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是神兽的心跳》 第1章 第 1 章 “你们知道朱雀是谁吗?” “不是大街上开炸鸡店的那个,是神兽——会烧人的那种。” 闻灯抬手拨了拨镜头,镜头里她眉眼温淡,像在讲某个并不太走心的都市怪谈。 她手中那根赤红羽毛轻轻一晃,在直播灯下赤光划过羽面,如一层流焰。 【哈哈哈主播今天又开新系列?】 【朱雀:???我怎么不知道我开炸鸡店了】 【那玩意不是凤凰吗?古神兽罢了,快讲快讲】 她看了一眼屏幕,勾了勾唇,笑容平和得近乎冷淡。 “朱雀,南方之神,赤羽金瞳,焚邪为明。” “曾独飞九天,以身为封,镇住了那个能吞山河的东西。后来嘛……”她顿了顿,羽毛在指尖轻轻一转,“她死了。” 【听得头皮发麻】 【你这不比电视剧拍得燃】 【哪里找的文案?编剧可以来这儿抄作业了】 “也不算死。”她轻声道,“她燃尽血魂,化作灵火沉眠,留了这根羽毛下来。” 羽毛在灯下微颤,火光仿佛顺着脉络游走,像真的会烧人。 “这不是段子。”她盯着镜头,“是真的。” 直播间一瞬间静了几秒,随即又被【神经主播又来了】、【编故事能不能走点心】的弹幕刷屏淹没。 而她不知道。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位于天河深处的一处封闭会议厅中,十几双目光正死死盯着她屏幕上的直播画面。 会议厅灯光黯淡,氛围比直播间冷了几十度。 中央大屏幕上,女主播手中羽毛清晰无比。后方投影上,几串跳动的数据不停刷新:灵温升高、空间指数偏移、粒子反向震荡…… 有人低声开口:“……灵温异常点确认了,在福来市东环线废弃地铁站。” “共鸣强度?” “92.3%。” 一阵死寂。 “……那是朱雀本体脉息级别。” 位于会议桌主位的灰发老者缓缓站起,目光盯着画面中那个看似随口胡扯的女孩。 “她是哪个世家的?” 技术官语气有些发紧:“……不是世家。不是注册灵修。无身份登记、无族谱备案……系统记录里——” 他顿了顿,像是自己都不敢相信所说的话。 “她是个普通人。” “一个没有血统登记、没有灵力波动、没有修行履历的普通女孩,”有人终于出声,嗓音微哑,“她凭什么能与朱雀共鸣?” “你确定是她?”有人反问技术官。 技术官冷汗已出:“我们反复校准了四次,她的灵场共鸣曲线和朱雀核心脉息一致度高达92.3%,这个数字远超上三家历代神使首次共鸣时的记录。” 有人失控般追问:“可她是个普通人!这种共鸣级别……她连朱雀虚影都召不出来吧?!” 灰发老者闭了闭眼,声音低沉:“叶不觉那小子呢?让他去招生。” 身侧的秘书翻出系统调令,语气却略带迟疑:“不必了。他在我们收到波动报告之前……已经出发。” 会议室顿时陷入一瞬死寂。 随后,有人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了然的意思。 “果然。”老者摇头叹息,“这小子,一碰上朱雀的事就冲动得像疯子。” 另一名年长军官却拧紧了眉:“我们是不是更该问,叶不觉,是怎么在我们之前,提前收到朱雀异动的消息?” “还有这女孩,”他敲了敲桌面,“为什么她会恰好出现在我们学院的结界控制区域内?” “结界呢?”坐在角落的一名执行官忽然抬头,神情凝重,“七号线那一带的结界封锁,什么时候被破的?” 技术官脸色发白,几乎是喉结滚动一瞬才挤出声音: “……没有被破。” “什么意思?”执行官眉头猛皱。 技术官手指轻颤,调出系统记录,一行行代码滑过: “结界完整。没有攻击痕迹,没有干扰迹象,没有提前启动记录。” 他咽了口唾沫,像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她……就是那么直接走进去了。” 