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学士而立之年,父母双亲早已不在,他也没有娶妻,家中只有他跟一个老仆人。
纪来凤见涂灵误会了,说道:“章原齐没死,死的是他养的猫儿,他家那条街上刚建了个鞭炮坊,昨天鞭炮坊放了两挂大响鞭,给他家的猫儿惊死了好几只。一大早的,我脸都没洗,就被叫去给猫哭灵。”
涂灵忍不住笑。“你也是出息了,给猫儿当上孝子贤孙了。”
纪来凤乐呵呵地,也不生气。“这章大学士别看家中清贫,出手倒是很大方,平常都是你照应我们,今天姐挣钱了,也请一回客,咱们澄园看戏。”
纪来凤还有个姐姐,叫纪梧桐,两人是双生子,模样却大不相同,纪梧桐生得漂亮极了,在城里干喜婆的行当。
纪家两姐妹也是苦命人,自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虽然红白事挣钱也不少,但是大部分都补贴给了养婴堂。
她们经营的养婴堂,里面都是先天有残缺的孩子,很难领养出去,孩子越养越多,花钱跟流水一般。虽然偶尔有富贵人家捐款,但是杯水车薪。
涂灵跟纪家姐妹结识后,有一半俸禄也补贴进了养婴堂。这也是为什么太医院薪酬不低,涂灵却没件像样的首饰。
今日纪来凤难得大方一回,请涂灵去澄园看戏,还买了上等座。
纪来凤率先坐下,抓了一把瓜子,聂斜着眼看空兰扶着涂灵入座。
等到三人都坐好,纪来凤不经意地凑到涂灵身边,小声道:“你这小丫鬟可不简单。”
涂灵并未看她,只是低头吹了吹茶杯中的浮叶。“怎么说?”
“瞧她那身筋骨,走路还没声,一看就是练家子,你二叔上哪给你买的人啊?”
闻言,涂灵扭头去看空兰,空兰咧嘴一笑,牙白森森,苹果脸蛋红彤彤的,甚是喜人。“大人,一会要唱什么戏呀?”
纪来凤接茬道:“《芸娘学医》,澄园新排的戏,瞧这高朋满座的,你就该知道这戏有多好看了,仔细瞧着吧!”
空兰哼了一声,不信纪来凤的话,转头又去问涂灵是不是真的。
涂灵笑着摇头:“我也是第一次看。”
锣鼓声响起,台上的优伶前后登场,《芸娘学医》的大体故事,就是一个农户家的女儿,为了给父亲治病,自学医术,最后凭借精湛的医术,步步高升,进入宫中,为太皇帝治好了顽疾,成为大名鼎鼎的医圣。
涂灵本来还看个热闹,觉得有趣,可戏中芸娘开的药方没一个对的,这出戏,她越看眉头皱的越深,偏偏周围的叫好声不断,连澄园的墙头上都坐满了人。
她偏头跟空兰耳语了几句,空兰听了,起身离去。
没一会,空兰弄来了几张纸,涂灵掏出怀中的笔,在唇边润了润,提笔写下戏文中提到的正确的药方。随后将信交给空兰,让她送去澄园后头,让排戏的老师傅改了戏文中的错处,最后还叮嘱了一句要礼数周全。
纪来凤道:“你费这个心干嘛?大家来看戏就是瞧个热闹,都是戏说,没人会按照戏里的方子抓药。”
涂灵道:“万一呢?万一真有人信了戏里的方子,吃死了人怎么办?我们医者平常用药,都是慎之又慎的,他们拿来治病救人的事当儿戏,这应该吗?”
纪来凤说不过她,摆摆手。“你就是爱多管闲事,天底下乱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你管得过来吗?”
“但凡碰上的,能管的我就一定要管。”涂灵声音平淡极了,但说出的话却像颗钉子似的,往人心里凿。
纪来凤微怔,反应过来后,若有若无地叹口气。
当初要不是涂灵多管闲事,养婴堂那二十多个孩子早就没命了。
三年前汴京闹了一场疫病,养婴堂的孩子体质弱,全都病倒了。为了给这群孩子治病,她跟姐姐花光了所有积蓄,就在她们穷途末路,准备跟孩子们一起等死的时候,是涂灵出现救了她们。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湿漉漉,雾蒙蒙的清晨,一道清瘦的身影,背着药箱,逆着晨光,出现在了养婴堂的门口。
白色面纱下,一双杏眼明亮如星辰,开口便问:“你们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
去送药方的空兰,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握着皱皱巴巴的药方,脸上身上带着茶水,狼狈可怜。
见到涂灵,她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大人,她们说你多管闲事,还拿茶泼了我一身。”
涂灵跟纪来凤同时怔住。
汴京的戏园子来自五湖四海,戏曲种类丰富,台上的优伶偶尔唱错一句,被台下懂行的观众听出来指出来,戏园子的管事还得领着人来敬杯茶呢!
