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危楼重溯月》 第1章 烬夜重生 咸和二十七年深冬,掖庭宫的雪比往年都大。 江梧月跪在椒房殿外,听着大殿内传来的丝竹宴饮声,额头的血顺着脸颊不断滴落——那是方才为求见陆明远叩击宫门前汉白玉石所伤。 “皇后娘娘,陛下说了,国丧期间不宜见人,皇上留您一人性命,已是开恩。”门口殷公公的声音带着三分不耐烦,“您还是回永安宫吧。”国丧…… 江梧月望着殿内透出的猩红烛光,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陆明远,我江家助你夺得皇位,换来的却是被诬陷谋反满门抄斩。竟还有脸提及国丧。 三日前,我辅佐陆明远谋害先皇,先皇暴毙后今日五更,便有御史弹劾江家勾结北疆,意图谋反。 “母后!”陆川的惨叫穿透风雪,江梧月猛地站起,却被殷公公狠狠推倒。她看见一队羽林卫拖着遍体鳞伤的陆川从长街那头过来,血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线。那是他们的孩子,他怎么能……“陆明远!” 江梧月扑进殿内,红罗帐里,陆明远正搂着宠妃对饮。看见她进来,陆明远慢条斯理搁下酒杯:“皇后这是要学疯妇击鼓?” 殿中乐姬的笑声刺得江梧月耳膜生疼,她盯着陆明远腰间悬挂的羊脂玉鱼玉佩—— 那是当年她赠予陆明远的定情信物,却成了如今刺向江家的刀。 “陆家狼子野心,连亲身儿子都不放过,你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吗?” 江梧月攥紧袖中匕首,这是她最后的筹码。 陆明远忽然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天下人?如今满朝文武,皆奏江家谋逆。还有你那个儿子,怎么证明是我的?” 江梧月后退时撞翻博古架,青瓷碎裂声惊得她瞳孔骤缩。 三年前那个雪夜在脑海炸开——陆明远以江梧月父亲安危相挟,将掺着合欢散的酒盏推到她面前。醒来时绣榻凌乱,枕边只留着陆家独有的鎏金袖扣。 一刻后陆明远抬手一挥,宦者捧着案宗进来,赫然是江家与北疆私通的密信。“皇后,既然不是我的,我为何养虎为患?” 江梧月只觉得天旋地转——那些字迹,怎么会是父亲的! “你构陷忠良!” 匕首刺出的瞬间,陆明远身旁的暗卫已拧断她的手腕。剧痛中,江梧月看见殿外的一道黑色身影,是她的护卫谢青! “阿月……快走……”谢青被拖进来时嘴角渗血,腿也断了一条,伤痕累累的看向她。他藏在袖中的安神药掉落,那是江梧月为他特制的药,如今却成为了“证据”。 陆明远捏住江梧月的脸,笑得阴鸷:“皇后与反贼勾结,该当何罪?” 话音未落,谢青猛地将毒酒灌进自己口中—— 这是他最后的清醒,不能让陆家拿到江家更多把柄。 血从谢青嘴角溢出,江梧月疯了般扑过去,却被陆明远一脚踹开:“拖去乱葬岗。” “陆明远!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江梧月的嘶吼撕裂金殿穹顶,发间凤钗坠地碎裂。 暗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她的臂膀,拖拽间绣鞋在青砖上划出刺啦声响。 长街尽头扬起腥风,江家老小脖颈套着枷锁连成惨白长链,幼弟江澈的哭嚎像被掐住咽喉的幼兽,渐渐化作呜咽。父亲苍老的面容在刑车颠簸中忽明忽暗,刽子手的鬼头刀劈落的刹那,滚烫的献血溅满了地板。 永安宫内 “皇后娘娘,该上路了。” 宦者的声音再次响起,江梧月望着椒房殿檐角的铜铃,想起初见陆明远时,陆明远曾说:“若有一日你被困宫墙,这铜铃响三声,本王必来救你。” 可如今,铜铃寂寂,江梧月只觉阵阵恶心。 江梧月扯断颈间玉佩—— 那是陆明远送的定情信物,碎玉溅在陆明远赐的毒酒里,泛起诡异的光。 意识消散前,她听见有人喊:“陛下,北疆加急军报!” 陆明远的怒喝混着风雪涌来,江梧月扯起嘴角:陆家的报应,终于要来了…… 转眼间 砚台里未干的墨汁突然泛起涟漪,江梧月猛地从案前惊起,手肘撞翻的茶盏在青砖上炸开冰裂般的纹路。喉间翻涌的腥甜混着残留在齿缝的铁锈味,让她下意识捂住嘴——指缝间却不见血痕,唯有案头《女戒》扉页被冷汗洇出深色水痕。 窗外的早樱在风里摇晃,花瓣掠过她滚烫的脸颊,铜镜映出少女苍白的脸,鬓边玉兰还凝着晨露,可那抹清甜的香气里,分明还混杂着记忆深处那杯毒酒的血腥气。 远处传来的鸟鸣声,惊得她浑身一颤,才惊觉咸和十八年的春日晴空下,一切都还停留在噩梦开始之前。 “姑娘可是梦魇了?”贴身丫鬟桃枝捧着新茶疾步而入,绣鞋踏过满地狼藉,“老夫人吩咐过,今日是您及笄大礼,要养足精神呢。” 江梧月猛然抬头,死死盯着桃枝尚且圆润的面庞——这个在陆明远罚她时为护她而死的丫头,此刻眼底还盛着未谙世事的清澈。案头漏壶的水声滴答作响,她突然抓住对方手腕,声音发颤:“今年...是哪一年?” 桃枝被掐得生疼,却不敢挣扎:“姑娘怎的忘了?正是咸和十八年三月廿七啊!” 青铜镜里的少女眉眼未染风霜,鬓边玉兰开得正好。江梧月喉咙发紧,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三月廿七……这正是陆明远来送及笄礼引发灾难的这天。 她松开手,踉跄着扶住桌沿,指腹无意识摩挲过《女戒》卷角——那上面分明还留着前世被自己抓破的豁口。 “姑娘脸色这样差,可要请大夫?”桃枝急得眼眶发红。 江梧月突然笑出声,泪水却簌簌砸在衣襟上。咸和十八年,及笄礼,陆家即将送来的夺命贺礼...命运的齿轮竟真的倒拨回一切开始之前。 她伸手抹去泪痕,指尖的颤抖渐渐平息,眼底却燃起淬了毒的火焰:“不必。” 铜镜映出她扬起的唇角,“去告诉祖母,就说孙女定不负今日吉时。” 新手作者上路,大家提点建议[三花猫头][三花猫头]轻点喷~如果有重了的要及时告诉我哦[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烬夜重生 第2章 及笄惊变,初逢暗潮 桃枝见江梧月神色怪异,又惊又怕,可主仆多年的情分,让她咬着唇把担忧咽回肚里,福了福身退下。江梧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思绪如潮。 