一句话落下,会议室空气像被抽空。 谁都没再开口。 下一秒,墙面大屏切入画面。 画面中的空间,昏暗潮湿。 是一座废弃多年的地铁站。 铁轨扭曲锈蚀,站牌歪斜破损,灯管在顶棚不断闪烁,时明时暗。墙体龟裂,积水反光,隐约能辨出几个脱落的字:“福来·七号线·东环终点(封)”。 而在站台中央的空地上,闻灯正站在三脚架旁直播。 她风衣猎猎,长发半束,身形纤瘦笔直,神情平静。 直播画面未加滤镜,未套特效。 她高举着一根赤羽。 羽毛赤如烈焰,细细燃着光。 在画面里,它不是死物,而像某种活着的存在,正缓慢吐息、悸动。 光点自羽尖逸散,在空气中浮游着。 直播间弹幕飞速滚动: 【来了来了,神经主播上线了】 【这地铁不是封了吗?你怎么进的?】 【就是上次闹灵异的地方?胆子忒大了吧】 【主播今天又是谁召唤你来的?继续演啊】 闻灯垂眸片刻,抬眼望向镜头,语气平静: “因为这里——有神兽出没的迹象。” 【神兽又来了】 【你咋不说你是仙女下凡】 【这要是电视剧我都给一星差评】 她抬手,将羽毛举到镜头前,赤光在羽面流转,如火焰薄翼。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根羽毛,是一周前深夜送来的。” 她语气不疾不徐,却异常清晰,像每个词都带着重量。 “没有寄件人。” “没有物流信息。” “快递盒子上,也没有任何快递公司的标志。” “我打开它的时候,家里的灯全灭了。整整七分钟。” “我那天在直播。” “有人看见了吧?” 【正戏来了!来了!!】 【我记得!那天你说断电!暂停直播】 【真的假的?这不是铺垫剧本吧?】 【我爱听这个,继续编!】 【有没有人有录屏?我要做剪辑!】 闻灯眼神未动,像完全不被这些评论干扰。 她低头点了一下屏幕右下角礼物栏,声音平稳: “送火箭,我就讲。” 弹幕一顿。 下一秒。 【用户:无咎赠送 ×1 火箭】 直播间瞬间爆开: 直播间顿时爆开: 【!!!真有老板送火箭!】 【老板你清醒一点!】 【老板糊涂啊!!】 闻灯没回应弹幕,只是淡淡一笑,把麦克风往前推了推,刚要开口。 下一刻,画面变了。 直播画面出现极短暂的抖动,然后定格。 不是卡顿,是画面中光源忽然反向折叠,色温骤升。 羽毛动了。 直播镜头捕捉到羽毛上某个细小的光点骤然炸开。 无声燃烧。 一簇赤红色的光芒在羽尖扩散,接着是金、橙、蓝、紫交叠,像孔雀开屏,又像流焰飞舞,汇聚成一道模糊虚影。 画面正中央,一只凤凰的轮廓浮现。 不是特效。 不是滤镜。 它仿佛破开画面本身,从另一个维度穿透了镜头,火羽翻卷,无声展翼。 直播间炸了。 【??????????】 【刚刚那是什么??谁加的特效?!】 【我靠不是吧不是吧我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有人录屏了吗!!直播延迟多少我快疯了!】 【兄弟们这羽毛……是真的在动……】 闻灯站在画面中央,神情未动。 她缓缓举起那根羽毛,火焰自指尖攀上来,映亮她半边脸。 “我说了。” 她轻声开口,那声音却像穿透了所有人耳膜。 “这不是直播剧本。” 直播间右侧礼物栏炸了。 【用户:无咎赠送 ×1 火箭】 【×1 火箭】 【×1 火箭】 【×1 火箭】 火箭图标一枚接一枚炸开,几乎将弹幕淹没。 【卧槽谁这么有钱???】 【疯子对疯子,满分互动】 【老板你等等!你钱还好吗!画面我看不清了啊!】 弹幕彻底失控,刷屏如雪崩倾落,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学院总部会议厅,却死寂如坟场。 中央大屏冻结在那一帧:赤羽环绕,灵焰灼目。 片刻后,有人猛地坐直:“……朱雀虚影?!” “共鸣数据!调出来!” 