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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阑毒影

作者:鱼于余yu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风卷着残烛气息掠过发梢,她轻抚过腕间还未消散的勒痕,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小妹。”


    江逸宸玄色锦袍染着夜色,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今日陆明远那番动作,可是吓到你了?”他抬手要替她理乱发,却在触及青丝时堪堪停住,目光扫过她掌心结痂的伤口,眉头瞬间蹙起。


    江梧月强撑出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缠枝莲纹:“兄长不必忧心,不过是些小插曲。”


    话音未落,记忆突然如利刃般刺破时空——前世此刻,兄长本该神色如常地安慰她,却不知自己即将踏入陆家精心编织的死局。


    月光将两人影子叠在青砖上,江梧月望着兄长挺直的脊背,往事如潮水翻涌。


    陆家以联姻为由,将侍郎之女苏明鸢许配给江逸宸。大婚当夜,红烛摇曳的新房里,苏明鸢亲手递上的合卺酒,酒中混着慢性毒药“蚀骨散”。


    那毒药会在三年内逐渐侵蚀武者筋脉,江逸宸在最后一战中,竟连最基本的剑招都使不出来。


    漫天箭雨里,他为保护江家残部力战而亡,临终前攥着婚书碎片喃喃:“原来...连她斟的茶...都是苦的...”


    “小妹?”江逸宸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已解下外袍披在她肩头,带着体温的衣料裹住寒意,“陆家狼子野心,明日我便去求父亲,断不可再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喉咙发紧,江梧月攥住衣摆的手微微颤抖:“兄长,以后无论发生何事……一定要护好自己。”


    她望着兄长温柔的眉眼,暗暗发誓:这一世,定要让苏明鸢血债血偿,让陆家为所有罪孽付出代价。


    江梧月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恨意,指尖仍死死揪着兄长的衣料不肯松开。


    江逸宸垂眸望着小妹泛白的指节,忽然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陆家那点伎俩,还动不了江家分毫。”


    “真的?”她仰起脸,故意做出孩童般的依赖神情,前世兄长战死时染血的模样却在眼前挥之不去。


    江逸宸笑着揉乱她的发顶,玉佩撞在腰间发出清脆声响:“明日我便去演武场练刀,等你得空,来给兄长喂招如何?”


    夜风掀起两人衣袂,江梧月望着兄长故作轻松的笑容,喉咙像是被丝线勒住。


    她踮脚将兄长外袍的领口又紧了紧,低声道:“那说好了,兄长不许再偷偷藏伤。”


    “知道啦。”江逸宸转身时,玄色锦袍扫过廊下的青石板,“快回房歇着,莫要辜负陆公子送来的胭脂——”话未说完,他突然顿住,意识到失言的瞬间,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月光在江梧月眼底碎成寒星,她却突然轻笑出声:“兄长放心,那些脂粉,我自有用处。”


    说罢提起裙摆往厢房跑去,直到门扉重重阖上,才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窗外,江逸宸望着小妹紧闭的房门,将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进袖中。玉佩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仿佛预见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江梧月指尖轻抚着妆奁里的白兰玉簪,前世姐姐用这根簪子为她挽过无数次发髻,最终却插在发间饮酒自尽。


    铜镜映出少女冷凝的眉眼,她将玉簪别在鬓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推开雕花窗棂,血腥味裹挟着夜露扑面而来。


    月光如纱铺洒在后院蔷薇丛中,带刺的藤蔓间横陈着一道黑影,暗红血珠正顺着叶片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狰狞的纹路。


    江梧月攥紧腰间丝绦,赤足踩过冰凉的台阶,绣花鞋都不及穿上。


    带刺的蔷薇勾住她的裙摆,划破小腿也浑然不觉。


    待看清男子腰间玄铁令牌上半只展翅的玄鹰,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这正是三皇子萧景琰的暗卫标记!


    那人染血的手指痉挛着抓住她的裙摆,气若游丝:“救...我...”


    江梧月扯下披帛缠住男子渗血的伤口,却发现他身形高大,根本无法借力搀扶。


    咬了咬牙,她屈膝半蹲,将对方手臂架在肩头,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他的腰。血腥味混着冷冽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她踉跄着站直,小腿因用力而微微发抖。


    “撑住!”她低声喝道,拖着人往角门挪去。每走一步,男子的重量都让她险些跌倒,发间玉簪随着剧烈晃动发出细碎声响。终于蹭到角门,江梧月腾出一只手推开虚掩的木门,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时,忽听远处传来巡夜家丁的脚步声。


    冷汗顺着脊背滑入衣领,她猛地转身撞开耳房木门,将人重重甩在床上。


    还未喘匀气,便听见院外传来母亲唤她的声音。江梧月慌乱扯散青丝,扑在男子身上,用被褥将他的脸死死按进枕间。凌乱的发丝间,玉簪泛着冷光,映出她因紧张而发红的脸颊。


    被褥下的体温透过衣料灼着江梧月的掌心,院外江夫人的脚步声却愈发清晰。她将散乱的发丝往前额一遮,做出刚被惊醒的模样,颤声道:“娘,这么晚了……”


    木门“吱呀”推开,江夫人举着烛台跨进门槛,暖黄光晕扫过床上隆起的轮廓,又落在女儿泛红的耳尖。


    “月娘,你房里怎会有……”话音未落,江梧月已扑进母亲怀中,指尖在她后背重重掐了一下,带着哭腔道:“女儿方才练字,忽听外头声响,吓得……”


