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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夜起杀机

作者:草莓布丁狗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章琴心暗藏锋,寒夜起杀机


    残夜的雨丝顺着柴房漏瓦滴在青砖上,沈弦跪坐在草席上,膝头摊着焦尾琴的碎片。


    他指腹被木茬划破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泪水落在断弦上,把那抹暗红晕染得像团烧不起来的火。


    檀木匣里的冰蚕丝弦泛着幽光,他数了七遍,每根都比原弦细半分——顾昭定是让人照着旧弦尺寸裁的。


    沈弦摸出怀里用红绳系着的胎发,那是母亲咽气前塞进他手心的,发尾还沾着血渍。


    他用牙齿咬断红绳,将胎发混着冰蚕丝缠上琴身,指甲缝里全是木屑,疼得他额角渗汗,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窗纸被风掀起一角,漏进半轮残月。


    顾昭临走前那句“还能再奏一曲吗”突然在耳边响起,低哑的声线像块粗布擦过他心口。


    沈弦手指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他本以为侯府的人只会用木棍砸他的琴,用唾沫淹他的尊严,却不想这个冷面侯爷会送来弦,还留下“断弦可续,人心呢”的纸条。


    他摇摇头,把那些杂念塞进琴腹。


    母亲临终前在他掌心写的“忍”字还滚烫,姐姐沈昭雪灵位上被雨水泡糊的“昭”字还刺目,他修琴不是为顾昭的怜惜,是要让所有踩他脊梁的人知道,哑巴的琴音比刀剑还利。


    鸡叫头遍时,焦尾琴重新立了起来。


    虽然琴身用细麻线捆得像个粽子,弦上还缠着暗红胎发,但拨弄时竟能发出清越的音。


    沈弦对着琴笑了笑,眼泪又落下来——这琴陪他在乐坊熬过寒冬,在街头讨过残羹,如今断了又续,倒像他自己。


    卯时的听风阁飘着露水的凉。


    顾昭站在檐下,看着那个穿青布短打的哑巴抱着破琴走过来。


    沈弦的布鞋沾着泥,发尾还翘着根草,可脊背挺得比院里的松树还直。


    他把琴放在石案上,手指在弦上一勾,《平沙落雁》的调子就漫了出来。


    顾昭眯起眼。


    这琴音和昨日在灵堂听到的不同,昨日是哀婉如泣,今日却带着细不可闻的锐——像藏在棉絮里的针。


    他盯着沈弦泛白的指节,忽然想起昨夜柴房里那滩血,想起他埋在琴里哭的模样。


    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琴音戛然而止。


    沈弦抬头,正撞进顾昭深潭般的眼。


    他指了指自己喉咙,又用力点了点琴,眼里燃着团火——他想说,哑巴不会说话,但琴会替他说。


    顾昭的目光扫过琴身的麻线,扫过弦上的胎发,突然伸手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


    羊脂玉撞在琴箱上,发出清脆的响:“修琴的钱。”


    沈弦没接。


    他低头拨了个泛音,琴音里裹着冷笑。


    顾昭皱眉:“嫌少?”


    沈弦摇头,指了指琴,又指了指顾昭的胸口——他不要钱,他要这个侯爷听懂琴里的恨。


    顾昭盯着他的手,突然笑了。


    那笑极淡,像春冰初融:“明日辰时,演武场。”


    晨雾未散时,沈弦抱着琴去了偏院。


    他每日这个时候练新调,琴音能传到演武场——顾昭说过要看他“自强”。


    弦声刚起,后颈就掠过一阵风。


    他本能地就地翻滚,一支淬了蓝漆的袖箭“噗”地钉进身后的老槐,箭尾羽毛还在颤。


    沈弦攥紧琴杆,心跳得像擂鼓。


    他背贴着树干,目光扫过四周竹丛——方才那道黑影,是顾明院里的三等护卫。


    “小公子!”周嬷嬷的声音从角门传来,她手里提着食盒,鬓角的银簪晃得人眼晕。


    等她走近,沈弦才看见她袖中藏着把剪刀,刀鞘上缠着和自己琴身一样的麻线。


    “顾二公子昨儿个在赌坊输了三千两。”周嬷嬷压低声音,剪刀尖戳了戳地上的袖箭,“他娘柳侧夫人说,您占着大公子的眼,是块绊脚石。”


