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临前的傍晚,贺秋在码头废弃的导航站里找到了白与。
男人正蹲在一堆生锈的仪器中间,耳朵贴着台破旧的渔船汽笛。他左手握着扳手,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金属外壳,手背青筋随着敲击微微突起——像极了当年他在演唱会钢琴solo时的状态。
"咚、咚、咣——"
突如其来的杂音让白与猛地抬头。贺秋看见他额头上还沾着机油,右耳那枚银色耳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这个音准不对。"他随手把扳手扔进工具箱,金属碰撞声惊起屋檐下的海鸟,"老陈说你会修收音机?"
贺秋踢开脚边的渔网走近,发现汽笛内部被改装过——原本的铜管上焊接了吉他琴弦,连着个用浮标改造的共振箱。
"你拿救生设备做乐器?"
"准确地说,是节拍器。"白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汽笛表面。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贺秋感受到某种有规律的震颤,像心跳般透过锈迹传来。
"听出来了吗?"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廓,"这是十五年前彩萍港的潮汐频率。"
导航站突然被闪电照亮。贺秋这才注意到墙上贴满了泛黄的纸条,每张都记录着不同日期的海浪数据。最旧的那张边角卷曲,上面是少年稚嫩的笔迹:「2009.6.17 贺秋说今天的浪像钢琴键」
白与已经转身去调试设备。他弯腰时后颈露出新的纹身——一个微型五线谱,正是贺秋昨天在船屋墙上看到的旋律。
"所以..."贺秋的指尖无意识划过工作台上的刻痕,那里有无数个被反复描摹的小太阳,"你这半年在收集这些?"
汽笛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响。白与在噪音中大笑,伸手按下某个开关,杂音立刻转变成低沉的和弦。贺秋突然认出这是《海啸没有声音》的前奏——他退圈前最后一张专辑的主打歌。
"我在找真正的声音。"他甩给她一个防水笔记本。翻开内页,贺秋看到密密麻麻的频谱图,每张旁边都标注着日期和天气。最新那页写着:「今日收获:贺秋骂我疯子时的声波(比CD音质好)」
暴雨开始敲打铁皮屋顶。白与突然从工作台下拖出个木箱,掀开盖子的瞬间,贺秋闻到了松香和海水混合的气味——里面静静躺着一把用渔网、船桨碎片和牡蛎壳拼成的怪异乐器。
"海妖竖琴。"他拨动渔网做的琴弦,发出类似鲸鸣的声响,"音准烂透了,但很适合你。"
贺秋这才发现琴身内侧刻着极小的字:给不会画画的某人。
屋外传来陈姨的喊声。白与抓起雨衣往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了,你小时候在合唱团唱过的《彩萍夜雨》..."他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现在是我新歌的采样。"
闪电再次劈亮天空时,贺秋看清了他眼中的血丝——和当年他在后台边打点滴边改乐谱时一模一样。
雨幕中,汽笛声突然变成完整的旋律。那是首她从未听过的歌,混着雨声、浪声和陈姨骂白与"又偷用公物"的吆喝声。
像场支离破碎的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