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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血染琴弦

作者:草莓布丁狗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章血染琴弦,孤心渐融


    顾明的酒杯摔在青砖地上时,沈弦听见柳侧夫人喉间溢出半声惊呼。


    他垂眼盯着地上那把短刃,幽蓝刀光像淬了毒的蛇信子,正一寸寸舔过他发麻的指尖。


    "二弟这是做什么?"顾昭的声音比檐角铜铃落雪还冷,他站在主位前,玄色广袖垂落如墨,"难不成这宴上,还有人敢对侯府的琴师动杀心?"


    顾明的喉结滚了滚。


    他方才被拆穿的慌乱只在脸上晃了一瞬,很快就扯出笑来,指节却攥得泛白:"兄长误会了。


    弦公子琴艺惊绝,我不过想送把好琴表表心意,谁料这工匠竟偷工减料......"他突然提高声音,"不过说到杀心——"


    沈弦抬眼,正撞进顾明骤然阴鸷的目光里。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箭,穿过烛火直刺过来:"我倒听说,弦公子近日常去旧账房翻查卷宗。


    旧账房里可不止账本,还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厅中呼吸声陡然一滞。


    周嬷嬷端着茶盏的手晃了晃,茶汁溅在袖口洇开深褐水痕。


    顾昭的眉峰微挑,目光扫过沈弦腰间——那里垂着半块羊脂玉佩,和方才他砸在焦尾琴上的那方,纹路严丝合缝。


    "二公子不妨直说。"沈弦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沙哑低哑,像琴弦擦过锈迹斑斑的铜炉,却字字清晰,"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明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拍了拍手,立时有个灰衣随从捧着檀木匣子奔进来。


    匣盖掀开的刹那,沈弦闻到了陈纸混着霉味的气息——正是旧账房里特有的味道。


    "这是从弦公子偏院搜出的。"顾明将一张泛黄信笺拍在案上,"南楚余孽通敌密信。"


    满座哗然。


    柳侧夫人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几个女眷缩着脖子往屏风后躲。


    顾昭的目光扫过信笺,瞳孔微微一缩——信上字迹清瘦,确是南楚特有的"蝌斗文",末尾还盖着半枚模糊的朱印。


    "沈弦,你母亲是南楚妖女,你......"


    "二公子。"沈弦打断他的话。


    他伸手取过信笺,指腹抚过字迹时,眼尾微微发疼——这信上的"楚"字少了一笔,南楚文书里"楚"字必带九道横,这信却只写了八道。


    "这信是伪造的。"他将信笺翻过来,"南楚密信必用青檀树皮纸,这纸是北燕的桑皮纸,边缘还有都城''永丰斋''的水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明发白的脸,"再者......"


    他抱起焦尾琴,断弦处还沾着方才掰琴时蹭的血。


    指尖轻轻一挑,琴弦嗡鸣如鹤唳。


    众人正愣神,琴音突然转低,像春雨打在青瓦上,又像宫娥在廊下唱《采莲曲》——正是南楚宫廷特有的"九叠环"调式。


    "这信里提到''中秋夜,月满宫'',南楚宫中中秋夜从无赏月之俗,反是要在御花园焚九盏琉璃灯。"沈弦放下琴,"二公子若真想栽赃,该先去南楚旧都查查地方志。"


    顾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猛地站起来,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发出脆响:"你......你不过是个哑巴乐师,凭什么......"


    "够了。"顾昭突然开口。


    他伸手按住顾明的肩膀,指节泛着冷白,"弦公子说的在理。"他转向沈弦,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你怎会对南楚宫俗这般清楚?"


    沈弦摸了摸怀里的信笺——那是顾老侯爷亲笔写的"楚氏妖女,逐出院门"。


    他又摸了摸琴头,那里缠着一缕胎发,是母亲被拖走时落在他掌心的。


    "侯爷若想知道,不妨夜里来偏院。"他说,声音轻得像落在琴面上的雪。


    是夜,顾昭推开偏院木门时,檐角铜铃正被风撞得丁零响。


    沈弦坐在廊下石凳上,焦尾琴搁在膝头,面前摆着半盏冷茶。


    "你母亲是楚昭仪。"顾昭直入主题。


    他没带随从,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我父亲当年为绝南楚余孽,将她逐出侯府。"


    沈弦没说话。


    他从怀里摸出半枚玉佩——羊脂玉上雕着南楚凤纹,断口处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


    "这是母亲被拖走时,我从她鬓间扯下的。"他比划着,又指了指顾昭腰间,"侯爷的玉佩,是另一半。"


    顾昭的手猛地攥紧腰间玉佩。


    月光下,两半玉合在一起,凤纹完整如活过来一般。


    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当年有个南楚女子,和你父亲有过一段......"


