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宠臣》 第1章 惨涂灵问诊熠王府 昭临二十七年,冬,帝薨。 传国玉玺失踪,文德殿内乱作一团。 “跟玉玺一起失踪的,还有涂大人。”夏溢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梁洄一袭赤色圆领袍,玉带束腰,宽大的袖子下漏出传位诏书的一角,攥着诏书的手,用力到骨节泛起青白。 他站在文德殿的屏风后,龙椅离他咫尺之遥,诏书上写了他的名字,却没有盖传国玉玺的金印。 这意味着,这封传位诏书,与废纸无异。 他垂眸转身,滔天怒意一闪而过。“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蔓延进来一束冷光。 满身血污的涂灵,缓缓抬起头,见到面前那抹熟悉的身影,她忍不住笑了。“再来晚些,我就真的要翘辫子了。” 梁洄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玉玺呢?” 涂灵仍旧笑着。“先谈交易,后谈玉玺。” 他忍无可忍,粗暴地将她扯到身前,铁链带动木桩,在狭窄的地牢里一**回响。“你在找死。” 涂灵左眼已经肿胀的看不清人,她努力的用右眼分辨面前人的情绪,模糊的看到了梁洄额前暴起的青筋,那双漂亮的瑞凤眼泛着猩红。 “观玉,我疼。”她轻声唤他的小字。 梁洄怒道:“少在这给我耍心眼!” 都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敢跟他打感情牌。 而他何其聪明,几乎瞬间就看穿了她示弱的小九九。 “我真的疼。” 梁洄咬着后槽牙。“你该!” 涂灵吸了吸鼻子,一口腔的血腥味。“他们往死里打我,但是我没告诉他们玉玺的下落,我棒不棒?”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见她闭上眼睛,梁洄有一瞬间的慌乱,焦急地拍着她的脸。“灵儿!不许睡!” 她费劲地将右眼睁开一条缝,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你还是关心我的。” 梁洄挥剑砍断铁链,将她一把抱起,冷声道:“少自作多情,我是在关心玉玺。” ··· 文德殿内灯火通明,大献核心的文臣,正快速翻阅着手中的史书文献。 他们要解决一个,涂灵提出的,令人头疼无比的问题——如何重启丞相制度。 那个帝王的宠臣,在皇权高度集中的大献,要坐一人之下,万机之上的位置。 她疯了,更可怕的是,新帝也跟她一起疯了。 大献的中枢,正几近崩溃,场面犹如殿外的雪虐风饕。 夏溢看着这漫天大雪,沉沉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小徒弟朝他看来。 只听他说:当年主子与涂大人初识,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里。 ··· 昭临十七年,冬。 天空阴沉沉的,大雪纷飞。 涂灵拎着药箱,站在熠王府的游廊上,她已经在这等了一个多时辰。 单薄的官服不能为她御寒,嘴唇冻得发白,手脚冻得发麻。 游廊尽头出现一个侍者,听见脚步声,她缓缓睁开垂着的眸子。 “涂太医久等了,我家王爷午睡醒了,请随我来。”侍者恭恭敬敬。 涂灵看向侍者,神色如常,笑容体面。“王爷好睡?” 侍者道:“王爷从疆北回来,一直没有适应汴京的气候,打入京就病了,整日里昏睡,睡得却不踏实。” 在涂灵来王府之前,宫里前后派过三个太医,其中两个被罢官,还有一个直接进了大牢。 无人知晓其中缘由,太医院的人听见要来熠王府,无不风声鹤唳,战战兢兢。 最终,这倒霉差事,落到了涂灵头上。 走过曲折回廊,穿过圆门,来到了熠王起居的院落。 侍者引领涂灵,报门而入。 一进屋,清香扑鼻,暖烘烘的,涂灵被冻僵的躯体瞬间舒展,皮肤表层麻麻痒痒的。 她低眉垂眼站在外间,方才领她进屋的侍者,已经关门出去了。 屋内静悄悄的,檀香袅袅,一缕缕的青烟缠绕在涂灵眼前,她的心莫名跳得很快,伴随着起伏的前胸,是她细微的,越来越紧的呼吸。 她整个人都要溺毙在这静谧里,就在她的神经绷到极限之时,一声猫叫,唤醒了她。 视线中出现一条雪白的大尾巴,托着猫儿的手,修长白皙,上面一枚血红色的宝石戒指,格外惹眼。 涂灵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这双眼睛霸道,凌厉,漫不经心。 像把揉在凛冽寒冬里锋利无比的剑,就那么明打明敲,直截了当的朝她逼来。 涂灵整个人愣住了,或者说,她被眼前强悍的美色蛊惑了。 明亮的雪色从窗棂蔓延进来,斑斑点点的,有一束正融在男人唇边,他好看唇并没有因此褪色,反而更加冷艳。 涂灵急忙跪在地上。“太医院医工涂灵,见过王爷。” 片刻寂静后,头顶传来好听干净的声音。“起来吧!” 珠帘被挑开,涂灵从地上站起,这时她才发现,屋里还有两个侍者,只是他们像是屋内的摆设一般,无声无息。 一个侍者去抱猫儿,另一个给涂灵搬了凳子。 涂灵在梁洄对面坐下,放好脉枕。“王爷暂屈尊手。” 梁洄伸手过来,宽大的袖子堆叠在他小臂中间,青筋顺着小臂蜿蜒而出,紧实白皙的皮肉上,氤氲着浅浅的蓝雾色。 似乎疆北浓烈的寒风也偏爱美人,不舍得蹉跎他半点,皮肤白似象牙,只有手中厚厚的茧子在证明着,他不是养尊处优的皇天贵胄,而是被帝王厌弃,十岁就背井离乡戍守边疆,最不受宠的皇子。 涂灵用绢覆盖他的手腕,三指轻按。 指腹间的脉动,和缓从容,不过强也不过弱,正是象征着,人体气血调和、阴阳平衡的常脉。 脉象上看梁洄的身体十分健康。 涂灵心中打鼓,在来熠王府之前,她曾看过之前三位太医的脉案。 都说熠王的脉惊奇异常,病得古怪。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三位太医,冒着欺君之罪,就算罢官入狱,也要说谎? “本王脉象如何?” 涂灵手一抖,绢从梁洄的手腕处轻轻滑落。 “王爷的脉象……” 涂灵迟疑着,前头三位太医的境遇,让她不敢妄下断言。 梁洄正等得不耐烦,对面的涂灵毫无征兆的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猛烈地咳嗽起来,紧接着跪在地上,连声告罪。 “王爷恕罪,卑职今日身体欠佳,未能诊出王爷的脉。” 梁洄瞧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清瘦身影,眸光沉着,语气又淡又冷。“那可真不巧。” “谢王爷海涵,卑职回去禀明圣上,改日再来为王爷复诊。”她倒是先谢上了。 涂灵的脑袋正抵在柔软的地毯上,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我说恕你的罪了吗?” “王爷宽宏大量,体恤卑职,卑职感恩不尽……咳咳咳……”说着,她又咳嗽起来。 梁洄冷笑,眼里透着烦。“太医院不看病,改唱戏了是吗?” 此话一出,涂灵脑袋上的汗都下来了,她撒的谎实在拙劣,戏也不好。 梁洄懒得再看她演,抱起一旁的猫儿。 宽大的不经意衣摆扫到了涂灵的面颊,她忍不住侧头回望,就见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经转到了屏风后,声音慢悠悠的传来。 “涂灵,我等你的复诊。” 短短的一句话,听在她耳朵里,就像是:涂灵,我等你来赴死。 从熠王府出来,涂灵拎着医箱,站在熠王府的两只大石狮子中间。 从前的熠王府小得很,门口连石狮子都没有,不像个王爷居住的地方。 如今的熠王府比之前大上了数十倍,是皇帝为了迎接熠王回京,特地命人修建的,因为奢华宏伟至极,言官屡屡上书,说熠王府的规模太过僭越。 涂灵上了马车,撩起帘子,注视着熠王府的牌匾,上面御笔亲题的“熠王府”三个字,熠字少了一笔。 是皇帝的无心之失,还是另有深意,涂灵不敢揣测,她放下帘子。“进宫面圣!” 皇帝跟几位大臣在议事,涂灵于偏殿等候。 桌上的茶水换过三次后,宫人前来请她。“涂大人,请随我来。” 进文渊阁前,她与离去的几位大臣擦肩而过,余光多扫了一眼,神情微变。 昭临帝已经二十年不上朝了,却通晓天下事,内阁是大献中枢,东厂与锦衣卫则是皇帝伸向天下的触手。 涂灵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 案桌后的昭临一袭玄色龙袍,目光锐利,帝王气势压迫而来,霸道极了。“老三得了什么病?” 涂灵十指蜷缩着,紧张地吞咽一口。“熠王长途跋涉回京,劳累过度,心脾两虚,导致心悸怔忡,气短乏力。” 上头一声轻笑,涂灵额头的汗就下来了。 “福深,你教出来的好侄女。” 福深站在昭临身侧,一身花青色内监服饰,听到昭临这样说,他只是笑笑。“让陛下见笑了。” “起来吧!”昭临看向福深。“给你侄女搬个座。做长辈的别总是端着架子,时间久了,孩子也会有怨言的。” 福深应了声,拿了个雕花小凳子过去。 涂灵站起身,看了自己的二叔一眼。对方看向她的目光里全是警告。 新人新文,恳请诸位收藏评论一条龙。