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站在船屋门前时,闻到了铁锈与松木混合的气味。
白与的钥匙串上还挂着那个褪色的钢琴挂件——高中毕业时她随手在纪念品摊上买的,没想到他竟然留到现在。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这扇门已经很久没人打开过了。
"欢迎光临寒舍。"他侧身让开,嘴角挂着那种贺秋熟悉的、带着点恶劣的笑,"希望大画家别嫌弃。"
船屋内部比想象中整洁。一张窄床,一个旧书柜,墙上钉着几张泛黄的乐谱。贺秋的目光却被角落里的东西钉住了——她的毕业照被装在简易相框里,摆在床头柜上,旁边是一盒已经氧化发黑的薄荷糖。
"你......"
"顺手拿的。"白与从冰箱里拎出两罐啤酒,指尖的水珠顺着腕骨滑进袖口,"毕业典礼那天你忘在礼堂了。"
贺秋记得那天。白与作为学生代表演奏完毕业曲目后,她偷偷把准备好的薄荷糖塞进他琴凳里。后来她在校门口等了三个小时,最终只等到他经纪人开车接他离开的消息。
啤酒罐"咔"地打开,泡沫溢出来沾湿了白与的手指。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时,贺秋看见他颈侧新增的纹身——一串小小的五线谱,正是她大三那年获奖作品《潮汐》的主旋律。
"你跟踪我?"
"需要吗?"白与把另一罐啤酒推过来,"贺大画家每次画展都买一送一,附赠作曲家访谈。"他忽然凑近,海腥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你每次提到灵感来源时,说的都是''十七岁听到的一段旋律''。"
船屋突然摇晃了一下,可能是涨潮了。贺秋扶住墙壁时,掌心蹭到一块凹凸不平的痕迹。她低头看去,整面墙密密麻麻刻满了同一组音符——她高中时随手写在他课本角落的旋律。
"疯子。"她声音发颤。
白与大笑起来,笑声震得船顶的吊灯摇晃。他伸手拨开额前垂落的头发,露出那道一直延伸到发际线的疤痕——三年前那场演唱事故的纪念品。
"现在才看出来?"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墙上,刻痕硌得她掌心发痛,"当年在音乐教室窗外偷看我的人,在课本每页角落画小太阳的人,往我琴凳里塞糖的人——"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到底谁更疯?"
潮水拍打船身的声音越来越响。贺秋突然发现床头抽屉没关严,一沓剪报边缘露出来。最上面那张是去年她在纽约个展的照片,旁边用金色记号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白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突然松了手。他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保鲜盒:"吃鱼吗?今早刚钓的。"
盒子里是精心切片的刺身,摆成向日葵的形状。贺秋想起高中食堂里,他总是把自己餐盒里的鱼片堆成各种形状推到她面前。
"为什么回来?"她问。
白与用刀尖挑起一片鱼肉,银光闪过时贺秋看清了刀柄上的刻痕——那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因为有人说过,"他把鱼肉送进嘴里,鲜红的舌尖舔过刀刃,"死也要死在有海的地方。"
船屋外,暮色中的海面泛起金光,像极了他们十七岁那年一起逃课看到的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