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市东城区·旧环线废弃地铁站,B7层站台。
信号微弱,灯光昏黄。
闻灯站在封闭月台边缘,麦克风收音极清,直播画面略带噪点,地砖缝里渗着斑驳水渍,铁轨尽头一片漆黑。
空气沉重。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3:41】。
弹幕滚动着:
【我靠,这地铁站阴气真的重】
【这里不是早封了吗,主播是怎么进去的??】
【等等,我总觉得背景噪音变大了……】
闻灯神情未动,耳机里回传的环境音正缓慢爬升。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忽然开口:“大家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个点出门吗?”
她轻声说:“因为零点之前,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弹幕一滞,随即爆开:
【什么叫不一样的东西?】
【你别吓我,家里就我一个人】
【开始了开始了,神经主播灵异时间】
下一瞬。
一道尖锐的金属摩擦声,猛地从铁轨深处传来。
不是风,也不是水声。
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存在,从封锁的隧道末端拖动身体,骨节与钢轨交错,划出刺耳而湿冷的回音。
那声音极轻,却像刮刀划过耳膜,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直播间的音轨开始震动,杂音扭曲成细密的电流,镜头轻微抖动,连光源都出现了不稳定的跳闪。
弹幕一片乱:
【我听到了!你们听见了吗?】
【是后期加的吗?操好像不是……】
【主播快走!别播了,真的有问题!】
【靠靠靠,那是什么东西在动?】
闻灯没有说话。
她缓缓把麦架转向黑暗的轨道尽头,镜头中只能看见浓重的阴影,像有什么东西正伏在那里。
喘息,几不可闻。
但正在逼近。
下一秒,黑暗之中骤然浮现一点赤光。
不是灯。
是一只眼睛。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一只巨大的神兽缓缓从隧道深处踏出,羽翼半展,身形仿若火凤,但骨骼裸露,羽毛残破,像是从烈焰中反向生还的亡灵。
它低头,看向镜头,眼瞳里映出浓烈赤焰。
弹幕彻底崩溃:
【这是什么!?!?】
【假的吧!不是真的吧!】
【操操操操操!!!】
【快跑啊主播!!!】
但那不是最可怕的。
紧随其后,从神兽身后的隧道墙面缝隙、裂砖之间,爬出了一群“人”。
或者说,不完全是“人”。
他们穿着旧式地铁制服、风衣、睡衣,动作僵硬,皮肤灰白,眼神空洞,没有一个说话。
有的头部裂开了一条缝隙,从眉心垂至锁骨;
有的脖子扭曲,肩膀上连着第二张面孔;
还有的下半身缺失,只靠手臂在地上爬行。
他们缓慢却坚定地前行,像在回应什么召唤。
整条轨道被无声的异形淹没,空气中响起一种非金属的“颤鸣”,像骨头在哭。
镜头骤然一闪。
信号断了。
直播间画面崩溃前最后一帧,是闻灯站在神兽与“人”群之间,一动未动。
屏幕一黑。
弹幕系统崩盘,礼物区数据爆满。
然后,平台挂起:
【信号异常中断】
那些异形忽然一齐抬头,眼球空白,身形抽搐,像闻到了什么气味——
然后齐齐朝闻灯扑来。
没有预兆。
没有声音。
只是疯狂地,扑来。
闻灯瞳孔一缩,反应极快,左手一抄,抓起脚边三脚架就跑。
摄像机被扯断,咣啷一声砸在铁轨上。
她身后的脚步声不规则地砸在地面,有的近,有的远,有的根本没脚,爬行声如骨节刮地。
她冲出五步,脚下一滑,摔倒。
那些“人”逼近,影子压在她身上,气息像霉水混着腥臭。
她翻身而起,挥起三脚架横扫一圈,砸飞一个长着两个头的异形,另一只扑上来时她横杆顶住下巴,咬牙压回去。
更多的手从后背、侧面伸来,密密麻麻,仿佛潮水要将她吞没。
她已经没处可退。
就在其中一只“人”伸出扭曲手掌、即将碰到她脸颊的瞬间——
一声虎吟,陡然响彻整个废弃地铁站。
轰的一声!