(羊令九双膝跪地,磕了俩响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惨涂灵问诊熠王府 第2章 好二叔用权徇私 涂灵坐在文渊阁的门边,从这看过去,幔帐重重叠叠,只能看到昭临的轮廓。 奢靡的生活,将这位素有美貌的帝王养得优雅倦怠,他靠在龙椅上,一手托腮。 “先前派去熠王府三个太医,都看不出老三得了什么病,还是你能耐,涂灵……”昭临笑了一声。“名字起得也好,是个机灵的。”· 涂灵站起身行礼。“谢陛下夸奖。” 昭临摆手让她坐下。 “依你看,熠王的病严不严重。”昭临问。 涂灵紧紧攥着拳头,咬牙道:“不算严重!” 福深眉头一皱,方才的警告她全然看不见,索性闭了眼睛,不想再去看她。 昭临挑眉。“多久能治好?” 涂灵道:“一个月。” “朕没那么多时间,只给你十五天,涂灵,别辜负你的好名字,别叫朕失望。” … 福深亲自将涂灵送出文渊阁,走到没人地方,他转身怒视涂灵。 “作死!谁让你掺和熠王的事的。” 昭临对美色要求苛刻,身边侍奉之人的相貌都是出挑的,福深尤甚,五官明朗深邃,内监服在他身上,是沉稳又克制的味道。 涂灵道:“院正给我派的活儿,我躲不了。” 福深冷眼瞥她,见她圆溜溜的杏眼,黑得骇人,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呢。 “天上龙王打架呢,你这条小鱼不死就是万幸,别妄想翻水花。” 涂灵垂下脑袋。“我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 涂灵不吭声了。 福深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她这副乖巧模样,又将话忍了回去。“今夜我不当值,回府等我。” 涂灵点头,目送福深离去。 福深并非涂灵的亲叔叔,她亲爹是锦衣卫,与福深交情不浅。 几年前,涂爹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丧生,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福深。 福深是昭临帝身边的三大内监之一,权力很大,但他为人正派,行事谨慎,从不徇私。 宫里鲜少有人知道他与涂灵的关系,明面上,涂灵也从未在他这个二叔身上得到半分好处。 … 福深侍奉完皇帝笔墨,去内监休息处交班。 廖三保正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身边的小太监在给他擦脸穿衣。 瞧见福深走进来,廖三保笑得不咸不淡,阴鸷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小太监,伸手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 “蠢东西,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忙不迭地磕头。“干爹息怒,干爹息怒……” 福深低头解着腰带,身后的动静,就像没听到一般。 “掂量明白自己的身份,别以为翅膀硬了,就能翻出老子的五指山,你叫我一声干爹,就得一辈子给我当儿子,明白了吗?” 福深曾经也像这个小太监一样,依附着廖三保,但他的能力实在出众,容貌又好,昭临十分喜欢他,短短五年,就给他提拔到了司礼监,成为首席秉笔太监,与廖三保平起平坐。 最近司礼监掌印海平有告老还乡的意思,一旦海平走了,下一任掌印必定在福深和廖三保中选出。 福深换下内监服饰,一身软翠色长袍,衬得他愈发清雅出尘。 廖三保的指桑骂槐,没牵动起他任何情绪,他仍旧是那副儒雅淡漠的模样,抬手撩起门帘,出了司礼监。 廖三保伸手掀翻茶碗,阴沉着骂道:“装货!” 福深住的府邸在闹市里,按他的说法,在宫里像个活死人,难得出宫,得多闻闻人气。 回到家中,已经是子时。 听见声响,正坐在椅子上瞌睡的涂灵,一瞬间睁开眼睛,看向门口。“二叔!” 福深一身寒气,将手中的食盒放在边几上,摘着披风。“趁热吃了。” 涂灵走过来,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有小馄饨?” 涂灵开心时,黑亮的杏眼弯得像月牙。 福深臂弯挂着披风,瞅她一眼。“你只管吃就是。” “哦!” 她端出碗,舀起混沌就往嘴里送。 福深站在烛光外,见她被小馄饨烫得龇牙咧嘴,唇边也忍不住带出一抹笑。 “白天见到熠王时,你们都说什么了?” 涂灵咬混沌的动作一顿。“熠王问我……他的脉象如何。” 福深坐到了她对面,“你怎么说?” “我说我病了,诊不出熠王的脉。”涂灵看向福深,福深同样看着她。 两个顶聪明的人,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熠王在装病,陛下也知道熠王在装病。”欺君这种惊涛骇浪的事,福深却说得风轻云淡。 这就是先前那三个太医被贬被关的原因,他们没有揣度明白皇帝的意思。 涂灵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拿出手绢擦了嘴。“为何?” 福深哼笑。“你既然敢掺和这事,还用问我为何吗?” “我在太医院人微言轻。”涂灵一脸无辜。 福深却不买账,冷眼瞧着她。“你进太医院前,我跟院正打过招呼,脏事烂事轮不到你头上。” 涂灵瞪圆眼睛。“你为我徇私?” 福深懒懒地靠着椅背,手随意搭在腿上,一双清冷的眸子,隐没在阴影中,凝视着面前的姑娘。 “所以,你为什么要主动去熠王府?” 涂灵没立即回答,她问:“这个月西南地震,泽州受灾,陛下又在内阁接见了曹铮,是不是要起战事了?” 曹铮是泽州指挥使,守着大献的西南咽喉,轻易不会回京,一旦回京,那就预示着要发生大事。 福深瞧着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涂灵眸光流转。“洪景自立为王后,一直虎视泽州,这对洪景来说,是个绝佳的起兵机会。熠王在这个时候装病……” 她想明白了,看向福深。“陛下想让熠王领兵去泽州,熠王装病不想去。” 说不欣赏是假的,福深轻叹一声。“你爹那样憨直的性子,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熠王为何不想去?”她问。 眼下情况,涂灵已经搅进去了,福深知道,有些事,没有瞒她的必要。 “陛下不想给出擎岳军的军权,想让熠王从各个州调兵南下。” 屋外的风声更紧了,吹得窗棂作响,烛光似乎被声音惊动,也抖了起来。 涂灵脸上明明暗暗的,带着几分愁。“地方军各有各的脾气,若一起南下,这兵可不好带。” 大献的主力兵马是擎岳军,龙骧军,天狼军。 当年梁洄去守边疆,领的就是三军之中,最弱的擎岳军。 难以想象,当时只有十岁,且不受帝王喜爱的他,如何在军中服众立威。他又如何领着两万人,守着大献的万里疆土。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福深道。 “我要治好熠王的病。” 福深冷哼。“狂妄!” “作为臣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帮陛下解决了这件头疼的事,我在太医院可以官升一品,你也有资本跟廖三保争司礼监掌印。” 福深睨她。“就凭你我?” “就凭你我。”她明明没笑,神情却好似春花灿烂,耀眼夺目。 福深扶着桌边起身。“这事我不掺和,你要寻死,我也不拦着。还有十五天的时间,我现在找人去给你打副棺材,应该还来得及。” 话说完,福深就走了。 他的话,丝毫没有影响到涂灵。 她挑挑眉,若无其事,不慌不忙,端起那碗温热的小馄饨,继续吃了起来。 胆大妄为是她,磐石心性的也是她。 … 法门寺是汴京香火最鼎盛的寺庙,门口香客络绎不绝。 冷尽秋由侍女扶着下了马车,进入法门寺。 暗处的一双眼睛,正悄悄窥探着。 上香礼佛过后,主持陪着冷尽秋一路去禅房。 她的夫君林回舟是恭王身边的门客,恭王深得昭临帝的宠爱,他身边的门客,在京中也十分有体面。 冷尽秋一路跟主持聊着佛法,不觉已经走到了女眷居住的地方。 刚过圆门,就见庭院中间,光秃秃的老银杏树下,围了不少人。 中间一道清瘦身影,正在搭脉问诊。 涂灵一身空青色长袍,腰间白玉腰带,比周围的雪色,还要冷艳几分。 冷尽秋往这边多瞧了一眼。“那位是?” 主持笑道:“太医院的涂大人,她每个月都会来寺中为百姓免费问诊开药。” 冷尽秋一怔。“涂灵,涂太医?” 主持点头。“正是。” 炙热的目光打在涂灵的身上,她的唇角微微勾起。 守在她跟前的小女孩问:“涂大夫,你笑什么?” 涂灵摸了摸她的小圆脑袋。“想起一个故事,觉得很有趣。” “什么故事?” “姜太公钓鱼。” 小女孩疑惑。“这有什么趣?” 涂灵抬眸看向冷尽秋离去的地方。“得钓到了,才有趣。” … 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涂灵收拾着手边的医箱。 不远处过来一个侍女,对着她恭敬行礼。“涂大人,我家夫人有请。” 涂灵手一顿。 