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众人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皇后已扶着凤座起身,凤冠上的东珠簌簌作响:“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仅凭一面之词……”
“皇后娘娘,慎言。”江梧月忽而转身,黛紫裙摆旋出凌厉弧度。
她抬眸直视凤座,眼底映着摇曳烛火,宛如淬了毒的刀刃,“娘娘稍安勿躁,是真是假,半个月后便可知晓。”
江梧月掷地有声的话语,让皇后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凤座上的皇上亦挑眉,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
殿中寂静片刻,皇后强压怒色,挤出笑意:“江家丫头倒是性急,本宫不过随口一说,倒成了本宫的不是。”
萧景琰倚在殿柱旁,把玩着腰间玉佩,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
他瞧着江梧月,想起此前她为自己剜毒的狠劲,心下愈发觉得这女子有趣。江逸宸护在妹妹身旁,眼神警惕扫过众人,生怕有人对江梧月不利。
宫宴的余韵还在京城街巷间飘荡,江家马车辘辘碾过青石板路。江梧月倚在车窗边,忽而瞳孔骤缩——昏黄路灯下,几个地痞正围殴一个熟悉身影,那是前世拼死也要护着她的谢青!
“停车!”她掀开车帘,声音发颤。江逸宸、江竹雨惊问缘由,她咬唇道:“我去买样东西,你们先回府。” 不等兄长反应,已跳下车,朝着打斗处狂奔。
“阿月,早些回来!”江竹雨看着江梧月匆忙的身影着急说道。
地痞们拳打脚踢,谢青浑身是血仍勉强支撑。
泼皮们正打得凶狠,见有姑娘闯入,骂骂咧咧伸手推搡。江梧月虽跟着江家武将学过些粗浅功夫,可面对五大三粗的汉子,连招架都显吃力,不过两三个回合,小臂就吃了记拳头,疼得她倒吸凉气。
她咬着牙不退,摸出袖中迷药弹,瞅准空隙掷出。呛人烟雾腾起的瞬间,泼皮们乱了阵脚,捂着口鼻咳嗽、骂骂咧咧。
江梧月趁机扑过去,拽起谢青就跑,慌不择路间,被石子狠狠绊倒,膝盖磕在青石板上,顿时磕出一道血痕。钻心的疼袭来,她却顾不上,拽着谢青踉跄往前,一头扎进幽深小巷。
“你……”谢青抬头,看清救自己的是个黛眉紧蹙、眸含焦急的女子,心陡然漏跳。江梧月顾不上许多,忙翻出随身金疮药:“我帮你疗伤,别乱动!”
指尖触到他滚烫肌肤,谢青耳尖发烫,望着她专注神情,前世拼死护主的记忆虽未觉醒,可这份舍命相救的情谊,已让他心动难抑。
谢青望着她,想起方才她拼命护自己的样子,心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攥住。
待简单处理完谢青的伤,她扶着墙起身,膝盖的疼让她踉跄了下。谢青忙伸手搀扶,触及她冰凉的指尖,心又跳快了几拍。
夜露渐重,江梧月扶着墙勉强站直,膝盖的血痕早已渗出的血渍将裙摆晕染成暗红。谢青见状要背她,却被她笑着躲开:“你身上伤比我重,莫要逞强。”
说罢,竟一弯腰将谢青一只手臂扛上肩头,咬着牙往江府侧门挪去。
谢青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耳尖通红,挣扎着要下来:“使不得!姑娘还是放开让我自己走吧!” 江梧月闷声哼笑:“别动,再动摔了你,我可不管。”
她借着夜色遮掩,绕开巡夜家丁,蹑手蹑脚穿过回廊,终于将谢青安置进自己闺房。
烛火摇曳,映得满室旖旎。江梧月从衣柜深处翻出江逸宸年轻时的衣物,抖开一套藏青劲装:“先凑合穿,明日我让人去添置新的。”
谢青局促接过,转身时瞥见铜镜里自己狼狈模样——发丝凌乱,衣衫褴褛,与眼前精心梳妆的姑娘天差地别,耳后泛起一阵滚烫。
待谢青换好衣裳,江梧月这才倚着妆奁坐下,撕下裙摆布条重新包扎膝盖。谢青突然单膝跪地,惊得她手中布条滑落:“在下谢青,姑娘大恩,在下无以为报。敢问芳名?日后刀山火海,必为姑娘赴汤蹈火!”