不是普通的虎啸,是仿佛穿越山林、震落云雷的怒吼。
声音一出,四周所有异形像被什么不可见的力量猛地定住。
下一秒,它们的身体像被拦腰劈开,纷纷倒飞出去,撞上隧道壁、铁柱、甚至彼此,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闻灯还没反应过来。
就在她头顶的空气中。
一道道虎纹图腾浮现于虚空,线条燃烧,仿佛在宣示领域的主权。
风暴由那一吼而起,空气震动出古老的咒纹脉络,像是某种山海间遗落的语言。
闻灯怔住。
她看见光从站台深处的黑暗中疾驰而来,像是穿过整个夜色的箭矢。
她看到一个人影破开风压,一步踏入地铁站。
而在他脚下,残火翻涌。
他路过闻灯时,脚步未停,只侧头看了她一眼。
目光短促,干净,像是确认了什么。
然后他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脚下是碎裂的铁轨和滚烫的风,站台尽头尚有残留的异形挣扎着蠕动,仿佛还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抬手,扣紧虎骨。
虚空随之震荡,一道白虎的虚影猛然出现在他背后,身形巨大,动作轻盈,步伐与他保持一致。
白虎低吼,双目泛光,下一秒便俯冲出去。
叶不觉也动了。
没有灵力特效,没有炫目光效,只有□□与□□的碰撞。
他没有武器,手中只有那块古铜色虎骨。但每一击落下,都精确击穿目标。
有异形扑来,口器翻出,他抬手挡住,反手一击,虎骨穿颅,骨刺炸裂。
另一个异形掠至头顶,速度极快。他未抬头,白虎虚影已翻身跃起,一爪将其撕碎。
现场的温度急剧上升。
虎纹在空气中浮现,一圈一圈扩张,将空间撕出裂痕。
异形开始后退,它们的畏惧不是来自本能,而是压迫。
来自神兽的压迫。
叶不觉止步在隧道中段,目光扫过尚未逃远的异形。
“……二十六。”
他低声说。
白虎再次跃出,他紧跟其后。
叶不觉站在隧道尽头。
白虎停在他身旁,虚影几不可见,像一道嵌入空气的暗纹。
下一秒。
他将虎骨平举,指向前方残余的异形群。
虎骨轻震。
一道极短频的音波沿着地面扩散出去,像是一瞬间震碎了空间的结构。
四周空气骤然凝滞。
像有什么东西从维度中浮现,缓慢下压。
不是风。
是威压。
来自神兽级个体的精神权能,从他身后轰然落下。像山、像铁、像全世界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异形通通俯首,动作滞涩,像是身体不再属于自己。
有的甚至未动,已经自体爆裂。
叶不觉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抬头。
白虎虚影仰首,怒啸。
这一声,不带情绪,只为毁灭。
整座废弃地铁站,墙体、轨道、灯架、拱顶,全在一瞬震动。
光线反转,空间错位。
异形集群无声崩塌,在呼啸中被强行分解成血雾,雾气瞬间蒸发。
杀气散尽,虎影缓缓隐去。
残风穿过站台,铁轨冷却,天花板上剥落一层层涂料。
他仍站在原地。
少年身形修长,衣着是儒雅式样的中式现代服,长衫改裁简练,墨色衣襟下缀着线纹纹银的暗扣。
他的发是挽起又略歪的结,像是忘了扎紧,垂了一缕在颈后,微乱。
并不讲究,但恰恰如此,更显慵懒张扬。
他抬眸,看向站台另一侧。
那里的闻灯,还站在原地。
闻灯没有动。
神经仍紧绷着,背后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料,却像忘了如何后退。
眼前的少年身上没有火光,没有咒纹,连身影都被冷风吹得有些模糊。
但刚才那一幕,她全看见了。
那些异形在他面前,没有挣扎。
而他,只正式动了一次手。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被心跳打断。
嗓子发干,像堵着一层沙。喉咙里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没一个成形。
叶不觉向她走来。
他的步子不快,每一步都踩在极稳的位置上。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
距离刚好,是说话不用仰头的高度。
然后他看着她,眉眼不深,却极清澈。
声音也很清:
“你好。”
“我叫叶不觉。”
闻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我叫闻灯。”
叶不觉点头,语气没起伏:
“嗯,我知道。”
她微微怔住。
“……你知道?”
他没有解释。
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脚步声落在破碎的站台上,空气忽然凝滞了一瞬。
就在那一刻——
她指尖的羽毛,忽然剧烈震动。
朱雀神羽自行脱离了她的掌控,在空中翻转,赤光瞬间拉长成一道涌动的轨迹,像是被什么牵引住了方向。
与此同时,叶不觉掌中的虎骨,仿佛也被某种不可抗的力量唤醒,纹路陡然亮起,古铜骨面泛起莹莹青白色光。
下一秒。
两者在半空中骤然交汇。
朱雀羽与虎骨尖锐撞击,没有声响,却在接触点上浮现出一道诡异的光痕,如风裂苍穹。
流焰与骨纹交织,短暂融合,形成一个漩涡般的符阵,悬浮于他们之间。
空气像被压缩了。
闻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猛然顿住。
她的身体,热了起来。
不是发烧,不是灼烧,而是从体内传出的一种明明没有火焰却仿佛被熔炼的感觉。
炽热的光脉在皮肤下游走,沿着经络、骨骼、血流铺展开来。她仿佛能“看见”自己身体里有一道极复杂的纹路,在脊背下缓缓刻印,隐痛交织。
叶不觉站在漩涡边缘,看着她,没有上前。
只是淡淡开口:
“契约已成。”
闻灯怔怔抬眼,脸色微白,声音发干:
“……什么?”
叶不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扬手,虎骨瞬间归于他掌中,符阵也随之溃散。
朱雀神羽缓缓坠落,重新落入她掌心,羽尾未燃的余热还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