前世,自己及笄礼,陆家送来的那所谓“贺礼”,成了一切的导火索。也正是那“贺礼”到最后成为了江家谋逆的证据。陆家野心勃勃妄图借这及笄之名,将她卷入权谋漩涡…… 江梧月深吸一口气,走到案前,翻开那卷《女戒》,豁口仍在,似是前世苦难的烙痕。她指尖前触,喃喃道:“这一次,定要让那些人,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不多时,外头传来丫鬟们细碎的脚步声,想来是为了及笄礼做最后的装点。江梧月端坐镜前,看着镜中少女。虽面容青涩,可眼神里已藏了重生后的狠戾与筹谋。 桃枝抱着檀木妆奁进来时,雕花窗棂正漏进一缕天光。江梧月望着铜镜里那张尚未沾染风霜的脸,指尖无意摩挲着鬓边兰花簪——那是前世姐姐江竹雨进宫前塞给她的,最后却也成为了遗物,此刻却在掌心烙出灼人的温度。 “姑娘且看这支桃簪!”桃枝小心翼翼地捧出鎏金步摇,九簇珍珠垂落成帘,枝桠处缠绕着掐丝桃花,“昨儿陆府送来的贺礼,说是特意请京城最巧的匠人打造的。” 江梧月瞳孔骤缩。前世这支步摇就藏在妆奁底层,待到江家被抄时,竟成了“私藏禁物”的铁证。她盯着步摇,才惊觉发现上面竟暗刻着缠枝纹。记忆如潮水翻涌:她的陆川,前世姐姐进宫前的泪眼婆娑,江家被押赴刑场的绝望…… “扔了。”她突然开口。 桃枝愣住:“姑娘?这可是陆……” “我说扔了!”江梧月猛地起身,铜镜被碰的叮当作响。见桃枝吓得眼眶发红,她缓了缓语气,从妆奁底层抽出了那支素银簪子,“用这个。” 素银簪子别上发髻时,江梧月望着镜中少女青涩的面容,却在眼底淬出寒冰。及笄礼的喜乐声从院外传来,她知道,这场陆家精心策划的“盛宴”即将开场。 松鹤堂内 母亲刘氏喜悦地为她戴上象征成年的发笄,赞礼官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江梧月垂眸听着吉祥话,余光瞥见陆明远派来的幕僚站在角落,手中折扇轻摇,扇面上“忠心报国”四个字刺得她眼疼。 礼行至一半,门外突然传来喧哗。 “陆世子到——” 陆明远身着月白锦袍,手中檀木匣流光溢彩:“见过镇国公,国公夫人。江三姑娘及笄,陆某公务缠身来迟,还望海涵。”他打开木匣,里头赫然是套羊脂玉镯,“此乃西域进贡之物,特为江三姑娘贺。” 满堂宾客发出赞叹,江父笑得合不拢嘴:“世子客气了!陆世子果然风度非凡,陆相有您这样的儿子,真是福分呐!”宾客们见状,纷纷都来祝愿。 江梧月盯着那玉镯上若隐若现的龙纹,心瞬间凉透。前世就是这只镯子,被陆明远诬陷为“谋逆物证”。她福了福身,声音清脆:“陆世子美意阿月心领,只是家中长辈曾教导,未出阁女子不可收外男重礼。这套镯子太过贵重,还请收回。” 陆明远握着锦盒的指节骤然发白,翡翠扳指与盒身相撞发出细响。 他垂眸望着那抹素白身影,嘴角弧度却僵成锋利的折线,眼底翻涌的阴鸷转瞬被笑意掩盖:“江姑娘说笑了,不过是家母赏的寻常物件,怎称得上‘重礼’?”尾音拖着意味深长的颤音,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抚过盒面暗纹,仿佛在摩挲猎物的咽喉。 忽的,他抬眼直勾勾地盯着江梧月,漆黑瞳孔里浮起毒蛇吐信般的冷光,连带着面上笑意都渗出寒意:“姑娘如此见外,倒显得陆某多番示好是不识抬举了?” 说罢慢慢地抚摸玉镯,龙纹玉镯在日光下泛着幽幽冷芒,映得他眼底猩红血丝愈发狰狞,指节因用力过大而泛起青白,似是随时要将锦盒砸向那张令他憎恶又迷恋的脸。 江梧月慢慢走向陆明远,步伐间有些许的漫不经心,素白指尖捏着帕子轻轻擦过腕间,似是在擦拭不存在的污秽。 她站在陆明远面前再度欠身行礼,发间银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叮咚声却掩不住话语里的寒意:“陆世子既说是令堂所赠,更该留给未来世子妃。” 话音未落,忽然抬手按住要合上的锦盒,指尖掐着盒沿的力道让指节泛出青白,“何况这龙纹......”她刻意顿住,抬眼时眼尾漫上薄红,似泣非泣的模样倒添三分楚楚可怜。 “阿月听闻,唯有皇家器物方能用五爪龙纹,世子此举,莫不是要将江家置于不义之地?” 不等陆明远开口反驳,她已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广袖拂过锦盒时带起一阵风,玉镯在盒中轻响,倒像是某种嘲讽。“今日这番话,我就当世子是无心之失。”她福身行礼时发间茉莉香飘向陆明远,却比冰刃更冷,“还望世子自重,莫要坏了彼此清誉。”说罢转身便走,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青砖,只留陆明远攥着锦盒,指缝间渗出丝丝血痕。 回到笄礼上,江梧月扶着江母柔软的手腕,任由宫装女官将凤衔珠钗簪入发间。铜镜映出她泛着薄红的眼角,指尖还残留着掐住锦盒时的麻木,却在转头看见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时,将所有惊惶都敛成温柔笑意:“母亲莫要忧心,不过是个小插曲。” 江梧月垂眸跪坐在铺着软垫的席位上,金线绣就的翟纹礼服拖曳在地,烛火映得鬓边珠翠流光溢彩。江父手持一卷素绢,神色庄重地展开。 吾女梧月,姿容明丽、心性通透。今赐字''明娇'',取''皎若太阳升朝霞,明丽娇妍自成章''之意,愿你如晴空朗月,灼灼其华,不惧风雨。" 江梧月指尖掐进掌心,前世陆明远将她推入深渊的画面与眼前父亲慈爱的面容重叠。 她强压下喉间酸涩,广袖拂地行大礼:"多谢父亲赐字,女儿定当以''明娇''自勉,不负家族期许。"起身时,正对上陆明远骤然阴沉的脸色。 “礼成——”女官说道。江梧月站在中间,凤冠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行礼动作轻晃,声音清甜如浸了蜜:“多谢诸位长辈垂爱,阿月定会谨遵各位教诲,不负今日所托。” 她望着席间陆明远阴沉如墨的脸色,执酒盏的手微微发颤,却仍仰头饮尽琥珀色的酒液,辛辣顺着喉管灼烧,倒比前世的砒霜更教人清醒。 暮色给鎏金门钉镀上暖红,最后一盏茶凉透时,江梧月与江竹雨并肩立在朱漆大门前。 晚风掀起她绣着缠枝莲的披帛,远处陆家马车的灯笼在傍晚里明明灭灭,像极了陆明远眼底转瞬即逝的杀意。