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梧月悠悠转醒,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榻上洒下碎金。
她习惯性去摸发间玉簪,指尖却触到一片温凉——枕边静静躺着半枚双鱼玉佩,莹润的白玉泛着柔光,鱼身线条流畅,却独独缺了另一半,像被利刃斩断的旧缘。
这玉佩质地不似凡品,细看鱼眼处,隐有暗纹流转,与前世姐姐进宫前塞给她的半幅帛画纹路,隐隐能对上。
江梧月攥着半枚双鱼玉佩,指尖在锦囊上压出褶皱。她抬眼看向窗外,阳光洒进窗棂,恍惚又看见昨夜萧景琰离去时,玄色衣摆扫过屏风的残影——那半枚玉佩,是他刻意留下的,还是无意之失?
换洗更衣后,江梧月坐在雕花窗棂前望着手里的半枚双鱼玉佩出神。指尖刚触到温润玉面,耳旁便撞来江竹雨带笑的嗓音:“阿月,发什么呆?”
江竹雨斜倚窗棂,月白裙裾漫过满地碎光,抬手逗弄窗台上啾啾叫的绣眼鸟,腕间银铃随动作轻晃,晃碎了江梧月眸中暗色。
她忙将玉佩藏入袖中,笑道:“阿姐突然来,有什么好事情吗?怎的这么开心。”
江竹雨噗嗤笑出声:“阿宸这孩子差人递了消息,说宫里突然传召,三日后要办宫宴。”
江逸宸大步迈进雅阁,将密信拍在桌上,“陆家在盐铁商路上的手脚,怕是要借着宫宴‘献礼’发难。”
他瞥见江梧月发间玉簪,喉间滚了滚——这簪子是妹妹从不离身的,可近日总觉得,妹妹用簪子时的眼神,像极了父亲上战场眼神里的狠戾。
“宫宴?”江梧月攥紧玉佩,前世宫宴是江家覆灭的开端,可她重生后专注布局,竟没料到陆家这么快就抛出这记杀招。
江竹雨从袖中掏出半卷琴谱,“你看看,这琴谱《鹤鸣九皋》总差口气,莫不是要着了陆家的道?”
江梧月接过琴谱,指尖划过泛黄的绢帛,琴谱暗格里,竟缠着缕暗金丝线——这金丝,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作用。
她心尖骤紧,抬眼却见江竹雨正望着庭院发呆,绣眼鸟扑棱棱飞过,带起她鬓边碎发,恍惚又映出前世她被拖入冷宫时,也是这样望着自己笑,说“阿月,活下去”。
“姐姐信我吗?”江梧月突然握住她手腕,玉簪上的流苏晃出残影。
江竹雨怔了怔,反手将她按回绣墩:“你是我妹妹,这世上,我不信你信谁?”
可她没说出口的是,这些时日,妹妹身上那股子肃杀气,像……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
前世宫宴是江家覆灭的开端,可她重生后专注布局,竟没料到陆家这么快就抛出这记杀招。
但……既然来了,就把这局棋下得更险些。她看向江竹雨,“阿姐的《鹤鸣九皋》,该添些‘天意向善’的戏码了——陆家不是爱攀咬巫蛊?我们就演一出‘天女抚琴,祥瑞现世’。”
江梧月袖间的玉佩若隐若现,见她将半枚双鱼玉佩扶回去,玉光流转,鱼眼处暗纹隐现。
江逸宸瞳孔骤缩,这玉佩……他在父亲之前前的密信里见过!是先帝亲赐的 “双鱼令”,可怎会只剩半枚?
“宫宴之上,我们要反将一军。”江梧月指尖点着琴谱上的朱砂批注,“姐姐的琴艺,哥哥的骑射,加上我的……‘巫医之术’,足够让陆家咬碎牙。”
三日后,宫宴如昼。江家三人踏入太极殿,靴底碾碎珠光。
江梧月身着黛紫云锦襦裙,暗纹绣着缠枝莲纹,金丝勾勒的莲花瓣上,点缀着细小的珍珠,外披月白色蝉翼纱。发间一支白玉簪,垂下的银丝流苏在脸颊两侧轻晃,与裙上的珍珠遥相呼应。她腰间系着一条茜色宫绦,绦上挂着个小巧的香囊,隐约透着淡淡的药香——既是防身的毒药,也是她暗中布局的凭证。
江竹雨一袭鹅黄襦裙,裙身绣满粉白相间的芍药,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外搭藕荷色广袖纱衣,袖口绣着金色的蝴蝶,她的发间戴着珍珠花钿,步摇上垂落的珠串随着步伐叮咚作响,与她怀中古琴的琴弦共鸣。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气度。
江逸宸一身藏青织金锦袍,衣摆处绣着海水江崖纹,金线勾勒的浪花翻滚,气势磅礴。肩头披着玄色大氅,边缘处用金线绣着猛虎图腾,威风凛凛。
三人衣袂轻扬,随着赞礼官的长喝,在汉白玉阶前俯身行礼。“臣女江梧月/臣女江竹雨/臣子江逸宸,恭请陛下、皇后娘娘圣安!”声音错落有致,惊起檐下白鸽盘旋。
鎏金蟠龙柱映着明黄幔帐,陆明远站在太子身侧,指尖摩挲着腰间玉带,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江家兄妹。
皇上抬手示意平身时,江梧月余光瞥见皇后凤冠上的东珠微微颤动——那是陆家嫡女,前世亲手赐下鸩酒的人。
“早就听闻江大小姐琴艺冠绝京城,乃是京城里的名媛,江二公子更是骑射无双。”皇上端起茶盏,茶雾氤氲间,声音带着三分试探,“今日宫宴,朕倒想亲眼见识一番。”
见状,江逸宸拉着江梧月在旁边落了座。
江竹雨怀抱古琴盈盈上前,鹅黄裙裾扫过青砖。她抬眸望向高处的凤座,唇角勾起温婉笑意:“臣女愿以一曲《鹤鸣九皋》,祝陛下圣寿无疆。”话音未落,江梧月的黛紫裙摆下,藏着浸过麻药的银针。
江竹雨正要开始弹奏,忽听殿外传来通报:“三皇子萧景琰,觐见!”
