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钢琴房总是泛着潮气。
十七岁的贺秋蹲在储物间,铅笔在速写本上沙沙作响。门缝漏进的光线里,细小的尘埃在飞舞,像被惊扰的鱼群。她画到第三张时,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薄荷松木香——白与又在琴房练肖邦了。
笔尖突然折断。
贺秋懊恼地去摸削笔刀,却听见门缝外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透过那道七毫米的缝隙,她看见白与修长的手指正从她书包里抽走数学笔记本——扉页上画着他弹钢琴的侧影。
少年穿着熨得笔挺的校服衬衫,后颈有一颗小小的痣。他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塞回去,却又忍不住翻开内页。贺秋屏住呼吸,看着他指尖划过那些藏在公式间隙的涂鸦:琴键上的手、滚动喉结、被风吹起的衬衫下摆……
白与的耳尖突然红了。
他慌张合上本子,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塞进她的书包。铁盒碰撞文具的声音惊动了贺秋,她不小心碰倒了水彩盒。
门缝外的身影僵住了。
贺秋透过缝隙,看见白与的球鞋在原地转了半圈,最终却蹲下来,把什么东西从门底塞了进来——是张被雨水打湿的演唱会门票,VIP区用金色记号笔圈了出来,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要来看。"他的声音轻得像雨打在屋檐上,"我给你留了位置。"
脚步声渐渐远去。贺秋推开门,发现地板上还有颗纽扣——白与最喜欢的那件蓝衬衫的第二颗,边缘还留着线头,像是被生生拽下来的。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躲在琴房的白与正把脸埋在手心里。他的乐谱上全是写废的歌词,最新一页被橡皮擦得发皱,只能辨认出半句:
**「储物间外的松鼠小姐/你咬铅笔的声音/比我听过所有前奏都……」**
梅雨渐歇时,贺秋在合唱团排练室门口捡到一张被雨水泡烂的纸。隐约可见五线谱上画满了小太阳,右下角写着:
**「给不会唱歌的画家」**
她不知道这是白与熬了三个通宵写的毕业曲,更不知道他因为偷看她速写本被教导主任罚扫琴房时,用抹布擦掉了黑板上所有值日生名字,只留下并排的「白与」「贺秋」。
就像白与不知道,他塞在贺秋课本里的海星标本,被她用透明指甲油涂了十七层;他更不知道毕业典礼那天,贺秋在校门口等到暮色四合,最终把准备告白用的画撕成碎片,撒进了海里。
此刻,二十八岁的贺秋站在船屋窗前,看着白与最新发来的消息——是张老照片,十七岁的他站在空荡荡的礼堂,身边留着一个人的空位。
「当年这个位置,从始至终只留给你。」
潮声渐响。贺秋摸出口袋里的贝壳,轻轻扣在相框上——那里装着他们错过的整个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