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楠川攥紧拳头,手心都汗,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害了江帆。
不能着急,朱楠川安慰自己。朱楠川这几年没少看书,就连墨北的几本《拳脚三百六十法》《功法秘术》《江湖纷纭》翻来覆去看烂了,虽不能过目不忘,但对也熟悉个七七八八。
看眼下这个形式,江帆体瘦偏柔,善闪退突袭,壮汉肥硕不灵,对关节下手较为保险。
壮汉渐渐占了上风,有些得意,冷笑着连着三刀劈下来。
江帆体力跟不上,伤口开裂,又一次吃痛。
“江帆,趴下!”
江帆正在躲刀,听到朱楠川的指令立刻趴下,顺利躲了一刀,半眯着眼看向楠川。
朱楠川远远点头。
江帆心里又涌出一股力量,站起来又和壮汉纠缠起来。
“左前方肋骨三鞭!”朱楠川又喊。
江帆顺势照做,左前方,肋骨,三鞭。
壮汉措手不及,连忙躲闪。
“左腿脚踝一鞭!”
江帆:左腿,脚踝,一鞭。
壮汉吃痛。
“转身脖颈上鞭!”
江帆:转身,脖颈,上鞭。
……
一顿操作猛如虎,围观者目瞪口呆。
壮汉招架不住,大刀被江帆长鞭卷走,自己的弱点也完全暴露,这下彻底输了。
壮汉言道:“少爷好本事,王武自愧不如,认输。”
原来他叫王武。
他在府多年,愿意跟从他的护卫很多,也倒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这次欺负到他头上,也算是给他个教训。
朱楠川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王武,咱府上护卫虽多,但并不是人人都能与我配合如此,你可明白。”
“明白。”
任他是榆木脑袋也能明白接下来怎么做。
“明白就好。”朱楠川给江帆一个眼神,江帆便一瘸一拐跟上了。
走出这个护卫院,外面艳阳高照。
朱楠川伸手让江帆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看着他那个肿眼泡说道:“你要记住,你来这里是为了护我。我护你,也就这一次。”
“是……”
江帆心底默默记下。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护你,为了护你。
楠川看江帆心情低落,立刻安慰道:“看你今日骁勇善战,奖励你一件趁手武器。”
这是朱楠川在这里送出的第一件礼物。
其名曰盘龙。
盘龙为烟墨色长鞭,一端是有隐秘倒刺的长鞭,另一端是带有可抽拉的隐秘匕首。
大哥生日在即,朱楠川为制造惊喜,里里外外忙了好久。
每日天不亮就见他带着贴身护卫向门外奔走,傍晚才归来。
他还给自己的“小黑市”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蛛网”,如蛛网搬捕风捉影获取消息。
他先是找了算命先生看了店面选址,又寻了几个侠客帮忙联络线人,跟在他身边的护卫江帆里外跑了几条街,眼看他被诓骗了数百两银钱,拦也拦不住,只能在后面恐吓威胁把钱要回来,帮他收拾烂摊子。
朱楠川忙碌着,幸福着。
墨北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就在他沉浸忙碌之余,家里迎来了喜事。
朱楠川记得这天的天气格外阴,看不见太阳。这天的云也很低很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皇宫里圣旨传来的时候还落了些雨点儿,这些雨点豆儿大,却没有几颗,一滴一滴拍打在朱楠川的脸上,但是他不敢去擦,父亲说接圣旨的时候不能乱动,会变成藐视皇位的罪奴。他只能任凭雨滴从脸颊划过,滴落在泥土里。
这天的圣旨不算长,宫里人很快就读完了。
大意是,父亲被封为异性王,可摄政。
自古以来,异性王虽然不算少,大都战功赫赫,可是从未听过父亲有哪些战功,大抵是没有仔细了解过他吧。
可是摄政王这个身份却让人更为忐忑,这是开国首例,从古至今都不会有好下场。朱楠川想着,姐姐做王后都会比父亲做摄政王更让人心里踏实。
但世间的事哪能让人随心所欲。
第二日早上,父亲便去皇宫里任职接受其他封赏,下午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已经开始摆宴了。与其说是庆功宴,不如说是给众臣提供奉承的宴席。
这种桌面上的宴席是没有墨北的,按照大姐的话来说,他是坊间里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但朱楠川知道他不是私生子,父亲收他做义子应该是兄弟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或誓言,换句话说,墨北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应该是过命的至交好友。
没有墨北的宴席是乏味的,他准备去小解,然后直接离开。
起身走到廊亭,却听见了父亲的叹息声:“要变天了。”
朱楠川望去,虽相距甚远,但他确定这就是父亲说的话。
他怎会这么说……心里像糊上了一层阴霾。
不去想,应是不会烦。
但这样的阴霾没多久就浓了,甚至是让人惧怕。
这天夜里,朱楠川来了兴致,拿着新做的夏荷图去找墨北,临近父亲的别院被一阵恐吓声吓住。
“诛九族算便宜他了!”