技术官手指飞快敲击键盘,片刻后,数据以三维脉冲图像形式跃然屏上。 ——七天整。 “她和朱雀共鸣了七天?” “现实空间招出虚影,非灵域显象……只用了七天?” “这……还是人吗?” “别说七天了,以前历任神使,用了七年都不一定能做到——” “她是普通人?” “她不是世家血脉?” “她体内没有神契印记?” 技术官脸色难看,低声道:“我们……查不到。” “她的数据是空白。灵脉、血统、背景记录,全空。” 灰发老者睁开眼,声音很冷:“空白?” 技术官脸色发白,调出最高权限,将系统深层数据手动展开,语气却越来越低沉: “不是检测失败,是……被人提前抹掉了。” “她的灵力记录、成长曲线、觉醒波动……全被清理。” “我们找不到她是谁,也不知道她从哪儿走进来的。” 会议厅一片死寂。 “你是说——有人绕过我们的天域协议,屏蔽了主系统?谁能做到?” 技术官刚张口,大屏幕却忽然一颤。 所有人动作顿住,转头望向投影。 一串字符闪现,像是有人正在“屏幕内”亲手书写。 没有编号,没有签名。 只有一行手写体,黑墨横生,潇洒而锋锐。 ——【我干的。】 但在座所有人却仿佛同时明白了什么。 空气一滞。 随即,一阵极轻极低的抽气声响起。 灰发老者望着那行字,良久没有说话,最终只是一声无奈轻叹: “叶不觉,你和那丫头连面都没见,就开始护起来了?” 他摇摇头,语气淡淡: “还是一如既往,狂得没边。” 与此同时。 东南通勤线上,一列夜行车正驶入城市边缘的高架轨段。 列车穿过夜色,疾驰在钢轨上。 风切声密集而尖锐,火光在车窗外一闪一闪浮现,如同城市的残焰。 列车最末节,一名青年靠在窗边闭目养神,耳侧几缕散发贴着车窗震动。 他手里摩挲着一块古铜色虎纹玉骨,质地沉冷,纹路极深。 风声变了调。 他睁开眼,眼底没波澜,只抬头看向窗外。 “到站了。” 他站起身,虎骨扣进指间,抬手理了理衣领,走向列车尽头。 列车门口,一名乘务员迎上来:“先生,不好意思,前方是危险区,请回到座位——” 话未说完。 青年抬手,一把扯开门锁。 风声瞬间炸开。 乘务员的语句被吹散。 而那人已经纵身一跃。 夜色中,他的身形像一道斜线,干脆利落地划出列车。 风火在他背后扭成一团漩涡,虎纹玉骨在指间微亮一瞬,便被风吞没。 重力拉扯下的下坠维持了数秒,气流割面。 叶不觉落地无声。 水泥地碎裂,碎屑飞溅,他直起身,拍了拍肩膀上的灰。 风停了。 他抬头看前方。 一块泛白的公路指示牌插在路边,半截歪斜: 【→福来市2km】 可指向的方向,却不是城市的轮廓。 是一片废墟。 断桥残楼,焦黑的建筑骸骨蜷缩在薄雾中,地表布满龟裂痕迹,一眼望不到尽头。 没有人,没有灯光,没有声音。 空气里却残留着一股极浅的灼意,像是什么燃烧过后的余温。 叶不觉微微挑眉,站定了几秒,然后轻声笑了一下。 “有意思。” 他掏出虎骨,对准前方废墟,掌心微震,骨玉发出一道极短的共鸣音波,像是对某个维度投出信号。 “刚和神兽共鸣,”他自言自语般说着,语气冷淡,“就梦见了一座城。” “还真是……小说爽文的标准流程。” 他将虎骨插回袖中,抬步,向废墟深处走去。 城市没有回应。 但风,又开始动了。 第2章 第 2 章 福来市东城区·旧环线废弃地铁站,B7层站台。 信号微弱,灯光昏黄。 闻灯站在封闭月台边缘,麦克风收音极清,直播画面略带噪点,地砖缝里渗着斑驳水渍,铁轨尽头一片漆黑。 空气沉重。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3:41】。 弹幕滚动着: 【我靠,这地铁站阴气真的重】 【这里不是早封了吗,主播是怎么进去的??】 【等等,我总觉得背景噪音变大了……】 闻灯神情未动,耳机里回传的环境音正缓慢爬升。