涂灵让空兰悄悄去后台,没有大喊大叫的指出来戏文中的错处,已经是极体面的做法了,没想到对方行事居然这般不讲道理。
“什么人这般霸道?”纪来凤问。
“你惹不起的人。”一声娇喝从人群中传出来。
但见说话那女子,一身丫鬟打扮,好不伶俐的长相,身后还跟着四个彪形大汉。
见对面三人衣着寒酸,这个穿红衣的丫鬟的气焰更嚣张了。“就是你们三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家小姐亲自编排的戏,你们几个穷酸白衣,也敢来指手画脚?”
纪来凤冷笑一声。“那你家小姐编戏的水平的确不怎么样,戏里总共就三个药方,全都写错了,我劝你家小姐还是回去再读两年书吧,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一番话惹恼了红衣丫鬟,她抽出腰间马鞭,上前一步,朝着纪来凤猛地挥去。
纪家姐妹是会些拳脚在身上的,可对面来势汹汹,也是个练家子,这一鞭子又急又狠,纪来凤眼看要躲不过去了。
突然,一道矫健身影冲在前面,一把握住了马鞭。
涂灵都看呆了。“空兰?”
空兰攥着马鞭的手,像个大白馒头,她气鼓鼓的。“大人,方才就是她拿水泼的我。”
听到空兰叫大人,红衣丫鬟上下打量涂灵。“你还是官身?”
问完,她不屑一笑。“即便是朝廷官员又如何?你是个女子,官职顶多能做到九品,我家小姐乃是平意侯的孙女,当今董贵妃的亲妹妹,你这等芝麻小官,给我家小姐提鞋都不配,哪里来的胆子,敢对我家小姐编排的戏文,指手画脚,你们不想活了是吗?”
对面来头是不小,可涂灵三人却面不改色。
空兰是没听懂,纪来凤是不屑,涂灵则是不惧。
天子脚下,最不稀奇的就是公侯贵族。
台上的戏还热闹地唱着,但是这边闹得动静不小,周围看客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不远处的屏风后站着一道倩影,也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女子气质不俗,一身素衣,白绸覆面,看似平平无奇,懂货的人却一眼就能看出她这身装扮不简单,非富即贵。
她正是红衣丫鬟口中的小姐,平意侯府的掌上明珠,董婕莹。
“我只是想好好地排出戏,为什么这么多人要与我作对?”
一旁侍奉的丫鬟道:“您生得倾国倾城,又有举世无双的才华,她们这些凡夫俗子,当然会嫉妒您了。”
董婕莹的嗔道:“胡说!”
丫鬟讨好地笑。“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
董婕莹目光倨傲。“同为女子,应该相互扶持,我绝不能纵容她们这股互相嫉妒的歪风邪气,去告诉春杏,给她们些教训。”
“是!”
···
见对方趾高气昂,讲不通道理,涂灵懒得再与其争辩,省得惹一身骚,烦躁道:“罢了罢了,今日是我多管闲事,你家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了。”
说完她就招呼空兰跟纪来凤跟自己走。
她们想走,丫鬟春杏却不依。
“我家小姐还没发话,你们胆敢走?”说着鞭子就又挥了过来。
空兰猛地转身,一把握住了挥来的鞭子,用力一扯,春杏被扯的一趔趄,手心火辣辣的,鞭子早已脱手而去。
纪来凤瞧见空兰这身手,啧啧称奇,对涂灵道:“这哪里像个丫鬟,分明是员虎将。”
方才见空兰被对方泼了一身水,涂灵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处撒,本想息事宁人算了,对方却不依不饶。
她的脸色越发难看,手杖被她攥得发颤。“还要如何?”
春杏还没等说什么,人群里又挤来一个丫鬟,悄悄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纪来凤道:“对面那俩小蹄子瞧咱的眼神不像好眼神。”
话音刚落。
春杏突然抬手,指着涂灵这边。“将她们三人先狠狠打一顿,再扒了衣裳游街。”
纪来凤不可置信:“什么?你们疯了!”
春杏身后的四个彪形大汉,得了令后,大步朝涂灵三人而来。
涂灵气的眼眸猩红,掏出袖中令牌,往前一举,怒道:“我乃太医院院判涂灵,朝廷任命的六品官员,谁敢动我!”
此言一出,戏园子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四个彪形大汉也不敢上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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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戏园子里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