这声音底气十足,不用辨认就知是父亲。
“诛十族,把反新政的人都算上,一个不留!”
披着摄政王的外壳,杀戮就像家常便饭,让人不寒而栗。
触及政事,大都身不由己,党羽纷争交纵错乱,早已无对错之分。
朱楠川知道父亲身在其中举步艰难,大姐尚有心帮衬一二,自己不添乱算是万幸,而且父亲也只是想让做个闲散的逍遥公子,从不让他参政。
一路上想了太多,不知不觉已走在墨北的庭院外。
一阵悉悉簌簌的杂草踩踏声十分刺耳,之前只能听见十米之内的声音,这已然算是耳力惊人,但现在十米开外也能听得十分清楚,这耳力太不寻常。
朱楠川不免捂住耳朵抬头望去。夜幕下,月光皎洁让一切变得雪亮。
黑衣下矫健身姿轻跃而起翻墙而过,溜进了墨北的卧房。
“定是贼!”
朱楠川忙跑过去,他张开口刚要大喊有贼,却停住脚步定在那里。
是墨北房间里传来的声音,那是布料摩擦起电的声。
不是贼,是墨北。
也对,墨北白衣飘然看似柔弱,但常年初入江湖定有武功傍身。
不像自己,若离开这个家一无所有。
他定时有要紧的事情才会换了黑衣出去办事,之所以瞒着众人……可能是因为……
无论是因为因为什么,自己都要相信他。
朱楠川看了眼手中的新作,这荷塘中的圆月若是真的该多好。
有时候这耳力真是不要也罢。
朱楠川揉碎了手里的新作,扔进了湖里,又是一夜无眠。
没过多久,就听闻姐姐说父亲又在书房里发脾气,扔了好些书出来,里面还有文臣供奉的孤本珍品。姐姐说让他也安生些别闯祸。后来听父亲抱怨才知道,是父亲的计划被告密者戳破,帝王大怒。
告密者吗?肯定不会是墨北。
朱楠川知道自己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但是他不愿承认。
他想自己问清楚。
这日,他特意打了幌子邀约了墨北去看门店选址,想顺便问问黑衣的事情,只要他说他都信。
其实这些时日朱楠川选了几处门店都还满意,但若能得到墨北的意见更好了。
前两处一处选在街头一处选在街尾,还有两处藏匿在街里。
“就在前面。”朱楠川合起手中折扇指向前方,扇面上的金丝线闪着辉芒。
“杀人鬼来啦!”
护卫江帆刚要拿出盘龙,却被朱楠川制止。
一群孩童跑出来,他们穿着草鞋将朱楠川围起来,齐声喊着:“杀人鬼,夺人魂,摄政秒变刽子魔!”
“杀人鬼,夺人魂,摄政秒变刽子魔!”