江竹雨忽然按住她发凉的手背,声音压低:“那玉镯......你如何察觉龙纹不对?” 江梧月垂眸望着指尖还未结痂的伤口,月光落在上面泛起银白。 她轻笑一声,发间茉莉香混着暮色漫进姐姐衣袖:“不过是幼时听太傅讲过《舆服志》,正巧......”她顿住话语,抬眼望向天边残留的暮色,“正巧与陆世子送来的‘重礼’应了景罢了。” 及笄礼的喧嚣渐散,江梧月在房中褪下繁复的翟衣,只着一袭素色中衣立在回廊。 第3章 夜阑毒影 夜风卷着残烛气息掠过发梢,她轻抚过腕间还未消散的勒痕,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小妹。” 江逸宸玄色锦袍染着夜色,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今日陆明远那番动作,可是吓到你了?”他抬手要替她理乱发,却在触及青丝时堪堪停住,目光扫过她掌心结痂的伤口,眉头瞬间蹙起。 江梧月强撑出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缠枝莲纹:“兄长不必忧心,不过是些小插曲。” 话音未落,记忆突然如利刃般刺破时空——前世此刻,兄长本该神色如常地安慰她,却不知自己即将踏入陆家精心编织的死局。 月光将两人影子叠在青砖上,江梧月望着兄长挺直的脊背,往事如潮水翻涌。 陆家以联姻为由,将侍郎之女苏明鸢许配给江逸宸。大婚当夜,红烛摇曳的新房里,苏明鸢亲手递上的合卺酒,酒中混着慢性毒药“蚀骨散”。 那毒药会在三年内逐渐侵蚀武者筋脉,江逸宸在最后一战中,竟连最基本的剑招都使不出来。 漫天箭雨里,他为保护江家残部力战而亡,临终前攥着婚书碎片喃喃:“原来...连她斟的茶...都是苦的...” “小妹?”江逸宸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已解下外袍披在她肩头,带着体温的衣料裹住寒意,“陆家狼子野心,明日我便去求父亲,断不可再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喉咙发紧,江梧月攥住衣摆的手微微颤抖:“兄长,以后无论发生何事……一定要护好自己。” 她望着兄长温柔的眉眼,暗暗发誓:这一世,定要让苏明鸢血债血偿,让陆家为所有罪孽付出代价。 江梧月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恨意,指尖仍死死揪着兄长的衣料不肯松开。 江逸宸垂眸望着小妹泛白的指节,忽然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陆家那点伎俩,还动不了江家分毫。” “真的?”她仰起脸,故意做出孩童般的依赖神情,前世兄长战死时染血的模样却在眼前挥之不去。 江逸宸笑着揉乱她的发顶,玉佩撞在腰间发出清脆声响:“明日我便去演武场练刀,等你得空,来给兄长喂招如何?” 夜风掀起两人衣袂,江梧月望着兄长故作轻松的笑容,喉咙像是被丝线勒住。 她踮脚将兄长外袍的领口又紧了紧,低声道:“那说好了,兄长不许再偷偷藏伤。” “知道啦。”江逸宸转身时,玄色锦袍扫过廊下的青石板,“快回房歇着,莫要辜负陆公子送来的胭脂——”话未说完,他突然顿住,意识到失言的瞬间,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月光在江梧月眼底碎成寒星,她却突然轻笑出声:“兄长放心,那些脂粉,我自有用处。” 说罢提起裙摆往厢房跑去,直到门扉重重阖上,才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窗外,江逸宸望着小妹紧闭的房门,将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进袖中。玉佩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仿佛预见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江梧月指尖轻抚着妆奁里的白兰玉簪,前世姐姐用这根簪子为她挽过无数次发髻,最终却插在发间饮酒自尽。 铜镜映出少女冷凝的眉眼,她将玉簪别在鬓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推开雕花窗棂,血腥味裹挟着夜露扑面而来。 月光如纱铺洒在后院蔷薇丛中,带刺的藤蔓间横陈着一道黑影,暗红血珠正顺着叶片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狰狞的纹路。 江梧月攥紧腰间丝绦,赤足踩过冰凉的台阶,绣花鞋都不及穿上。 带刺的蔷薇勾住她的裙摆,划破小腿也浑然不觉。 待看清男子腰间玄铁令牌上半只展翅的玄鹰,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这正是三皇子萧景琰的暗卫标记! 那人染血的手指痉挛着抓住她的裙摆,气若游丝:“救...我...” 江梧月扯下披帛缠住男子渗血的伤口,却发现他身形高大,根本无法借力搀扶。 咬了咬牙,她屈膝半蹲,将对方手臂架在肩头,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他的腰。血腥味混着冷冽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她踉跄着站直,小腿因用力而微微发抖。 “撑住!”她低声喝道,拖着人往角门挪去。每走一步,男子的重量都让她险些跌倒,发间玉簪随着剧烈晃动发出细碎声响。终于蹭到角门,江梧月腾出一只手推开虚掩的木门,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时,忽听远处传来巡夜家丁的脚步声。 冷汗顺着脊背滑入衣领,她猛地转身撞开耳房木门,将人重重甩在床上。 还未喘匀气,便听见院外传来母亲唤她的声音。江梧月慌乱扯散青丝,扑在男子身上,用被褥将他的脸死死按进枕间。凌乱的发丝间,玉簪泛着冷光,映出她因紧张而发红的脸颊。 被褥下的体温透过衣料灼着江梧月的掌心,院外江夫人的脚步声却愈发清晰。