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忽然开口:“大家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个点出门吗?” 她轻声说:“因为零点之前,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弹幕一滞,随即爆开: 【什么叫不一样的东西?】 【你别吓我,家里就我一个人】 【开始了开始了,神经主播灵异时间】 下一瞬。 一道尖锐的金属摩擦声,猛地从铁轨深处传来。 不是风,也不是水声。 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存在,从封锁的隧道末端拖动身体,骨节与钢轨交错,划出刺耳而湿冷的回音。 那声音极轻,却像刮刀划过耳膜,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直播间的音轨开始震动,杂音扭曲成细密的电流,镜头轻微抖动,连光源都出现了不稳定的跳闪。 弹幕一片乱: 【我听到了!你们听见了吗?】 【是后期加的吗?操好像不是……】 【主播快走!别播了,真的有问题!】 【靠靠靠,那是什么东西在动?】 闻灯没有说话。 她缓缓把麦架转向黑暗的轨道尽头,镜头中只能看见浓重的阴影,像有什么东西正伏在那里。 喘息,几不可闻。 但正在逼近。 下一秒,黑暗之中骤然浮现一点赤光。 不是灯。 是一只眼睛。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一只巨大的神兽缓缓从隧道深处踏出,羽翼半展,身形仿若火凤,但骨骼裸露,羽毛残破,像是从烈焰中反向生还的亡灵。 它低头,看向镜头,眼瞳里映出浓烈赤焰。 弹幕彻底崩溃: 【这是什么!?!?】 【假的吧!不是真的吧!】 【操操操操操!!!】 【快跑啊主播!!!】 但那不是最可怕的。 紧随其后,从神兽身后的隧道墙面缝隙、裂砖之间,爬出了一群“人”。 或者说,不完全是“人”。 他们穿着旧式地铁制服、风衣、睡衣,动作僵硬,皮肤灰白,眼神空洞,没有一个说话。 有的头部裂开了一条缝隙,从眉心垂至锁骨; 有的脖子扭曲,肩膀上连着第二张面孔; 还有的下半身缺失,只靠手臂在地上爬行。 他们缓慢却坚定地前行,像在回应什么召唤。 整条轨道被无声的异形淹没,空气中响起一种非金属的“颤鸣”,像骨头在哭。 镜头骤然一闪。 信号断了。 直播间画面崩溃前最后一帧,是闻灯站在神兽与“人”群之间,一动未动。 屏幕一黑。 弹幕系统崩盘,礼物区数据爆满。 然后,平台挂起: 【信号异常中断】 那些异形忽然一齐抬头,眼球空白,身形抽搐,像闻到了什么气味—— 然后齐齐朝闻灯扑来。 没有预兆。 没有声音。 只是疯狂地,扑来。 闻灯瞳孔一缩,反应极快,左手一抄,抓起脚边三脚架就跑。 摄像机被扯断,咣啷一声砸在铁轨上。 她身后的脚步声不规则地砸在地面,有的近,有的远,有的根本没脚,爬行声如骨节刮地。 她冲出五步,脚下一滑,摔倒。 那些“人”逼近,影子压在她身上,气息像霉水混着腥臭。 她翻身而起,挥起三脚架横扫一圈,砸飞一个长着两个头的异形,另一只扑上来时她横杆顶住下巴,咬牙压回去。 更多的手从后背、侧面伸来,密密麻麻,仿佛潮水要将她吞没。 她已经没处可退。 就在其中一只“人”伸出扭曲手掌、即将碰到她脸颊的瞬间—— 一声虎吟,陡然响彻整个废弃地铁站。 轰的一声! 不是普通的虎啸,是仿佛穿越山林、震落云雷的怒吼。 声音一出,四周所有异形像被什么不可见的力量猛地定住。 下一秒,它们的身体像被拦腰劈开,纷纷倒飞出去,撞上隧道壁、铁柱、甚至彼此,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闻灯还没反应过来。 