……
孩童们喊了几遍见朱楠川没反应,捡起石头砸向他,而后纷纷逃跑。
江帆连忙上前遮挡石头,替朱楠川挡下大半,本来朱楠川是无碍的,但是他为护着墨北,硬是被砸破了额头,鲜红溢出后顿时肿起来。
“江帆,算了别追了,都是孩子。”
朱楠川一手拉着江帆的衣袖,一手扶着额头。
“前面是医馆,先去包扎下吧。”还是墨北先想起先照顾他。
他的额头肿得鸡蛋大小,先是涂抹了一层绿色的膏子,又用白色的细软纱布缠上了半个脑袋,医馆里的大夫再三叮嘱晚上要再上一次,护卫重重地点点头,墨北却毫无反应。
回到府邸后朱楠川没敢声张,让众人瞒下了此事,他是不想再给父亲添堵了。脑海中一遍遍回想起墨北下午对他说的话。
自从父亲任职摄政王,朝堂上已更换了两轮官员,现今都是父亲的傀儡心腹。那些与他言论不符的官员都会离奇死亡,或是被栽赃就地诛杀。大规模的杀戮势必会引起恐慌,现今他已是杀人魔的孩子,无论如何也逃不了干系。
夜里刚用过晚饭,江帆拿着绿色的药膏子和全新的白色纱布准时来给他换药,朱楠川依旧愁眉苦脸,一言不发。往日朱楠川都是活泼得很,他喜欢作画,喜欢给江帆将一些奇闻杂谈,还会自己偷偷琢磨些小玩意,但自从下午墨北与他说了些什么,他便不再有兴致。
“二少爷,该换药了。”
他没有抬头,只是半点了头。
“川川,为何还不换药?”
朱楠川猛地抬头:“北哥!”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像是一阵春风扫去了冬日冷冽,带来和煦的暖光,江帆就是里面一块无足轻重不知冷暖的石头,僵硬地站着。
“江帆你先下去吧。”朱楠川冲江帆挥挥手,而后拽起墨北的衣袖,“快来给我上药吧,刚才有点痛。”
江帆退出屋去,合上了门,在即将合上的门缝里,他看见了朱楠川灿烂的笑。
这天晚上,又有人失眠。
江帆独自坐在墙头看着圆月,手里还擦拭着二少爷送的盘龙。
盘龙是奇宝,月光下还散发着幽兰之香,让人清爽。
“小帆在这呢,陪老哥喝两杯啊!”说话的人是大小姐的贴身护卫江涛。
他和江涛是一起被武夫卖到朱家的,那个杂耍武夫胡乱起了名字,就被他们俩用到现在。
江涛拎了两瓶女儿红,这应该是大小姐赏赐的。他轻轻翻了一个跟头跃上墙头,挨着江帆坐下来,顺势扔过去一瓶酒。
“快把你那宝贝收起来吧,天天擦看得人心烦。”江涛咕咚咕咚连闷几口。
“少管我。”
江涛险些喷出来:“哎我说你!唉,真不知道二少爷哪好让你这么上心,你不会看上他的脸了吧,也对,那细皮嫩肉白净得很,要是个姑娘我也喜欢。”
江帆也一口气咕咚咕咚咽了几口,回怼道:“他很好,他擅察言观色,安抚身边的每个人,知人情冷暖,他勤学好问博学多才,只是会的技巧绝学不同于大小姐的文雅,他干净,他纯真,他只是不谙世事。”
“呦,一说他你就来劲儿了,平时可不见你话这么多。”
圆月移了两三步,江涛也已有些上头,他吵吵着要去厨房偷只鸡吃,翻身进了厨房的别院,江帆倒没跟去,看着明月又擦起了盘龙。
天边鱼肚泛白,朱楠川便被吵醒。
外面吵吵嚷嚷,仔细听去像是姐姐的护卫江涛说话。
“老爷为何动怒?”
“还不是江帆没护好二少爷,二少爷的额头鸡蛋那么大个包,听说昨晚被抬出来三盆血呢!”
朱楠川用被子裹起脑袋,这些侍从说的,哪有那么夸张,今天的包都平了,摸上去白色纱布也有些松散。
可是父亲动怒,这事不得了啊!
江帆此刻还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呢!
朱楠川忙起身,边穿衣服边出去,自己受伤与江帆无关,他护得很好。
有时候他觉得有这异常耳力是幸运的,他因这耳力又从父亲手下救了江帆一命。