她将散乱的发丝往前额一遮,做出刚被惊醒的模样,颤声道:“娘,这么晚了……” 木门“吱呀”推开,江夫人举着烛台跨进门槛,暖黄光晕扫过床上隆起的轮廓,又落在女儿泛红的耳尖。 “月娘,你房里怎会有……”话音未落,江梧月已扑进母亲怀中,指尖在她后背重重掐了一下,带着哭腔道:“女儿方才练字,忽听外头声响,吓得……” 江夫人僵了僵,拍着女儿颤抖的脊背,目光却仍紧盯着床榻。 被褥下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微弱呻吟,江梧月心提到嗓子眼,抢先开口:“定是野猫撞上了窗棂!女儿胆小,想叫人又怕惊动了爹娘……”她抽噎着抬头,睫毛上还凝着泪珠。 “你这孩子。”江夫人轻叹一声,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鬓发,烛火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晃动间竟与多年前某个深夜重叠——那时江梧月也是这般躲在她怀里,害怕廊下的惊雷。 “一只野猫就把你吓成这样。”江夫人转身时,银护甲擦过女儿手背,冰凉的触感里藏着警告,“夜深了,早些歇着。” 门扉缓缓阖上的瞬间,江梧月瘫坐在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床上传来布料摩擦声,萧景琰支起身子,月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镀了层霜:“江姑娘好演技。” “闭嘴!”江梧月将自己房里的医用物全都拿了出来 药庐里,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江梧月屏息施针,忽然瞥见男子腕间龙形胎记——这与记忆中萧景琰的特征完全吻合。“你究竟是谁?”她冷声质问,刀刃抵住对方咽喉。 男子虚弱地笑了笑,喉间溢出鲜血:“姑娘...当真认不出我?” 男子染血的嘴角勾起笑意,喉间溢出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江梧月手背,烫得她指尖一颤。银针抵住他咽喉的手却分毫未动:“既知我身份,就该明白私藏逆党是什么罪名。” 他气若游丝的调侃被剧烈咳嗽打断,胸前伤口渗出的黑血将绷带迅速浸透。江梧月这才发现他右肩胛骨处有个细小的牙印,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是南疆的赤练蛇毒。 银针在烛火上炙烤片刻,江梧月屏息刺入他周身大穴。指尖刚触到伤口边缘,男子突然抓住她手腕:“姑娘不怕我是陆明远的人?” “你腰间令牌、龙形胎记,还有先帝御赐的虎符。”江梧月甩开他的手,将浸了草药的纱布覆上伤口,“萧景琰,三皇子。”也是她唯一能扳倒陆家的棋子。 解毒的过程比想象中凶险。当第七碗解药灌下时,萧景琰终于睁开眼,目光扫过她熬得通红的眼睛:“镇国公府的千金,不该是舞刀弄枪的身手?何时习得这般精湛的医术?” 烛火猛地晃了晃,映得他眼底怀疑与警惕翻涌。 江梧月冷笑一声,用银针刺入他掌心穴位,在他吃痛松手的瞬间甩开桎梏:“三皇子也会在重伤时,分神琢磨这些?”她将浸了草药的纱布重重覆上伤口,“南疆巫毒需以毒攻毒,你若想死,大可以继续质问。” 萧景琰盯着她利落调配解药的动作,记忆突然闪回密探的禀报。 及笄宴上,江家三小姐当众拒绝陆明远赠送的玉镯,可眼前人神色冷厉,腕间银针翻飞如蝶,正将捣碎的曼陀罗与蜈蚣研磨成粉,这般失传已久的巫医之术,怎会出现在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手中? “先帝曾赞江家满门皆虎狼。”他任由她将苦涩药汁灌入喉中,目光紧锁她泛着冷意的眉眼 “密探回报你及笄时拒绝陆家送来的贺礼,如今又在深夜救下刺客,还精通巫医奇术——江小姐,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江梧月的动作顿了顿,她将最后一剂解药狠狠塞进他嘴里:“若不是为了报仇,谁愿与你这满身是伤的皇子牵扯?”烛火在她眼底燃成两簇冷焰,“等你伤好,我自会取我该得的东西。” 窗外梆子声惊破寂静,萧景琰的意识渐渐模糊,却仍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最好别让我发现...你与陆家有关...”话未说完,便重重倒向床榻。 江梧月抽出手,望着他因高热而泛红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这深宅大院与朝堂权谋交织的棋局里,她与萧景琰,都不过是彼此待价而沽的棋子。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就细碎金网。 檐角风铃叮咚轻响,裹挟着新抽柳芽的清甜气息漫进屋内,将昨夜浓重的血腥与药味稀释得淡不可闻。 江梧月蜷在床边太师椅上沉沉睡着,素色裙摆垂落地面,发间玉簪歪斜,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脸颊。 城郊破庙内,萧景琰倚着斑驳的梁柱,任由暗卫首领沈翊为他换药。粗布绷带揭开时,结痂的伤口又渗出鲜血,他却恍若未觉,指尖反复摩挲着怀中半块玄鹰玉佩。 “殿下,陆明远调动了城西三处暗桩。”沈翊收起染血的布条,“看来他已知您未死。” 话音未落,角落里突然传来轻笑,另一道黑影从房梁跃下:“比起这个,属下更好奇——三殿下是如何从江家三小姐的温柔乡脱身的?” 萧景琰眼神一凛,玉佩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昨夜江梧月俯身施针时,发间玉簪的冷香混着草药气息扑面而来,此刻仍萦绕在鼻尖。 “查她。”他突然开口,“从及笄宴到精通巫医,短短时日判若两人,江家千金的变化,不该如此突兀。” 沈翊与黑影对视一眼,欲言又止。萧景琰却已起身,牵动伤口闷哼一声:“三日后的宫宴,陆明远定会有所动作。 让影卫盯着江府,若她与陆家……”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破庙外明媚春光,想起今早留在江梧月枕边的玉佩——那抹月白色身影在晨光中沉睡的模样,竟比记忆中任何权谋布局都要清晰。 