再抬眸,人已经在屋里了,她对上了冷尽秋那张端庄秀丽的脸,房间里燃着檀香,静谧无声。 第3章 各方下场坑熠王 涂灵的手从冷尽秋的手腕上移开。“夫人身体很好,只是要孩子也讲究缘分,不可操之过急。” 与林回舟成亲六年,冷尽秋一直没有身孕,找遍名医,也都是涂灵这番说辞。 她淡然一笑,点点头。 二人默契地一同举起茶杯,抿了口茶,各怀心思,却谁都不肯先开口。 终于,还是冷尽秋先沉不住气。“听闻前日涂大人奉旨去给熠王看病,不知王爷病情如何?” 一共去了四个太医,就涂灵囫囵个的出来了。 现在全朝野的目光都盯着她呢! 因为熠王病得古怪,皇帝的态度更是古怪。 涂灵叹息一声。“所谓父子连心,王爷身体抱恙,陛下也跟着忧心忡忡。” 冷尽秋瞬间领会。“涂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涂灵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灼灼,看向冷尽秋。“西南要起战事了。” 冷尽秋只是微微蹙眉。“涂大人如何得知?” “前几日曹峥秘密进京,在内阁见了陛下。” 曹峥对于西南的重要性,冷尽秋自然知道,她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难道熠王抱病,与此有关?” 涂灵道:“先前夫人问我,熠王的病情如何,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好治,也难治,关键是病根。” 她边说,边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军权。 “西南要起战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陛下想让熠王领兵,又不想给出三军军权,所以想让熠王从各州调兵南下,可如此一来,费时费力,并不利于战局。” 冷尽秋抽了一口冷气,葱段似的手指,抚过耳边碎发。“这病根可难除啊!如何能让陛下与熠王各退一步?” 涂灵浅浅一笑,手指在字上划了一道。“凑在一起很难,分开就不难了。” 水渍将“军权”两个字,南北分开。 “军权一半给熠王,一半握在陛下手里。这样熠王的病可以早日康复,陛下的心事也可以迎刃而解,岂不是皆大欢喜?” 冷尽秋再看向涂灵时的目光全然变了。“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涂灵十分坦诚。“一为天下苍生,二为陛下与社稷,三为我以后的青云路。” 冷尽秋轻轻摇头,笑出声。“好个涂灵。” ··· 三天后。 恭王写了一封很长的奏疏,呈到了昭临帝的面前。 文渊阁内,昭临支着脑袋,手中正拿着恭王呈给他的那封奏疏。 福深跪在地上,给他脱鞋脱袜。 身旁的松木洗脚桶里,是微烫的锦江春酒,松香裹挟着酒香,弥漫在阁中。 昭临帝的这桶泡脚酒,是锦江一户百姓一年的收入。 双脚探入桶中,被锦江春酒浸湿包裹,昭临叹息了一声。“舒坦。” 他偏爱美人,自己也爱美,眉形修得规整锋利,一双桃花眼因为好心情而微微眯起,带出眼角浅浅的纹路。 手上的奏疏被他一下又一下地磕在膝盖上,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福深恭敬的背。 “知道老二的这封奏疏上写了什么吗?” 听见昭临的问话,福深神色如常,仍旧不紧不慢地洗着面前这双脚。“无非是些朝廷上的事,陛下跟我说,我也听不懂。” 昭临轻笑一声。“你是个装糊涂的高手。” “奴才不敢。” “你不敢,你侄女却敢。” 福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昭临脸上并没有怒色。 昭临觉得好笑,俯下身来。“怎么,你怕朕罚她?” 福深摇头,只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昭临直起腰,将脚从松木桶中抬了起来,福深见状,忙上前擦拭脚上的水珠。 “她很聪明,胆子也大,朕欣赏这样的女子,赏她点什么吧。” 福深端起松木桶,领命要走,昭临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去朕的私库,挑贵的赏。” “是!” ··· 这几日涂灵并没有回太医院,吃住都在福深的府里。 她正在书房里研究笔架呢,福深推门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锦盒。 涂灵听见声音回头,见福深青色长袍上沾了风雪,脸颊被冻得有些白,长睫毛上也挂着寒霜。 她端起桌上的热茶走上前。“二叔!” 福深接过她手中的茶。“今日恭王给陛下上了一封表。” “恭王动作还挺快。” 福深微微蹙眉。“你都干什么了?” 他之前也没想到涂灵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居然连恭王都牵扯进来了。 “我前几日在法门寺见了林夫人。” “林夫人?” “就是恭王身边门客林回舟的妻子,冷尽秋。” 福深对她的事迹有所耳闻,没出阁的时候就女扮男装做讼师,替穷人打官司,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涂灵道:“我告诉了林夫人,熠王装病的真相,并且借她的口,向恭王献了一计。这一计,就是我给熠王还有陛下开的药方。” 那封呈给昭临的奏疏上,主要内容就是四个字——分化兵权。 具体内容是建立多级指挥体系,粮草与财政由中央把控。 简单来说,以后熠王领兵,虽然三军虎符给他,他也只有指挥权。 粮草供应握在皇帝手里,并且作战时需要与文官合作,形成文武互相牵制的局面。 说白了,这是一场昭临与熠王的父子较量。 他又想让熠王帮他去打仗,又想兵权在自己手里,又怕手段太硬,会令朝野非议。 这事不能明说,需要一个懂圣心的人来搅局。 无奈前面三个太医太笨,没明白其中关键,会错了意。 “你怎么能确保冷尽秋一定会将此计献给恭王,又怎么能保证恭王一定会上这封奏疏?”福深问。 涂灵道:“在法门寺冷尽秋主动找我,说明恭王那边也在关注熠王生病的事情。太子薨后,恭王颇得陛下器重,今年还特许他来内阁议政,眼瞧着东宫的位置近在咫尺,陛下却在这个时候把守边疆的熠王召了回来,如果我是恭王,我心中也会犯嘀咕。” 她说着,拿起炉子上烧开的水壶,给福深手边的茶杯添水。 “不管熠王是竞争对手,还是陛下特意安排在皇子之中的磨刀石,对恭王来说,都是个隐患。所以聪慧机警的冷尽秋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恭王,而恭王也一定会上这封奏疏,既顺了陛下的心意,又打压了熠王,两全其美的事,他为何不干?” 涂灵说完,福深神情微动,凝视着她。“你就不怕熠王杀你泄愤?陛下那边你是能交代了,可是熠王呢?你以为绕这么一圈,熠王就查不到这是计策是你出的?” 虽然分化兵权具体的实施方案,是恭王那边完善的,但是坑熠王这事,她的确是没少费心。 “陛下会保我吧?”涂灵问。 “陛下目前没这个意思。” “他……”涂灵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帝王无情。” 福深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锦盒递了出去。“也不全然无情,陛下赏你的。” “只赏了这个?” 福深道:“你还想要什么?” 涂灵摇摇头,看来升官是没戏了。 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翡翠如意耳环,翠绿翠绿的,润得像一汪水。 她将耳环拿在手里端详,看得出神。“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福深问:“喜欢?” 涂灵点头,眼睛还在如意耳环上。 福深见她圆润白皙的耳朵上,只有一对成色很差的银耳环,忍不住要问。“太医院的俸禄不算少,你怎么连件像样儿的首饰都没有?” 涂灵小跑到西洋镜前,将如意耳环放到耳朵上比量。“现在有了。” 她不想说,福深也没有再问。 “这段时日就住我这里吧,等到熠王领兵出征后,你再回太医院。” ··· 昭临下旨将擎岳军的军权交给熠王梁洄,上午圣旨刚送到,下午涂灵就来到了熠王府复诊。 仍旧是那个院落,那间香气扑鼻的房子,不一样的是,这次梁洄在里间睡觉,等候在外面的涂灵,与他只有一个珠帘相隔。 只要她稍微抬眼,就能瞧见侧卧在东床的那道修长身影。 那道身影动了一下,涂灵忙将头低下。 “谁在外面?”声音慵懒清爽。 涂灵恭敬道:“太医院医工涂灵,拜见王爷。” 里面传出走路声,紧接着珠帘碰撞声,两个侍者上前,伺候梁洄擦脸漱口,一套流程安静迅速。 片刻后,涂灵把上了梁洄的脉。 “本王的脉象如何?”梁洄问。 “王爷身体无大碍,调养几日便好。” 梁洄语气不咸不淡。“这次你倒是能把出我的脉来。” 涂灵闻言抬头,正对上梁洄那双漂亮的瑞凤眼,她忙将目光移开,低低地说了一句。“王爷见笑。” 梁洄的目光从涂灵身上扫过,冷淡讥讽。