    沈弦的指甲掐进琴杆。


    他想起昨夜在柴房,那两个砸琴的人也穿着顾明院的皂色短打。


    原来不是意外,是蓄谋。


    他摸了摸弦上的胎发,忽然笑了——既然要他的命,那就别怪他还手。


    午间日头最毒时,沈弦抱着琴坐在庭院石凳上。


    琴音激越如战鼓,引得来送茶的、扫落叶的、晾衣裳的仆从都围过来。


    他余光瞥见个穿灰布衫的小厮端着茶盘往这边挪,手指在弦上轻轻一勾,冰蚕丝弦嗡地绷直。


    “公子请用茶。”小厮的手刚碰到琴,沈弦突然甩动琴身。


    琴弦擦过小厮手腕,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小厮惨叫着后退,茶盘摔在地上,里面竟藏着把淬毒的匕首。


    “好手段。”


    顾昭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他穿着玄色锻袍,腰间羊脂玉还在晃,目光却像刀——扫过小厮,扫过地上的匕首,最后落在沈弦紧攥琴弦的手上。


    沈弦抬头看他。


    顾昭眼里有惊讶,有探究,还有点他读不懂的东西。


    他把琴往怀里拢了拢,指了指地上的匕首,又指了指顾昭——这是侯府的人要杀他,侯爷管不管?


    顾昭没说话,只对身后的护卫挥了挥手。


    两个壮汉架起小厮往外拖,小厮杀猪似的喊:“是二夫人让我……”话音被门槛截断。


    沈弦盯着顾昭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垂花门后。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那方羊脂玉——和方才砸在琴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夜漏三更,沈弦摸进旧账房。


    他脱了鞋,光脚踩在青砖上,每一步都避开第三块松动的砖——这是周嬷嬷教他的,说当年楚昭仪来讨说法时,就是这么躲着巡夜的。


    烛火在铜灯里跳了跳,照见满柜的卷宗。


    沈弦翻得很快,他记得母亲说过,顾怀瑾的字有股书卷气,每个“昭”字都多写一点。


    当那封泛黄的信笺落在他手里时,他的手在抖——“楚氏妖女,逐出院门,永不得提”,赫然是顾老侯爷的亲笔。


    眼泪砸在信纸上,把“妖女”两个字晕成模糊的墨团。


    沈弦把信贴在脸上,想起母亲被拖走时,他扒着门框喊不出声,只能看着她的银簪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两半。


    原来不是顾怀瑾负心,是顾府根本容不下南楚公主的血脉。


    他把信揣进怀里,吹灭烛火时,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


    沈弦立刻缩到柜底,透过雕花缝隙,看见顾昭提着灯笼走过,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柄悬着的剑。


    次日顾明的宴会上,沈弦抱着焦尾琴坐在主位下首。


    顾明举着酒盏笑:“听说弦公子琴艺超凡,不如弹首《凤求凰》助助兴?”他身后的丫鬟捧着个描金漆盒,打开来是把青玉镶边的七弦琴,琴腹雕着并蒂莲,看着贵重极了。


    沈弦接过琴,指尖刚触到琴身就顿住了——琴腹的木纹不对,接缝处有新涂的清漆。


    他不动声色地拨了根弦,弦音里混着金属摩擦的刺响。


    他突然发力掰开琴腹,一把短刃“当啷”掉在地上,刀刃泛着幽蓝的光。


    满堂哗然。


    顾明的酒杯“啪”地摔在地上,柳侧夫人的帕子绞成了团。


    顾昭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冷得像腊月的雪:“是谁,想杀我侯府之人?”


    沈弦抬头看向顾昭。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他摸了摸怀里的信,又摸了摸琴上的胎发——有些真相,该见光了。


    顾明的手指掐进桌沿,盯着沈弦怀里的断琴,眼里的阴狠几乎要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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