第4章 宫宴惊澜 江梧月悠悠转醒,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榻上洒下碎金。 她习惯性去摸发间玉簪,指尖却触到一片温凉——枕边静静躺着半枚双鱼玉佩,莹润的白玉泛着柔光,鱼身线条流畅,却独独缺了另一半,像被利刃斩断的旧缘。 这玉佩质地不似凡品,细看鱼眼处,隐有暗纹流转,与前世姐姐进宫前塞给她的半幅帛画纹路,隐隐能对上。 江梧月攥着半枚双鱼玉佩,指尖在锦囊上压出褶皱。她抬眼看向窗外,阳光洒进窗棂,恍惚又看见昨夜萧景琰离去时,玄色衣摆扫过屏风的残影——那半枚玉佩,是他刻意留下的,还是无意之失? 换洗更衣后,江梧月坐在雕花窗棂前望着手里的半枚双鱼玉佩出神。指尖刚触到温润玉面,耳旁便撞来江竹雨带笑的嗓音:“阿月,发什么呆?” 江竹雨斜倚窗棂,月白裙裾漫过满地碎光,抬手逗弄窗台上啾啾叫的绣眼鸟,腕间银铃随动作轻晃,晃碎了江梧月眸中暗色。 她忙将玉佩藏入袖中,笑道:“阿姐突然来,有什么好事情吗?怎的这么开心。” 江竹雨噗嗤笑出声:“阿宸这孩子差人递了消息,说宫里突然传召,三日后要办宫宴。” 江逸宸大步迈进雅阁,将密信拍在桌上,“陆家在盐铁商路上的手脚,怕是要借着宫宴‘献礼’发难。” 他瞥见江梧月发间玉簪,喉间滚了滚——这簪子是妹妹从不离身的,可近日总觉得,妹妹用簪子时的眼神,像极了父亲上战场眼神里的狠戾。 “宫宴?”江梧月攥紧玉佩,前世宫宴是江家覆灭的开端,可她重生后专注布局,竟没料到陆家这么快就抛出这记杀招。 江竹雨从袖中掏出半卷琴谱,“你看看,这琴谱《鹤鸣九皋》总差口气,莫不是要着了陆家的道?” 江梧月接过琴谱,指尖划过泛黄的绢帛,琴谱暗格里,竟缠着缕暗金丝线——这金丝,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作用。 她心尖骤紧,抬眼却见江竹雨正望着庭院发呆,绣眼鸟扑棱棱飞过,带起她鬓边碎发,恍惚又映出前世她被拖入冷宫时,也是这样望着自己笑,说“阿月,活下去”。 “姐姐信我吗?”江梧月突然握住她手腕,玉簪上的流苏晃出残影。 江竹雨怔了怔,反手将她按回绣墩:“你是我妹妹,这世上,我不信你信谁?” 可她没说出口的是,这些时日,妹妹身上那股子肃杀气,像……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 前世宫宴是江家覆灭的开端,可她重生后专注布局,竟没料到陆家这么快就抛出这记杀招。 但……既然来了,就把这局棋下得更险些。她看向江竹雨,“阿姐的《鹤鸣九皋》,该添些‘天意向善’的戏码了——陆家不是爱攀咬巫蛊?我们就演一出‘天女抚琴,祥瑞现世’。” 江梧月袖间的玉佩若隐若现,见她将半枚双鱼玉佩扶回去,玉光流转,鱼眼处暗纹隐现。 江逸宸瞳孔骤缩,这玉佩……他在父亲之前前的密信里见过!是先帝亲赐的 “双鱼令”,可怎会只剩半枚? “宫宴之上,我们要反将一军。”江梧月指尖点着琴谱上的朱砂批注,“姐姐的琴艺,哥哥的骑射,加上我的……‘巫医之术’,足够让陆家咬碎牙。” 三日后,宫宴如昼。江家三人踏入太极殿,靴底碾碎珠光。 江梧月身着黛紫云锦襦裙,暗纹绣着缠枝莲纹,金丝勾勒的莲花瓣上,点缀着细小的珍珠,外披月白色蝉翼纱。发间一支白玉簪,垂下的银丝流苏在脸颊两侧轻晃,与裙上的珍珠遥相呼应。她腰间系着一条茜色宫绦,绦上挂着个小巧的香囊,隐约透着淡淡的药香——既是防身的毒药,也是她暗中布局的凭证。 江竹雨一袭鹅黄襦裙,裙身绣满粉白相间的芍药,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外搭藕荷色广袖纱衣,袖口绣着金色的蝴蝶,她的发间戴着珍珠花钿,步摇上垂落的珠串随着步伐叮咚作响,与她怀中古琴的琴弦共鸣。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气度。 江逸宸一身藏青织金锦袍,衣摆处绣着海水江崖纹,金线勾勒的浪花翻滚,气势磅礴。肩头披着玄色大氅,边缘处用金线绣着猛虎图腾,威风凛凛。 三人衣袂轻扬,随着赞礼官的长喝,在汉白玉阶前俯身行礼。“臣女江梧月/臣女江竹雨/臣子江逸宸,恭请陛下、皇后娘娘圣安!”声音错落有致,惊起檐下白鸽盘旋。 鎏金蟠龙柱映着明黄幔帐,陆明远站在太子身侧,指尖摩挲着腰间玉带,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江家兄妹。 皇上抬手示意平身时,江梧月余光瞥见皇后凤冠上的东珠微微颤动——那是陆家嫡女,前世亲手赐下鸩酒的人。 “早就听闻江大小姐琴艺冠绝京城,乃是京城里的名媛,江二公子更是骑射无双。”皇上端起茶盏,茶雾氤氲间,声音带着三分试探,“今日宫宴,朕倒想亲眼见识一番。” 见状,江逸宸拉着江梧月在旁边落了座。 江竹雨怀抱古琴盈盈上前,鹅黄裙裾扫过青砖。她抬眸望向高处的凤座,唇角勾起温婉笑意:“臣女愿以一曲《鹤鸣九皋》,祝陛下圣寿无疆。”话音未落,江梧月的黛紫裙摆下,藏着浸过麻药的银针。 江竹雨正要开始弹奏,忽听殿外传来通报:“三皇子萧景琰,觐见!” 惊呼声中,玄色身影如夜隼般划破珠帘。萧景琰未一袭暗纹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腰间半枚双鱼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与江梧月袖中藏着的残玉相呼应。 “三弟这是何等礼数?”太子拍案而起,陆明远趁机冷笑:“常年在外游荡,连宫宴礼仪都抛诸脑后了?” 萧景琰却慢悠悠行了个散漫的拱手礼,目光掠过江梧月鬓边轻颤的银丝流苏:“皇兄莫急,臣弟听闻今日有京城四大名媛之一的绝妙琴艺,特意赶来一饱耳福。” 萧景琰话音未落,陆明远已嗤笑出声:"三殿下倒是好雅兴,该不会是被江湖术士的把戏迷了眼?"他甩动袍袖,玉笏直指江竹雨怀中古琴,"听闻市井传言,江家大小姐的琴音能摄人心魄,这等妖术..." "陆大人慎言!"江逸宸按剑上前,藏青锦袍上的猛虎图腾随动作张牙舞爪,"我江家世代忠良,岂容你血口喷人!"鎏金剑柄撞在青砖上发出清鸣,惊得皇后凤冠上的东珠剧烈摇晃。 