“走吧,去给你的主子复命,告诉他我的身体很好,能继续领兵打仗,替他卖命。” 涂灵欲言又止,并不敢抬头去看梁洄,因为她知道,对面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涂灵告退。” 梁洄站在窗边,看着涂灵拎着医箱的单薄背影,脚边突然传来撒娇的呜咽声。低头看去,是一只皮毛乌黑油亮的山东细犬。 他眼中染上一层笑意,抚摸着细犬的下巴。“阿天,别让她那么得意,去吓吓她。” 第4章 涂大人下血本 涂灵正要走出圆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紧接着她被一道黑色身影扑倒在地,医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梁洄养的这只细犬,站立起来比成年男人还高,涂灵几乎无法招架,耳边是疯狂的狗吠,粗壮的狗腿在她身上疯狂踩踏,她吓得腿脚发麻,眼前发黑,连叫喊都忘了,狼狈的在地上爬滚。 梁洄怀里抱着雪白的狮子猫,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出好戏,红唇勾起顽劣地笑。 庭院中的侍者无人上前帮忙,冷漠地向这瞟一眼,又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细犬粗壮的爪子划破了涂灵的脖子,鲜血喷出,眼见要出事了,这才有人拿绳子套住了细犬。 涂灵捂着脖子,一身雪化后的泥水,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她站在枯树下,看向窗边那道身影。 梁洄一手抱猫儿,一手搭在窗台上,眉目如画,笑容潋滟。 他心情大好,漫不经心地施舍涂灵最后一眼,随即抬手关了窗。 … 涂灵抱着医箱,一瘸一拐地出了熠王府,马夫瞧见了涂灵这副惨样,吓了一跳,忙问出什么事了。 她此刻惊魂未定,摆摆手上了马车,在里头缓了半晌,才哑声道:“先回家换身衣裳,再进宫面圣。” 文渊阁今日人到得很齐,内阁首辅,六部尚书,司礼监掌印全都在场。 涂灵换了一件高领的内衬,遮挡住脖子上的伤痕,她仍旧立于文渊阁的门边,与朝堂中的几位大人物隔开了一段距离。 她将手中关于梁洄的脉案递给内监,再由内监呈给昭临。 意料之中的结果,昭临还是装模作样地打开了。“朕懒得看这些,你直接说,熠王的病究竟如何。” 涂灵低垂着脑袋,重复在熠王府的那番说辞。“王爷身体无大碍,调养几日便好。” 听到这句话,阁中不知是谁松了一口气。 昭临挥手让她下去。 涂灵退了两步,刚要转身,就听内阁传来一句:擎岳军的军权全部交由熠王怕是不妥。 随后有人附和:军权过于集中,容易滋生野心,令朝局不稳,陛下交权之前应当三思。 “恭王前日刚呈上一封奏表,你们都瞧瞧。”昭临道。 内阁质疑,恭王上书提案,分化兵权这事,昭临甩得干干净净,他仍旧是那个心软又仁德的君父。 涂灵迈出门槛,回过头,只见飞檐斗拱下的文渊阁格外阴冷,外面的阳光直射进阁中,将明君能臣的影子拖得很长,张牙舞爪的,像群洪水猛兽。 她看得心惊,收了目光,沉默地回过头,径直出了宫。 ··· 涂灵这段时日在福深家中躲祸,朝堂上的事,福深每次回来都会跟她讲一些。 昭临明面上已经放手了军权,加上涂灵上报的脉案,梁洄的病再也装不下去。 那日他进宫请安,昭临破天荒地留下他用午膳,饭桌上,帝王亲切和蔼,将与内阁商议好的分化兵权的事,告诉了梁洄。 昭临狠狠地阴了自己儿子一把,这下梁洄手上再无半点实权,边疆苦守的十年积累,在这顿饭后烟消云散。 福深本以为会在涂灵的脸上看到愧疚惋惜,因为她的确将梁洄坑的不轻。 可她只是倚在窗边,手中翻着书,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政治本来就是无情的。 西南局势危急,不能再耽搁,梁洄拿到虎符后,一直在整兵。 昭临派来监军的几个文官,把他烦得每天像个要点火的炮仗。 从军营回府,他翻身下马,边走边脱甲,扔得满地都是。 夏溢跟在后面捡,就听见他骂骂咧咧。“这也要报备,那也要禀报圣上,往后老子要买新裤衩,他们是不是也要写本子呈上去?” 梁洄一手掐腰,一手拿起桌上的凉茶,夏溢见状,连忙夺了下来。“主子,凉的!” 侍者上来换了热茶,梁洄端起喝了两口,气还是不顺。“我要进宫。” 夏溢瞧着外面快黑透的天。“这个时辰?” “备车!” … 梁洄连夜进宫,请昭临批准涂灵随军,他被一群文官折磨得火大,自然要找涂灵泄愤。 听到昭临准了梁洄的请求,涂灵愁的两天没睡觉。 昭临果然没有保她的意思,她若随军,小命迟早得交代了。 “熠王连夜进宫,连衣裳都没换,开口就跟陛下要人,你说他得多恨你呀?”福深边说,边往鱼缸里撒鱼食。 涂灵在一旁唉声叹气,半晌她道:“二叔,不然你借我点钱吧!” 福深头也不回。“要钱做什么?” “我去送送礼。” “去哪里送礼?” “熠王府。” 福深回过头。“你疯了?” 涂灵是疯了,她不光往熠王府送礼,她还要请熠王吃饭,地点就在汴京城内,最贵的酒楼云来去。 赴宴前,涂灵特地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她平日里舍不得穿的衣服,戴上了陛下赏的如意耳环。 刚进云来去,小二就笑脸迎了上来。“涂大人,王爷已经到了。” 涂灵心绪如麻,点头。“我知道了。” 她刚走两步,又转过头来叫住小二。“一会把菜的价格往高了喊。” 小二心领神会,心道:这又是个没钱还想装阔的。 “您就瞧好吧!” ··· 涂灵在雅间门口踌躇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门一开,穿堂风呼啸而来,扬起她的头发衣衫。 屋内那人,听见门响,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过来。 涂灵垂下脑袋,恭敬行礼。“参见王爷。” 二人入席,开始点菜。 方才那个小二,就站在涂灵身旁,她翻开菜单。“先来一个凉拌豆腐,凉拌豆腐多少钱?” 小二清了清嗓子。“十八万两!” 涂灵登时满脸通红,嘴角抽搐,看向小二。 这天价,小二喊得坦然自若,理直气壮。 梁洄端起茶杯喝茶,隐约能瞧见他勾起的唇角。 涂灵硬着头皮继续点。“再来一个红烧肉。” 小二:“二十万!” “烧鸭。” “五十万!” ······ “涂大人今天真是下了血本呀!”梁洄似笑非笑。 涂灵满脑袋的汗。“王爷还想点些什么?” “收手吧,再点下去,检察院的人就该来查腐了。” 涂灵一脸窘态,挥手让小二下去。 小二一走,房间里的气氛更怪了。 一个沉默不语,暗含杀意。一个犹犹豫豫,不知道如何开口。 “王爷近几日身体如何?” “托你的福,如今想病也不敢病了。” 手下的桌布都快被涂灵攥烂了。“王爷可能跟我有些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利欲熏心,联合他们一起算计我?” 听到这话,涂灵脑袋嗡嗡的,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做势要跪,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托着她的胳膊,阻止她下跪的动作。 “动不动就跪,倒是很会卖可怜。” 梁洄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他进一步,涂灵就被迫往后退一步,直到背脊接触墙面,涂灵退无可退。 门外,端着菜的小二,被人伸手拦下,就见一个清隽面孔,面带微笑。“下去,菜不上了。” 小二一怔。“可······” 夏溢神色如旧,淡淡重复。“下去!” 屋内,涂灵仍低着头,脸颊耳畔一片绯红,衬得耳朵上的那对如意耳环更绿了。 “这是他给你的奖励吗?”梁洄捏住一只耳环,细细打量,温热的呼吸,扫在涂灵的额头上。 她一把捂住耳朵,藏起了如意耳环,一双黑亮的眼睛,戒备又慌乱地看着梁洄。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胆地看着他,满是畏惧。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很清淡的笑,眸子幽邃深湛,寒意刺骨。“你怕我?” “王爷神勇御敌的事迹,涂灵有所耳闻,所以面对王爷,我的敬佩更多一些。”她的马屁总是和人心意的。 梁洄却没被打动,他随手扯松了领口,一道惨烈又醒目的疤痕暴露出来。“这就是你口中神勇御敌的代价。” 涂灵看了一眼,只觉得惊心动魄,那道疤从他胸口蔓延到下腹,直到被衣服遮挡看不见。 她偏开目光,呼吸也变得紧了几分。 她不敢看,梁洄却捏着她的脸,强迫她看,不仅要她看,还拉着她的手上去摸。 手心传来的触感粗糙又滚烫,耳边是梁洄的责问。“你不敢看,很丑是吗?” “可这样难看的伤疤,每个边疆将士的身上都有,你知道北疆的风有多冷吗?你见过鲜奴人的刀有多快吗?你现在能好好地站在这,玩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权术手段,是因为有人在豁出性命,守着大献的国门。” “别再说了。”