖雪的马车甫一停下,立刻有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显然认得这位常客:“六小姐,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雅间早已备好,快请!” 他目光飞快地掠过赵霖霓,虽不识其身份,但观其气度与六殿下并肩而行,态度更是恭谨到了十分。


    “还是老地方,‘听雪轩’。”赵霖雪随意吩咐,挽着赵霖霓径直入内。


    踏入阁内,与外间的喧嚣截然不同。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约约,如同隔着一层水波传来,并不扰人。地上铺着厚软的波斯绒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廊柱间垂着薄如蝉翼的鲛绡纱幔,随着微风轻拂,将行走其间的人影映得朦胧绰约。空气中浮动的甜香更浓了些,却并不甜腻,反而带着一种清冷的缠绵,如同初雪融化的气息。


    侍者引着她们穿过回环曲折的廊道,最终停在一扇雕花精美的门前。推门而入,是一间极为宽敞雅致的轩室。临水的一面是整排的雕花支摘窗,此刻尽数敞开,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护城河,对岸的万家灯火倒映在水中,碎成一片流动的星海。轩内陈设奢华却不过分张扬,紫檀木的桌椅,汝窑的天青釉瓶插着几枝新折的白玉兰,香气清幽。角落的鎏金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与窗外飘来的水汽交融。


    “如何?这地方,配得上三姐的荣光吧?”赵霖雪笑嘻嘻地拉着赵霖霓在临窗的主位坐下,自己则大大咧咧地歪在旁边的锦榻上,立刻有侍者无声地上前,为她除去外罩的纱衣,奉上温热的巾帕净手。


    赵霖霓目光沉静地扫过这间雅室,最后落在赵霖雪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六妹费心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很快,精致的菜肴流水般呈上。并非寻常青楼的浓油赤酱,而是极尽雅致:水晶盏里盛着剔透的醉虾,虾身蜷曲如初绽的玉兰;青瓷盘上是片得薄如蝉翼的云腿,配着嫩黄的芽心;一盅清炖雪蛤,汤色澄澈如琥珀;还有那摆成莲花状的胭脂鹅脯,色如晚霞……酒是温好的梨花白,盛在素白的玉壶春瓶里,清冽甘醇。


    赵霖雪挥退了侍者,亲自执壶为赵霖霓斟酒。“来,三姐,这一杯,贺你荣封亲王!从此天高地阔,任君翱翔!”她举起白玉杯,眼中笑意灼灼,带着几分真心的艳羡。


    赵霖霓端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杯中清冽的酒液微漾。“翱翔?”她抿了一口酒,目光透过敞开的支摘窗,望向远处宫阙模糊而威严的轮廓,“这九重宫阙,何曾有过真正的天高地阔?不过是换一处更华丽的樊笼罢了。”


    赵霖雪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又绽开,带着几分不以为意的慵懒:“三姐总是这般清醒,多累呀!今日只谈风月,莫论朝堂!”她拍了拍手。


    轩室一侧的珠帘无声地向两边滑开。一名身着月白广袖长衫的男子抱着琵琶,垂首缓步而入。他身姿挺拔,面容清隽,眉眼低垂,带着一种疏离的冷寂感,与这软玉温香之地格格不入。他并未看座上二人,径直走到窗边一张锦凳坐下,调试了一下琴弦。


    “铮——”


    一声清越孤绝的琵琶音骤然响起,如同寒泉迸裂,瞬间压下了轩室内浮动的暖香。他指尖轮动,一曲《月儿高》自弦上流淌而出。音色清冷,意境高远,时而如孤鸿掠影,时而似寒潭映月,全然不似这温柔乡中应有的靡靡之音。那泠泠的弦音穿透水汽,融入窗外无边的夜色与灯火之中,带着一种洞穿繁华的寂寥。


    赵霖霓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这琵琶声……让她莫名想起那夜在慈恩寺精舍,自己指尖划过琴弦时那一声孤绝的清响。她目光落在抚琴男子低垂的眉眼上,那专注而疏离的神情,竟有一瞬间与周砚安沉静的面容重叠。


    “如何?”赵霖雪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这位‘冷月公子’,可是软玉阁的头牌清倌,等闲难请。琴艺卓绝,性子也冷,多少贵女一掷千金也难博他一笑。小妹我今日可是下了血本,专为三姐寻来的这份‘清净’。”她特意加重了“清净”二字,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赵霖霓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听着。那清冷的琵琶音仿佛有种魔力,将她心中连日来的紧绷与沉凝一点点梳理开来。她看着窗外水面上破碎又重聚的灯火倒影,如同这朝堂上瞬息万变的人心。荣亲王的金冠沉重,却也让她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更清。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在轩室内久久回荡。那抚琴的男子抱着琵琶,起身,对着主位方向无声地行了一礼,便垂首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未曾抬眼看她们一眼。


    “啧,还是这般不解风情。”赵霖雪撇撇嘴,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仰头饮尽,脸颊已飞上两抹酡红,“三姐,别光听曲儿啊。这软玉阁的好儿郎可不止一个‘冷月’,只要姐姐开口,什么样的没有?温顺可人的,才情横溢的,英武俊朗的……保管让姐姐忘却朝堂烦忧,醉卧温柔乡!”她的话带着醉意,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赵霖霓。


    赵霖霓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桌面。她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赵霖雪带着试探和几分迷离的眼神,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温柔乡?”她的声音不高,在这琵琶余音散尽的寂静轩室里却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冷冽的穿透力,“六妹,你可知,这世上最**蚀骨的温柔乡,往往披着最华丽的外衣,内里却藏着最致命的陷阱?”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奢华的轩室,掠过窗外纸醉金迷的倒影,最终落回赵霖雪脸上,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嬉笑面具下的心思彻底洞穿。


    “就像那丹陛之上的龙椅,看着金光万丈,坐上去的人,又有几个能得善终?”她微微倾身,靠近赵霖雪,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六妹今日这‘贺礼’,这份‘清净’……姐姐心领了。只是这‘软玉浮香’,美则美矣,却非吾所求。”


    赵霖雪脸上的醉意和嬉笑瞬间凝固了。她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轩室内,沉水香依旧袅袅,窗外水声潺潺,灯火迷离。姐妹二人隔着一张小小的紫檀桌案对视着,空气仿佛凝滞,只剩下彼此眼中无声的交锋与试探。浮华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晚上回宫,赵霖雪没有着急歇息,而是派人到广亲王府传去书信,点明三殿下无意储位。


    赵霖雪已经试探了三殿下,看她无意争储,大皇姐的路应该更好走些,毕竟太女的本事大多来自君后拉拢的朝臣和谋士,不足为惧。


    太子住在东宫,未封亲王的皇女都住在宫里,现在只有大皇女和三皇女封为了亲王,三皇女不日就要搬出宫去,赵霖雪还要依仗大皇女,不然如果只是被封为一个小小的藩王,可能这辈子都没几次回京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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