萧景琰却闲庭信步般走到江梧月身侧,袖口掠过她茜色宫绦时,暗藏的药香与她腰间香囊气息相撞。 他望着陆明远阴沉的脸色,突然轻笑:"臣弟倒觉得,比起某些人藏在贺礼里的''惊喜'',江大小姐的琴艺可要干净得多。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皇上搁下茶盏的声响惊飞梁间燕雀,太子下意识摸向袖中密信——那是陆明远昨夜呈上的,所谓江家勾结乱党的“证据”。 而江梧月却在此时抬眸,黛紫裙摆下的银针悄然滑入手心,正对上萧景琰眼底转瞬即逝的锋芒。 "既如此,"皇上沉声道,"江大小姐,开始吧。" 江竹雨素手轻扬,《鹤鸣九皋》的琴音如灵泉涌出。 鹅黄裙裾上的芍药随音律起伏,当曲调转入**时,殿外突然传来鹤唳,众人惊觉漫天白羽竟穿透珠帘,盘旋在江竹雨头顶——正是她暗中训练的信鸽,尾羽染成雪白。 "祥瑞!这是祥瑞!"有大臣高呼。陆明远却突然抽出袖中密信:"陛下!江家豢养异禽,分明是..." "陆大人怕是看错了。"萧景琰指尖不知何时夹着枚白羽,"这分明是臣弟从塞北带回的雪雁,特意让江姑娘在今日献瑞。 他将羽毛抛向空中,目光扫过陆明远骤然煞白的脸,"倒是陆大人如此着急定罪,莫不是..." 萧景琰话音未落,陆明远已涨红着脸怒喝:"一派胡言!三皇子莫要..." "陆大人稍安勿躁。"江竹雨指尖轻挑最后一个泛音,余韵在殿内回荡。 她怀抱古琴盈盈起身,鹅黄襦裙上的芍药仿佛在烛光中绽放:"陛下,臣女一曲奏毕,愿以此祈愿我朝河清海晏。" 说罢抬手示意,侍女即刻捧上描金檀木匣,匣中夜明珠璀璨夺目,更奇的是珠身竟流转着祥云纹路,恰似琴音中的瑞兆具象化。 "好!"皇上抚掌赞叹,"江家这份巧思,当赏!" 陆明远却突然冷笑:"陛下明鉴!这夜明珠来历蹊跷,臣听闻..." "听闻?"江梧月忽而开口,黛紫裙摆随着站起的步伐掀起暗纹涟漪。她站定在萧景琰身侧,发间玉簪的银丝流苏扫过他手背,"陆大人身为世子,倒不如先解释解释,为何江淮盐铁税银连月亏空?" 殿内瞬间死寂。太子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汤在明黄龙纹上晕开暗色。就在此时,御史台官员突然出列:"启禀陛下!臣近日查访,发现陆家商号涉嫌私运官盐,更..." 陆明远踉跄半步,玉笏险些脱手:"血口喷人!这是江家勾结..." "陆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萧景琰垂眸看向江梧月,见她盯着陆明远的眼神冷若淬毒,眼底翻涌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他忽觉心口微颤,鬼使神差般向前半步,玄色衣摆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臣弟前些日子微服私访,倒是在扬州码头,亲眼见着陆家的船队..."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话语却字字如刀。江梧月偏头看他,四目相对时,却见那双总含着戏谑的桃花眼里,此刻映着跳跃的烛火,竟烧得灼人。 她忽然想起那夜为他包扎伤口时,同样的目光落在自己颈间旧疤上——那时她以为是警惕,此刻却品出别样意味。 "够了!"皇上重重拍案,"陆明远即刻停职,待朕彻查!" 陆明远瘫倒在地的瞬间,江梧月听见萧景琰极轻地叹了声气。他转身时,她袖中半枚双鱼玉佩恰好擦过他掌心,而他垂落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勾住了她茜色宫绦的流苏。 第5章 故影逢生 殿中众人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皇后已扶着凤座起身,凤冠上的东珠簌簌作响:“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仅凭一面之词……” “皇后娘娘,慎言。”江梧月忽而转身,黛紫裙摆旋出凌厉弧度。 她抬眸直视凤座,眼底映着摇曳烛火,宛如淬了毒的刀刃,“娘娘稍安勿躁,是真是假,半个月后便可知晓。” 江梧月掷地有声的话语,让皇后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凤座上的皇上亦挑眉,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 殿中寂静片刻,皇后强压怒色,挤出笑意:“江家丫头倒是性急,本宫不过随口一说,倒成了本宫的不是。” 萧景琰倚在殿柱旁,把玩着腰间玉佩,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 他瞧着江梧月,想起此前她为自己剜毒的狠劲,心下愈发觉得这女子有趣。江逸宸护在妹妹身旁,眼神警惕扫过众人,生怕有人对江梧月不利。 宫宴的余韵还在京城街巷间飘荡,江家马车辘辘碾过青石板路。江梧月倚在车窗边,忽而瞳孔骤缩——昏黄路灯下,几个地痞正围殴一个熟悉身影,那是前世拼死也要护着她的谢青! “停车!”她掀开车帘,声音发颤。江逸宸、江竹雨惊问缘由,她咬唇道:“我去买样东西,你们先回府。” 不等兄长反应,已跳下车,朝着打斗处狂奔。 “阿月,早些回来!”江竹雨看着江梧月匆忙的身影着急说道。 地痞们拳打脚踢,谢青浑身是血仍勉强支撑。 泼皮们正打得凶狠,见有姑娘闯入,骂骂咧咧伸手推搡。江梧月虽跟着江家武将学过些粗浅功夫,可面对五大三粗的汉子,连招架都显吃力,不过两三个回合,小臂就吃了记拳头,疼得她倒吸凉气。 她咬着牙不退,摸出袖中迷药弹,瞅准空隙掷出。呛人烟雾腾起的瞬间,泼皮们乱了阵脚,捂着口鼻咳嗽、骂骂咧咧。 江梧月趁机扑过去,拽起谢青就跑,慌不择路间,被石子狠狠绊倒,膝盖磕在青石板上,顿时磕出一道血痕。钻心的疼袭来,她却顾不上,拽着谢青踉跄往前,一头扎进幽深小巷。 “你……”谢青抬头,看清救自己的是个黛眉紧蹙、眸含焦急的女子,心陡然漏跳。江梧月顾不上许多,忙翻出随身金疮药:“我帮你疗伤,别乱动!” 指尖触到他滚烫肌肤,谢青耳尖发烫,望着她专注神情,前世拼死护主的记忆虽未觉醒,可这份舍命相救的情谊,已让他心动难抑。 