她挣扎着,想要逃离,梁洄却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了。 “现在的擎岳军,不仅军需粮草被管控,还要被那些不懂军事的文官辖制,这一切都拜你所赐,你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来铺你的青云路,涂灵,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梁洄字字诛心,不提自己被夺权,说的都是家国大义,若是寻常人,必定羞愧得哑口无言。 涂灵深吸了一口气。“这番话,王爷有在陛下面前说过吗?” 第5章 涂灵断腿求生 梁洄目光一顿,就见涂灵一双黑亮的杏眼,直视着他。“如果这番话只说给了我一个人,那王爷有点欺负人了。” 从昭临下旨召回梁洄,到超规格修建熠王府,聪明人都能看出,梁洄被夺权是迟早的事,无非是帝王手段强软的区别。 如今虽然兵权被分化,但还维持着表面的父慈子孝,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涂灵话里有话,暗讽梁洄,不敢去昭临面前闹,只敢来捏她这只小虾米。 梁洄咬骨一滚,猛地掐住了涂灵纤细脆弱的脖子,索性撕了伪装。“你可真是个聪明到令人讨厌的姑娘。” 涂灵呼吸困难,脸色涨红,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梁洄欣赏着她的垂死挣扎,俯身在她耳畔落下一吻,温柔至极,说的却都是要人命的话。“我很期待我们一起南下,我已经想好该怎么折磨你了。” 就在涂灵要失去意识前,梁洄松了遏制她小命的手。 涂灵软趴趴地滑落在地上,嘴里喉间弥漫着血腥味,伴随着房门开合,屋内只剩她一个人。 梁洄出来,夏溢立马跟了上去,就见自家主子衣衫凌乱,他忍不住开口。“您这衣裳怎么还皱了?” “被她摸的。”梁洄开口就是颠倒黑白。 夏溢一怔,骂道:“这涂大人真是下流。” 梁洄轻扯了唇角,上马前,将含在嘴里的如意耳环拿了出来,迎着光打量,如意形状小巧圆润,色泽温润翠绿。 他又想起来方才,这如意耳环在涂灵绯红的脸蛋上滑动的样子,犹如绿叶捧着一朵芙蓉花,就连他这个不爱花的人,目光也忍不住为此停留。 “王爷,您瞧什么呢?”夏溢问。 梁洄收起如意耳环。“没什么,走吧!” ··· 福深回家时,涂灵正对着镜子涂药,上次被狗抓伤的地方还没好,如今又多了一个青紫的手印。 “和谈失败了?”福深接过涂灵手上的药膏,用木棒剜出药,给她细细涂抹。 涂灵仰着脖子,叹了口气,声音还是哑的。“他没打算跟我谈,今日答应赴约,就是想耍我。” 福深哼笑了一声,正要说什么,注意到了她的耳朵。 “耳环怎么就剩一只了?” 涂灵闻言,忙伸手去摸耳朵,转身照镜子。“可能是跟熠王打斗时,丢在了酒楼里。” 福深笑出声。“你还跟熠王打斗?” 涂灵眼睛溜圆,瞅着福深。“怎么?” 他笑着摇头。“很有本事。” 听到这话,涂灵也跟着笑。“我确实有本事,十五岁就考进太医院,升到九品医工,只用了三年。” 说着说着,她就不笑了,她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轻声呢喃。“前路一片大好,我可不能丢了性命。” … 天灰蒙蒙的,鸡还没叫,涂灵费力地抱起一袋稻谷,歪歪扭扭的走向一旁的马车。 搬完地上五袋稻谷,她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人靠在马车边,从怀里掏出药瓶,往嘴里塞了三颗止疼药丸。 马儿在原地踏着步,有些焦躁。 吃完药,她抽出腰间别着的马鞭,在车轮前坐了下来,反复调整位置,让车轮正对自己的小腿, 马儿甩了甩头,更焦躁了,似乎在不满涂灵的墨迹。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她紧咬着牙,高高地挥起手,对着马屁股就是一鞭子。 ··· 熠王府内。 “你说什么?”梁洄一身黑金盔甲,皱着眉转过身来。 夏溢道:“涂大人腿伤了。” 梁洄眼眸阴郁。“怎么伤的?” “听说是不小心被马车撞了,人现在就在前厅呢,您要不亲自去瞧瞧?” 梁洄脚下生风,推门而去。 涂灵是被人抬来的,她此时正盖着一床薄被,躺在一块门板上,碎发凌乱在苍白的脸庞上,孱弱无力,楚楚可怜。 听到脚步声,她掀开眸子,一道修长高大的影子将她覆盖,紧接着,映入眼帘,是一张俊朗无双,颠倒众生的脸。 大献王室专出好笋,建国一百年,皇子公主就没有一个丑的,个顶个的漂亮,梁洄则是其中翘楚。 他今日戴金冠,穿金甲,冷硬威风,是沾过血的生野。 “王爷恕罪,涂灵不能下地参拜。” 梁洄没说话,面无表情,紧盯着涂灵,一身凌厉煞气。 “涂灵有罪,有负皇恩,有负王爷青眼,如今这副残躯,恐怕是不能陪王爷南下了。” 梁洄掀起被子一角,只看一眼就撂下了,一把按住涂灵的肩,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了。 “涂灵你够狠。” 涂灵面色平静,杏眼柔亮。“事发突然,实属意外,还望王爷体恤见谅。” 梁洄额头青筋暴起,足以见他忍了多大的火,他没想到,涂灵对自己也能这么狠,为了不随军南下,居然如此伤自己。 “疼吗?”他问。 涂灵看不透对方的意图,于是折中回答。“略疼。” 梁洄被这句略疼给气笑了,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脸,脸色又阴沉下来。“就应该疼死你这个混账,别以为腿断了,这事就能了,等我打完仗回来,我会跟你好好算这笔账。” 涂灵也不吭声,就那么直勾勾地瞅着梁洄。 又把他瞅出一股无名火,伸手拧着她的脸。“懂了吗?” 涂灵一副可怜相,点点头。“懂了。” 梁洄松了手,烦躁骂道:“滚蛋吧!” ··· 涂灵受伤的事闹得动静不小,可她任职的太医院,没有一个人来探望,想来也是,谁会喜欢急功近利的人? 冷尽秋倒是来探望过她,看见涂灵躺在床上的那副惨样儿,她频频叹气。 想说涂灵太过激进,可这事放在自己身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军就是一场死局,梁洄对涂灵是存了杀心的。 涂灵的断尾求生,貌似是目前的最优解。 冷尽秋与涂灵闲话了几句,见她脸色实在是苍白难看,不忍再继续打扰,留下一句:好好保重。 ··· 文渊阁内,昭临拿着一小串新鲜的葡萄,站在西洋镜前,欣赏着自己刚做的冬日常服。 南侧的窗户大开着,铜炉里的炭燃得猩红,外面隐约有出征的号角声传进来。 昭临咬下一颗葡萄。“老三走了?” 今日侍奉在侧的是海平,他十七岁就去了王府,从昭临出生到如今称帝,一直是他陪伴在身边,几十年的时间过去,那个曾经机敏聪慧的青年,如今已满头白发。 他在一旁,帮昭临整理着衣领衣带,就像从前的任何时候一样,熟练又妥帖。 “这个时辰,熠王应该已经领兵离京了。” 昭临淡淡“嗯”了一声。“那个涂灵怎么回事?” 海平知道涂灵跟福深的关系,听到昭临问起,他只是微微抬了下眼。“说是被马车给轧伤了腿,伤势还挺重,已经下不来床了。” “不过说起来,这个涂灵也挺怪。”他又道。 昭临挑眉。“如何怪了?” “在太医院三年,一个朋友都没交下,听说她受了伤,还有不少人说风凉话呢!” 昭临眸光深不可测。“这么不合群吗?” 海平道:“奴才也只是听说。” 昭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人坐上软榻,屈膝靠着。“不合群好,有能耐的人都不合群。” 见昭临眼皮微垂,似乎要小憩。海平去关了窗,正要放帘子,就听身后的昭临道:“等她养好伤,刘盛平那个位置让她来顶。” ··· 福深的府中,经常有人上门拜访,涂灵不便常住。 她在京中租的那个房子又过于简陋,不利于养伤。 所以福深给她新买了个小院,虽然离皇城偏远,但修缮得不错,还给她置办了个丫鬟。 涂灵躺在床上,环顾了一下新房子,又看了一眼那个身形壮硕的丫鬟,最后目光落在风光霁月的福深身上。 “二叔,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福深对于她的假客套不屑一顾。“不用你报恩,少惹事就行了。” 他叮嘱了那个丫鬟几句,让涂灵安心养伤,平日里的用度,他会派人送来,拿起披风要走,又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 “我派人到云来去寻了,没有找到那只如意耳环。” 涂灵有些失落。“可能寻不回来了。”她抬起眸子。“弄丢御赐之物,会掉脑袋吗?” 福深一本正经地胡说。“会,洗好脖子在家等砍头的圣旨吧。” 砍头的圣旨没等到,等来的却是升官的旨意。 司礼监的传旨太监,客客气气地来了,都没让受伤的涂灵下床,念完圣旨,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人就走了,连银子都没收。 