江梧月望着他认真的眉眼,恍惚看见前世那个满身浴血却固执护在她身前的影子。她伸手将人扶起,指尖点在他胸口旧伤处:“我叫江梧月。不过你这身子,先养好了再说赴汤蹈火的事。”
谢青望着她染血的指尖,心口像是被火燎过,喉头发紧,只能重重应了声:“谢姑娘!”
窗外夜风骤起,吹得纱帐轻扬。江梧月望着谢青泛红的耳尖,忽然想起白日宫宴上萧景琰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攥紧腰间暗袋里的密信——陆家盐铁亏空的部分证据,又瞥向榻上局促不安的谢青。这场暗流汹涌的棋局里,多了谢青这枚棋子,不知是福是祸。
另一边萧景琰案头堆着半人高的卷宗,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江梧月”三字密档上。指尖抚过“江家三代戍边,曾祖父战死雁门关,祖父护驾殉国”的记载
忽听得暗卫单膝跪地:“殿下,查得江梧月幼时曾被送往岭南,与一神秘组织有旧且江府近年商铺账目清白,且暗中资助过二十余处流民安置点。”
他将密报重重拍在案上,墨砚里的残墨溅上陆明远的罪证文书。
原来江家表面经商,实则将半数盈利化作军粮送往边疆。想起宫宴上江梧月掷地有声的质问,还有她为自己剜毒时镇定的模样,喉间泛起一丝苦笑——竟是错疑了她。
“传令下去,”萧景琰起身披上玄色大氅,“明日我亲自去……”话音未落,窗外骤起异响。
三支淬毒弩箭擦着他耳畔钉入立柱,箭尾缠绕的布条上,“陆”字血迹未干。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屋内,江梧月早早安顿好谢青,洗漱更衣后就去拜见父亲。前世江梧月听姐姐提过在朱雀街上有一处江家的旧宅,而这一世她拥有一身“巫医之术”或许能利用这所宅院做点什么。
江梧月行至父亲书房,恭敬行礼后,轻声道:“父亲,女儿听闻朱雀街有处江家旧宅,想向您讨来一用。”
江父放下手中书卷,慈和地看着她:“吾儿既有想法,拿去便是,只是这旧宅荒废许久,你打算做些什么?”
江梧月眸中闪过光亮,缓缓说:“女儿想在此开一间医馆,用所学的医术,治病救人,也为江家积攒些人脉声望,护我江家周全。” 江父微微颔首,略作思索后应下:“你且去做,若有难处,只管说。”
出了书房,江梧月恰巧撞见姐姐江竹雨。“阿月!”江竹雨素白襦裙沾着晨露,眉眼间还凝着昨日的关切,见她便问:“昨日你突然跳下马车,究竟所为何事?”
江梧月心尖微颤,面上却笑意如常:“不过瞧见路边有株罕见的止血草,想着能入药,一时心急。”
江竹雨望着她眼底的坦荡,指尖却悄然攥紧帕子 —— 妹妹从前虽也机敏,可这份对草药的执着,倒像是换了个人。她没戳破,又看江梧月脚步匆匆,追问:“这是要往哪去?”
“去朱雀街的旧宅,想借着医术开家医馆。” 江梧月据实以告,话音刚落,便见江竹雨眸中闪过惊色。
是啊,江家世代武将,长枪对烈酒是家传,从未有过悬壶济世的先例。
“那你的医术…… 从何而来?” 江竹雨轻声问,像是怕惊落枝头晨鸟。
江梧月垂眸,指尖划过廊下木栏的纹路,缓缓开口:“小时候不是总生病么,有回昏迷不醒,家里来了个道士,说我命格太弱,活不过及笄,非要把我带走。那年我才十岁,跟着他漂泊好些年,倒认识了些神秘人,教我辨草药、施针救人,这医术…… 算是从苦难里讨来的。”
后半句声音渐低,像是怕惊扰了往事里的自己。
江竹雨听得心疼,伸手抱住妹妹:“这些年,你吃了太多苦。” 江梧月回抱姐姐,嗅到她衣上淡淡的檀香味,心头暖烘烘的 —— 还好,这一世,姐姐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