谢青望着她,想起方才她拼命护自己的样子,心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攥住。 待简单处理完谢青的伤,她扶着墙起身,膝盖的疼让她踉跄了下。谢青忙伸手搀扶,触及她冰凉的指尖,心又跳快了几拍。 夜露渐重,江梧月扶着墙勉强站直,膝盖的血痕早已渗出的血渍将裙摆晕染成暗红。谢青见状要背她,却被她笑着躲开:“你身上伤比我重,莫要逞强。” 说罢,竟一弯腰将谢青一只手臂扛上肩头,咬着牙往江府侧门挪去。 谢青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耳尖通红,挣扎着要下来:“使不得!姑娘还是放开让我自己走吧!” 江梧月闷声哼笑:“别动,再动摔了你,我可不管。” 她借着夜色遮掩,绕开巡夜家丁,蹑手蹑脚穿过回廊,终于将谢青安置进自己闺房。 烛火摇曳,映得满室旖旎。江梧月从衣柜深处翻出江逸宸年轻时的衣物,抖开一套藏青劲装:“先凑合穿,明日我让人去添置新的。” 谢青局促接过,转身时瞥见铜镜里自己狼狈模样——发丝凌乱,衣衫褴褛,与眼前精心梳妆的姑娘天差地别,耳后泛起一阵滚烫。 待谢青换好衣裳,江梧月这才倚着妆奁坐下,撕下裙摆布条重新包扎膝盖。谢青突然单膝跪地,惊得她手中布条滑落:“在下谢青,姑娘大恩,在下无以为报。敢问芳名?日后刀山火海,必为姑娘赴汤蹈火!” 江梧月望着他认真的眉眼,恍惚看见前世那个满身浴血却固执护在她身前的影子。她伸手将人扶起,指尖点在他胸口旧伤处:“我叫江梧月。不过你这身子,先养好了再说赴汤蹈火的事。” 谢青望着她染血的指尖,心口像是被火燎过,喉头发紧,只能重重应了声:“谢姑娘!” 窗外夜风骤起,吹得纱帐轻扬。江梧月望着谢青泛红的耳尖,忽然想起白日宫宴上萧景琰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攥紧腰间暗袋里的密信——陆家盐铁亏空的部分证据,又瞥向榻上局促不安的谢青。这场暗流汹涌的棋局里,多了谢青这枚棋子,不知是福是祸。 另一边萧景琰案头堆着半人高的卷宗,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江梧月”三字密档上。指尖抚过“江家三代戍边,曾祖父战死雁门关,祖父护驾殉国”的记载 忽听得暗卫单膝跪地:“殿下,查得江梧月幼时曾被送往岭南,与一神秘组织有旧且江府近年商铺账目清白,且暗中资助过二十余处流民安置点。” 他将密报重重拍在案上,墨砚里的残墨溅上陆明远的罪证文书。 原来江家表面经商,实则将半数盈利化作军粮送往边疆。想起宫宴上江梧月掷地有声的质问,还有她为自己剜毒时镇定的模样,喉间泛起一丝苦笑——竟是错疑了她。 “传令下去,”萧景琰起身披上玄色大氅,“明日我亲自去……”话音未落,窗外骤起异响。 三支淬毒弩箭擦着他耳畔钉入立柱,箭尾缠绕的布条上,“陆”字血迹未干。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屋内,江梧月早早安顿好谢青,洗漱更衣后就去拜见父亲。前世江梧月听姐姐提过在朱雀街上有一处江家的旧宅,而这一世她拥有一身“巫医之术”或许能利用这所宅院做点什么。 江梧月行至父亲书房,恭敬行礼后,轻声道:“父亲,女儿听闻朱雀街有处江家旧宅,想向您讨来一用。” 江父放下手中书卷,慈和地看着她:“吾儿既有想法,拿去便是,只是这旧宅荒废许久,你打算做些什么?” 江梧月眸中闪过光亮,缓缓说:“女儿想在此开一间医馆,用所学的医术,治病救人,也为江家积攒些人脉声望,护我江家周全。” 江父微微颔首,略作思索后应下:“你且去做,若有难处,只管说。” 出了书房,江梧月恰巧撞见姐姐江竹雨。“阿月!”江竹雨素白襦裙沾着晨露,眉眼间还凝着昨日的关切,见她便问:“昨日你突然跳下马车,究竟所为何事?” 江梧月心尖微颤,面上却笑意如常:“不过瞧见路边有株罕见的止血草,想着能入药,一时心急。” 江竹雨望着她眼底的坦荡,指尖却悄然攥紧帕子 —— 妹妹从前虽也机敏,可这份对草药的执着,倒像是换了个人。她没戳破,又看江梧月脚步匆匆,追问:“这是要往哪去?” “去朱雀街的旧宅,想借着医术开家医馆。” 江梧月据实以告,话音刚落,便见江竹雨眸中闪过惊色。 是啊,江家世代武将,长枪对烈酒是家传,从未有过悬壶济世的先例。 “那你的医术…… 从何而来?” 江竹雨轻声问,像是怕惊落枝头晨鸟。 江梧月垂眸,指尖划过廊下木栏的纹路,缓缓开口:“小时候不是总生病么,有回昏迷不醒,家里来了个道士,说我命格太弱,活不过及笄,非要把我带走。那年我才十岁,跟着他漂泊好些年,倒认识了些神秘人,教我辨草药、施针救人,这医术…… 算是从苦难里讨来的。” 后半句声音渐低,像是怕惊扰了往事里的自己。 江竹雨听得心疼,伸手抱住妹妹:“这些年,你吃了太多苦。” 江梧月回抱姐姐,嗅到她衣上淡淡的檀香味,心头暖烘烘的 —— 还好,这一世,姐姐还在。 第6章 旧宅医馆谋 待两人到了朱雀街旧宅,推开门,腐木气息混着青苔味扑面而来。 檐角铜铃被风撞得轻响,江竹雨望着满院荒芜,皱眉道:“这模样,要开医馆,得费不少心力。” 江梧月却笑,眼中闪着光:“姐姐你看,这院角的凌霄花攀着旧墙,生机勃勃的,正像咱们江家,只要肯拾掇,就能重新活过来。”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巫医一脉特有的药粉,往墙角洒去,不过半盏茶功夫,原本颓败的草叶竟抽出新芽。 江竹雨愈发惊奇,妹妹这医术,竟真有几分神异。 江梧月趁机拉着她的手:“姐姐,咱们把这儿改成医馆,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往后给求医的姑娘们讲讲养生调心的法子,我来治病,咱们姐妹联手,定能在这京城闯出条路来,也护着江家,不再被人随意拿捏。” 江竹雨望着妹妹眼里的坚毅与期许,郑重点头:“好,姐姐陪你。” 当日,江梧月便请来工匠。她参照巫医古籍里的风水布局,让工匠将前院改造成问诊区,用墨斗线精准划分出 “巫医占卜区” 与 “寻常问诊处”,既保留神秘,又兼顾实用。 中院的厢房打通,架起高高的药架,按她记下的巫医草药分类,分 “天地人” 三格摆放;后院则隔出静室,预备给重症病人调养,墙上特意开了透光的小窗,说是能引月华入内,助药效发挥,实则是她暗藏的观察病人气色的巧思。 