涂灵盯着手里明黄色的圣旨,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大人,升官不是喜事吗?你怎么不高兴呢?”空兰坐在床边,一手拿了一个大包子。 福深给涂灵置办的这个小丫头,脾气憨直可爱,厨艺精湛,力大无穷,一只手就能把涂灵抱起来,就是饭量大,十天就能吃光涂灵一个月的俸禄。 空兰是涂灵现给她取的名,原本这个小丫头叫棒子,这名涂灵听得直皱眉,好好一个姑娘,怎么能叫棒子呢,所以给她取了现在空兰的名。 第6章 涂灵靠山巨硬 涂灵见空兰包子吃得香,于是放下圣旨,也要来一半吃。“升官是该高兴,可官升得太快,让我有些心慌。” 从九品医工一跃成为正六品院判,这升官速度,在本朝闻所未闻。 涂灵本以为昭临赏了她一对如意耳环,事就了了,不会再赏她什么了。 没承想,她受伤之后,反而又升了官,她看不透皇帝的用意,这圣旨接得烫手。 空兰吃光了手上的包子。“大人,这六品官一个月的月俸是多少呀?” 涂灵正咬包子呢,听到这话,微微笑道:“能养活三个你。” ··· 汴京又下了几场大雪,西南的军情战报每个月都会传进内阁。 西南这场仗打得十分艰难,天气寒冷,粮草运输得缓慢。北方去的士兵,很多都水土不服。 西南关隘三失三收,擎岳军损兵折将,苦苦守着西南的疆土。 可惨烈血腥的战争硝烟,并没有影响汴京过年的气氛,临近年关,城中热闹非凡。 涂灵的伤势也已经大好,不需要空兰将她抱来抱去,她自己就能拄着手杖出门。 今日她重回太医院上值,一身合体的正六品春晨色官服,一脚迈进太医院大门,紧接着是一根紫檀木的手杖,敲在太医院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 太医院众人纷纷瞧了过来,就见一双素手合在身前的手杖上,白净的脸上,杏眼含笑, “诸位早!” 元念皇后在世时,推行新政,兴办学堂,鼓励女子读书做官,虽然如今的大献官场上有不少女官,可她们的官职都非常低,并且想要晋升,十分艰难。 涂灵是太医院的第一个女院判,更是大献朝堂上,第一个穿上六品官服的女子。 说她不幸,那是因为这身官服是她机关算尽,用半条命换来的。 说她幸运,那是因为很多女官,连豁出命去的机会都没有。 升官要请客的,涂灵在西苑的园子里摆了几桌,宴请太医院众人。 可大家白天还答应得好好地,等到下值,一个人都没来。 园子内空空荡荡,涂灵孤单单一个人,坐在大红桌子前,桌上的美味佳肴已经冷透了。 “大人,戏还唱吗?”园子管事上前询问。 涂灵回了神,抬眸看着装扮精巧的戏台子,开口道:“既然已经准备了,那就唱吧。” 管事应声离去,没多一会儿就响起了锣鼓声。 就在这时,园子大门被人推开。“人还没到呢,戏怎么就开唱了?” 开门的两个侍者站在阴影中,隐约能从门缝中瞧见街上不小的出行阵仗。 但见中间那人,衣摆轻荡,迈步进来。身段修长健硕,一身浓紫色宽袍大袖,金带束腰,墨发半披,剑眉星目,恍若蓬莱仙人。 涂灵有些意外,没想到是恭王梁玄起。她撑着手杖站起身,作势要行礼。“参见恭······” 梁玄起手一抬,免了她的礼。 等涂灵站稳身子,对面的人已走近。 梁玄起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这是他第一次见涂灵,虽然他知道分化兵权的事是涂灵提议的,但是他对涂灵这个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因为这整件事的关键,并不是分化兵权这事有多机妙,而是谁先能揣度明白皇帝的心思。 因为咱们这位昭临帝,有话从来不明说。下面人办事全靠猜,事办好了,是吾皇圣明。事办砸了,那就自己背锅。 得知涂灵双腿受伤,还能破格升官,先前对她不感兴趣的梁玄起,也忍不住亲自来看看,这个叫涂灵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但见眼前的女子,面容素白,身着朴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唯独一双圆溜溜的杏眼,还有些漂亮光彩。 “你认得我?”梁玄起问。 涂灵恭敬道:“去年春天,我去王府为王妃看病,曾有幸见过王爷。” 当时恭王妃病重,几乎出动了太医院的所有人,可太医院拼尽全力,也没有保下这位年轻王妃的性命。 听涂灵提到自己的妻子,梁玄起的神色黯淡下来,那时他注意力全在病重的王妃身上,哪里会注意到涂灵这个小小的医工?所以他对她半点印象都没有。 戏台子上唱的是《穆桂英挂帅》,二人客套互请,分左右落了座。 “你的伤好些了?”梁玄起问。 涂灵撑着手杖,要起身回话,梁玄起直接倾身过来,大手按住她的肩。“老实坐着,不要这些虚礼。” 涂灵一侧肩膀偏沉,被梁洄的大手压得歪了身子,她扶着桌边坐好。“劳王爷挂心,我的伤已经好多了。” 梁玄起坐直了身子。“我路过园子,听说你在这摆宴,本想进来讨杯热酒吃,没想到这宴席冷清至此,涂院判仿佛不太擅长为官之道。” 涂灵被梁玄起说的脸颊绯红,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太医院那么多人,一个来赴宴的都没有,她这人缘差的让梁玄起都有些意外。 “太医院最近比较忙。”涂灵尽力给自己找补。 梁玄起也不拆穿她,闷笑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太医院的水也不浅。”梁玄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涂灵听出他话里有话。“请王爷指教。” “官场上波诡云谲,吃人不吐骨头,涂院判应该考虑找个靠山了。” 涂灵看着对面的梁玄起,耳边戏曲唱得正热闹,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我听不懂王爷的意思。” 梁玄起缓缓收了笑,语气也霸道起来。“登高必跌重,你应该懂。” 涂灵当然懂梁玄起的意思,可找梁玄起做靠山,往后注定会陷入麻烦的党争之中,昭临帝正值壮年,此时选择站队未免太早了,她还没准备好要掺和进去。 “我有靠山。”她收敛眸光,淡淡道。 梁玄起慢条斯理地挑眉,等待她的后文。 “我是大献子民,是陛下的臣子,靠山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 这下轮到梁玄起变脸了,他没想到涂灵说话能这么气人,直接给他放火上烤了,这番忠君的言论一出,他再说什么都不对了。 “难怪老三想收拾你,你是真的欠收拾。”梁玄起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涂灵移开手杖,跪了下来,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涂灵言论有失,请王爷恕罪。” 这副可怜样儿,梁玄起见了更生气了,他站起身,冷冷乜斜她一眼。“点的戏不错,你就在这跪着听完吧!” 说完,他甩袖离去,刚走没两步,身后的那出《穆桂英挂帅》就唱完了。 他回过头来,见涂灵那个二皮脸,果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正弯腰打着衣裳上的土。 “所有!所有!本王说的是今晚点的所有戏!”梁玄起怒吼。 涂灵一惊,冷汗连连,忙又在地上跪好。 过了一会,听到园子大门开合声,确定梁玄起真的走了,她才微垮了肩,松一口气。 深夜,文渊阁内。 昭临阖眸靠在榻上,听着下面锦衣卫的禀报。 海平正在一旁换新的龙涎香。 “涂灵说她是大献子民,是陛下的臣子,靠山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 涂灵跟恭王在园子里的对话,甚至都还没过夜,就已经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昭临的耳朵里。 听到这话,海平略停了手里的动作,扭头去看昭临。 昭临此时已经睁了眼,正对上海平的目光,他俊颜舒展,倦怠地一笑,问:“你怎么看?” 海平道:“涂大人是个忠君之人。” 昭临笑意渐浓,挥手让锦衣卫下去,重新闭上双眼,叹道:“人心叵测,究竟是不是真的忠心,得试了才知。” … 腊月十八,朝廷放了年假。 涂灵难得空闲,来了兴致要做屠苏酒,空兰上街买了两坛子好酒回来,二人正在家挑药材,准备泡酒呢。 就听外面院门一阵响动,一个面容黝黑的英气女子,穿了一身孝服,跨了门槛进院,行事做派粗野,四处打量,恍若入无人之境。 坐在堂屋里的空兰最先瞧见那人,她皱了眉,站起身。“是谁这般无礼?” 一旁的涂灵看了过去,慢悠悠道:“讨债鬼!” “涂灵!涂灵呢?你姑奶奶来了,还不赶紧来接驾!”纪来凤嚷嚷着进了屋。 涂灵道:“你来我家好歹也把这身孝服脱了。” 纪来凤咧嘴一笑。“你还穷讲究上了,我刚出完活儿,来不及换。” 她看向空兰,又问:“这就是你二叔给你置办的丫鬟?” 空兰模样娇憨可爱,此时她正气鼓鼓地攥着两个拳头瞅着纪来凤,不怪空兰生气,这马上要过年了,纪来凤穿着孝服来别人家,属实是不像话。 涂灵见二人气氛有些微妙,撑着手杖起身,横在二人中间。“给谁家出活儿?” 