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窃窃私语。
“瞧这姑娘年纪不大,居然还是个六品官?”
有人刚凑上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咋了?”
“这三人来澄园闹事。”
“她们胆子够大的,澄园可是平意侯家的产业。”
周围看客对着涂灵三人指指点点。
屏风后的董婕莹轻笑一声。“公道自在人心,就算她是六品官又如何?惹是生非,还想拿官威压人,真是可笑!”
见议论声越来越大,涂灵撑着手杖,走到中间,朝着周围的看客们一拱手。
“请汴京父老乡亲评个理,今日并非我涂灵惹是生非,皆因《芸娘学医》里面的药方错漏百出,所以我才出言相告,不承想会惹得编戏之人恼羞成怒,纵容恶奴出来捂嘴伤人。”
人群开始议论。
“什么?药方是错的?”
“万一有人照着学了,那可如何是好?”
“岂不是要吃死人?”
有人叹气咋舌。“编戏的人真是害人不浅。”
……
“哼!”
董婕莹摔打着手绢,一脸怒气。“这群愚昧的刁民,听风就是雨,他们懂什么!”
一旁的丫鬟忙跟着附和。
涂灵还在继续说着。“平意侯府的人行事霸道,不仅拿茶水泼了我家小妹。还想大庭广众之下动用私刑,我乃朝廷命官,都险些不能自保。”
说着她看向对面的春杏,目光凌厉,字字珠玑。“你们平意侯府,打算欺天谋反吗?”
春杏吓得一哆嗦,手指着涂灵。“你不要胡说八道!”
空兰上前两步,一把打掉春杏的手。“不许指我家大人。”
纪来凤冷笑。“你哆嗦什么,现在知道怕了?”
···
“二小姐,这下怎么办?”
眼见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董婕莹身边的丫鬟夏荷都有些急了,对方不仅是六品的朝廷命官,连谋反的词都出来了。
董婕莹道:“慌什么?我平常对你的教导你全然忘了?”
夏荷道:“奴婢不敢忘,只是今天这事本没什么,那三人也是好意提醒······”
在董婕莹阴沉的目光下,夏荷的声音越来越小。
今日这事一闹,汴京城听戏的人都要议论她的《芸娘学医》是胡编乱造了。说不定还会被那些有才学的世家小姐嘲笑,她简直要恨死涂灵了?
“我写这出戏的时候,你们都在身边,你也知道我翻了多少医书,废了多少精力,凭什么本二小姐的心血,要一个外人来指指点点?即便是真的错了,她们也没资格来指摘。”
方才去传话的秋菊跑了回来。“二小姐,戏园子里的那些看客们都在骂咱们平意侯府呢!”
董婕莹脸色微沉,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唇边,要喝不喝地思索着,突然她眼睛一亮,轻笑一声。“她说自己是太医院院判,我怎么瞧着她的身份不真呢?”
夏荷一惊,已经猜到了董婕莹要做什么,忙道:“二小姐不可,她毕竟是六品的朝廷命官。”
秋菊上前,一把将夏荷推搡开,斥道:“胆小如鼠的东西,咱家大小姐可是贵妃,陛下的枕边人,就算她六品又如何?能比得过咱们侯府?”
董婕莹放下茶杯。“好了,不要再吵了,秋菊,你去大理寺知会一声,让他们来拿人,冒充朝廷命官可不是小事。”
秋菊得意一笑。“是!”
夏荷叹口气,叫住秋菊。“等等!”
她对董婕莹道:“二小姐,大理寺的人来之前,得把她手上那块令牌夺走。”
董婕莹想要冤杀涂灵,那块可以证明身份的令牌,是个阻碍。
秋菊道:“怕什么?大理寺也有咱家侯爷的人。不怕收拾不了她。”
董婕莹抬手制止秋菊的话。“夏荷说得对,去牵几条狼狗来,把园子弄乱,趁机抢了她的令牌。”
“是,二小姐!”
···
纪来凤故意走到春杏面前,趾高气扬地问道:“如何,还敢抓我们吗?”
春杏瞪眼瞅着,一声都不敢吭。
涂灵道:“回去改了你们的戏,不要再误导百姓了。”
纪来凤道:“听见没,赶紧把戏改了,还有,让你的人闪开,姑奶奶们要回家!”
春杏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不甘心地闪开一条路,挥手让后面跟着的彪形大汉也让开。
三人正要走,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惊的狗叫。
“哎哟,这哪来的狼狗呀?”