    "你恨我吗?"他问,声音低得像叹息。


    沈弦摇头。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焦尾琴——琴腹上刻着"昭雪"二字,是顾昭亡妻的名字。


    当年沈昭雪嫁过来时,他作为陪嫁入府,姐姐亲手在琴上刻了这两个字。


    顾昭盯着那两个字,喉结动了动。


    他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沈弦的发顶——像当年安慰受伤的小狼崽那样。


    "你想知道什么?"他说。


    沈弦的眼睛亮了亮。他刚要比划,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周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二公子的人闯进来了!"


    话音未落,院门"轰"地被撞开。


    十几个带刀护卫冲进来,为首的正是顾明的贴身侍从阿福。


    他手里提着铁链,链头坠着黑铁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奉二公子令,拿沈弦去刑部!"阿福挥了挥手,两个护卫扑上来要抓沈弦。


    沈弦抄起焦尾琴砸过去。


    琴身撞在护卫肩头发出闷响,断弦划破他的手背,鲜血溅在琴面像红梅初绽。


    他退到廊柱后,又抄起石桌上的茶盏砸向阿福——茶盏碎在阿福脚边,热茶泼湿了他的裤脚。


    "反了!"阿福抽出腰刀,"给我往死里打!"


    刀刃破空声里,沈弦感觉左肩一热。


    他低头,看见鲜血正从布衫里渗出来,在月光下红得刺眼。


    他咬着牙,用琴身挡住劈来的第二刀,琴弦"铮"地绷断一根,弹得他手腕发麻。


    "住手!"


    顾昭的怒吼像炸雷劈开夜色。


    他握着玄铁剑冲进来,剑刃挑开砍向沈弦的刀,反手刺进护卫胸口。


    血溅在他脸上,他却像没察觉似的,挥剑挡开所有攻势,最后将沈弦护在身后。


    "顾昭,你敢抗旨?"阿福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发颤。


    "抗的就是你的旨。"顾昭一剑挑飞阿福的刀,剑尖抵在他喉间,"滚回去告诉顾明,再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让他连侯府的门槛都跨不出去。"


    阿福连滚带爬地跑了。


    顾昭低头看向沈弦,这才发现他胸前的布衫已被血浸透,整个人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别怕。"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他弯腰将沈弦打横抱起,大氅裹住两人,"我带你去看大夫。"


    沈弦昏过去前,最后看见的是顾昭的眼睛。


    那双眼底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春冰初融的寒潭,又像将熄未熄的火种。


    三日后,沈弦在暖阁醒过来时,正看见顾昭坐在榻边打盹。


    他的玄色官服皱巴巴的,发冠歪在一边,手里还攥着半张药方。


    "醒了?"顾昭被动静惊醒,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大夫说你伤得不重,就是......"他顿了顿,"琴弦划破的伤口要仔细养着,不然以后弹不了琴。"


    沈弦想笑,却牵动了伤口。


    他指了指顾昭的官服——那上面沾着他的血,洗都洗不掉。


    "脏了就脏了。"顾昭说,声音突然低下来,"你比那些破衣服金贵。"


    沈弦的心跳得厉害。他刚要比划,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侯爷!"外间传来侍从的声音,"宫里传旨,皇上要召见您!"


    顾昭的脸色沉了沉。


    他替沈弦掖了掖被角,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好好歇着,我很快回来。"


    沈弦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昏迷前,顾昭抱着他跑过回廊时,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别怕,我护着你。"


    那声音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撞开了他心里那扇锁了十年的门。


    宫门外,顾昭站在汉白玉阶前,望着朱红宫墙下的御道。


    顾明的马车正从另一侧驶来,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他阴鸷的脸。


    "兄长可要想清楚。"顾明的声音飘过来,"南楚余孽,皇上最恨这个。"


    顾昭攥紧腰间玉佩。


    他望着宫门上"奉天"二字,突然笑了——这天下,他护的人,谁也别想动。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御书房里,老太监正捧着一卷密折呈给皇帝。


    密折上的字力透纸背:"镇远侯私藏南楚遗族,意图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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