纪来凤在汴京干的是白活儿,她嗓门大,嚎起丧来惊天动地,谁家有人去世了,就会请纪来凤去哭灵。 她收了目光,随手扒拉了两下簸箕里的药材,又弯腰闻了闻坛子里的酒。“翰林院章大学士家,唉?你这升了官确实是不一样了,酒都买这么好的。” 涂灵一惊,追问:“章原齐?” 第7章 戏园子里惹是非 章大学士而立之年,父母双亲早已不在,他也没有娶妻,家中只有他跟一个老仆人。 纪来凤见涂灵误会了,说道:“章原齐没死,死的是他养的猫儿,他家那条街上刚建了个鞭炮坊,昨天鞭炮坊放了两挂大响鞭,给他家的猫儿惊死了好几只。一大早的,我脸都没洗,就被叫去给猫哭灵。” 涂灵忍不住笑。“你也是出息了,给猫儿当上孝子贤孙了。” 纪来凤乐呵呵地,也不生气。“这章大学士别看家中清贫,出手倒是很大方,平常都是你照应我们,今天姐挣钱了,也请一回客,咱们澄园看戏。” 纪来凤还有个姐姐,叫纪梧桐,两人是双生子,模样却大不相同,纪梧桐生得漂亮极了,在城里干喜婆的行当。 纪家两姐妹也是苦命人,自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虽然红白事挣钱也不少,但是大部分都补贴给了养婴堂。 她们经营的养婴堂,里面都是先天有残缺的孩子,很难领养出去,孩子越养越多,花钱跟流水一般。虽然偶尔有富贵人家捐款,但是杯水车薪。 涂灵跟纪家姐妹结识后,有一半俸禄也补贴进了养婴堂。这也是为什么太医院薪酬不低,涂灵却没件像样的首饰。 今日纪来凤难得大方一回,请涂灵去澄园看戏,还买了上等座。 纪来凤率先坐下,抓了一把瓜子,聂斜着眼看空兰扶着涂灵入座。 等到三人都坐好,纪来凤不经意地凑到涂灵身边,小声道:“你这小丫鬟可不简单。” 涂灵并未看她,只是低头吹了吹茶杯中的浮叶。“怎么说?” “瞧她那身筋骨,走路还没声,一看就是练家子,你二叔上哪给你买的人啊?” 闻言,涂灵扭头去看空兰,空兰咧嘴一笑,牙白森森,苹果脸蛋红彤彤的,甚是喜人。“大人,一会要唱什么戏呀?” 纪来凤接茬道:“《芸娘学医》,澄园新排的戏,瞧这高朋满座的,你就该知道这戏有多好看了,仔细瞧着吧!” 空兰哼了一声,不信纪来凤的话,转头又去问涂灵是不是真的。 涂灵笑着摇头:“我也是第一次看。” 锣鼓声响起,台上的优伶前后登场,《芸娘学医》的大体故事,就是一个农户家的女儿,为了给父亲治病,自学医术,最后凭借精湛的医术,步步高升,进入宫中,为太皇帝治好了顽疾,成为大名鼎鼎的医圣。 涂灵本来还看个热闹,觉得有趣,可戏中芸娘开的药方没一个对的,这出戏,她越看眉头皱的越深,偏偏周围的叫好声不断,连澄园的墙头上都坐满了人。 她偏头跟空兰耳语了几句,空兰听了,起身离去。 没一会,空兰弄来了几张纸,涂灵掏出怀中的笔,在唇边润了润,提笔写下戏文中提到的正确的药方。随后将信交给空兰,让她送去澄园后头,让排戏的老师傅改了戏文中的错处,最后还叮嘱了一句要礼数周全。 纪来凤道:“你费这个心干嘛?大家来看戏就是瞧个热闹,都是戏说,没人会按照戏里的方子抓药。” 涂灵道:“万一呢?万一真有人信了戏里的方子,吃死了人怎么办?我们医者平常用药,都是慎之又慎的,他们拿来治病救人的事当儿戏,这应该吗?” 纪来凤说不过她,摆摆手。“你就是爱多管闲事,天底下乱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你管得过来吗?” “但凡碰上的,能管的我就一定要管。”涂灵声音平淡极了,但说出的话却像颗钉子似的,往人心里凿。 纪来凤微怔,反应过来后,若有若无地叹口气。 当初要不是涂灵多管闲事,养婴堂那二十多个孩子早就没命了。 三年前汴京闹了一场疫病,养婴堂的孩子体质弱,全都病倒了。为了给这群孩子治病,她跟姐姐花光了所有积蓄,就在她们穷途末路,准备跟孩子们一起等死的时候,是涂灵出现救了她们。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湿漉漉,雾蒙蒙的清晨,一道清瘦的身影,背着药箱,逆着晨光,出现在了养婴堂的门口。 白色面纱下,一双杏眼明亮如星辰,开口便问:“你们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 去送药方的空兰,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握着皱皱巴巴的药方,脸上身上带着茶水,狼狈可怜。 见到涂灵,她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大人,她们说你多管闲事,还拿茶泼了我一身。” 涂灵跟纪来凤同时怔住。 汴京的戏园子来自五湖四海,戏曲种类丰富,台上的优伶偶尔唱错一句,被台下懂行的观众听出来指出来,戏园子的管事还得领着人来敬杯茶呢! 涂灵让空兰悄悄去后台,没有大喊大叫的指出来戏文中的错处,已经是极体面的做法了,没想到对方行事居然这般不讲道理。 “什么人这般霸道?”纪来凤问。 “你惹不起的人。”一声娇喝从人群中传出来。 但见说话那女子,一身丫鬟打扮,好不伶俐的长相,身后还跟着四个彪形大汉。 见对面三人衣着寒酸,这个穿红衣的丫鬟的气焰更嚣张了。“就是你们三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家小姐亲自编排的戏,你们几个穷酸白衣,也敢来指手画脚?” 纪来凤冷笑一声。“那你家小姐编戏的水平的确不怎么样,戏里总共就三个药方,全都写错了,我劝你家小姐还是回去再读两年书吧,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一番话惹恼了红衣丫鬟,她抽出腰间马鞭,上前一步,朝着纪来凤猛地挥去。 纪家姐妹是会些拳脚在身上的,可对面来势汹汹,也是个练家子,这一鞭子又急又狠,纪来凤眼看要躲不过去了。 突然,一道矫健身影冲在前面,一把握住了马鞭。 涂灵都看呆了。“空兰?” 空兰攥着马鞭的手,像个大白馒头,她气鼓鼓的。“大人,方才就是她拿水泼的我。” 听到空兰叫大人,红衣丫鬟上下打量涂灵。“你还是官身?” 问完,她不屑一笑。“即便是朝廷官员又如何?你是个女子,官职顶多能做到九品,我家小姐乃是平意侯的孙女,当今董贵妃的亲妹妹,你这等芝麻小官,给我家小姐提鞋都不配,哪里来的胆子,敢对我家小姐编排的戏文,指手画脚,你们不想活了是吗?” 对面来头是不小,可涂灵三人却面不改色。 空兰是没听懂,纪来凤是不屑,涂灵则是不惧。 天子脚下,最不稀奇的就是公侯贵族。 台上的戏还热闹地唱着,但是这边闹得动静不小,周围看客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不远处的屏风后站着一道倩影,也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女子气质不俗,一身素衣,白绸覆面,看似平平无奇,懂货的人却一眼就能看出她这身装扮不简单,非富即贵。 她正是红衣丫鬟口中的小姐,平意侯府的掌上明珠,董婕莹。 “我只是想好好地排出戏,为什么这么多人要与我作对?” 一旁侍奉的丫鬟道:“您生得倾国倾城,又有举世无双的才华,她们这些凡夫俗子,当然会嫉妒您了。” 董婕莹的嗔道:“胡说!” 丫鬟讨好地笑。“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 董婕莹目光倨傲。“同为女子,应该相互扶持,我绝不能纵容她们这股互相嫉妒的歪风邪气,去告诉春杏,给她们些教训。” “是!” ··· 见对方趾高气昂,讲不通道理,涂灵懒得再与其争辩,省得惹一身骚,烦躁道:“罢了罢了,今日是我多管闲事,你家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了。” 说完她就招呼空兰跟纪来凤跟自己走。 她们想走,丫鬟春杏却不依。 “我家小姐还没发话,你们胆敢走?”说着鞭子就又挥了过来。 空兰猛地转身,一把握住了挥来的鞭子,用力一扯,春杏被扯的一趔趄,手心火辣辣的,鞭子早已脱手而去。 纪来凤瞧见空兰这身手,啧啧称奇,对涂灵道:“这哪里像个丫鬟,分明是员虎将。” 方才见空兰被对方泼了一身水,涂灵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处撒,本想息事宁人算了,对方却不依不饶。 她的脸色越发难看,手杖被她攥得发颤。“还要如何?” 春杏还没等说什么,人群里又挤来一个丫鬟,悄悄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纪来凤道:“对面那俩小蹄子瞧咱的眼神不像好眼神。” 话音刚落。 春杏突然抬手,指着涂灵这边。“将她们三人先狠狠打一顿,再扒了衣裳游街。” 纪来凤不可置信:“什么?你们疯了!” 春杏身后的四个彪形大汉,得了令后,大步朝涂灵三人而来。 涂灵气的眼眸猩红,掏出袖中令牌,往前一举,怒道:“我乃太医院院判涂灵,朝廷任命的六品官员,谁敢动我!” 此言一出,戏园子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四个彪形大汉也不敢上前了。 