就在她头顶的空气中。 一道道虎纹图腾浮现于虚空,线条燃烧,仿佛在宣示领域的主权。 风暴由那一吼而起,空气震动出古老的咒纹脉络,像是某种山海间遗落的语言。 闻灯怔住。 她看见光从站台深处的黑暗中疾驰而来,像是穿过整个夜色的箭矢。 她看到一个人影破开风压,一步踏入地铁站。 而在他脚下,残火翻涌。 他路过闻灯时,脚步未停,只侧头看了她一眼。 目光短促,干净,像是确认了什么。 然后他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脚下是碎裂的铁轨和滚烫的风,站台尽头尚有残留的异形挣扎着蠕动,仿佛还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抬手,扣紧虎骨。 虚空随之震荡,一道白虎的虚影猛然出现在他背后,身形巨大,动作轻盈,步伐与他保持一致。 白虎低吼,双目泛光,下一秒便俯冲出去。 叶不觉也动了。 没有灵力特效,没有炫目光效,只有□□与□□的碰撞。 他没有武器,手中只有那块古铜色虎骨。但每一击落下,都精确击穿目标。 有异形扑来,口器翻出,他抬手挡住,反手一击,虎骨穿颅,骨刺炸裂。 另一个异形掠至头顶,速度极快。他未抬头,白虎虚影已翻身跃起,一爪将其撕碎。 现场的温度急剧上升。 虎纹在空气中浮现,一圈一圈扩张,将空间撕出裂痕。 异形开始后退,它们的畏惧不是来自本能,而是压迫。 来自神兽的压迫。 叶不觉止步在隧道中段,目光扫过尚未逃远的异形。 “……二十六。” 他低声说。 白虎再次跃出,他紧跟其后。 叶不觉站在隧道尽头。 白虎停在他身旁,虚影几不可见,像一道嵌入空气的暗纹。 下一秒。 他将虎骨平举,指向前方残余的异形群。 虎骨轻震。 一道极短频的音波沿着地面扩散出去,像是一瞬间震碎了空间的结构。 四周空气骤然凝滞。 像有什么东西从维度中浮现,缓慢下压。 不是风。 是威压。 来自神兽级个体的精神权能,从他身后轰然落下。像山、像铁、像全世界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异形通通俯首,动作滞涩,像是身体不再属于自己。 有的甚至未动,已经自体爆裂。 叶不觉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抬头。 白虎虚影仰首,怒啸。 这一声,不带情绪,只为毁灭。 整座废弃地铁站,墙体、轨道、灯架、拱顶,全在一瞬震动。 光线反转,空间错位。 异形集群无声崩塌,在呼啸中被强行分解成血雾,雾气瞬间蒸发。 杀气散尽,虎影缓缓隐去。 残风穿过站台,铁轨冷却,天花板上剥落一层层涂料。 他仍站在原地。 少年身形修长,衣着是儒雅式样的中式现代服,长衫改裁简练,墨色衣襟下缀着线纹纹银的暗扣。 他的发是挽起又略歪的结,像是忘了扎紧,垂了一缕在颈后,微乱。 并不讲究,但恰恰如此,更显慵懒张扬。 他抬眸,看向站台另一侧。 那里的闻灯,还站在原地。 闻灯没有动。 神经仍紧绷着,背后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料,却像忘了如何后退。 眼前的少年身上没有火光,没有咒纹,连身影都被冷风吹得有些模糊。 但刚才那一幕,她全看见了。 那些异形在他面前,没有挣扎。 而他,只正式动了一次手。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被心跳打断。 嗓子发干,像堵着一层沙。喉咙里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没一个成形。 叶不觉向她走来。 