“快跑快跑。”
四五条狼狗在园子里横冲直撞,众人吓得惊叫连连,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大人!”空谷被人群推搡开,她眼睁睁看着涂灵的手杖被人踢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急得不行,却被人群裹挟,怎么都过不去。
“涂灵!”纪来凤也被混乱的人流推向了外面。
涂灵刚想扶着凳子起身,不知道是谁的胳膊挥了过来,她下意识去挡,没站稳,人又摔了下去。
一楼闹哄哄的,二楼却安稳平静。
林回舟看向身旁的男人。“下面乱成一锅粥了,涂大人腿脚不好,王爷要不要派人去帮一把?”
梁玄起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抬眸。“她那么有本事,用不着本王帮忙。”
林回舟有些担忧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涂灵。他曾听妻子冷尽秋说起过涂灵,对她是有些欣赏的。
涂灵此时躲在桌子底下,她见周围的脚步没方才那么混乱了,正准备找个时机爬出去。
一双描金官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紧接着,她左右胳膊被两只大手分别握住,粗暴地将她从桌下扯了出来。
秋菊站在大理寺的官员身边,指着涂灵就道:“就是她,假冒朝廷命官。”
大理寺官员上下打量涂灵一眼。“假冒官员,聚众闹事,跟我们走一趟吧!”
涂灵挣扎着不肯走,急道:“她胡说,我在太医院任职,没有假冒官员。”
大理寺官员冷声问:“可有凭证?”
涂灵伸手去摸身上的令牌,可摸了个空,她想到什么,猛地抬眼看向对面的秋菊,对方果然一脸得意的狞笑。
大理寺的人没了耐心。“既无凭证,那就跟我们走吧!”
涂灵道:“我家中有朝廷的任命书,太医院的同僚也可为我做证!”
“冒充官员可是砍头的大罪,我们不敢轻纵,先跟我们走,等你家人送来朝廷的任命书,大理寺自会放人。”
见涂灵被带走,一直躲在暗处看热闹的梁玄起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林回舟道:“董二小姐也太胆大妄为了,居然想要冤杀朝廷命官。”
梁玄起眼中带着鄙夷。“董家一门蠢货!”
···
涂灵被带去了大理寺,空兰跟纪来凤混在人群里,躲过了一劫,二人分别后,空兰马不停蹄地去找福深。
福深披了斗篷,正要出门,迎头撞见了跑得满头大汗的空兰。“中使,涂大人出事了。”
福深心头一紧。“她怎么了?”
空兰说了事情原委,福深眸子闪过一抹无法掩盖的怒火,温文尔雅的气质此时也凌厉似刀剑。
他伸手摸了摸空兰的脑袋。“好空兰,回家等着,此事我自有道理。”
···
涂灵在牢里待了两日,除夕这天,西南的军报跟蕲州的奏疏一起被送到了昭临的龙案之上。
福深端了一杯茶放到了昭临的书案上。
昭临烦躁的将手上奏疏一扔,整个人歪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撑着头。“蕲州闹了瘟疫,上书让朕派太医过去支援,西南那边的军医也不够用,也让朕派太医过去。”
“太医院就那么几个人,还不够他们分的。”
福深没吭声,静静地听着。
全国各地来的奏疏,都会在司礼监过一遍,他身为首席秉笔太监,自然知道里面的内容。
跟西南军报一起来的那封蕲州奏疏,就是他提前放在昭临手边的。
“让太医院派两个医工去西南,蕲州那边……”昭临思索着,修长的手指按在眉心。
“这瘟疫的事情可大可小,得找个聪明有魄力的。”
说着,他看向福深。“让涂灵去罢。”
福深垂着脑袋,淡淡道:“陛下,涂灵恐怕去不了。”
昭临道:“为何?难不成你这个当叔叔的舍不得她去吃苦?”
“陛下误会了,并非我舍不得,是涂灵如今人还在大理寺的牢里。”
昭临蹙眉。“怎么回事?”
…
董贵妃正忙着布置除夕夜宴,身后传来请安的声音。
“贵妃娘娘,陛下请您去文渊阁一趟。”福深微弓着身子,立于大殿中央,靛青色内监服,将他的脸衬得浓白阴郁。
他的容貌太过出众,大殿内的几个宫女,只瞧了他一眼,便暗暗羞红了脸。
“陛下可有说是什么事?”董贵妃问。
“娘娘去了便知。”
听到这话,董贵妃没再多问,点点头,跟随福深前往文渊阁。
汴京城爆竹声声,响个不停,烟火气也溜进了宫中,全是过年的味道。
可一踏进文渊阁,就好似进入了另一番的天地,冰冷压抑,隔绝了外面的喜庆热闹。
董贵妃走进来,没等行礼,就听上头的昭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们董家要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