读者朋友们,求收藏评论啊!!!!!(撒泼打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戏园子里惹是非 第8章 一门蠢货 有人窃窃私语。 “瞧这姑娘年纪不大,居然还是个六品官?” 有人刚凑上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咋了?” “这三人来澄园闹事。” “她们胆子够大的,澄园可是平意侯家的产业。” 周围看客对着涂灵三人指指点点。 屏风后的董婕莹轻笑一声。“公道自在人心,就算她是六品官又如何?惹是生非,还想拿官威压人,真是可笑!” 见议论声越来越大,涂灵撑着手杖,走到中间,朝着周围的看客们一拱手。 “请汴京父老乡亲评个理,今日并非我涂灵惹是生非,皆因《芸娘学医》里面的药方错漏百出,所以我才出言相告,不承想会惹得编戏之人恼羞成怒,纵容恶奴出来捂嘴伤人。” 人群开始议论。 “什么?药方是错的?” “万一有人照着学了,那可如何是好?” “岂不是要吃死人?” 有人叹气咋舌。“编戏的人真是害人不浅。” …… “哼!” 董婕莹摔打着手绢,一脸怒气。“这群愚昧的刁民,听风就是雨,他们懂什么!” 一旁的丫鬟忙跟着附和。 涂灵还在继续说着。“平意侯府的人行事霸道,不仅拿茶水泼了我家小妹。还想大庭广众之下动用私刑,我乃朝廷命官,都险些不能自保。” 说着她看向对面的春杏,目光凌厉,字字珠玑。“你们平意侯府,打算欺天谋反吗?” 春杏吓得一哆嗦,手指着涂灵。“你不要胡说八道!” 空兰上前两步,一把打掉春杏的手。“不许指我家大人。” 纪来凤冷笑。“你哆嗦什么,现在知道怕了?” ··· “二小姐,这下怎么办?” 眼见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董婕莹身边的丫鬟夏荷都有些急了,对方不仅是六品的朝廷命官,连谋反的词都出来了。 董婕莹道:“慌什么?我平常对你的教导你全然忘了?” 夏荷道:“奴婢不敢忘,只是今天这事本没什么,那三人也是好意提醒······” 在董婕莹阴沉的目光下,夏荷的声音越来越小。 今日这事一闹,汴京城听戏的人都要议论她的《芸娘学医》是胡编乱造了。说不定还会被那些有才学的世家小姐嘲笑,她简直要恨死涂灵了? “我写这出戏的时候,你们都在身边,你也知道我翻了多少医书,废了多少精力,凭什么本二小姐的心血,要一个外人来指指点点?即便是真的错了,她们也没资格来指摘。” 方才去传话的秋菊跑了回来。“二小姐,戏园子里的那些看客们都在骂咱们平意侯府呢!” 董婕莹脸色微沉,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唇边,要喝不喝地思索着,突然她眼睛一亮,轻笑一声。“她说自己是太医院院判,我怎么瞧着她的身份不真呢?” 夏荷一惊,已经猜到了董婕莹要做什么,忙道:“二小姐不可,她毕竟是六品的朝廷命官。” 秋菊上前,一把将夏荷推搡开,斥道:“胆小如鼠的东西,咱家大小姐可是贵妃,陛下的枕边人,就算她六品又如何?能比得过咱们侯府?” 董婕莹放下茶杯。“好了,不要再吵了,秋菊,你去大理寺知会一声,让他们来拿人,冒充朝廷命官可不是小事。” 秋菊得意一笑。“是!” 夏荷叹口气,叫住秋菊。“等等!” 她对董婕莹道:“二小姐,大理寺的人来之前,得把她手上那块令牌夺走。” 董婕莹想要冤杀涂灵,那块可以证明身份的令牌,是个阻碍。 秋菊道:“怕什么?大理寺也有咱家侯爷的人。不怕收拾不了她。” 董婕莹抬手制止秋菊的话。“夏荷说得对,去牵几条狼狗来,把园子弄乱,趁机抢了她的令牌。” “是,二小姐!” ··· 纪来凤故意走到春杏面前,趾高气扬地问道:“如何,还敢抓我们吗?” 春杏瞪眼瞅着,一声都不敢吭。 涂灵道:“回去改了你们的戏,不要再误导百姓了。” 纪来凤道:“听见没,赶紧把戏改了,还有,让你的人闪开,姑奶奶们要回家!” 春杏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不甘心地闪开一条路,挥手让后面跟着的彪形大汉也让开。 三人正要走,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惊的狗叫。 “哎哟,这哪来的狼狗呀?” “快跑快跑。” 四五条狼狗在园子里横冲直撞,众人吓得惊叫连连,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大人!”空谷被人群推搡开,她眼睁睁看着涂灵的手杖被人踢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急得不行,却被人群裹挟,怎么都过不去。 “涂灵!”纪来凤也被混乱的人流推向了外面。 涂灵刚想扶着凳子起身,不知道是谁的胳膊挥了过来,她下意识去挡,没站稳,人又摔了下去。 一楼闹哄哄的,二楼却安稳平静。 林回舟看向身旁的男人。“下面乱成一锅粥了,涂大人腿脚不好,王爷要不要派人去帮一把?” 梁玄起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抬眸。“她那么有本事,用不着本王帮忙。” 林回舟有些担忧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涂灵。他曾听妻子冷尽秋说起过涂灵,对她是有些欣赏的。 涂灵此时躲在桌子底下,她见周围的脚步没方才那么混乱了,正准备找个时机爬出去。 一双描金官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紧接着,她左右胳膊被两只大手分别握住,粗暴地将她从桌下扯了出来。 秋菊站在大理寺的官员身边,指着涂灵就道:“就是她,假冒朝廷命官。” 大理寺官员上下打量涂灵一眼。“假冒官员,聚众闹事,跟我们走一趟吧!” 涂灵挣扎着不肯走,急道:“她胡说,我在太医院任职,没有假冒官员。” 大理寺官员冷声问:“可有凭证?” 涂灵伸手去摸身上的令牌,可摸了个空,她想到什么,猛地抬眼看向对面的秋菊,对方果然一脸得意的狞笑。 大理寺的人没了耐心。“既无凭证,那就跟我们走吧!” 涂灵道:“我家中有朝廷的任命书,太医院的同僚也可为我做证!” “冒充官员可是砍头的大罪,我们不敢轻纵,先跟我们走,等你家人送来朝廷的任命书,大理寺自会放人。” 见涂灵被带走,一直躲在暗处看热闹的梁玄起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林回舟道:“董二小姐也太胆大妄为了,居然想要冤杀朝廷命官。” 梁玄起眼中带着鄙夷。“董家一门蠢货!” ··· 涂灵被带去了大理寺,空兰跟纪来凤混在人群里,躲过了一劫,二人分别后,空兰马不停蹄地去找福深。 福深披了斗篷,正要出门,迎头撞见了跑得满头大汗的空兰。“中使,涂大人出事了。” 福深心头一紧。“她怎么了?” 空兰说了事情原委,福深眸子闪过一抹无法掩盖的怒火,温文尔雅的气质此时也凌厉似刀剑。 他伸手摸了摸空兰的脑袋。“好空兰,回家等着,此事我自有道理。” ··· 涂灵在牢里待了两日,除夕这天,西南的军报跟蕲州的奏疏一起被送到了昭临的龙案之上。 福深端了一杯茶放到了昭临的书案上。 昭临烦躁的将手上奏疏一扔,整个人歪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撑着头。“蕲州闹了瘟疫,上书让朕派太医过去支援,西南那边的军医也不够用,也让朕派太医过去。” “太医院就那么几个人,还不够他们分的。” 福深没吭声,静静地听着。 全国各地来的奏疏,都会在司礼监过一遍,他身为首席秉笔太监,自然知道里面的内容。 跟西南军报一起来的那封蕲州奏疏,就是他提前放在昭临手边的。 “让太医院派两个医工去西南,蕲州那边……”昭临思索着,修长的手指按在眉心。 “这瘟疫的事情可大可小,得找个聪明有魄力的。” 说着,他看向福深。“让涂灵去罢。” 福深垂着脑袋,淡淡道:“陛下,涂灵恐怕去不了。” 昭临道:“为何?难不成你这个当叔叔的舍不得她去吃苦?” “陛下误会了,并非我舍不得,是涂灵如今人还在大理寺的牢里。” 昭临蹙眉。“怎么回事?” … 董贵妃正忙着布置除夕夜宴,身后传来请安的声音。 “贵妃娘娘,陛下请您去文渊阁一趟。”福深微弓着身子,立于大殿中央,靛青色内监服,将他的脸衬得浓白阴郁。 他的容貌太过出众,大殿内的几个宫女,只瞧了他一眼,便暗暗羞红了脸。 “陛下可有说是什么事?”董贵妃问。 “娘娘去了便知。” 听到这话,董贵妃没再多问,点点头,跟随福深前往文渊阁。 汴京城爆竹声声,响个不停,烟火气也溜进了宫中,全是过年的味道。 可一踏进文渊阁,就好似进入了另一番的天地,冰冷压抑,隔绝了外面的喜庆热闹。 董贵妃走进来,没等行礼,就听上头的昭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们董家要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