惊呼声中,玄色身影如夜隼般划破珠帘。萧景琰未一袭暗纹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腰间半枚双鱼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与江梧月袖中藏着的残玉相呼应。
“三弟这是何等礼数?”太子拍案而起,陆明远趁机冷笑:“常年在外游荡,连宫宴礼仪都抛诸脑后了?”
萧景琰却慢悠悠行了个散漫的拱手礼,目光掠过江梧月鬓边轻颤的银丝流苏:“皇兄莫急,臣弟听闻今日有京城四大名媛之一的绝妙琴艺,特意赶来一饱耳福。”
萧景琰话音未落,陆明远已嗤笑出声:"三殿下倒是好雅兴,该不会是被江湖术士的把戏迷了眼?"他甩动袍袖,玉笏直指江竹雨怀中古琴,"听闻市井传言,江家大小姐的琴音能摄人心魄,这等妖术..."
"陆大人慎言!"江逸宸按剑上前,藏青锦袍上的猛虎图腾随动作张牙舞爪,"我江家世代忠良,岂容你血口喷人!"鎏金剑柄撞在青砖上发出清鸣,惊得皇后凤冠上的东珠剧烈摇晃。
萧景琰却闲庭信步般走到江梧月身侧,袖口掠过她茜色宫绦时,暗藏的药香与她腰间香囊气息相撞。
他望着陆明远阴沉的脸色,突然轻笑:"臣弟倒觉得,比起某些人藏在贺礼里的''惊喜'',江大小姐的琴艺可要干净得多。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皇上搁下茶盏的声响惊飞梁间燕雀,太子下意识摸向袖中密信——那是陆明远昨夜呈上的,所谓江家勾结乱党的“证据”。
而江梧月却在此时抬眸,黛紫裙摆下的银针悄然滑入手心,正对上萧景琰眼底转瞬即逝的锋芒。
"既如此,"皇上沉声道,"江大小姐,开始吧。"
江竹雨素手轻扬,《鹤鸣九皋》的琴音如灵泉涌出。
鹅黄裙裾上的芍药随音律起伏,当曲调转入**时,殿外突然传来鹤唳,众人惊觉漫天白羽竟穿透珠帘,盘旋在江竹雨头顶——正是她暗中训练的信鸽,尾羽染成雪白。
"祥瑞!这是祥瑞!"有大臣高呼。陆明远却突然抽出袖中密信:"陛下!江家豢养异禽,分明是..."
"陆大人怕是看错了。"萧景琰指尖不知何时夹着枚白羽,"这分明是臣弟从塞北带回的雪雁,特意让江姑娘在今日献瑞。
他将羽毛抛向空中,目光扫过陆明远骤然煞白的脸,"倒是陆大人如此着急定罪,莫不是..."
萧景琰话音未落,陆明远已涨红着脸怒喝:"一派胡言!三皇子莫要..."
"陆大人稍安勿躁。"江竹雨指尖轻挑最后一个泛音,余韵在殿内回荡。
她怀抱古琴盈盈起身,鹅黄襦裙上的芍药仿佛在烛光中绽放:"陛下,臣女一曲奏毕,愿以此祈愿我朝河清海晏。"
说罢抬手示意,侍女即刻捧上描金檀木匣,匣中夜明珠璀璨夺目,更奇的是珠身竟流转着祥云纹路,恰似琴音中的瑞兆具象化。
"好!"皇上抚掌赞叹,"江家这份巧思,当赏!"
陆明远却突然冷笑:"陛下明鉴!这夜明珠来历蹊跷,臣听闻..."
"听闻?"江梧月忽而开口,黛紫裙摆随着站起的步伐掀起暗纹涟漪。她站定在萧景琰身侧,发间玉簪的银丝流苏扫过他手背,"陆大人身为世子,倒不如先解释解释,为何江淮盐铁税银连月亏空?"
殿内瞬间死寂。太子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汤在明黄龙纹上晕开暗色。就在此时,御史台官员突然出列:"启禀陛下!臣近日查访,发现陆家商号涉嫌私运官盐,更..."
陆明远踉跄半步,玉笏险些脱手:"血口喷人!这是江家勾结..."
"陆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萧景琰垂眸看向江梧月,见她盯着陆明远的眼神冷若淬毒,眼底翻涌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他忽觉心口微颤,鬼使神差般向前半步,玄色衣摆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臣弟前些日子微服私访,倒是在扬州码头,亲眼见着陆家的船队..."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话语却字字如刀。江梧月偏头看他,四目相对时,却见那双总含着戏谑的桃花眼里,此刻映着跳跃的烛火,竟烧得灼人。
她忽然想起那夜为他包扎伤口时,同样的目光落在自己颈间旧疤上——那时她以为是警惕,此刻却品出别样意味。
"够了!"皇上重重拍案,"陆明远即刻停职,待朕彻查!"
陆明远瘫倒在地的瞬间,江梧月听见萧景琰极轻地叹了声气。他转身时,她袖中半枚双鱼玉佩恰好擦过他掌心,而他垂落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勾住了她茜色宫绦的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