他的步子不快,每一步都踩在极稳的位置上。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 距离刚好,是说话不用仰头的高度。 然后他看着她,眉眼不深,却极清澈。 声音也很清: “你好。” “我叫叶不觉。” 闻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我叫闻灯。” 叶不觉点头,语气没起伏: “嗯,我知道。” 她微微怔住。 “……你知道?” 他没有解释。 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脚步声落在破碎的站台上,空气忽然凝滞了一瞬。 就在那一刻—— 她指尖的羽毛,忽然剧烈震动。 朱雀神羽自行脱离了她的掌控,在空中翻转,赤光瞬间拉长成一道涌动的轨迹,像是被什么牵引住了方向。 与此同时,叶不觉掌中的虎骨,仿佛也被某种不可抗的力量唤醒,纹路陡然亮起,古铜骨面泛起莹莹青白色光。 下一秒。 两者在半空中骤然交汇。 朱雀羽与虎骨尖锐撞击,没有声响,却在接触点上浮现出一道诡异的光痕,如风裂苍穹。 流焰与骨纹交织,短暂融合,形成一个漩涡般的符阵,悬浮于他们之间。 空气像被压缩了。 闻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猛然顿住。 她的身体,热了起来。 不是发烧,不是灼烧,而是从体内传出的一种明明没有火焰却仿佛被熔炼的感觉。 炽热的光脉在皮肤下游走,沿着经络、骨骼、血流铺展开来。她仿佛能“看见”自己身体里有一道极复杂的纹路,在脊背下缓缓刻印,隐痛交织。 叶不觉站在漩涡边缘,看着她,没有上前。 只是淡淡开口: “契约已成。” 闻灯怔怔抬眼,脸色微白,声音发干: “……什么?” 叶不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扬手,虎骨瞬间归于他掌中,符阵也随之溃散。 朱雀神羽缓缓坠落,重新落入她掌心,羽尾未燃的余热还在跳动。 第3章 第 3 章 闻灯的指尖微动。 呼吸仍未平复,她却慢慢转身,走向站台另一侧。 那里,三脚架早已倾倒,摄像机摔成了稀巴烂,机壳裂开,镜头碎裂,数据卡几乎嵌进水泥地。 她半蹲下来,伸手碰了碰那堆电子废铁。 又看看。 确实没救了。 屏幕黑得彻底,连绿灯都不亮了。她轻叹一声,低声道: “唉,殉职得很彻底。” 她倒也没多心疼。 这玩意儿陪她蹭了大半年热度,是该光荣退役了。她只是在想着另一件事。 那人。 她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叶不觉。 叶不觉背光而立,身形笔直,长衫掠风,像夜里从某本山海怪谈书里走出来的人物,脚下是神兽尸灰,掌心是青铜虎骨。 他安静得不像个刚把异形打得灰飞烟灭的人。 “你到底是谁?”她终究还是问出口。 她的手仍握着羽毛,掌心余热未散,而对方似乎等的就是她开口。 叶不觉听见她的问句,停顿了一秒,然后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 他走过来,把信封递给她,语气平淡: “我是你学长。” “闻灯学妹,欢迎报到。” 她一愣,下意识接过信封,低头一看。 信封是暗红色绵纹纸,封口用金色覆膜印了一枚徽章,像是某种古老的兽形印章,压得极深。 正中央,一行细体字赫然印着: 【路克萨农学院·入学通知书】 闻灯怔了两秒,抬头:“……你开什么玩笑?” 叶不觉看着她,像是在确认她的反应跟预期一模一样。 他慢条斯理地收起了虎骨,说: “你很倒霉。” “绝大多数人至少还能参加个初筛,有机会在心理测评或者灵核共鸣那一关被幸运地刷掉。” “而你,因为收到了朱雀神羽,”他看向她手里那根羽毛,语气轻轻一顿,“直接保送了。” “没有笔试,没有面试......”