江竹雨也没闲着,她写了幅 “医馆暂起,济世为怀” 的字,让小厮拿去裱了,悬在正堂。又去库房翻出江家旧藏的古琴,说要在医馆候诊时,弹些舒缓曲子,叫病人平心静气。 不过三五日,旧宅渐渐有了医馆的模样。 江梧月站在院中央,望着忙碌的工匠、含笑的姐姐,知道属于她的棋局,借着这旧宅、这身医术,正式在京城的土地上,落了第一子 。 回府路上,江梧月和江竹雨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刚进江府,便见管家迎上来,说太夫人听闻三娘要开医馆,着人请去松鹤院。 踏入松鹤院,太夫人靠在罗汉榻上,见了江梧月,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许久:“月娘,听闻你要开医馆?江家世代武将,你却要悬壶济世,莫不是被那道士教偏了性子?” 江梧月垂首,不卑不亢道:“太夫人,如今朝堂暗涌,江家武将身份,易招人猜忌。 可这世间,平民百姓受病痛折磨的太多,多少人因为无钱无药,只能在生死间挣扎。 孙儿想开这医馆,一则能用医术救人,让那些贫苦百姓,哪怕掏不起银钱,也能借着这医术延续生机;二则为江家积些善缘,医馆来往人多,能探些消息护江家周全。 孙儿打小见过太多流离疾苦,心里总盼着,能以这身本事,为天下受苦之人,挣出几分活下去的指望。 也让江家的名字,不只是在战场上响亮,还能在百姓的救命恩心里,稳稳立着。” 说着,她取出从旧宅带来的巫医香包,点燃后,满室药香悠悠,太夫人原本隐隐作痛的头,竟舒缓许多。 太夫人眼神微动,沉默半晌,缓缓开口:“你既已有计较,便去做吧。只是江家的脸面,不能叫人轻贱了去。” 言罢,让丫鬟取来一支鎏金打造的药箱。 “这是你曾祖母留下的,当年随军行医用过,你拿着,也算江家认了这医馆的事。” 江梧月跪地接过,药箱上的牡丹花纹在烛火下泛着光,像极了她要走的、满是希望与荆棘的路。 出了松鹤院,江竹雨拉着妹妹的手:“太夫人这是默许了,往后医馆的事,我全力帮你。” 江梧月笑,眼中闪烁着坚定。 “明日起,我要去寻些稀罕药材,还要拜访几位隐世的巫医传人,把医馆的根基扎牢。姐姐,你帮我留意陆家的动静,他们若知晓我开医馆,怕是要使绊子。” 江竹雨点了点头,姐妹二人身影渐渐融入夜色,而这夜色下,江家旧宅的医馆筹备,正像地底的笋,借着春雨,要挣破土层,向阳而生 。 从松鹤院出来,江梧月与姐姐在廊下寒暄。 江竹雨说起府里新采的碧螺春,江梧月便记挂着谢青伤病未愈,该吃些温润糕点,转身去了厨房。 她熟门熟路找到糕点匣子,选了杏仁酪、玫瑰酥,又特意拿了两块姜糖糕——谢青伤口怕寒,姜糖能驱寒暖身。 回到院子,暮色已浓,檐角灯笼昏黄。江梧月远远瞧见谢青在月下练功,身姿虽因伤病有些凝滞,却仍带着股子韧劲儿。 她轻唤:“谢青,别练了,吃些糕点垫垫。” 谢青收势,见她端着食盒,忙拱手:“多谢姑娘挂心。” 二人在亭子里落座,江梧月打开食盒,暖香四溢。 她推过姜糖糕:“这几日忙着医馆,没顾上给你备吃食,你伤口愈合,得多补补。” 谢青咬了口,甜辣在舌尖化开,心口也暖烘烘的。 他望着眼前姑娘,月光落在她眉眼上,比初见时更多了几分鲜活,不自觉便答:“姑娘心善,这般记挂…… 在下……” 话未说完,耳尖先红了。 江梧月没留意他的局促,絮絮说着医馆筹备:“这几日委屈你了,因为你是我偷偷带回来的侍卫,所以不能露面。过两日要去城郊找个老药农,他藏着味‘断续草’,对骨伤极效,你若用上,伤势好得更快。” 谢青静静听着,看着她眼睛发亮的模样,忽觉这京城的夜色,因这姑娘,格外温柔。 而另一头,萧景琰在王府书房,听暗卫禀报江梧月筹备医馆的事,指尖叩了叩桌案。 开医馆…… 他早猜到,江家三娘子不只是为济世,那医馆选址朱雀街,离陆家盐铁商行极近,分明是借着行医,要查陆家盐铁亏空的旧案——这案子当今皇兄交给他查,五日来却如陷迷雾,陆家把证据捂得死死的。 “去,给江家送封信。” 萧景琰搁下笔,眸中闪过算计,“邀她明日巳时,醉月楼茶楼一叙,就说…… 本王也想为医馆添份力,共探济世良方。” 暗卫领命而去,书房里,烛火映着萧景琰的脸,明暗交错——这盘棋,终于要多颗有力的子了。 月光如水,洒在江梧月的窗棂上。安置好谢青后,她遣走桃枝,褪去沾着药香的襦裙,浸在温热的浴桶中。 蒸腾的水汽模糊了铜镜里的倒影,她揉着发酸的肩膀,想着明日要去城郊寻老药农的事,困意渐渐漫上心头。 刚裹上寝衣躺到榻上,窗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异响。 江梧月猛地坐起,屏息凝神。那声音像是瓦片轻响,又像是衣袂掠过树梢的簌簌声。 推开窗的刹那,一道寒光破空而来!江梧月本能地后仰,一支雕翎箭“噗”地钉在窗棂上,箭尾的红缨还在微微颤动。 她心口狂跳,冷汗瞬间浸湿后背,却在看清箭杆上绑着的蜡封竹筒时,猛地僵住。 取下竹筒展开信笺,素白宣纸上只有一行小字:“明日巳时,醉月楼一叙。” 落款处画着条栩栩如生的银鳞鱼,鱼尾微微上扬,正是萧景琰那日送她的半枚“双鱼令”上的图案。江梧月指尖摩挲着那抹墨痕,想起那日宫宴,他腰间玉佩上刻着相似的鱼纹。 “这么着急......” 她望着窗外空荡荡的夜色,不知何时,连虫鸣声都消失了。 萧景琰向来谨慎,如今却用这般直白的方式邀约,怕是陆家的案子有了变数,或是盯上了她的医馆。 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字迹在火苗中化作灰烬,江梧月却愈发清醒。 她重新躺回榻上,盯着帐顶暗纹,盘算着明日赴约的应对之策。 窗外,乌云渐渐遮住月亮,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在京城的夜色里悄然酝酿。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本作品[摸头]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猫头][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旧宅医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