    江夫人僵了僵,拍着女儿颤抖的脊背,目光却仍紧盯着床榻。


    被褥下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微弱呻吟,江梧月心提到嗓子眼,抢先开口:“定是野猫撞上了窗棂!女儿胆小,想叫人又怕惊动了爹娘……”她抽噎着抬头,睫毛上还凝着泪珠。


    “你这孩子。”江夫人轻叹一声,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鬓发,烛火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晃动间竟与多年前某个深夜重叠——那时江梧月也是这般躲在她怀里,害怕廊下的惊雷。


    “一只野猫就把你吓成这样。”江夫人转身时,银护甲擦过女儿手背,冰凉的触感里藏着警告,“夜深了,早些歇着。”


    门扉缓缓阖上的瞬间,江梧月瘫坐在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床上传来布料摩擦声,萧景琰支起身子,月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镀了层霜:“江姑娘好演技。”


    “闭嘴!”江梧月将自己房里的医用物全都拿了出来


    药庐里,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江梧月屏息施针,忽然瞥见男子腕间龙形胎记——这与记忆中萧景琰的特征完全吻合。“你究竟是谁?”她冷声质问,刀刃抵住对方咽喉。


    男子虚弱地笑了笑,喉间溢出鲜血:“姑娘...当真认不出我?”


    男子染血的嘴角勾起笑意,喉间溢出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江梧月手背,烫得她指尖一颤。银针抵住他咽喉的手却分毫未动:“既知我身份,就该明白私藏逆党是什么罪名。”


    他气若游丝的调侃被剧烈咳嗽打断,胸前伤口渗出的黑血将绷带迅速浸透。江梧月这才发现他右肩胛骨处有个细小的牙印,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是南疆的赤练蛇毒。


    银针在烛火上炙烤片刻,江梧月屏息刺入他周身大穴。指尖刚触到伤口边缘,男子突然抓住她手腕:“姑娘不怕我是陆明远的人?”


    “你腰间令牌、龙形胎记,还有先帝御赐的虎符。”江梧月甩开他的手,将浸了草药的纱布覆上伤口,“萧景琰,三皇子。”也是她唯一能扳倒陆家的棋子。


    解毒的过程比想象中凶险。当第七碗解药灌下时,萧景琰终于睁开眼,目光扫过她熬得通红的眼睛:“镇国公府的千金,不该是舞刀弄枪的身手?何时习得这般精湛的医术?”


    烛火猛地晃了晃,映得他眼底怀疑与警惕翻涌。


    江梧月冷笑一声,用银针刺入他掌心穴位,在他吃痛松手的瞬间甩开桎梏:“三皇子也会在重伤时,分神琢磨这些?”她将浸了草药的纱布重重覆上伤口,“南疆巫毒需以毒攻毒,你若想死,大可以继续质问。”


    萧景琰盯着她利落调配解药的动作,记忆突然闪回密探的禀报。


    及笄宴上,江家三小姐当众拒绝陆明远赠送的玉镯,可眼前人神色冷厉,腕间银针翻飞如蝶,正将捣碎的曼陀罗与蜈蚣研磨成粉,这般失传已久的巫医之术,怎会出现在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手中?


    “先帝曾赞江家满门皆虎狼。”他任由她将苦涩药汁灌入喉中,目光紧锁她泛着冷意的眉眼


    “密探回报你及笄时拒绝陆家送来的贺礼,如今又在深夜救下刺客,还精通巫医奇术——江小姐,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江梧月的动作顿了顿,她将最后一剂解药狠狠塞进他嘴里:“若不是为了报仇,谁愿与你这满身是伤的皇子牵扯?”烛火在她眼底燃成两簇冷焰,“等你伤好,我自会取我该得的东西。”


    窗外梆子声惊破寂静,萧景琰的意识渐渐模糊,却仍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最好别让我发现...你与陆家有关...”话未说完,便重重倒向床榻。


    江梧月抽出手,望着他因高热而泛红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这深宅大院与朝堂权谋交织的棋局里,她与萧景琰,都不过是彼此待价而沽的棋子。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就细碎金网。


    檐角风铃叮咚轻响,裹挟着新抽柳芽的清甜气息漫进屋内,将昨夜浓重的血腥与药味稀释得淡不可闻。


    江梧月蜷在床边太师椅上沉沉睡着,素色裙摆垂落地面,发间玉簪歪斜,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脸颊。


    城郊破庙内,萧景琰倚着斑驳的梁柱,任由暗卫首领沈翊为他换药。粗布绷带揭开时,结痂的伤口又渗出鲜血,他却恍若未觉,指尖反复摩挲着怀中半块玄鹰玉佩。


    “殿下,陆明远调动了城西三处暗桩。”沈翊收起染血的布条,“看来他已知您未死。”


    话音未落,角落里突然传来轻笑,另一道黑影从房梁跃下:“比起这个,属下更好奇——三殿下是如何从江家三小姐的温柔乡脱身的?”


    萧景琰眼神一凛,玉佩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昨夜江梧月俯身施针时,发间玉簪的冷香混着草药气息扑面而来,此刻仍萦绕在鼻尖。


    “查她。”他突然开口,“从及笄宴到精通巫医,短短时日判若两人,江家千金的变化,不该如此突兀。”


    沈翊与黑影对视一眼,欲言又止。萧景琰却已起身,牵动伤口闷哼一声:“三日后的宫宴,陆明远定会有所动作。


    让影卫盯着江府,若她与陆家……”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破庙外明媚春光,想起今早留在江梧月枕边的玉佩——那抹月白色身影在晨光中沉睡的模样,竟比记忆中任何权谋布局都要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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