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加了一句:“也没有选择权。” “真替你高兴。” 闻灯看着他,指节发紧,声音很轻,却咬字清晰: “我不接受。” 她说。 叶不觉抬眼看她一瞬。 然后微微一耸肩:“随意。” 他说这话时,像是完全没在意她的答案。 他转过身,像要走,却又停下,仿佛只是想起了一件要补充的小事。 “你可以回去考虑。” 他回头望她:“但也不用抱太大希望。” “如果你决定不入学,校方会授权我,采用其他手段进行‘再邀请’。” “包括但不限于:让你意外失踪,或者突然精神崩溃。”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给她时间理解每一个词。 “这些手段,我们都用过。程序合法,文书齐全。” 他盯着她,语气淡得近乎温和: “你没地方申诉,也没人会查。” “不过……我不会愿意用这些方式,但我不一定能控制上面会不会动手。” 闻灯沉默了片刻,盯着他,打量这个从天而降的所谓“学长”。 然后,她嗤了一声,说了一句: “你们学校,是流氓开的吗?” 叶不觉挑了下眉:“……嗯?” “招生方式靠威胁、恐吓、强制失踪,下一步是不是该请家属签生死状了?”她一边说一边抖了抖手里的羽毛,“我对你们学校的教学质量,表示严重担忧。” “教育理念都这么……高压?” 叶不觉笑了:“那你觉得该怎么招?” “最起码,”闻灯一本正经道,“先把人当人看。” “不谈代价。最基本的,你得让我知道我能得到什么。” “比如?”他笑意微收,认真问。 “帮我妈妈治病。” 叶不觉没立刻答。 他盯着她几秒,眼神轻轻一动,像是印证了什么旧记录。 然后他说:“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了。” “今晚这场直播,是你故意开的?” 他停住,看她。 闻灯望着他,面无表情。 “你选的这个地铁站,灵压异常,封锁薄弱,在城区结界和山海界边缘层之间。” “你知道这里能吸引我们的人过来。” 闻灯没有接话。 他笑了一下,手指敲了敲她手里的羽毛。 “你不是没准备。”他说,“你一直在等。” 风声从隧道末端吹来,铁轨远处传来断续的震响。 他站在她面前,看她的表情。 “你是从哪知道我们学院的信息的?” “从你拿到神羽到现在,还没问过一句我们学院是谁,在哪,做什么。” “你直接提出条件,像是很清楚你要跟谁谈,也清楚我们愿意出什么代价。” 他低声问:“你知道得太多了。” “是谁告诉你的?” 闻灯沉默几秒,回望他。 “我妹妹。” 叶不觉愣了下。 然后轻轻眯起了眼。 他的反应很克制,神情变化极细。 “……你说谁?” “我妹妹。”她语气平稳。 叶不觉站在原地,眼神沉了片刻。 他在来的路上查过她的所有记录。 她是独生女,户口本上没有兄弟姐妹。 她没有登记过的亲属,也没有曾经申请过的收养或监护人。 没有双生记录,没有DNA重合,甚至没有“妹妹”这个词在她生活中留下任何轨迹。 叶不觉没有追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闻灯像早有准备。 “你们学院在信息封控这方面应该非常严谨。” “一个普通人,在正式被选中之前,不该知道任何关于你们的存在。” 她抬眸,看他。 “而我——在收到朱雀神羽之前,就知道你们会来。” 她顿了顿。 “这不正常。” “你可以把这视作安全隐患,也可以把它当成一次交易。” “如果你们愿意救我母亲,我就入学,也会告诉你们,那个泄密的人是谁。” 她看着他,没有回避。 叶不觉没动。 但他的眼神,变了。 他本来不该对她太在意。 他对“朱雀神使”感兴趣,最初不过是因为他从小就被告知——他生来持有白虎信物,命中注定要与朱雀一脉“契合为盟”。 家里人从他会说话开始就在说: “你要用尽一生,去找一个人。” “朱雀回归,四象归位,白虎不能缺席。” 他小时候信过。 后来觉得荒唐。 他是人,不是拼图的一角。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没见过的人,把人生变成寻找某个“命运绑定”的任务? 他很烦这种设定,生来为谁而活的感觉。 所以当这次朱雀神羽出现,他接到信号第一时间就动身赶来。 不是因为命运。 是因为想把这个任务尽快做完,然后告诉家里:我找到了,契约完成,放我自由。 他不喜欢被束缚在命数里。 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是太肤浅了。 面前这个女孩,不是等待指令的棋子,也不是被动觉醒的“神使”。 她从一开始就在主动操作命运的走向。 她选择直播、选择地点、选择诱饵。 她早就在等他,甚至提前知道他会来。甚至,知晓了整个学院的结构。 叶不觉沉默了一会,收回视线。 “可以。” 他开口,语调平稳:“如果路克萨农肯开出救治条件,我会替你担保这场交易。” 他顿了顿,又道:“但前提是——我要见你母亲。” 深夜的福来市像一座被抽干光影的空壳。 两人走在街上,脚步声在空旷巷道里格外清晰。 红绿灯亮着。红灯那一盏不是圆形,而是一只睁开的眼睛。眼球暗红,瞳孔随着他们移动缓缓转动,像是在记录,又像是在注视。 绿灯则闭着眼,睫毛像液晶屏的残影,在微微闪。 他们穿过路口。 斑马线间的白条残破不齐,条纹间藏着干涸的旧血,还有几截碎骨,会发出“咔”的一声。 他们经过一个路口,地砖裂开,有粉色植物长出,藤蔓悬在半空。她俯身看去,像是柳枝,却有珊瑚的质地。 风吹动时,那些柳珊瑚慢慢摆动,露出其下的结构。 那是某种四肢。 不同的构造,有的是倒膝骨,有的是节状触肢,有些像人手但手指太多。 它们都安静着,夹在植株之间,没有活动迹象。 叶不觉忽然出声:“这个花还挺好看的。” 闻灯转头,看他一眼。 她的语气带着一点震惊:“你……喜欢这种?” “挺有特色。”他认真说,“像凤仙花。” 闻灯沉默半秒。 她转过头,继续走,语调平静地留下一句:“……你这品味,挺独特的。” 她没有说出口的那半句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看来不止得担心你们学院的教学质量,可能常识课也得补补。 居然能把一堆骨头认成凤仙花。 她忽然有些犹疑。 这个人,看着像有点能力,但分不清骨头和植物。 这个学校,有点背景,可招生方式接近犯罪。 她想起自己把最后一次机会压在这上面,忽然生出一点不安。 她没表现出来,只在心里低声问了一句: 是不是选错目标了? 这个叫“路克萨农”的地方……真的能救她母亲吗? 这时,叶不觉恰巧出声:“你的母亲,是什么病?得需要学院出手才能救?” 闻灯停了一下,声音压低。 “很难说。” 她缓缓道:“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病。” “更像是一种……被感染。” 她抬头看着前方路口那盏红灯,那只睁着的眼睛仍在默默转动,映出她的倒影。 “感染的源头,”她轻声说,“可能跟这座城市有关。” 叶不觉一顿:“城市?” 她点头。 “七天前,我收到那个装有羽毛的三无包裹。” “从那天起,这座城市就开始发烧了。” “不剧烈,也不迅猛。是潜伏的病,从低烧开始,烧到今天,整座城都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